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没有?”
“空无一物。”
唯一的地魂上也是干干净净的,除了一道撕裂后又被勉强拼起来的口子。
一个人,只有一个地魂,说话磕磕绊绊,骨龄二十的凡人。
宣琼摇了摇头,他想到曾经在桃源,他与长荧神识交融,看到的那广袤无边的识海,那动人心弦的点点荧光……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五年刚刚过去,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是这般情状。
小一又去哪里了?
他怎会失去二魂七魄?
这是长荧吗?若不是长荧,他怎会认识自己,心火又怎会对他毫无排斥之意?若是,为何他变成如今这般状况?
“先固魂,你将他看牢,等他天魂命魂归位,再做决断。”
公渡影同宣琼说完,便离开了。
宣琼坐在榻边,捧着一本书看的正认真。
突然被子里传来一点动静,宣琼扭头,正看见掀开被子起身的长荧。
长荧转头,望着宣琼的脸出神。
“宣琼。”
“嗯。”
宣琼放下书,伸手摸了摸长荧的头,只觉满手滚烫。
“宣琼。”
“是我。”
宣琼揉了一把长荧的蜷发。
长荧和五年前的样子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没长个没长肉没长头发,完完全全就是宣琼记忆中的模样。
长荧向宣琼伸了手,宣琼稍有犹豫,便出声问道。
“你是长荧吗?”
“宣琼。”
宣琼抬手,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长荧似乎只会叫宣琼,单纯的眼中倒映着宣琼的身影,这让宣琼心疼不已。
“你经历了什么,你怎么变成这样……”
宣琼轻轻摸着长荧的颈后,顺着脊椎的曲线,一下一下轻轻抚摸。掌心温热的灵力顺着身体的脉络缓缓流淌至长荧全身,冰凉的身躯感受到了暖融融的温意,自发向宣琼的方向蹭了蹭。
“宣琼。”
“你发烧了,身子很冷,进被子里躺着。”
宣琼抬手便要将长荧塞进被子里,长荧睁着一双眼,不知疲倦地盯着宣琼,仿佛在看什么新鲜事物。
“为何如此盯着我?”宣琼在他额上画着安神咒的纹路,轻声询问。
“先生。”
长荧突然感觉一阵困意,嘴里迷糊念叨着什么。
“又在说什么?”
宣琼凑近细听,长荧却是什么也不说了。
*
“大人,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冒牌货?”
嘶哑的声音藏在斗笠之下,一袭白衣的男人一手抓着一只青色的灵团,冲着身前的少年问道。
被称作大人的那位少年面容被遮挡在兔子面具之下,金色卷发被随意披散在肩头,鬓边捆扎一缕碎发坠上几根一寸长细小木片做挂饰。
少年背过的左手颤抖,却极力掩饰住了自己身体上的异常。
他开口,是极缓极慢的声音:“暂且留着。”
白衣男人是姜一,戴着面具的青衣少年才是真正的长荧。
七月十五那日,桃源山崩地裂,水流蒸腾。长荧带着小一用浮沉果离开了桃源,出来时却踏入传送阵,被送到了一片大雾弥漫的山林里。
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静谧无声。
姜一尝试使用灵力放出神识向外查探,几次无果,只好在地上做好标记。
长荧想拿出一小缕心火去找寻方向,却被姜一阻止。
“大人,您的力量尚且不全,便不要再分神了。”
长荧的心火,被他借给宣琼了一小半,此时若再离体,万一遇上他们二人难以抵挡的危险,恐怕长荧没有自保能力。
长荧和小一如无头苍蝇一般跌跌撞撞走了半个多时辰,碰上了一路常在雾中穿行的人马。
被拥护的那位少年姓钟,说自己是过路的商人,见小一与长荧似是在雾中迷失了方向,便好心协助。
彼时小一略有防备,手中运转起灵力,却被长荧伸手挡下。
雾中看不清人的动作,钟姓少年坐于马上,朗声道:“小兄弟莫怕,我叫钟行,快来马车上,我带你们离开这旷雾林。”
长荧学着记忆中那人的动作,对钟行抱拳道谢。
马车内,只有长荧与小一对坐。
不久,马车外骑马的少年掀开帘子进来,递给二人两个香囊。
“迷毂花,带着这个可以在雾中视物。”
小一谨慎接过,确认无误后道了声谢,给了长荧一个。
“还未请教二位姓名。”
长荧盯着钟行的眼睛,仿佛在确认里面是否有恶意。
钟行浅浅一笑,身子向后仰了仰。
“长荧。”长荧道。
小一随后道:“姜一。”
“姜兄,常兄。”钟行见礼,敬道。
钟行为二人倒茶,马车内晃晃悠悠,茶水却稳稳当当。
“我知晓二人乃修士,不必对我等有所防备,既误入旷雾林,若三日内无法离开,只怕身体都要与这迷雾融为一体了。”
通过交流才知道,旷雾林弥漫大雾,飞禽无法翱翔于天,走兽亦无法奔走于地,管你是凡人还是修士,肉体凡胎触碰大雾,三日之内必然化作水雾。
“只可惜,此道乃我等的必经之路,若非经商,我等亦不会涉险行于此道。”钟行三言两语打消掉长荧姜一心中的疑虑,“二位且耐心待上两日,待出了旷雾林,我们便分道扬镳。”
“为何?”长荧不解,“为何帮我们?”
“众善奉行。”钟行垂首笑笑。
姜一闻言,目不转睛盯着钟行。
第43章 桃源之外
钟行看了姜一一眼, 笑容宁静。
姜一移开了目光。
钟行又掀了帘子出去。
长荧将方才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低声问道:“他可有什么不对?”
姜一面无表情道:“看他不爽。”
“为何?”
“我也不知。”
长荧却笑了:“素不相识之人,你却对他心生厌烦, 怕是气场不合。”
“只是不解他的善举,亦不知他的动机。”
长荧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轻声道:“那就糊涂点吧, 糊涂点也没什么。”
姜一却是奇怪地望着长荧, 仿若第一天认识他。
“大人, 你……怎会突然说这种话?”
长荧叹了一口气:“只是突然想到宣琼跟我说过, 人和神,烦心的事情不过就那么几件, 只要不去想,就不会烦心。你也是, 世间万法本就百无禁忌,倒也不必因为一道囚你, 另一道渡你,就恶其余胥,什么也别想, 当个普通人……”
“大人……”
姜一不懂,长荧便不再说,只是望着窗外弥漫的大雾出神。
是夜,商队在雾中歇息, 钟行的人熟练地掏出了几捆胡桃木插在商队周围,并用火把烧了草木灰,洒在胡桃木周围。
长荧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只觉得新奇。
胡桃木散发出来的味道和草木灰混合在一起,竟然奇异般中和掉了气味。
“这是?”
钟行解释道:“林中虽不留多少活物, 但诡异灵物依然存在,夜间休息,自当谨慎。”
长荧了然。
他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触碰到熟悉之物后松了口气。
钟行叫人在马车里又燃了一根烛,并送来烧饼果腹。
“常公子是何方人士?”钟行目光放在长荧金色的头发上,颇为好奇。
“桃源。”长荧塞了满满一口芝麻烧饼,眼睛亮了亮,“嗯!好吃!这是什么?”
“芝麻烧饼,公子爱吃便多吃一些。”钟行以为长荧不愿旁人得知他的故乡,便也没作过多询问。
姜一在长荧惊喜的目光中,怀疑地拿起一块饼,放在嘴里嚼了嚼。
入口外酥里嫩,芝麻香充盈鼻腔。
几人闲聊了一阵,便各自休息了,钟行叫人送进来几张毯子,长荧和姜一便在马车里休息了一夜。
次日中午,众人便平安地出了旷雾林。
钟行一众与长荧姜一在河边分道扬镳。
长荧不识路,便向钟行打听不弦山和琅琊的具体方位。
钟行笑笑,道:“不弦仙山,在北陆之北,绕开林子顺河一路北上,过路会有驿站,届时再找他们问路便可。若是往琅琊去,你我顺路,我可以捎上二位一程。”
长荧道谢,指尖微微一动,几道灵光悄悄降在众人身上。
“谢谢你,钟行,我们先往不弦山去,有缘再见。”
众人道别,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过河往东南方向去。
长荧望着火辣的日头,眯起了眼。
姜一站在长荧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大人,我知晓你法力充沛神识广阔,但赐福一事应当谨慎,您忘了我说过的吗?”
“我记得。”长荧轻声道,“但是鲲神教过,知恩图报……”
钟行带他们离开旷雾林,给予他们食物,而长荧姜一身无长物,所以长荧便给了这路人一点点经商的气运。
“若是一不小心给多了,叫你说的那什么天道来找我就是。”长荧丝毫不畏惧姜一口中念叨过的天道。
姜一说过,万物运行的法则是天道制定的,每个人的气运都是在范围内一定的,若是有人的气运超过了天道的预期,那便要劈雷劫以示惩戒。
比如姜一跃龙门,再比如扶摇渡劫。
况且,这世间修道之人占卜之人本就芸芸,逆天而行的事逆天而行的人多了去了,天道哪儿有空一天到晚劈个没完?
可见不一定能找上长荧。
就算找上长荧也无所谓。
长荧并不畏惧,他觉得若是他惹了什么麻烦,找他就好,所有事情都能解决的。
“大人……”姜一看了眼自己的储物袋,想说些什么,却被长荧打断。
“知道啦,他们帮我,我又何尝不是还了人情?快走吧。”长荧觉得姜一自从十五那日过后,便有些畏手畏脚,心下有些不喜,“当下先去找宣琼,我答应过他的。”
姜一只好跟了上去。
也放弃了想要告诉长荧他的储物袋里有大把大把珍奇玉石可以当做人情送还回去的想法。
顺河北上,一路熙攘。许是过了七月半,大江南北都忙着准备中秋的热闹气氛,兔儿灯、月饼子、简单的月宫镜等,都支了小摊摆了上来。
长荧盯着路边新奇的小物件,眼里的好奇与兴奋几乎快要溢出来。
得亏姜一用了几块玉石换了不少银两,长荧若是在想要,姜一便买下帮他拿着。
“小一,银钱还够吗?”长荧手里拿着香囊包子糖火烧,胸前的衣襟里塞着两册小话本,嘴里鼓鼓囊囊地问着姜一。
姜一两只手都被长荧买的小东西塞得满满的,咬了咬牙,道:“够。”
长荧看见前边一家商铺挂着不少花灯,目光又被吸引住了,快步赶过去新鲜的不得了。
商贩一看长荧带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在自己摊位前,以为是谁家小少爷偷偷跑出来,忙不迭地介绍自己摊位上的东西。
“这位公子您看,我这儿啊,什么东西都有,您瞧瞧这花灯这桂花酒寓意花好月圆,再看看这粉雕玉琢的兔儿爷,带一对儿回去好事成双!”
商贩又乐呵呵地讲了几个民俗笑话,把长荧逗得忍俊不禁。
长荧咬掉手里最后一口包子,指了那瓶巴掌大的桂花酒道:“我要这个。”
商贩笑道:“公子好眼光,这瓶小小的啊,最适合哄家里弟弟妹妹开心了,中秋节嘛,您挑回去他们准喜欢!”
长荧又挑了个手提的花灯,一顶兔子面具,便喊姜一来付钱。
长荧心满意足,姜一跟在他身后。
“姜一,还有钱吗?”长荧看着自己满手的东西,面上轻轻一笑,掩饰尴尬,“嘿嘿……”
姜一老实道:“还有,大不了再拿玉石去换,大人你看上啥买啥吧,咱有钱。”
有了姜一作保,长荧便不顾忌了起来。
先是进了成衣店给姜一挑了一袭白衣,又是去了金石坊误打误撞赌了一块儿原石,虽然运气不佳,但是长荧并不失望,也没听旁人起哄继续开,带着那块瑕疵的石头就继续上路了。
那石头还不如长荧腰间挂着的那块墨玉,甚至不如姜一储物袋中小山似的珍奇玉石。
但是姜一还是留下了。
这毕竟是大人来人间开的第一块石头,就算品质不佳,但至少意义非凡。
“让开!快让开!”
“躲,躲开啊有人闹市纵马!”
纵马者亦一脸惊慌地控制着缰绳,其间大声吼叫着让众人离去。
长荧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那骏马疯了一般将路边商贩的摊子踩踏地惨不忍睹,马鞍上的少年更是被那黑马颠的几乎要被甩下去。
他的身后远远跑过一群官兵,将民众赶至路旁,为首的二人一男一女骑马追着疯马而去。
“让开!都滚开啊!”马上的少年大声叫喊着,手里的缰绳越勒越紧,那黑马仿佛受到了挑衅,步子踢踏地越来越快。
“殿下!把缰绳放了!”骑马追赶的男子将身后背着的弓箭丢到女人手上,自己加快速度追赶疯马。。
女人接过弓箭,挽弓搭箭,盯着前方疯跑的马。
男人借力跳到路旁屋顶,再旋身飞至少年身侧,大声道:“殿下!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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