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吗?可是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但是远远不够的,顾矜芒和梁小满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样的接触是远远不够的,心底最深的渴求,随着烟花的盛开和酒意的催生,化作了浓重的期待。
期待的是亲吻,拥抱,亦或者辗转缠绵?不,不是的,这些都远远不够。
他们要将心脏从自己的身体里剖出来,欢欣雀跃地贴在一起,才能止住那些无法遏制的渴。
酒醉的人再胡闹也有个限度,小满是个乖的,捧住眼前人的脸颊,蹭了又蹭,来回许多次之后,才长出一口气,似是猫咪吸够了猫薄荷,终于将人放开了,很乖地闭上眼睛,像小虾米一样蜷起身子,眼角还挂着将掉未掉的泪珠。
“小满哥哥,这段时间很辛苦吗?”顾矜芒将那滴泪轻轻地擦去,似自责似怜惜,“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告诉我呢?”
可惜没有人给他答案。
深夜的风变冷了许多,树枝发出沙沙的晃动声,他连忙将窗户关上,回身见到少年的脸藏在月光中,如梦似真,淡粉色的唇珠透出酒液的润泽,疯狂的心跳催促着他匆匆俯下身来。
想要拥有,想要得到,心中圣洁无暇的存在,明明是那般渴望,可在即将碰到唇角的那刻,顾矜芒还是选择将吻轻轻地落在少年的额头之上。
“小满哥哥,晚安,好梦。”
他轻轻地掩上了门。
第071章
小满睡醒的时候,感觉到脑袋隐隐作痛,酒醉时的记忆彻底消失,脑中只留下大段的空白。
他忍着头痛洗漱完毕,顾矜芒刚好就端着蜂蜜水进来了。
“头痛吗?”高大的男孩行为上细致入微,举止却是幼稚的,朝着小满的脑门嘎嘣弹了一下,表情里充满戏谑,“你以后还敢喝酒吗?”
“酒量这么浅,还敢学人喝酒。”他双臂环胸,歪着头倚在门边,等着小满把蜂蜜水喝完,又绷着脸开始啰嗦,“以后不准再喝酒。”
“就算要喝,”他顿了顿,忽然想起月光下少年陀粉的脸颊和迷蒙的醉眼,正色道,“也要在我身边喝。”
小满只记得自己昨晚囫囵地喝了一大杯葡萄酒,之后的事情却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了。如今顾小芒说得这般认真,他被其语气里的严肃感染到,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垂下脑袋,语气里充满了懊恼。
“顾小芒,我昨天是不是做了很多丢人的事情呀?”
此话一落,从顾矜芒的角度,能看到他很端正乖巧的发旋,和轻轻颤动的长睫毛,任由谁看了都不会舍得去吓唬这么乖的一只猫咪。
思及此,他轻笑出声,正想安慰一番,那人却像是突然想开了,猛然抬头,就是一张最灿烂的笑脸迎了上来,杏眼亮晶晶的,颊边是迷人的梨涡弧度,笑得如同向日葵遇见了冉冉升起的朝阳。
少年用力地点着头,总是无条件地认同对方的观点,“不管有没有做丢脸的事情,我以后都不能再偷喝酒了!”
“喝酒有害我的健康!”
他握起拳头,眼神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而且就算要喝酒,也要有顾小芒在身边才能喝。”
“不过那个葡萄酒真的好喝呀。”他一边感慨,一边馋猫一般地砸吧砸吧嘴。
顾矜芒快被他这个馋样气笑了,“以后又不是没有机会喝了,只要我在,想喝随时能喝。”
“可是。”
“那个酒,感觉很贵。”
少年说这话时,一瞬间没有了方才的灵动,整个人都变得灰扑扑的,像是璀璨的宝珠忽然变成了一颗不值钱的石头。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小满是不可能会说的,顾家和顾矜芒从来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在顾家的吃穿用度和顾矜芒一般优越,不论他愿不愿意,人人都得称他一声少爷,而顾矜芒,更是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他,容不得他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说出自毁之语。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顾家的养子,陈大壮门口贴着的催租告示明晃晃地告诉他,日后的时光,就连遮瓦之地都成问题,更何况这些美酒佳肴,风花雪月的享受?
顾矜芒是世界的宠儿,他拥有许多,自然无法明白小满的苦楚,于是小满在吐露了心声后,深觉自己说错话了。
明明两颗心原本贴得很近,可当境遇一换,人心就剩下了猜疑胆怯。
小满想到这里,只觉不该这样言语,急忙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慌张地想要解释,可是解释什么呢?
说“我没有让你买给我的意思”吗?
但是这句话落在旁人口中,何尝不会沦为一种变相的暗示?为什么自己要说出这样的话呢?难道人类一旦落入窘境就会变得敏感脆弱,不堪重负吗?
小满觉得是的。
从前他拥有许多的时候,除了担心先天的残疾,画画,和顾小芒,其余的琐事都不在他操心的范畴里。
可那天夜晚他抱着颤抖的母亲,带着她挨家挨户地询问租房的价格时,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让他变得疲倦,而贫穷让他变得压抑,难受。
原本他还可以修饰一二,可穷酸的境地总会带来局促又不合时宜的话语。
此时,他尴尬地站在原地,任由冬日的冷风吹动他裸|露的手臂,周身泛起了阵阵的鸡皮疙瘩。
是令人冰冻的静默。
顾小芒会嫌弃自己吗?市侩,胆小,愚笨的人,换做自己也不会喜欢吧。
要不还是道歉吧,说自己不该说这样扫兴的话,这样是否更容易被接受呢?
他左思右想,手指都要抠破了,顾矜芒越是沉默,越是让他感到心惊肉跳,如同把心脏放在熊熊的烈火上烤炙。
可忽然间,顾矜芒沉默地走开了,如同最终的审判还是落到了身上。
小满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他会乖乖地点头,期待着和顾矜芒的下次。
永远不要在重要的人面前试图展示自己的丑陋市侩,他终究是学到了这个可怕的教训,应该要如何弥补呢?
也许自己应该笑着说开玩笑的,下次我请你喝,没错,先记住这个酒的外观,然后存一段时间的钱,找个合适的时机,做出妥帖的邀请,这样顾小芒就会忘记自己今天的冒失。
“为什么小满哥哥总是喜欢说这种令人生气的话呢?”
说话声幽幽响起,是去而复返的顾小芒,厚实的羊羔毛外套罩了下来,驱散了身体的寒意,顾小芒明明比小满小上一些,却老气横秋地长叹口气,拍拍小满的脑袋,像是拍拍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小狗。
先是微凉的指尖抚上瘦削的下颌,顾矜芒没有料错,果然摸到了满手冰凉的泪水,那些他极力爱护的泪珠顺着通红的眼圈滑落,落入瘪着的嘴巴,就连哭,也像个孩子。
他将暖和柔软的外衣给多愁善感的少年穿好,又将人按进了自己的怀抱里,试图用体温去消化掉那些自卑阴郁的情绪。
他始终知道自己不是梁小满,他没有残疾,他很健全,甚至是世界的宠儿,对于那些出生就带来的敏感孱弱,他无法感同身受。
可是他珍惜小满哥哥的每一滴眼泪,他的脆弱,多疑,坚韧,灿烂,都是小满哥哥的一部分,这些矛盾的种种,组成了完美的小满哥哥,而他永远愿意守护小满哥哥的所有。
拥抱是紧密的,犹如两颗心毫无缝隙地贴紧,他等到小满的情绪逐渐平复了,才将那漂亮的小脸从臂弯里挖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小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的不适时又无来由的忧伤,却听到顾矜芒珍重地开口。
“小满哥哥,有没有一种可能?”
“嗯?”
他好奇地抬眼,就见到美貌的少年眼瞳中倒映着自己,正流淌着浅浅的水波,额前的刘海被风微微吹动,精美得像一幅画,他凑近自己的耳廓,用最轻的言语诉着衷肠,“在我这里,你永远最珍贵。”
第072章
从小满来到这个世上,许多称谓就紧随其后,如影随形,比如福利院的孩子们叫他“小瘸子”,比如赵小成叫他“小废物”,又比如陈大壮叫他“傻子”。
在没有顾矜芒的岁月里,他步履蹒跚地行走,直到遇见了顾小芒,他试着走快几步,努力地跟上顾小芒的步伐。
可到了后来,他选了妈妈,这是他觉得极度错误却又必须执行的决定,他知道自己是个垃圾,是个辜负真心的坏蛋,他极度害怕被顾小芒厌恶,却又忍不住露出自己的丑态,试图被理解。
可现在顾小芒说了什么?
他说,“你最珍贵。”
他曾经想过许多种可能性,昔日好友分道扬镳,层次不同渐行渐远,但是顾小芒这样说,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一种巨大的感动抓住了他。
人的一生就是一些不断的重复加上少数令人终生铭记的瞬间,小满忽然觉得这就是他必须珍藏的瞬间,足以让他堕入深渊的时候始终记起一些贪生的美好。
这是属于小满的美好瞬间。
他伸出胳膊,用力地回抱着顾矜芒,就像是奔波半生的拾荒者,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颗宝石。
海洋王国再好玩,也有赏完的时候,到了这天的傍晚,夕阳染透了橘色的海,礁石在海中央孤苦伶仃,三人看着日头落下,喧闹过后,是带着潮意的海风,人群散去,风渐冷,海上的渔船也没了几只。
但是顾矜芒却很雀跃,他接到了电话,管家已经挑选出最合适的护工,已经在别墅就位,这样一来就没人跟他争抢小满哥哥了,了却了这一桩心事,让他眉眼都带着笑。
长款的风衣衬得他像个模特,海风吹动衣摆,带走了他骨子里透出的那种冷,反而显得他温润如玉,“接下来,小满哥哥,你想去哪里玩呢?”
他朝着小满伸出手,做出邀请,“李叔已经给你妈妈找好了护工,放假你想去哪里,我们都可以去,就像从前那样。”
没有妈妈的从前,他们像是拥有了时光的宝物,时间就像海面上的沙子,可以肆意挥霍,毫不心疼,可是小满知道现在不行,他有许多稿件没有画,没有存到租房的钱,房子也没有着落,怎么去玩?
可是顾小芒说妈妈会有人照顾。
但是妈妈不是顾小芒的妈妈,这是他的妈妈,也是他的责任,他做不到厚着脸皮享受顾小芒对他妈妈的付出。
“还是不要了,小芒。”他没有跟往常那样将手放到顾小芒的掌心,而是咬着下唇,很坚定地拒绝了,“妈妈的事情我可以自己想办法的,总不能一直老是麻烦你。”
这番话,他觉得很客套,这不该是他和顾矜芒之间该说的话。
于是他扯出一个笑,感激道,“这两天在这里玩得很开心,但是我们还是得回去,不然我爸爸会担心。”
他和妈妈消失了好几天,陈大壮没有给他打过电话,这个理由很蹩脚,立刻就被顾矜芒拆穿了。
“他既然担心,怎么都没有给你们打过电话?”
“小满哥哥,什么时候你和我之间,也生出了你我?”
少年高大俊美,宽厚的肩膀能撑起一片宇宙,可是他问出这些话时,垂着脑袋,颀长的身影在海风中萧瑟,仿佛就要被风吹倒,语气里带着无声的控诉。
小满不说话,也不敢看他,只将视线落在玩沙子的母亲身上,海浪没有了光,失去了温度,都变成了灰色。
缄默本身就是答案。
可是顾矜芒不懂,他才十七岁,被鲜花环绕的他,惯于用上位者的角度思考问题,他有钱,有人脉,有力气,这个女人需要照顾,我就给你找护工,需要房子,我就给你弄个房子,这些对于富家子弟来说,往往都是信手拈来,唾手可得。
他不理解小满这种无声的拒绝,不解让他急躁,慌乱,甚至忍不住想要戳穿面前人那个站不住脚的谎言。
从陈晨那边要回来的手机,没有响过一次,他原本打算等假期结束再给回小满哥哥,可是他却在这时候拿了出来。
海水的温度渐冷,他的脸色也透出冷硬,唇畔的笑意凝滞。
“你在陈家真的过得好吗?为什么你爸爸担心你,却从来不给你们打电话?为什么你的手机会落到你弟弟的手上?”
“梁小满,你真的过得好吗?”
这一声声的质问落下,海浪声涛涛,像是无数声浪在讨个公道。
能用什么理由来辩解呢?当你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千百个谎言去圆它,小满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只是神色呆滞地躲避着视线。
海上的月亮从云里爬出来了,妈妈的城堡快要建好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可能是月光照得他眼睛分外地痒,就使劲地笑了笑。
“是啊,他们是对我不好。”
“但是,我这辈子,难道就死皮赖脸地靠着你吗?”
“靠你帮我把手机拿回来,靠你养活我和妈妈,靠你照顾我妈妈,靠你供我上学,供我生计?”
“我是个残废,但是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我不想,”他看着妈妈为做好的城堡鼓掌,孩子气地抹去眼下的眼泪,“我妈妈也不想。”
顾矜芒经常看到梁小满的眼泪,小满哥哥是个很爱哭的人,哭能宣泄他那些脆弱敏感的情绪,可是这次不同,这次就像上次他拒绝当自己的小猫一样,这样的小满哥哥有种动魄惊心的美丽。
残缺的右足笼在月光下,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短处,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的母亲,光洁的脸上有莹润的月色,也有潮湿的泪痕,眼睛是红的,眼神却是很明亮的,很倔强的,像个美貌又不屈的战士。
他像是看到了过往的自己,忽然就对眼下这一切释然了,顾矜芒,既然他永远不会是你笼中的鸟雀,那么还不如给他助力,帮他成长强大,独当一面。
想通了这一层,心里反而不像方才那般偏激地想要毁灭一切,更是揣着万分的好意盼着对方能接受。
依旧还是走到了小满身旁,顾矜芒摸了摸鼻子,难得地展示了作为弟弟的乖巧,“小满哥哥,那你后边是什么打算呢?”
他跟着小满一起坐到了沙滩上,看着疯女人用铲子拍着沙堆,自然地询问。
“我知道你不想成为我的负担,但是我从未那样觉得。”
“负担是个很负面的东西,意味着沉重和丢弃,但是小满哥哥对我来说,是礼物,是天使,是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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