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尔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喜欢绿色的东西,那是富有生机与活力的颜色,可面前的青年既与活泼相距甚远,又与生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他很喜欢这双眼睛。
于是自然而然地,皮尔扎又一次开口。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可随后他便没了声,只是静静地望着身下的人。
炼金工坊内一片静谧,仅有两人的呼吸伴随着仪器行进的点滴轻响,环绕在四处。细微的风放缓了脚步,顺着门窗的缝悄然溜进,带起帘幕飘飞。
许久阿贝多才有了反应。
“不错的问题。”
阿贝多笑了,尽管从表情上看,皮尔扎觉得这个笑容实在是太浅了,甚至还不如对方先前的打趣或者调侃。
可眼睛不会骗人,溢满的笑意毫无掩饰,几乎将那双青绿眼眸带得变了样,至少皮尔扎可从没有见到如此‘富有情绪’的首席炼金术士大人。
可阿贝多接下来的话却让皮尔扎忍不住抽了嘴角。
“你希望我们认识吗?”阿贝多这样问道。
起初皮尔扎还存在着妄想,以为能等到阿贝多接下来的话,可当数息过去后,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这就是阿贝多对他提问的回答。
一句评价,一句反问。
“这算什么?”皮尔扎哽住了一口气,“阿贝多先生,您这样也太狡猾了点吧。”
“怎么能用问题作为回答呢?”皮尔扎尽量克制住了自己。
“是吗,”这话让阿贝多笑意更甚,可他还是没有真正的回答,“我认为这个就足够了。”
他抬着眸子,看着满脸不解和疑惑的皮尔扎:“倘若我们认识,目前的状态来看并不会有任何改变,倘若我们不认识,也不会影响到已有的关系建立。”
“从逻辑角度来看,这件事的重点不在于‘是否曾经认识’,而在于个人的想法。”
阿贝多最后说道:“你希不希望我们曾经认识。”
这一定是诡辩,皮尔扎在心里嘟囔,毕竟从头到尾对方的话都没能解决真实的问题,可这般绕来绕去的说法,却是让他放下了大部分对这个问题答案的追寻。
或许就像对方说的,细究下来似乎也不会对现状给予多么大的改变…但是他皮尔扎在意啊,有这么一个非常熟悉自己的陌生人,就算是执行官也会多想几分。
更不用说是像他这种几乎没有什么名气的人。
可能在至冬算有一点?
皮尔扎不太确定。
当然阿贝多不知道皮尔扎的想法,他见后者若有所思,想了想又继续道:“对于现在的你来说,疑惑的问题只有这一个吗?。”
阿贝多抬手,很随意地撑在了桌子上,脑袋微偏:“你应该还有其他问题。”
“不是吗?”阿贝多问道。
只不过因为两人姿势的原因,在皮尔扎看来就好像是对方主动靠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一样——当然并没有碰到,但这个视觉效果着实让皮尔扎有些心痒。
女皇在上,非人类的思维模式着实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皮尔扎在脑内疯狂头脑风暴,可不知为何,他明明能想到的问题有许多,却在开口时变成了最不该问的一句。
“你觉得我怎么样?”
阿贝多难得愣住了,完全没有对一切了然于心或波澜不惊的样子,就像是捧着榛果的松鼠被猛然抽走了爪中的果子一样,直接呆在了那里。
大抵是这样一次‘反击’属实不易,皮尔扎决定暂时忘记这样一句话自身可能存在的误解与尴尬——他或许带了点其他心思,又或者只是单纯对有能力者的欣赏,还有的也是对炼金实验助手选择的一种猜测。
不然阿蕾奇诺也不会总让自己跑外勤了。
阿贝多显然没有思考太久,不如说如果从脱离‘呆滞’算起的话,他应该可以说是不假思索。
“如果你要问这个问题的话…现在的我不能回答太多。”
感觉有些奇怪,皮尔扎下意识想,可紧随其后的一句话却是将他说得几乎跳了起来。
“但我确实喜欢你。”
阿贝多这样说着,脸上甚至带上了明显的笑。可在皮尔扎看来甚至比多托雷的一句‘你以后都不用来了’要更加让人惊吓。
“什么?”于是皮尔扎眨眨眼,“不好意思阿贝多先生,我刚好像没听清。”
他用一副茫然且无辜的表情问道:“您是说…”
阿贝多显然有充足的耐心去应付某人的自欺欺人:“你没有听错,这就是我得到的结论。”
“我确实喜——”
可惜皮尔扎并不打算让那颗脆弱的心脏受到第二次惊吓。
他直接抬手,按住了阿贝多,
“停!”皮尔扎另一只手扶住了额头,难以置信地嘀咕,“这不对劲,难道你是不理解这个的意思?或者不是正常人类所理解的含义?”
“也有这种可能,毕竟这个本来就是复杂的,可能书本上的概念解释并不充足,才会导致现在这种错误的使用方法…”
“也不对,本来就不代表特定的情感,有许多情感都可以用这种方式进行表达。”
皮尔扎碎碎念着,然而在阿贝多看来,有着浅绿色短发的青年耳朵已经变得通红,在碎发的遮掩下格外明显。
小的习惯果然还是没有变。
阿贝多想,能够感觉到某种东西在胸腔内流过,那是沉寂已久的,在一切终结时才堪堪形成的果。
也是‘新实验’的开端。
阿贝多嘴角微扬,好看的眼眸微弯,连带着那双青绿的眼眸也像是星辰入夜,照亮一切。
如此真切的情感的流露更是让皮尔扎看愣了眼,也动摇了心。
比起追寻其中透露出的种种疑问点,皮尔扎倒是选择了另一件事。
“时、时间不早,阿贝多先生早些休息!”
“晚安!”
说完皮尔扎慌慌张张地撤离开,速度之快甚至给阿贝多一种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的感觉。
好在阿贝多并不打算捉弄对方,在瞧见皮尔扎背对着自己,在床边站着不动时,他甚至还极为好心地给对方找了个台阶。
“清洗间在那边的门后面,架子上是换洗的衣物。”
皮尔扎听了一顿,尴尬地朝阿贝多说的方向走,刚越过对方,后者便又道。
“晚安,皮尔扎。”
这个台阶显然只有一半。
……
蒙德的夜晚是静谧的。
万籁俱寂,虫吟低鸣。无形的风吹拂,漫过大街小巷,寻访着城内的每一个家。
这本该是休息的时间,可对皮尔扎来说,这样的一个夜晚却成为他最难熬的一次——工坊内的呼吸平稳而细微,在神之眼与心理的双重作用下,显得近在咫尺。
事实上也跟他想的差不多,毕竟两人的距离并不远,如果不是中间拉了道帘子挡着,或许跟同睡一床没什么区别。
当然现在也差不多。
皮尔扎腹诽着,因为有遮挡的缘故,他直勾勾地盯着阿贝多那边。虚影勾勒着轮廓,能够看出骑士团的首席炼金术士的睡姿很好——两手交握放于身上,直挺挺地平躺在床的中央,新换的靛紫衬衫和宽大的长裤,随意的样子和平日的感觉完全不同。
如何形容呢,大概就像日常和工作的那种区分感。
这当然很正常,只不过受刻板影响的影响,皮尔扎显然没有想象过私下的阿贝多是什么样子。
他甚至还以为阿贝多不用睡觉,会白天黑夜都在搞研究和实验。
…也有这个可能,皮尔扎想,没准现在也只是一种模仿。
又或者只是为了不影响自己的正常休息?
若是先前的皮尔扎可能会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可在那次惊吓过后,联想到这几天的种种,他难免会将这一荒谬的可能算入。
然而他的疑问未变,照例是原先那个没有被回答的问题,甚至还在这基础上新加了一个‘为什么?’。
难道真的有发生过什么?
皮尔扎在脑海中翻找。他对自己的记性很有自信,只要有记忆的片段,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而唯一出点问题的,大概就是在来到壁炉之家的那几年,以及之前的事。
可那个时候自己最大也才8岁!
如果是那几年发生的事情,怎么会过去十几年还有影响?更何况这些年他确信自己没有再见过阿贝多,那培养的感情只能是当年产生的。
对8岁的孩子产生感情,一定要玩这么大吗?
皮尔扎可不敢想。
“总觉得越来越离谱了。”
不由自主地,皮尔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等反应过来时,平稳的呼吸已是停歇。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声音响起。
“睡不着吗?”
阿贝多平淡的声音从帘子的另一边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皮尔扎:…换你你睡得着???
终于快开主线了,现在想法是:我都写衍生了,让让我呗(躺地上打滚)
第54章 新火焚烬何方·四
皮尔扎抿了嘴,从牙缝挤出一声轻应。
那声音实在太小,小到就连皮尔扎本人也不确定是否真的存在,仿佛是在心里憋着嗡嗡响一样。
可阿贝多却是给出了回应。
“为什么?”他这样问。
皮尔扎却没有回答完:“你…”
他想质问对方竟然问为什么,也想确定那一词语在对方眼中的意义,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现在的对方不能回答太多,无数的问题在脑海中闪过,一个接着一个地堵在了皮尔扎的喉间。
要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皮尔扎想。
他不由提了口气,像是憋久了的气球,鼓鼓囊囊的只差濒临爆发的一戳。
然而在注意到那虚影猛地变为了侧躺的姿势后,这口气瞬间消了下去。
开玩笑,就算有帘子挡着,皮尔扎也不敢对阿贝多开太多‘嘴炮’。
“…你不也没睡吗,”屈服于对方的气势,皮尔扎小声说着,只不过从语气上倒是有先前阿贝多反问时的样子,“不然怎么听得见我说话。”
“你为什么不睡?”皮尔扎反问。
这是一个很好的命题,至少对阿贝多来说,倘若要去认真回答,他大概会先论证一番‘是否睡着’,然后才是从这个结果转向原因的细究。
很显然,阿贝多不睡的原因有很多。
但此刻的他并不打算这样做。
于是自然而然地,阿贝多没有回答。他眼眸微动,只是用视线描摹着帘幕上的轮廓——微微翘起的发梢,不算宽阔的肩膀,松垮衣领的一角从脖颈间透出,在轮廓线上就像是突兀的一笔。
阿贝多曾无数次地对此进行过写生,却从未是‘当即’,而是皆为‘此后’。
正如须弥学者所言,未曾完全逝去的过去将成为困住未来的锁。
而困住未来的锁,又将一切牵引至本初。
阿贝多思索了下,在清风的催促下,终于做出了回答。
“睡眠只是人体机能的一种状态,是反复出现的基本现象。”皮尔扎听到阿贝多这样说着,话语间不带一丝起伏,就好像只是在念着学术报告上的文段,“在此类状态下,人体的各项机能将得到符合自然规律的行进。”
“简单来说,睡觉只是一种特定的休眠模式,”阿贝多还算是知道要说点接地气的话,他停顿了下,随即道,“倘若机体无需休眠,便也无需睡觉。”
“睡觉和休眠是一体的。”
听阿贝多这么一说,皮尔扎脑袋里立马想起了那些棕黄的大块头,机械而重复地进行着毫无变化的动作,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有倒下或是损坏,随即被送往工厂进行‘回收利用’。
就算听阿贝多的意思似乎是想说有些存在无需休息,可皮尔扎必须得说的是,就算是机械也需要‘休眠’。
毕竟任何存在都无法长久不变地去做一件事。
“当然对于人体机能来说,休息是必要的,因为人类是‘有限度’的生命体。”阿贝多补充着,谈论学术性话题时,对方总是会说得比平时多,“也有一些无需休息的生命体,具体还要看生物种类和相关研究结果。”
“至于我为什么不睡…除却不可抗力因素影响,只是因为我所需要的睡眠比一般要少。”
“如果必要的话,这种‘无休眠’状态可以持续很久。”阿贝多淡淡道。
话到这里似乎没了后续,又或者阿贝多只是在等待着皮尔扎的接话,可后者根本没有话接,毕竟对于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寻常人的答案或多或少都会与生活或心事有关,而像阿贝多这样的回答大概独此一份。
…或许也不算,似乎那个家伙偶尔的想法也差不多。
从这个角度上看,须弥大概是自己最不能去的地方,毕竟思维模式从根本上都不同,就算想融也融不进去。
很好,以后有理由拒绝外派任务了。
皮尔扎这么想着,只能含糊不清地说道:“或许我们的理由相同。”
大抵是想到了阿贝多自身的逻辑,皮尔扎明显顿了下,又继续道:“好吧,大概不会一样。”
“虽然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问题…”
“我只是睡不着,很简单的理由,”皮尔扎翻了个身,没有再去看阿贝多,反倒是平躺着望着天花板,细数着上面的花纹,“可能是因为早上睡太久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皮尔扎努力回忆着。
可不等皮尔扎想起来那句话,阿贝多却是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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