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灵殊见她如此,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道:“还在想昨夜里的紫藤花精呢?”
灵衍回过神来,看对方一脸戏谑,想起昨晚上自己的可怜样,虽说是装出来的,但的确也让她觉着不堪回首,不由面色一红,拍开了她的手一本正经道:“我可不记得什么紫藤花精。”
“好,不记得便不记得,”江灵殊牵了她的手,“既已吃完了,咱们快上楼去吧。”
“为何……这么急?”灵衍不解。
“府内既然是这样悄悄的送来饭食,想是不愿我们与负责送饭之人过多交流,既如此,遂了他们的意便是。”江灵殊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觉得入乡随俗总是第一要紧的礼仪。
“……”灵衍无言地看了她许久,心道:你也太为旁人着想了些,岂不知自己因此被蒙了多少事在鼓里。
“我……有些吃太撑了,想,想先出去走走消消食,一会儿便回来。”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的,就为了能说出这句话,她可是足足喝了三大碗粥,吃了六个包子。
“我就知道,看你刚才那个样子,像是没吃过好东西似的,也不怕撑坏了肚子,”江灵殊叹了口气点点头道,“那你就在附近逛逛,可别走得太远了……要不,我陪着你一起?”
灵衍一惊,这话放在往日,她自然求之不得,可是现在嘛……
“不用了,我还要……顺路去方便一下。”她匆匆答了一句,便赶紧装出十万火急的样子出了门,不敢再与她对视。
这两日,她骗她的次数委实太多了些。
即便自己演得再好,可心里也是会愧疚的。
她一边走着,一边将路线记在脑内,为了节省时间步子极快,也顾不得会不会因此而闹肚子疼——虽然若府不管黑夜白日皆是一样的空似无人,但她自然也不敢像夜里那般推了门就进去,更得尽量避免与人撞上,只能尽力走得快些,先在园中看看有无旁的什么蛛丝马迹可寻。
前方忽有行路之声,灵衍瞬时将身子一闪,躲在了一棵紫藤的树干后头,悄悄探头看时,只见那日被月染衣唤作“章伯”的老人家正拖着个沉重的麻袋,一步步向东北角的一间小屋子走去。
联系当日月染衣嘱咐他的话,那袋子里许是些柴火,可灵衍越看便越觉得那袋子拖在地上时从声音到形状都并不像是木柴的样子,便由此起了几分探寻之心。
她耐心地等那老人从那屋子里出来走向别处,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的身影,才足尖轻轻点地跃上天际,顷刻间便落在了那屋子的一扇窗前。
她也是谨慎,确定听不见里面有任何人声之后,才边时刻注意着周围边猫着腰向门边摸了过去。
途中又不由苦笑,觉着自己实在太像个小贼。
推开门的瞬间,大量微尘扑面而来,灵衍忙掩住口鼻扇了扇面前,看着样子,这里的确是柴房没错——大堆大堆木柴依着大小长短分类放得整整齐齐,乍一看也没什么异样。
可只再看上第二眼,便叫人浑身血液都几乎要倒流涌上脑去。
若说昨夜所见已是十分冲击,那现在眼前的景象更是无异于晴天霹雳。
灵衍沉沉喘着气,手握成拳,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看到——那柴堆之间,清晰分明地摆着好多染血的捕兽夹子。
正与她和江灵殊在山道上看见的那些,一模一样。
第89章 疑
这一次, 灵衍的反应比昨夜里快上了许多,只稍一震惊,便即刻合了门离去。
想起她问月染衣强盗之事时, 对方回答的样子的确是有些支吾遮掩,但那样一个温柔和善的人, 纵使行事神神秘秘些,她也再怎么都不会将她与山路上那些害人的捕兽夹子联系到一起。
此刻除了惊心与意外, 她别无他感。只是一直在想——在月染衣那张绝美的面容下, 究竟藏了多少可怖诡魅的秘密?
再细一思索又觉得不大对, 依现在所得,只能说是若府与山道上那些捕兽夹子有关, 且捕兽夹与强盗的关联也尚不明确,并不能因此全算在月染衣头上。
可她还是第一时间便怀疑到她身上, 这又是为何?
灵衍思忖片刻,得出了结论——许是从先前到现在,月染衣给人的感觉都是这偌大的若府唯一的掌事者,更何况,她确实说过些谎。
若府里的大小事情, 她也都绝无不知情的可能。
捋清楚这些事之后, 她便也不再觉得怕了,反而越发沉心静气下来。本打算劝说江灵殊即刻离开这里,但如若这样,对方必定要追问缘由, 且她自己也着实想弄明白, 这山里的强盗和捕兽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灵衍快步回到客房, 江灵殊正百无聊赖地伏在桌上把玩着先前于灯市上买的仙鹤木雕,听见动静后开口问道:“回来了?可有觉着好些?”
“嗯, 好许多了呢。”灵衍随口一答,可下一秒脸色便难看起来,眉头几乎拧在了一处。
江灵殊怔怔地看着她:“你……?”
大事不妙,她去时和回来都走得太急,又积了一肚子的食,这下是真的腹痛了。
“我我我还没好,得,得再去一趟。”她讪笑了两下,捂着肚子便奔了出去。
“你这分明就是想找个由头出去乱逛罢了——!”江灵殊带着一丝怒气的喊声自后方跟了上来。
这可真是报应啊……灵衍揉着肚子心想,果然总骗人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出人意料的是,月染衣午时便赶了回来。
从她昨日出去到今日回来,才不到十二个时辰,如何能只靠脚力便往返城镇与山谷之间?灵衍记得清清楚楚,她与江灵殊来时四面可皆是荒田野地。
想到这里,她故作赞许之意笑道:“昨日听月姐姐所说,还以为你要三两日才能回来,没想到竟这么快,月姐姐怕不是有什么日行千里的功夫在身上吧。”
月染衣神色一滞,却仍是温和一笑柔声答道:“灵衍妹妹说笑了,我可没有妹妹那样的好身手,不过是因小姐病重,我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急急赶了回来。”
“也是……”灵衍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茶盏,面上带着笑,眸中却似有些深意,忽地便问道:“月姐姐应当不是防着我与师姐吧?”
此言一出,江灵殊和月染衣俱是一怔。
这丫头,真是疯了!江灵殊心中大怒,更觉尴尬不已,只得隐忍地轻咳了两声以作提醒,示意她莫要再如此不知礼地胡乱说话。
月染衣面上却依旧平静得很,甚至连一丝不快也没有,更让人钦佩赞许她气度雍容、性子温和。
“怎会?灵衍妹妹切勿多心,”她浅浅笑道,随即站起身来,“既已问过两位安好,我也该回去照顾小姐了。”
“是是,月姐姐慢走。”江灵殊如释重负,方才的情形,她实在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转头看见灵衍抱着双臂倚在门上,一副无事发生的自在表情,便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口训斥道:“你方才说的那是什么话?就算玩笑也该有个限度才是,我们在这里住着,人家处处周到,你还那样……”
“可我,并非是在玩笑。”灵衍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你说什么?”江灵殊更加震惊不解。
“灵殊,你信我,我不是会胡乱行事的人。”
顿了顿,她又长吁一口气道:“到了晚上,咱们去拜访一下若小姐吧,叨扰了这么几日,明天再怎么也该走了,只当是提前辞个行。”
她说完便转身上了二楼,江灵殊在后头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对方像是被笼入了一团灰雾般遥遥不清。
两人无言相对,就这么在房内待了一下午。直至夜幕降临,灵衍抬眼一看天色,起身便要向外走,江灵殊忙跟上走在她身侧。
有些事她太有主意,她拦不住她,便只能陪着她。
“灵殊,谢谢你。”灵衍垂眸道,并未停下脚步。
江灵殊不答话,心里仍是有些怨意。
她们垂下的手随着步子碰来碰去,终于被灵衍抓住机会,一把握紧了对方的手。
江灵殊下意识地挣了挣,没能挣脱,也就默许下来。
这简短的一出插曲,却使两人面上都恢复了几分笑意。
若青锦的屋子并未关门,重重纱幔与珠帘似紫藤一般层层垂落,在一室灯辉的映照下愈发美丽夺目。
“美人魔窟,莫不如此。”灵衍望向面前这间在黑夜里有些太过耀眼的屋子,口中喃喃道。
她正要掀开帘子,江灵殊拉住她:“就这么进去?”
“是。”她肯定地点点头。
踏入其中时,她们皆忍不住闭了闭眼——屋内每一个角落皆有竖立的树形铜灯,其它地方更不必说,竟是没有光线照不到的所在。
可这灿烂灯火,焉能照进人心?
内室里,月染衣正小心仔细地喂着若青锦喝药,一旁的小火炉上还咕嘟咕嘟炖着一个南瓜式样的小盅,她们突然走进来,把二人都吓了一跳。
“两位怎么来了,可有要事?快请坐。”若青锦倒是并不介意她们的无礼,甚至还有几分欢喜。
只是灵衍注意到,在看到她与江灵殊时,月染衣面上终于划过了一瞬的不耐与厉色。
灵衍落落大方地坐下道:“不见若小姐许久,便想过来瞧瞧您,若小姐身上可好?”
若青锦轻轻颔首:“托二位的福,青锦一切都好。这几日本想与两位多说些话,可听染衣说你们常要出谷探查那夜山匪之事,总是不得空闲。我心里更是愧疚,多谢你们做的这些……青锦,实在无以为报。”
江灵殊和灵衍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又都向月染衣望去,但见对方虽仍保持着平静,手却已在不觉中握成了拳。
“我……可是说错了什么?”若青锦纤细敏感,察觉气氛有异,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灵衍爽朗一笑,“只是若小姐不必将那点子事挂在心上,江湖儿女,行侠仗义本就是分内之事,可不敢当作是什么功劳。”
对方这才放下心来,有些害羞地低了头道:“真好……若我身体康健,实在也想像江姑娘与灵姑娘这般做个侠女,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可惜……这辈子是不能了。”
她说着又咳嗽起来,心疼得月染衣忙在塌边蹲下了身子替她轻轻拍着心口:“小姐,要不还是先歇一歇吧。”
若青锦本有些不情愿,看了看江灵殊与灵衍,又看看月染衣,兴许是被她眸中的关切打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对另外两人歉疚地笑笑,便由着月染衣扶着自己躺下,合了眼。
安顿好若青锦之后,月染衣总算是松了口气,走至二人面前,平静开口道:“还请两位至外间说话。”
“好。”灵衍牵着江灵殊,跟在她身后向外走去。
这三个人中,月染衣镇定自若,灵衍浅笑盈盈,唯有江灵殊心内惴惴不安,只觉得山雨欲来,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与灵衍相握的手也不由用了些力。
灵衍察觉,侧首对她一笑——先前总是她安抚她,如今轮到对方紧张,自己自然要反过来宽慰她。
三人刚刚坐定,月染衣便开门见山道:“方才的事情,多谢两位不曾戳穿。”
“无妨,应该的,”灵衍不在意地笑笑,“只是若月姐姐不介意,可否将其中缘由告知一二?”
“是,此事本不该瞒着你们……”月染衣垂首抹了抹泪道,“小姐一直病在这里,久不见外人,因而你们两个来了之后便极是高兴,可是……她的病须得好好休息才行,若所用精力太过……便会加重……所以,所以我才会撒了那样的谎……”
江灵殊恍然地点点头,灵衍却是不信。
这话分明是现编出来的,所以她才会说得这样慢,生怕自己错了一个字。且先前她即便为若青锦担心,也不曾将情绪表现得这般外露。如此低泣拭泪,简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因怕旁人不信而演得太过刻意,反倒尽显疏漏。
只是眼下倒也不必即刻拆台,且再看看她要做些什么。
“对了,两位不来,我也是要去送一趟东西的。”月染衣说着起身走进内室,不多时端着个小盅走了出来,正是她们先前在内室看到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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