继而转向沈修道:“岚王殿下,愿赌服输吗?”
“嚯,柳清舒,你该不是半路截了我的消息吧?”沈修叉着腰,满脸写着不服气,二人都是常年控制谍网的人,所以兴趣相投,一来二去便有了分个高下的想法,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打赌,所以每次都会让柳叙白做见证。
看沈修的样子,恐怕这次的彩头要出血不少,柳清舒掩口轻笑:“我有能力截了殿下的消息,也不失为一种实力不是吗?”
“你作弊,这局不算,重来重来!”沈修当即反悔,可柳清舒却不依不饶,然后将话头引向了柳叙白:“反正一向都是琅環说了算,不若你问问他。”
柳叙白看二人拌嘴,刚才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阿修,你赌品好些,输了便是输了。”
见柳叙白开了口,沈修也只能撅起嘴,随后翻了个白眼,然后依依不舍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白玉递给柳清舒,“好好好,给你给你,我可就这么一块,虽然比不了那些能工巧匠的造物,但也是我熬了几夜雕的,你爱惜点。”
柳叙白抬眼望去,竟是一块兔子形状的小玉雕,这玉料看着不是什么贵物,但沈修手巧,雕琢的有模有样,柳清舒坦然收下,然后故意在沈修面前晃了晃说道:“下次,就赌你的绛玉骰子,若不想输,便加把劲。”
说完便走到柳叙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别让宁王殿下等急了。”闻言,柳叙白也不再耽搁,从听秋馆翩然离开,身后还不断传来柳清舒与沈修的斗嘴之音。
门外,冷雨侵袭,莫邪站在车马旁来回徘徊,见柳叙白从里面出来,便马上迎了上来,“九殿下,上车吧,此去路途遥远,末将将为殿下保驾护航。”
“有劳了。”柳叙白踏步上车,待他坐稳之后,车马便开始摇摆行动,这一颤,令他方才才稳下的情绪又变得忐忑起来,上次这么不安,还是随柳清舒来婆娑城的时候。
那时他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所以一整路都心惊胆战,如今虽然已经心境不平,可心情却是喜悦的。
从前没有在信函中写过的担心,此刻全部涌上心头,他不知沈凛这些时日可否安健,毕竟只是一个问安,并不能说明他的身体情况,何况仅仅四个月度便已攻到了朔川,这说明沈凛几乎没有怎么好好休整过,两军对战,难免会负伤,不知身在战场,沈凛有没有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原就到了休息的时间,柳叙白有些困乏,在那摇晃之间便沉沉睡去。
而身在朔川的沈凛,却时刻关注着柳叙白的情况,常在柳叙白不知情的情况下潜回婆娑城探查一二,他不能在婆娑城停留太久,免得被人发现,所以只是匆匆的瞧上两眼便移行回帐中。
好在柳叙白并没有像从前那般,而是在他不在时候彻夜苦读,有时只穿着一件单衣便睡倒在桌案前,沈凛怕他身子受不住便总会在夜间替他披好外衣,只有这些微末的关心不至于让柳叙白起疑。
自姜川起兵之后,沈凛便一直在探寻唐韵的下落,包括沈修和柳清舒交错的谍网,似乎都没有在上御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柳叙白在宁王府内也没有再遇到任何危险,难道唐韵打算就这么潜遁了?
一路下来,有关方士术士的消息他从没有放过一个,但多半都是些江湖骗子,难不成他计谋出错所以逃离了此间?但是凭沈凛对东主的了解,他是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与柳叙白的,多半又在筹谋什么新的诡计。
柳叙白车马已启程半月,再快也需十日才能抵达,这些时日快军行阵,也该让大军整修一番。
“来人。”沈凛将在帐外守夜的江绰唤了进来,“你今日出发,带一队兵马,去接应琅環君。”
“可殿下你……”这一仗虽然打的所向披靡,但是到了朔川的地界,江绰不得不有些担心,此地要直面的是琉蓉的最强兵马,难保他们不会趁夜暗袭。
“琅環君的安全更重要,想要让林鸿飞臣服,唯他不行。”
军情当前,江绰没有拒绝的余地,转身便出了大帐前去准备,待身边并无一人之后,他便将千叶印记唤出查阅,林鸿飞与柳叙白此间的生母颜若真的过往他已看了千遍。
每每看到颜若真被迫入宫之时,沈凛便心觉惋惜,颜若真原本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从前在府中虽是困顿但却自在,但这样一个活泼灵动的人却被这宫墙困了一生,柳叙白那从前洒脱的性子,多半也是随了颜若真,但可惜颜若真没逃过那宫中的尔虞我诈,与柳叙白一样,因为一纸不祥的判书而被赐下三尺白绫。
林鸿飞便是追悔莫及也无法将她保全,颜若真死后,他将这份悔意全数倾注在了柳叙白身上,虽然从未谋面,但他一直暗中护佑着柳叙白,但随着柳涣言的崛起,柳叙白便彻底失去了消息,而姜川那边也起了一场大火,让这一切都无迹可寻,他失了边关三川的兵权,所以也无法前来自查。
正巧琉蓉与古恒战事在即,所以他便也无暇抽身回上御都打探消息,而再得消息便是柳叙白已回到上御都安然无恙,他便也放下心来。
千叶印记中有一点一直令沈凛很是在意,那便是林鸿飞后期的动向,在自己向琉蓉讨要柳叙白的时候,林鸿飞在边境是得了消息的,按照常理来说,他不可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但林鸿飞却似乎在这个时候见过了什么人,此人的姓名不知,但自那之后,林鸿飞便消停了下来,一直待在朔川未归。
沈凛怀疑过,这个被隐去姓名的人也许就是唐韵,但是他做了什么让林鸿飞如此听他的话?难道也是用术法吗?
但唐韵有这样的能耐,就该直接将林鸿飞除掉才对,留着他,一定还有别的用处。
之前一直忙于周旋战事和柳叙白之间,他也没有静下来细想这个问题,此时正值大军休整,他才有时间好好考虑这其中缘由。
他突然想起来柳清舒最近一次送来的消息,里面提到林鸿飞在朔川这些年的动作,似乎暗自在培养人马,因为这突然多出来的兵马,他并未向琉蓉皇庭禀报,这足以说明,这是他私养的精兵。
柳清舒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朔川探到如此确切的消息,她派去的一路谍者,仅剩了一人返回,且回来之时已神志不清,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对于朔川的情况,他只断断续续的说了一些后便彻底疯了。
能让一个受过严苛训练的谍者疯癫,恐怕这道暗兵有些不同寻常,比如,他们能力并非源自此间,沈凛忽然感知到了什么,难道说林鸿飞与唐韵达成的条件之一便是让唐韵帮忙培植一队不败的甲兵?
如此说来,倒是合理了许多,恐怕林鸿飞也动了反心,但苦于兵马不足,加上那时还有一个并驾齐驱的柳涣言,想要保下柳叙白,还琉蓉一个太平河山,他能做的就是反攻上御都,然后集结重将发兵古恒。
而唐韵先是在婆娑城与柳叙白会面,希望他能合作,见他不合作便舍了这枚棋子,继而躲回了朔川,留着林鸿飞的原因,是为了有一个暂避之所,而且造成混乱,他更有机会对自己和柳叙白下手,这一路顺利行径,估计也是唐韵故意授意,为的就是让他们二人可以在朔川对上林鸿飞。
怪不得上御都完全探不到他的消息,但千叶印记中却对这队兵马没有任何记载,难不成是唐韵使了什么撒豆成兵之术吗?
看来,这次对阵,免不了要与那只暗兵交锋了,而且真到此刻,恐怕林鸿飞也会性命不保,毕竟他如果得知柳叙白的境遇之后,一定会想杀了唐韵。
沈凛他挥手将印记收起,这时帐外士兵来报,说抓了几个琉蓉的斥候,逼问之下得知自己长时的按兵不动,让林鸿飞有些坐立不安,所以便派人开始探听消息。
既然如此,那不如会会吧!
沈凛原想等柳叙白来了再说,但是既然林鸿飞已经坐不住了,那自己就先行一军。
“传令下去,明日进军朔川。”
次日,前军挺进至朔川城郊与朔川军相望对峙,沈凛一早便在等着消息,看林鸿飞打算如何应敌,大帐内的将领都已整装待发,直到下午己方斥候才传来了消息。
林鸿飞的先锋部队派出盾兵作为前阵,枪兵滞后不动,盾队呈人字箭头状合盖覆顶延进数里后便落盾停步,再无动向。
“殿下,这林鸿飞是何意?”一旁戎甲在身的梁策有些不解,林鸿飞用兵如神,怎么会在对敌之时使用防御阵型?未免太折自己将士的士气了,如此谦退意欲何为?
“何意?这便是挂了一张免战牌给我。”沈凛一眼便瞧出了这其中含义,看来林鸿飞是有话要与自己说,此举是便是邀约。“去,依照他们的方式,将我军也调整成防守阵型。”
“全军喊话,今夜戌时,鸣鼓为号,我自会应邀而去。”
“殿下可是要夜谈?”梁策见状便也明晰了起来,继而又道。
夜谈乃是双方战意不足,且敬对方为仁义之师的举动,停兵列阵,双方将首对桌而坐,各备席面,对饮欢谈,若是理念一致便可休战息兵,同道而行,若是理念不合,亦或说服不了对方,那便各归其营,明日刀兵再战。
沈凛点点头,而后语气轻快的说道:“是,林鸿飞不想打,那便听听他要说什么。”
虽说夜谈之举是两军阵前常有之事,如此并无不妥,但朔川是上御都最后的防线,难保林鸿飞不会在此使诈偷袭,众将正欲开口劝阻,沈凛便制止了他们。
“林鸿飞既然行的是君子之兵,我便该以礼还之,避而不出,岂不有损我军威名。”
“若是能凭三寸之舌,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更好?”
“莫要再劝,备下今夜的席宴吧。”
朔川城外,沙烟弥漫,整个战场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停兵之后两方都再无动向,安静异常,直到夜幕将袭,四方金鼓齐鸣,声声催促着晚阳西下。
沈凛下令命枪兵工兵后撤,盾兵前行千步,但此举却让众将大为震惊,盾兵此刻已出最远射程,如此会面,沈凛岂不是将自己立于了险地?
而沈凛却不以为然,声称对方既然拿出了诚意,自己便也需表明态度,而且这也是对林鸿飞的威压,只身赴会,显然是对于自己的实力信心十足。
香尽两柱后,沈凛便决定前去赴会,梁策刚将盔甲拿来准备替沈凛穿上,沈凛便挥手制止:“不必,我着布衣去。”
“殿下,万万不可!”梁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虽说他知道沈凛总是出其不意,但是这样的举动太过冒失,若他有个闪失,整个古恒都会收到波及,怎么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如此儿戏?
“我说了,不必。”沈凛也懒得解释,便直接出了大帐,梁策在一旁急的团团转,江绰不在,他根本不清楚沈凛的用意何在,但是沈凛一向不喜人多问,所以他除了吩咐弓队从侧保护,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鼓停半刻,对阵之中走出几员甲兵,抬搬着桌椅食盒放于阵前,继而在桌边燃起篝火,又将裹着腥木土的香草火盆放在一旁,以趋避蛇虫鼠蚁。
林鸿飞早临一刻,稳坐高椅,随手将自己的长刀交给了一旁的甲兵端拿,后又取下头上的顶盔放置在桌前,等待沈凛出现。
随着兵列开退,林鸿飞便见一位穿着玄色衣衫的男子踱步而出,身后则跟着几位同样着这轻衣的侍者,除了拿着桌子与吃食,还搬抬着一方卧榻。
“久违了,林元帅。”沈凛身上未配任何刀兵,背负双手缓步前行,长桌相并,盘食列好,沈凛便松快倚在了卧榻上,只留了一名侍候的哑奴后,便驱散了其他人。
与沈凛想象中的不同,林鸿飞虽然年长于自己但却依旧英气勃发,剑眉长目,眸中带血,陈年的伤疤并不能掩盖他原本的清俊,反倒是增加了几分肃穆之感,可想当年颜若真眼光确实不错。
反观林鸿飞,他倒是对沈凛的举动颇为震惊,原以为自己脱盔弃刀,已是讽意满满,但沈凛先是将自己置于己军射程之外,又是轻装上阵,更是夸张到连卧榻都搬了出来,可见他根本没将朔川整军放在眼中,也说明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
倒是有些魄力,林鸿飞心想,久闻古恒宁王有些与众不同,这下亲见,确实符合传言所说。
“宁王的阵仗倒是不小,可谓嚣张至极。”林鸿飞既然气势上输了一头,便只能在言语上挣个上下。
“过奖过奖,我一向如此。”沈凛倒是没有介意,吩咐哑侍将空杯放置身前,然后从卧榻上坐起,伸手将空杯拿起,然后探身越过自己的桌面,将杯子放到了林鸿飞的面前。
林鸿飞身后的盾兵突然开盾拉弓,将箭头指向了沈凛,因为沈凛的举动已经越过了夜谈的规矩,此番行动有谋刺之嫌。
“呦,我一未着甲,二未藏刀兵,何至于此啊?”沈凛嬉笑的坐回,然后将手肘撑在榻边,“来的仓促,没有备酒,我不过是问林元帅讨杯酒罢了,大惊小怪。”
食对军餐酒乃是夜谈大忌,林鸿飞看着沈凛的举动便抬指制止了弓队的备击,“确实,一杯酒而已,不至于此。”
“替宁王殿下满上。”
“不知林元帅今日高挂免战,是想与我谈什么?”沈凛拿起筷子随意的将夹起面前的菜肴放入口中,顺带不忘饮尽刚才讨到的酒。
沈凛的状态完全像是在酒楼与朋友谈天,丝毫没有两军阵前的紧迫之意,林鸿飞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他瞧着沈凛桌上的菜色甚是丰盛,于是便道:“宁王殿下,古恒既然如此富足安定,何故非要攻上御都?”
“宁王殿下的野心未免有些太大了,竟想吞并一国?”
“不是我胃口大,而是琉蓉气数将尽,这一路攻来,诸川城虽有抵抗,但不出七日便会接收招降,城门大开,迎我军入城。”
“我可并未下令屠城搜刮,所到之处井然有序,琉蓉百姓苦皇庭已久,积怨颇深,民心已散,我应邀而入,难不成林元帅认为,这也是我的野心所为?”沈凛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轻笑。
“宁王的仁义之举,我确有听闻,所以才邀殿下来夜谈。”林鸿飞也将杯中酒饮尽,然后蹙眉继续道:“我朝皇庭虽有欠漏,但却也由不得外人插手,趁乱进军,非君子所为,况且年前我朝已与古恒达成和亲停战之协,殿下此刻公然反悔,是否有些不妥?”
“不妥?四皇子柳涣言对我公然行刺,我竟不能向琉蓉要个说法?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沈凛眉目一拧,话题也陷入了胶着之态。
林鸿飞听完发出一声冷笑,沈凛的说辞实在有所牵强,“宁王殿下若是只想要个说法,只要一纸书信便可,皇庭自会对四殿下的作为有所评判,何必起兵攻城?战火一至,便民不聊生,宁王殿下既然行的是仁政,又何故让两国百姓卷入这朝堂纷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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