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酣手速稍慢,处理的药材品质也差了些,火候控制得不好,草木杆两头还有些未烧透的,没时间重新处理,夏南星不得切掉一些,把所有药材混合,盘膝坐在案前。
同福客栈的坐垫质量不佳,比不上悦来客栈的柔软,甚至不及兔兔秘境中的草垫舒适。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夏南星压下杂念,调动灵力,揉搓起药丸。
两个半时辰后,六颗清利丸顺利成型。
夏南星修为虽高了,可因心疾加重,时间紧急,丹药撮得颇为辛苦,灵气几乎告罄,有气无力朝梅磨道:“喂他服一颗,让家属进来吧。”
梅磨把药丸怼进病人嘴里,打开房门,妙手楼一名长老刚刚到来,他坐地起价还摆谱,去请的家属好说歹说,才把人请来。
在家属的簇拥下,长老进门便看到传说中重病的“孩子”睁开眼,哇一声吐了一地,紧接着,裤子也迅速洇湿,嫌弃地喊着太脏要涨价,又退出去。
生命暂时没有危险了,夏南星撑着桌案起身:“清利丸六个时辰服一颗,绝不能断药,切记不可操劳、情绪过激,食物清淡,禁酒禁色,五日后再来。他肾脏问题很大,先清除内毒,才能好好调养。”
那“孩子”刚醒来,被亲人们簇拥着嘘寒问暖,夏南星累得眼皮打架,拒绝抬手来扶的梅磨和韩酣,拖着脚步回了房。
还没踏进房门,便腿一软,眼一黑,整个人栽倒下去。
梅磨张开手臂要扶人,窗忽然嘭的弹开,一道红光射来,他接了空,只见韩凛眸色沉沉,牢牢把夏南星拥入怀中。
“太爷爷,你回来了。”韩酣跟上抱夏南星上榻的韩凛,把变回小胖橘的橘子放在他枕边。
桑葚扑上来:“喵喵~”大王~贴贴~
梅磨被结界挡在门外,韩凛挥袖关门,取出高阶转换法器,将火相灵流转换成水相,食中两指并拢,贴上夏南星眉心,细细密密地输入他体内。
不过去了处小灵草秘境,离开了大半日,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这段日子脸颊消瘦了许多,是同福客栈的食物不合口味吗?还是身体不适,没有胃口?
韩凛一眼刀扫向韩酣:“南星这几日吃得不好?”
“太爷爷,这不怪我们,一到饭点,夏宗主就一副神游天外的呆愣样,没吃几口就说饱了,晓道友劝也没用,我们总不能逼他吃吧。”韩酣道,“他自己不说,我们也不知他爱吃什么,不然您报几个菜,我让后厨去做。”
韩凛报上几个夏南星平日下筷最多,又不会影响心疾的菜色,叮嘱少油,不可放葱姜蒜,这些要多放糖,那些一定要勾芡,韩酣听得头都大了,只能取出纸笔一一记下。
“别说本尊来过。”韩凛说完便要起身,却觉广袖一沉。
夏南星拉着他袖口:“大壮,别走……”
第71章
熟悉的灵流输入体内,仿佛一双施展神奇术法的手,拂走心脏的疼痛,驱散四肢的无力,抚平身体所有不适。
夏南星睁开眼,却见竟身在仁心山,心念一动,察觉出是在梦中。
大壮坐在榻边,俊朗无俦的脸挂着浅淡的温柔笑意,如同以往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把低沉磁性的嗓音送入耳中,诱人的早餐香味送入鼻腔。
可窗外并没有太阳,大壮眉目一凛,换上冷冰冰的表情,朝后退去,在他身后,门扉大开,风雨径直斜飘进来,将屋内砸得一片狼藉。
屋外赤雷狂雨,没有刚植下的桃林,只有洇在暗雨中的秘境瀑布。
“大壮,别走……”夏南星伸出手,抓到什么,低头一看,只是件叠得整整齐齐,仿佛再也不会被主人展开的海棠映雪袍。
他紧紧攥了许久,直到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彻底归入赤雷,才乏力地松手。
至少在梦里,再陪我一会儿,好吗?
回应心语的只有惊雷,伴着心脏传来的剧痛。
夏南星蓦地睁开双眼,双手往身边一探,只有冷冰冰的被褥。
橘子拖着桑葚,钻到他手底下:“喵。”本大王纡尊降贵,给你暖暖。
除了心脏抽痛,身上已无灵力耗竭后的不适,夏南星在梦中感知到有人给他输灵流,温温吞吞流连忘返的走势,颇像那个人,但他感知得很清楚,那灵流是属于水灵根修士的。
夏南星嘴一撇,把两只猫抱进怀里。
说什么永远在一起,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只有喵喵靠得住。
晓清霜看他醒了,倒了杯水,送上保心丸。
“师兄,多谢你为我输送灵力。”夏南星接过苦涩的药丸塞进嘴里,这次的水是热的,他喝了一口,被烫得眼眶一红。
晓清霜接过瓷杯:“太烫了吗?”他平日里都是喝这个温度,应当适中才是。
夏南星舌头又痛又苦又涩,抿了抿嘴:“还好……师兄,有糖吗?”
晓清霜不放心夏南星,平日除了就寝,几乎都和韩酣呆在夏南星房里,三餐也是一起吃的,小二正好按时送来晚饭,有碟桃花糕。
“哟,这桃花糕做得漂亮,夏宗主,你试试这个!”韩酣已经落座,端着盘子给夏南星瞧。
夏南星:“……”心好累,不想下榻,想坐在床上吃……
他拖着脚步,慢吞吞坐到桌边。
今日的菜和平日大不相同,没有同福楼的特色菜,都是些夏南星在仁心山时常吃的家常菜,就是看上去一般。
红烧肉不够红,青菜蔫蔫的不够鲜,鸡蛋羹皱巴巴不好看,总之看着不是很有胃口。
“宗主,尝尝。”晓清霜夹了块桃花糕,放到他碗里。
夏南星咬了一口,甜是甜,可腻得发慌。
“不好吃……”他夹着咬了一口的甜糕,却一时不知往哪里放,只能又放进嘴里,秉持着自己碗里的食物不能浪费的原则,勉强吃完了。
“不好吃吗?”韩酣尝了一口,“挺好吃的,你是不是药吃多了,嘴里串味。”
“宗主,这么多菜呢,都尝尝,总有一道爱吃的。”晓清霜又夹了块红烧肉过来。
夏南星就这么每种菜色一筷子,把一碗饭咽完了。
一大桌子菜,不是太咸就是太甜,或是羹汤太稀,总之没一样合口味,吃到最后味同嚼蜡。
“今天胃口好,再添碗饭!”韩酣说着要去拿他碗。
夏南星忙拒绝道:“我吃饱了,你们多吃点。”
韩酣已修辟谷,是个饿不死也吃不饱的,不用担心浪费一大桌食物。
吃过晚饭,韩酣在桌下偷偷拽拽晓清霜的手,示意他出去说,两人便先回了自己屋里,就夏宗主食欲不振究竟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琴瑟调和的讨论,最后得出结论,还得让太爷爷出马。
于是韩酣留下和太爷爷联络,晓清霜则回夏南星房里继续陪他。
夏南星正看外伤治疗类的医书,可密密麻麻的字时不时在视线中乱飞似的,总无法集中。
“宗主,我买了储物囊,容量不大,你先用着。”晓清霜把一只十分普通的储物囊放在桌上。
夏南星整整睡了一天,明日便是丹医大会的医术比试,所有药材器具都需参赛修士自备,没有储物囊肯定不行。两人整理医箱,把各种药材补充满,收进储物囊。
“今日为人治病,消耗不小,早些休息吧。”晓清霜把两只趴在案上的猫抱到榻上,给宗主暖床。
夏南星却摇头:“师兄,你能指导我缝合吗?我看了书,不是很明白。”其实是没看进去。
“现在吗?”晓清霜看他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心。
“医术比试不可能凭空比,应该会让我们医治病人。”夏南星交谈起正事,思绪终于不再乱跑,“为保公平,仙盟一定会找一批病症一样的病人,风寒咳嗽这类是最好找的,但太过简单,医比只有一日,病情严重些又不能立刻治愈,可以排除。腹泻痢疾之类不慎雅观,不可能搬上比试。排除这些,剩下的最常见又能迅速治疗且看出效果的,就只有小型的手术。”
晓清霜也猜想过会比什么内容,却没想那么细致,听他分析,时不时点头:“小型手术大多在皮肉处,即使用灵气刀,也会留下外伤,必须缝针,不过这不难,宗主聪慧又细心,很快便能学会。”
晓清霜让小二拿来两块厚实的带皮生猪肉,划了条小口子,以灵气化针线,慢慢演示起来。
夏南星对针线活一窍不通,可一旦知道这针线能救人命,心态自然大不相同,仔仔细细观察晓清霜每一个动作。
第一遍看,第二遍边看边问,第三遍边看边模仿,到第四遍独自缝了一道,经晓清霜点出几个小要点后,第五遍缝合,已完成得十分稳当,虽不及晓清霜缝得美观精巧,但平整匀称,和妙手楼的手法云泥之别。
两人对着两块猪肉,肩并肩坐在案前,灵烛将他们的身影投映在窗纸上。
韩凛刚和韩酣联络完,听闻晚饭夏南星还是胃口不好,恨不能冲进同福客栈后厨,把无能厨师们全暴打一顿,此刻御修罗刀浮于空中,看到紧靠的身影,双手紧紧握拳,眼中戾气愈重。
梅磨挈了盒灵草,来感谢夏南星妙手仁心,没让他背上榻上害人的罪名,站在楼下,看到空中的人,媚然一笑:“韩……”
韩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下来,灵流一捆,把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眼刀狠戾:“闭嘴。”绝不可让南星发现他在窗外。
梅磨被捂得很高兴,媚眼如丝,抬抬眉,灵力传音:“谈谈?”
韩凛毫不留情:“不。”
梅磨:“关于小郎君的,你会想听的。”
韩凛松开灵流,御刀离开,梅磨甩出紫绸,跟上去。
房中,夏南星收上最后的结,忽然起身,推开窗:“刚才我好像听到什么声……”
远处,两名修士一个御刀,一个乘绸,并行远去。
御刀那人长发高束,一身黑衣,蜂腰宽肩,无需看刀,夏南星一眼便认出那是谁,嘭一声关上窗。
大晚上的,跟狐狸梅同行,魔头就是魔头,奸丨淫掳掠,无恶不作!
远离同福客栈后,韩凛立于高空,冰冷眼神看着梅磨:“何事?”
“你这几个月不见人,到处跑秘境去了?”梅磨悠闲地往紫绸上一倚,“小郎君到底什么病,天底下的秘境都快被你搜刮完了,还没找到药?”
韩凛脸上明晃晃挂着“关你屁事”四个字。
梅磨早就被他这张脸冻习惯了:“还去么?”
治离魂之症的药材尚未收集齐,当然要去。
“明日便是丹医大会,你能在他房中设禁制,却不能把禁制罩他身上随身而行。”梅磨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抛了个媚眼,“你若去秘境,本尊可代为护着他。”
韩凛刀光一闪:“休想!”
“瞧你这模样,以前说什么都是古井无波,大冬天的冰湖似的,比佛修还无欲无求,这会儿倒是鲜活了,就是老像个刺猬,扎得本尊心慌。”梅磨一脸怡然自得,显然很享受被扎,“本尊说过,从不勉强别人,你大可放心。想护着他,只是为感谢小郎君免了本尊一桩无谓的人命官司,还有,还你八十年前的恩情。”
若没有韩凛路过,仗义相助,他难以想象门下近千弟子会被折磨成什么样。
韩凛垂眸沉默。
秘境寻药不得不去,穷奇能保护南星,但若不御穷奇,往返速度慢不止两倍,南星的病越来越严重,一刻都拖不得。
韩酣和晓清霜都是金丹境,人虽可靠,但毕竟修为不算高,万一遇上修为高的趁他不在成心找麻烦,难以对付。
而梅磨在修真界中,论修为排行第三,修士们虽不惧他,却也不敢造次。他为人八面玲珑,与各方大小宗门世家都有交集,除了仙音阁,从未树敌,仙音阁宗主已死,长老也大多死在秘境,不足为患。
他说的不错,有他护着,南星便能保证安全。
韩凛刀气往他脖颈一指:“立契,不得对南星造次。”
“行,韩郎说了算。”梅磨指尖凝聚灵气,在空中书起契约,“怎样算造次,怎样不算?”
韩凛:“不得动手动脚,不得眉目含情,不得唤他昵称,不得近身半丈内,不得……”
“打住,韩祖宗,本尊都不近身半丈内,怎么动手动脚?”梅磨把他说的几条都写上,“你也忒难伺候,本尊都说了,是报你们夫夫的恩情,不会动享用的心思,至于眉目含情和称呼,本尊控制一下便是。”
韩凛在契约后添上违者爆体而亡,梅磨一边抱怨,一边落款大名,打上自己的紫色印记:“放心了?”
韩凛紧皱的眉心并未丝毫舒缓,梅磨手掌一拍,契约分两份,各自落入两人手中:“行吧,本尊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就是个惊天绝世大醋缸,不把小郎……夏宗主绑进小黑屋,你是没法放心了。”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夏南星就被晓清霜叫醒,顶着黑眼圈,吃不好睡不好,简直生无可恋,没精打采撸了两下猫,歪着脖子穿衣洗漱。
洗完脸,稍微清醒了些,想到今天要进行医术比试,又紧张起来,心脏跟着胃一下一下抽,服了保心丸也不见好,早饭更是一口没吃。
晓清霜焦急地看向韩酣,对方给了他一个一切放心的憨笑。
夏南星的生物钟向来很准,哪怕稍稍被打破,只要不是疲乏得不得不睡,都会十分稳定地运行,比如此时,和一大帮医修在擂台等待区做准备,正是平日吃早饭的时候,抽痛的胃咕噜噜一响,饿了。
韩酣举着个罩了盖的大圆盘,穿过人群:“让一让让一让,家属来了!”
仙盟大擂台没有后台,参赛者等待区便划在擂台边,选手有上百人,三五成群凑在一块儿,有的忧心忡忡检查储物囊,有的抓耳挠腮复习医书,有的侃侃而谈扯淡,好不热闹。
韩酣手一展,朝旁边几名散修道:“道友,麻烦退一退,给我让点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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