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吗?”女人将信将疑,有些心动,伸出小尾指,“拉钩,宝宝不能,骗我。”
“以后会好,就剃。”
她有属于病人的执着,对拦路的死神,她渴望得到自己孩子的承诺,承诺她以后一定不会死,但是她已经疯傻了,忘了自己的孩子只是一个凡人,并没有主宰他人生死的能力。
剪下第一把头发的时候,小满看着镜中女人期待的眼神,忍不住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哭,可能是因为他也无法确保妈妈一定会好,却半真半假地欺骗了她。
女人的五官本来就生得清秀,剃了头,没有了披肩的长发,反而显得很文气,并不会难看,她惊喜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又高兴起来,把脸凑得很近,“好看,好看。”
就连进来打针的护士看见了,也连连称道,“果然五官过硬,就连剃光头都是好看的。”
小满拿出了一个袋子,把妈妈的头发装进去,又拿来了扫帚,把地上的碎发都收走了。
女人打完了针,陷入了睡眠,他静静地走到了流云的空中花园,坐在那棵洁白的紫荆树下,望着天空出神。
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打湿了他的眼睛,顾矜芒的信息进来了,叫他今晚过去公寓吃夜宵,他回了个“好”。
回到病房的时候,女人刚睡醒,护士正在喂她吃东西,病了以后,女人几乎不想吃任何东西,因为最后的结果都是吐到洗手池里,化作了肮脏的秽物。
剪了头发之后,省去了一些麻烦,发尾再也不会沾上那些呕吐的粘液,那种气味就算清洗了也无法散去。
“呕,呕。”女人把肚子里最后一点酸液吐干净,小满连忙给她擦拭弄脏的下巴和嘴唇,她的脸比白纸还要苍白,嘴唇都有些发灰,却对着他讨好地笑,“好看,不会弄脏,头发,好哦。”
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觉得小满是怕她呕吐时候变得脏兮兮才让她剃头的,所以怎样都要称赞几句,让剃头变得合乎自己孩子的心意。
“不是的,妈妈。”小满拿出干净的毛巾用温水打湿,给她轻轻地擦拭脸和脖子,“我只是怕到时候变成了秃子,不好看了,你会哭的。”
疯癫会激化人心底的意识,女人是非常爱美的,小满觉得半秃不秃还不如直接剃成光头精神,毕竟自己的妈妈,是非常美丽的,就算变成光头,也是最美丽的,可不知为什么,看见她讨好地跟自己微笑附和,就会觉得心里很难受。
十点半小满准时到达顾矜芒的公寓,他想着提前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忙清理,但是整个公寓很整洁,有清洁阿姨每天打扫,顾小芒的东西也没有乱扔的习惯。
他陷进沙发里,无所事事的,感觉世界变得很空,心里的缺口在鼓鼓地吹着风。
芒果果:我已经到啦。
芒果果:等你。
芒果果:^_^
顾矜芒没有回复,应该是在上课,手机交上去了,小满在公寓里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最后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顾小芒常穿的T恤,嗅了嗅,感觉心情好了些。
很奇怪,他也是用这款沐浴露,但是他不觉得自己身上的气味好闻,但是对顾矜芒身上的味道却非常上,瘾,他干脆把T恤盖在了脸上,闻着那股柠檬的香气睡着了。
他太累了,就连顾矜芒什么时候回来了都不知道。
最后是顾矜芒轻拍他的脸将他叫醒。
他揉着朦胧的睡眼,看到窗外的灯光都熄灭了多数,月亮成了个小小的圆球,周遭静悄悄的。
顾矜芒正把东西放到飘窗那边,一个小小的原木色方桌,两个榻榻米,桌上有个纯白的瓷盘,上边放着好几个胖乎乎的冰皮月饼,花朵的形状,薄透的冰皮,充盈的内馅,隐隐能看见里边爆浆的奶油和果肉的样子,饼皮有蜜桃的颜色,抹茶的颜色,也有透明的颜色。
瓷盘旁边放一套深檀色的茶具,透绿的茶水从矮胖的茶壶倾斜而出,发出腾腾的热气,落到小巧的茶杯里,屋内空调的温度刚刚好,小满的心都沉静下来。
“过来吃吧。”
顾矜芒把最后一杯茶水放着凉凉,朝他伸出了手。
他最近睡得并不好,站起来的时候感觉到一阵晕.眩,幸而沙发离飘窗很近,他惊慌地朝前扑去,落到带有柠檬香气的怀抱里,顾矜芒的胳膊牢牢地接住了他,就像接住了他脆弱且漂浮不定的灵魂。
这样的接触有些近了,明明已经亲吻过多回,小满依旧觉得害臊,眼睫轻颤着贴近,如同寻找灵魂的出口。
他太累了,渴望想要得到一些生的活力,待在妈妈身边,他时常感觉到死亡在拽着他,拽着他堕入深谷,只有来到顾小芒身边,他才感觉自己真切地活着,不再是一具枯木。
顾小芒应该是品过那绿茶,他的舌尖带着清冽的茶香,小满的腰被轻松地提起,坐在男人的身侧,伸长的两条纤细的手臂,像无所依托的藤蔓,他放纵自己沉.沦,感觉吻从耳边落到脖.颈,又到锁.骨,迷离地阖着眼,看着窗外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圆圆的月亮,试图用溺死的欢.愉逃避很多东西,死亡,恐惧,离别,失败,很多很多,就让他沉浸在爱里,做个短暂且自私的人。
可爱人的嘴唇却从他身上离开,他看着顾矜芒的眼睛像饿极了的凶兽的竖瞳,他重重地喘.息着,耳尖红到滴血,将自己推得更远一些,神情看着有些委屈,“小满哥哥,不要诱.惑我了。”
“我,我要去下洗手间。”他慌乱地站起,小满能看到张狂的形状,他迷茫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用那种懵懂疑惑的姿态,歪着头,舔了舔微.肿的嘴唇,似个纯.洁羞涩的精灵,“为什么不能继续?”
他的眼睛看了看顾小芒变化的位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好几下,最后化作了决心,他将手轻轻地放在胸口,捧着一颗真心,跟顾矜芒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也许他的爱卑劣浅薄,有害无利,但他的身体和灵魂,是纯洁的,都愿意贡献给顾小芒。
“你也很想要,不是吗?”他隐.晦地伸长手,触碰男人的裤子,他心里害怕,可他就要走了,许多事情现在不做,以后不会有机会了,他不想人生留下任何遗憾,他彷徨得像即将死去的玫瑰,逼迫着自己立刻绽放。
身旁的男人站着,他坐着,纹丝不动的巨大阴影像是一座高山,两人的身材悬殊令小满感到紧张,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承受,男人弯腰靠近的时候,他本能地后退了,反应过来后,他自责地蹙眉,男人忽然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里有浓浊的欲,更多的是,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顾矜芒弯下腰,捧着男孩的脸,像捧着自己的心肝,轻轻地嘬.吻,先是远山一般的眉,再是湿漉漉的圆眼睛,鼻尖上的小痣,和颤抖的唇珠,他都照顾到了,“小满哥哥,我是很想要啊,但是不是说好了会等你吗?”
“你明明很害怕。”他惩罚性地捏捏小满的脸,咬了一口,“放心吧,我还忍得住。”
“可是你都。”小满不好意思说出来,低头玩自己的手指,顾矜芒心跟明镜似的,手指揉着他的下唇,“谁看见自己喜欢的人,不会应?”
最后一个字是在小满耳边说的,他惊慌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天认识眼前的男人,男人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去了洗手间,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哗啦的水声。
他洗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满身都是森冷的水汽,虽然A市已经进入了夏季,但是最近时常落雨,导致气温偏低,洗冷水澡还是很容易感冒的,小满皱起眉,“怎么洗冷水澡。”
顾矜芒只用浴巾松松围住了下半身,洗过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他宽阔的肩像高耸的驼峰,手臂比小满的大腿还粗,水珠流过胸.肌的沟壑,落入狭窄的人鱼线,整个人有种莫名的色.气,他把微卷的黑发甩了甩,对小满的问题不以为意,“不洗冷水澡下不去,我又不想自己弄。仿佛自己弄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一样。
“你。”小满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脸烫到就要冒起烟来,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些,被调戏之后,眼神亮晶晶的,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死气,顾矜芒直接趴到他怀里,像只体格很吓人的巨型犬,命令小满帮他擦头发。
他洗澡的时候,小满早就看到了厨房用过的厨具,他轻柔地擦拭着头发上的水滴,问出声,“这些月饼都是你做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买来的,瞧着很漂亮。”
“你上次不是说想吃吗?”顾矜芒很安逸地躺着,变成了一头慵懒的炸毛狮子,“我就让小鱼帮我把材料先买回来了,想等着你哪天有空过来。”
“我已经弄了一份给阿姨了,做了个草莓和芒果馅的,她应该会爱吃。”
他一边回复工作上的讯息,一边跟小满说。
小满想说谢谢你,顾小芒你对我太好了,可又怕被他识穿了自己的异常,只能闭紧嘴巴,用那种灼热的目光将男人看了又看。
顾矜芒终于把公事处理完,抬眼就是小满那种温柔的眼神,像满天的星星都落到了他的眼睛里,湿润的,灿烂而盛大的,他忍不住吻上去,男孩的一滴泪落到了地上。
他拉着小满的手亲了又亲,从淡粉的指尖到葱白的手指,眼神里透露着急.切,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带,央着他,“宝宝,帮我一下。”
“我不喜欢自己弄。”天之骄子总有属于自己的高傲,顾矜芒奉行的准则是,既然自己有伴侣,那这件事断然没有自己解决的道理,小满感觉手心烫得要命,像捂住了一颗滚烫的石头,任由他怎么努力,努力的时间越久,那颗石头依旧是顽固不化,他气得眼圈都红了,像个小媳妇被欺负了一般,气得打了一下,顾矜芒也没想到自己会挨揍,错愕的瞬间,小满的脸上头发上都落下了脏污,他连忙抽来纸巾,给他擦脸,擦头发,“小满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要不我帮你洗个澡。”他说着就要把小满抱起来,小满错愕地回过神,觉得今晚的冲击太大,需要冷静一下,“不用了,我自己去洗就好了。”
“宝宝,你生气了吗?”顾矜芒抓着他不让他走,小心地瞧着他的脸色,“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不那样了。”
“或者我也可以帮小满哥哥的。”他说到这里,掩饰不住自己面上的雀跃。
“不用了,我先去洗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形态,被弄脏的脸和头发,就像白色的染料弄脏了干净的少年,顾矜芒一想到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有种诡.谲的破坏欲,想把纯洁的天使弄坏弄脏,一起沉沦。
那些染上的东西不太好洗,小满一开始只打算用水冲一冲,最后还是用上了洗面奶和洗发露,他的心跳得很快,脸也很红,就连身体也很不争气,他忽然明白了顾矜芒说的话,认命地把淋浴的水变成了凉水。
等他洗完了澡,时间已经差不多该回去了,但顾小芒弄了这么多东西,他不留下吃感觉会辜负顾小芒的心意,他这样想着,脸上有些为难,顾矜芒看出来了,把东西整理了一下,放到两个粉色的包装袋里,“走吧。”
小满拿了一个月饼在手上,坐在后座上吃,奶油是甜丝丝的,混合着水果的果酸和冰凉的饼皮,很好吃,“顾小芒你也吃一下。”
他把月饼挨到了身前人的嘴边,让他尝了一口,接下来的路基本就是你一口,我一口,把小满那袋月饼都快吃完了的时候,就到家了。
顾矜芒吞掉了最后一口,小满收回投喂的手,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发笑,“这样好像在喂狗啊,哈哈哈。”
他一直是阴郁安静的,这样笑得眉眼都展开,像朵忽然展开的含羞草,顾矜芒很喜欢,他等小满笑得慢下来,忽然开口,“汪汪,我本来就是小满哥哥的狗啊。”
“我要一辈子做小满哥哥的狗。”
他冲小满眨了眨眼睛,仿佛这是一件很令人光荣的事情。
第144章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这是网络上很流行的梗,由小满的嘴里说出来,有种呆萌的感觉,两人说着又笑起来,路灯暖黄的光晕将少年人青涩的脸庞照得发烫,不知不觉又吻在了一起。
一辈子,对小满来说太长了,他攥紧顾矜芒的脊背,只觉得当下已是永恒。
回到医院的时候,女人已经睡醒了,正望着窗边的月亮出神,小满进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他手里的包装袋,眼睛亮了些,“好看,是花花吗?”
包装袋上有团团淡粉的花朵,她就以为里边也是花花。
小满神秘地点点头,把床上的小桌子放下来,从袋里拿出了顶部透明的包装盒,胖乎乎的各色冰皮月饼一目了然,女人高兴得声音都尖细了,“哇,是月饼。”
“这是冷冰冰特地做给妈妈吃的哦。”
“有草莓和芒果的,妈妈想要先吃哪个?”
女人脖子不自觉前倾,眼巴巴地看了好久,摆摆手,“我,我不吃。”
“怎么不吃?”小满疑惑,把月饼推到女人面前,试图用奶油和水果的香味将她征服,“这个是很好吃的,你也知道冷冰冰做的东西都很好吃,快点试试。”
他拿起一块放到女人嘴边,女人往后退了退,纠缠着手指,长睫压下,“我吃了,会吐,不好,冷冰冰,生气。”
因为知道自己吃什么吐什么,所以不好意思辜负冷冰冰的一番心意。
她见小满没有说话,立刻紧张起来,急急地说,“等我好了,就不会吐了。”
“没事,那就等妈妈好了再吃。”小满把拿出来的月饼放回格子里,对她笑笑,“没事的哦,等妈妈好了,再让冷冰冰给你做很多很多你爱吃的。”
“那我要吃,很多很多。”女人轻声地说,苍白的脸上紧张的神情松动了些,“宝宝,你今天,开心,我知道。”
小满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妈妈怎么知道?”
“因为宝宝的眼睛在笑。”
女人碰了碰他的眼睛,跟他亲昵地说了一会儿天真的话,终于有些昏昏欲睡。
小满把冰皮月饼冻在客厅的冰箱里,回到病房的时候,女人已经睡着了,眉头蹙着,即便睡觉也不安生的样子。
她时常感觉到来自骨缝里的疼痛,身体总是高热的状态,呕吐,大量出血,莫名的体表肿胀已经是家常便饭,小满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死亡的恐惧,他没有什么高明的主意,他已经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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