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年轻的时候他也老不爱睡觉,把睡觉的时间拿来习武,又或是赶路,仗着内力深厚便肆意挥霍,但那跟鹤之舟这种耗费心力的程度是不一样的。
至少他如今还能从这人脸上看出几分因为这段时间一直紧皱着,而留在了这人眉心的浅浅的折痕。
鹤之舟却并不觉得辛苦,他的脾气本就是这样,小时候也被爷爷骂过好几次,却仍有些死心眼。
李莲花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浅笑中里藏着的倔,只是无奈地敲了敲他的额头。
“人呢,要知道爱惜自己,你好歹也跟我学学,爱惜一下你这条小命。”
鹤之舟只是握着他的手,亲昵地亲了亲他的手掌。
没有跟他分辩当初这人连到手的忘川花都不愿意吃,要他点了穴硬塞进去的事。
如今这个恢复了生机,愿意让自己活得时间长一些,与他白头偕老的人都是他一手一脚小心翼翼地养回来的。
李莲花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在他的啄吻中渐渐软下了脸,只没好气地又睨了他一眼,才拍开他的手,兀自走进了用餐的前堂。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等坐下吃早饭,鹤之舟才知道是自己天真了。
这顿早饭李莲花笑眯眯地喂着他,等他说吃饱了之后,那张没什么软化的嘴又阴阳怪气地叫他忍不住塞进了比平日多了近两倍量的早膳,以至于他不得不运起内功加速一下消化,免得自己一大早就被撑得扶着墙离开。
等看到笛飞声也一身清爽地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他才想起来侧头看向身边的人,问:“你们这一路还顺利吗?”
“你说呢?”李莲花瞟了他一眼。
笛飞声大马金刀地坐在他们对面,看了眼桌上的残羹,理直气壮地问:“饭呢?”
“我说老笛啊,你以为这是在莲花楼啊?”李莲花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要吃饭呢,就跟庄子里的姑娘说一声,自然就会有人送上来了,不然你自己去膳房也可以。”
笛飞声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外面有眼色的小厮已经赶紧催着旁边负责跑腿的少年赶紧到膳房去再上点餐点。
耳力绝佳的大魔头勾了勾嘴角,那张野性的脸上便带上了几分得意。
这一路笛飞声估计给烦得够呛。
鹤之舟暗暗在心里猜测道,否则也不至于在这点小事上占了点上风,就得意成这样。
简直幼稚。
饭后他又问了一下后续的计划。
李莲花他们这一路遇上了不少围堵,到了翼州后守将已经带着亲卫兵启程回京述职,但幸运的是作为副将的将军儿子因为不放心留在了军营里。
尽管不太相信宫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他曾经见过昭翎公主,而且父亲突然被召回了京城也太过蹊跷。
若是真是为了颠覆朝堂,他们这些距离京城最近的守军将领便会是首当其冲被针对的对象。
于是在四季客栈暗地里的粮草支援下,副将的翼州军已经疾行至京郊之外,突袭了驻守京畿的城卫军,通过公主跟李莲花那张能黑白颠倒的嘴,以及四季客栈提供的一些证据,将城卫军首领成功策反。
攻城的时间定在了皇帝寿诞当天。
单孤刀打算在这一日将自己作为国师推到台前。
这一点还是被种了生死符的浮屠三圣偷传出来的消息,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将计就计,但总归给了他们突破的机会。
距离寿诞还有两日时间,单孤刀正在为成为国师故弄玄虚,连带着封磬对城中的管辖都松懈了许多。
毕竟打翼州回来的时候,在山崖边李莲花带着公主演了场戏,叫万圣道的人以为公主坠崖,李莲花也跟着跳下悬崖追着公主去了。
尽管最后没在崖底发现两人的身影,但在悬崖的一棵枯树上他们发现了公主撕裂的披风挂在上面,还带着血,而悬崖下方又是湍急的水流,掉下来后不知道被冲去了哪里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尽管单孤刀隐隐觉得李莲花不会那么轻易死掉,却也不觉得对方拖着公主这么个负累能这么快回到京城。
如今公主跟着冀州军假扮成杨副将贴身的小兵,住在城卫军分给他的主帐内,而方多病昨日便赶了过去,也扮作士兵跟在她左右保护她的安全,李莲花跟笛飞声这才能脱身回天机山庄短暂地休息两日。
第133章 行动
行动的那天下午天气并不好。
积压了一下午的阴云,在刚过申时不久便飘起了大雪。
雪花簌簌地落下,大得将人的视野都挡了大半。
鹤之舟穿着一身华服坐在马车里,忍不住撩开车帘去看一旁并列的马车。
这个世界里没有其他武侠世界那样换头一般的易容术,他这两日做了几罐能盖肤色的粉底膏,循着记忆里化妆师给他上妆的方法调整了一下脸型。
他不太擅长这个,所以除了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有着明显的不自然外没起什么太大的作用。
倒是何晓凤看见之后,将粉底膏接了过去,在他脸上鼓捣了半天,将他眼睛弄小了一圈,颧骨画高了许多,皮肤也深上了几个色号,配上浅色的嘴唇,整个人看起有种冷漠刻薄之感,竟已经看不太出鹤之舟的影子了。
随后她又依样画葫芦地给李莲花也装扮了一番,两人这才能伪装成大臣的亲眷,被带着一起进宫给皇帝贺寿。
他们跟着的两个大臣并不坐在一起,鹤之舟远远地看了李莲花一眼,在自己跟着的吏部侍郎的提醒下入了座,仔细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皇帝寿宴,守卫如何森严都不算过分,但主座旁穿着监察司衣服的人未免也过于江湖气了些。
御前侍卫若不是真的武功出彩到一定程度,同样是有仪貌方面要求的,例如轩辕箫,虽说为人孤傲不合群,称不上英俊,却也还是端正挺拔,就更别说还有御赐天龙之名,相貌英俊的杨昀春。
然而如今主座两侧的侍卫不说长得如何,便是光说站姿,就已经能看出不是宫中统一调教过宫规礼仪的御前侍卫。
方尚书也同样出席了今夜的寿宴,只是他被安排着与封磬坐在一处,想来是为了让封磬盯着他,避免出现什么意外。
殿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雪也越发的大了,挨着门边坐的官员几乎冷得开始哆嗦的时候,太监一声又尖细又高昂的“陛下驾到”忽的响了起来。
皇帝被肚子微凸的云贵妃搀扶着,面色苍白地从侧殿走出。
他面容黑沉又虚弱,眼圈微微泛红,已经全然不见了一个多月前的天子之威,反倒看着有些阴郁。
云贵妃将他搀扶到龙椅上坐下,随后便抚摸着肚子直起身,柔声道:“太后携昭翎公主在外为陛下祈福,今日的宴席便由本宫全权负责,望各位大人今日尽兴而归。”
下方有觉得古怪的大臣试探地问候了一下皇帝的身体,皇帝张了张嘴,不知是不是想说话,但最终出口的却是一串粗粝的咳嗽。
云贵妃用一双柔胰轻揉着他的胸口,嗔怪看了眼说话的大臣:“陛下如今身子不好,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许精神,能坐起身与众卿一见,诸位今日便莫要再打扰陛下了。”
皇帝的面色更是惨淡,迷离的目光幽幽地望向说话的大臣,只是那大臣却已经垂首跪下告罪,将他求救的目光略了过去。
宴席便是在这样古怪的氛围中拉开。
献礼环节封磬自座位上站起身,装模作样地谈起了今年各地的灾荒,随后单孤刀便自殿外夹着风雪飞身而入。
他身着一身华贵的黑底金纹长袍,头顶发冠更是精雕细琢,将他整个人衬得十足雍容之态,竟是一点也没在皇帝面前遮掩。
他献上一尊足有小腿高的观音玉像。
玉像通身白净无瑕,泛着十分柔和的润泽,所雕琢的观音面容慈和,一手持玉净瓶,一手挥动杨柳枝,犹如挥洒瓶中圣水一般。
而更叫人惊讶的是,那玉净瓶中竟真有点点水光。
单孤刀将观音玉像轻轻托起,那点水光便有几滴飞溅而出,被他用内力一掠,收在了一只小巧的玉杯中。
他哈哈两声,对上方的皇帝道:“在下要献上的,便是此灵药。”
云贵妃面上漾起笑,目光柔柔地落在单孤刀身上,瞬也不瞬地对身旁的内侍道:“还不速速将先生献上的灵药取来。”
待内侍取来玉杯后,她又扶着皇帝的身体,将玉杯亲自喂到他唇边。
皇帝双眼中的红意更盛,直直地盯着她,她却好似瞧不见一般,将玉杯中的液体喂入毫无抵抗力的皇帝口中。
随着灵药入口,皇帝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只是人却开始昏昏欲睡。
云贵妃又看向单孤刀:“先生,陛下这是?”
单孤刀朝她一拱手,淡定地回道:“陛下身体虚弱,灵药入口后虽有好转,不过仍需好好休养才可恢复。”
云贵妃又唤了太医过来把脉,得了太医一句“瞧着陛下的脉象,是大好了”,便娇笑起来,直言要好好赏赐单孤刀。
二人你来我往,一边与宗政尧配合着将单孤刀引入朝堂,一边瞟着皇帝,见他歪着头就要睡过去,连忙道:“看来陛下已经累了,那我这边先带陛下回去歇息了,诸位便好好享用今日的宴席。”
鹤之舟与李莲花正是为了皇帝而来,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带回去。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李莲花。
二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后,便一人打响信号,一人使出六脉神剑直射向怀着身孕的云贵妃。
那云贵妃并非真是后宫柔弱无力的女子,但却也抵挡不住急袭而来的霸道内劲,猛地被贯穿了肩膀之后,竟是牵动了胎气,捂着肚子面色一片青白。
鹤之舟已经扑向了龙椅处,殿内霎时乱做一团,侍卫出刀的蹡蹡声与大臣的尖叫声混作一团。
而李莲花已抽出莲花软剑与单孤刀对上,甚至一脚将他踢出了大殿,在殿前的阶梯出迎着飞雪刀剑相接。
被种了生死符的不止是浮屠三圣,主座两侧的侍卫一连十数人都在短兵相接的瞬间被迫倒戈,以至于手提着皇帝的鹤之舟并不如预期的那么危险,还有余地给皇帝把了一下脉,确定所中的确实是沉疴无误后,便掏出袖中的解药,灌进皇帝紧闭的唇间。
外面的打杀声越发大了起来,鹤之舟看着方多病领着昭翎公主杀进殿里,将皇帝往他怀中一丢,便接过他递来的少师剑,飞身出了大殿。
第134章 终局
金銮宝殿之外,李莲花与单孤刀两人正酣战在一处。
如今已经恢复了巅峰时期的五成内力,李莲花的相夷太剑剑气纵横,所过之处皆是沙石飞溅。
叫人意外的是单孤刀的功力比上次件时又提升了一些,虽有些弱势,但一时半会儿竟也没有完全落败。
鹤之舟看了眼两人之间无人能参与的战场,将少师抽出剑鞘,朝二人兵器相接的地面抛去。
他用了几分内力,长剑垂直落地后剑尖直没入地面三尺。
换个人或许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将剑拔出来,但李莲花却将手中软剑朝单孤刀的方向抛射而出,踩着婆娑步腾挪到落剑跟前,衣袖一卷,握实了剑柄后便轻而易举地将长剑拔出,另一只手也接住了弹回的青莲软剑,将其收入腰间。
单孤刀有云铁甲,青莲软剑在对阵上到底是有些不足,如今换上了刚猛的少师,李莲花的剑招威力顿时又凌厉了三分,二人间的平衡打破,单孤刀败迹已现。
鹤之舟看着旁边朝自己瞄准的箭支,身姿轻盈地跃上屋檐,一边移动一边用六脉神剑一剑一人地收割着那些明显是单孤刀那一派的“侍卫”。
因为担心单孤刀不是李莲花的对手而伺机摆脱了方多病的封磬从殿内一跃而出,目光紧盯着正一剑将单孤刀劈得砸入地面的李莲花,双手一晃,便见他两手食指与中指间各夹着一枚暗器。
暗器的尖端正泛着幽幽的绿光,显然是浸染过毒药的。
不说他是不是能击中李莲花,在屋顶上瞧见这一幕的鹤之舟便不能叫他得逞。
他一边击出少商剑一边从屋顶飞下,横起一脚踢上他的后脑。
封磬能坐上万圣道盟主的位置可见并非泛泛之辈,他这一脚起势突然,并未能用上十分的力道,故而封磬以拳相抵。
虽仍被踢得往后倒滑出十数步,却也到底是防了下来。
鹤之舟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将真气倒转为极阴,一手挥开封磬抵挡的手,一手直击在他前胸。
极寒真气甫一入体,封磬便忍不住痛呼出声,整个人眉眼间都挂上了寒霜。原本抵抗着风雪的护体真气也被这一击打散,飘落的鹅毛雪花几息间便簌簌地在他发顶落了一层白霜。
鹤之舟并未对他手下留情,在他痛得跪地之时便翻转手掌,将真气又由阴转阳,刚猛霸道的北冥神功打在他丹田处,一击便轻易地废去他这二三十年的武功。
体内一阴一阳两股真气绞得再没了功力,变得格外脆弱的经脉断裂一般的疼痛,封磬哀嚎着倒在了地上,晕厥了过去。
而他与封磬这对掌的短暂片刻,李莲花那边已经用逍遥独步剑一举破开了单孤刀的防御,将那精心挑选过的发冠劈得碎裂。
原本衣着光鲜,打算将自己推至台前的高大男人顿时间披头散发犹如疯子,就连身上的黑底金纹的大氅也因为剑气而狼狈地裂开了几道。
单孤刀倒在地上,鲜血从口中涌出,却还是吃力地撑起身体,怨恨地看着这个本该是他最亲近之人的师弟:“你居然破得了我的十星一刀斩!师父他……果真什么武功都只教给你!”
李莲花将少师剑反手贴在背后,垂下眼睛看着这张可悲又可恨的面孔,“这不过是师父的逍遥独步剑罢了,是我们拜入师门,师父教给我们的第一套剑法。”
单孤刀一愣,“不可能!你居然能用这种入门的武功击败我?别以为我会信!”
他下意识的反驳中带着荒诞与疯狂,本就充满恨意的眼目眦欲裂,竟红得好似充血一般。
师兄啊师兄,过往的一切在你心中究竟算是什么?
李莲花别开眼不愿再看,只是紧了紧牙关,仿佛回到了十数年前,他们无数次比试过后。
只是这一次,他出口的话再也不是安慰跟亲昵:“击败你何须全力以赴?从前如是,今日亦然,只不过从前不曾告诉过你。今日我便以师父当年所授第一课,替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单孤刀自然不愿就此放弃抵抗,他一面从地上爬起来,一面尖锐地戳着跟前这人的心窝:“李相夷,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这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吗?你有什么好自得的?你有看过四顾门的人因为你四处得罪人要给你收拾多少烂摊子吗?你有看过你每次不留情面斥驳别人时别人的狼狈吗?你甚至没有看过乔婉娩每次看见你来去匆匆时失落的表情。”
60/95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