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去国外的那两年,他们的聊天也是渐渐变少,而非一下断联的。
那天晚上他给顾翎打了电话,知道车祸当晚还有姜珂这个人在,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祁返还说了那么伤人心的话之后,他就很后悔。
消息和电话石沉大海,又让他的悔变成了慌。
祁返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一个人去国外,和那些设计师交流着晦涩的更改方案的?
在西装设计图上落下的每一画,是不是苦涩又心酸?
苏意允不敢深想,他恨不得也订一张机票飞到国外去。
可是陈叔拦住了他,他只有一个周末,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压根不够他耗的。
不过好在,祁返在周日晚上就会回来。
苏意允打定了要挽回和道歉,所以在晚饭之后就放了陈叔的假。
……盛枝郁出国疗养,祁返需要上学,盛家本来就不需要陈叔长住。
他希望今晚能和祁返有个独处的空间。
可是陈叔走了之后,整个宅邸就显得异常冷清和空旷,苏意允坐在沙发里蓦地感受到了一阵异常阴冷的风。
明明还没到晚秋。
他渐渐抱起自己的双腿蜷缩在沙发上,正打算摸起桌面的手机看看时间,顺便看看祁返有没有回他消息时,却一下愣住。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
……他母亲戴过的同款。
刮过后背的阴冷瞬间绕到指节之中,像是缠紧的丝线,一下让他最敏感的神经被刺痛。
他蓦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呼吸起伏剧烈,厌恶而又慌张地摘下了戒指,然后扔到地毯上。
苏意允觉得自己很紧绷。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正有些崩溃时,目光忽然扫到了酒柜。
……盛枝郁有个酒窖,也会放点酒在大厅的酒柜里,但他腿伤了之后就一直不怎么喝。
苏意允觉得自己需要壮胆,无论是面对接下来独自的等待,还是和祁返的坦白。
祁返生气了,他需要表白才能挽回,但万一说了什么过火的话……他可以拿醉酒打掩护。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松缓了些,从酒柜里挑了一瓶酒出来。
两个小时后,盛家的大门终于打开。
醉倒在沙发里的人慢吞吞地爬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长身如玉,款款而来,是祁返。
苏意允一下爬了起来,上前抱住了男人的肩膀:“祁返……你回来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小允,你喝醉了?”
“喝了一点……为了哄你……”苏意允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半个月以来让他日思夜想的脸,很快挤出了眼泪,“你为什么让我误会……你为什么不等我……”
泄洪般倾诉着自己这半个月以来的委屈。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盛枝郁,我也不想和他结婚……都是我父母的遗愿而已……如果你真的不高兴……我去取消好不好……”苏意允觉得自己足够豁出去了,为情买醉,真情表白。
祁返会原谅他的。
直到他的腿不知道碰上了什么,整个人一下落空,双腿跪在了地上。
“嘶——”剧烈的痛让他瞬间掉了两颗真眼泪,随后连带着视线也清晰了一些。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名贵的皮鞋。
……皮鞋。
苏意允一愣,刚刚上头的酒意仿佛凭空蒸发,身体大半都落了一层寒意。
他慢慢抬头,先前挺拔高挑的男人仿佛是泡沫幻影,褪去后,只有一张冰冷的轮椅,还有淡漠的脸。
在跟前的人,是盛枝郁,和他的保镖。
祁返……连影子都没有。
男人的黑瞳淡冷,一瞬不瞬地望着趴在地上的他,渗出三分居高临下的冷漠来。
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望着他:“不喜欢,不想结婚,为了祁返可以取消?”
苏意允彻底醒了:“大,大哥……”
他慌张地想站起来,可是刚刚摔得太疼,手肘,膝盖,脚踝……哪里都只有剧痛。
痛得让他只能趴在地毯上。
“我记得我说过,我从不逼迫你们做选择。”盛枝郁回头,视线一顿。
随后,站在他身后的保镖就反应过来,俯身将地上那枚戒指捡起来,恭敬地递交给男人。
盛枝郁接过戒指,淡淡地笑了一下。
苏意允极快地张嘴,可是嗓子却像被抽空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身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仿佛把酒精都淌光了,他顾不得疼痛爬了起来,想去把戒指从男人手上拿回来。
而这一次,盛枝郁的保镖却伸手把他挡开了。
苏意允脑子醒了酒,身体还没有,被他这么一桩,又栽回了地上,不偏不倚地跪在盛枝郁跟前。
可是这一次,盛枝郁没有像孤儿院里对他的亏欠,没有像出车祸时对他的保护,也没有领证那天对他的温柔。
只有冰冷。
“既然那么不高兴,那么婚礼就取消吧。”
说完,保镖转身,将他从客厅带离。
苏意允疯狂地摇头,他想从地上爬起来,抱轮椅也好抱盛枝郁的腿也好,他都想挽留。
可是偏偏四肢完全不听使唤,他像个小丑一般爬起来又滚下去,直到人影彻底消失,他才发得出声音:“不……不……大哥,大哥……”
可惜,已经没人听见了。
苏意允抱团缩在地上,淌下来的眼泪已经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恐惧,将他一张还算标志的脸弄得狼狈不堪。
他不明白,不是说回来的是祁返么?怎么会是大哥……
他看到的明明是祁返……
头痛得快要炸裂,他悔恨地握拳,一下又一下地砸着自己的脑袋。
他爬了起来,回到沙发上,浑身颤抖地看着跟前的地毯,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自己刚刚做过的蠢事。
眼泪干涸在脸上,苏意允滞怔地凝着桌上的手机,直到两个小时后,他定的闹钟响起。
尖锐的声音响过一遍又一遍,在暂歇的间隙,他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然后,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祁返带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回来。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在,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后眸色又暗淡了下来。
苏意允的视线凝在了他身上,一动不动。
祁返放下了行李箱,长腿迈步朝他走来,然后停在了他跟前。
他先是扫了一眼桌上的酒,眉头蹙了一下:“怎么一个人在家喝酒?”
苏意允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出不来了。
祁返疑惑地等了他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转身从包里拿了一份封装妥帖的文件夹出来。
他的表情冷了些许,但还是维持着平静,把文件推给他。
“由国外大师设计的西服,有两套,你看看哪里不喜欢,我继续去修改。”
第051章
苏意允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在桌面上的设计稿上, 良久,唇角慢慢扯起。
他做了个自己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表情,凄凄地看着祁返。
祁返像是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端倪, 视线仍是聚集在眼前的纸张中:“这位设计师虽然不太出名,但是很擅长经手男士手工西装, 用料和设计都是经过细心挑选和斟酌……”
“祁返。”苏意允一遍又一遍地念过他的名字, 终于找到了嘶哑的声音。
“嗯?”跟前的人这才慢慢抬头, 看到他红肿涣散的眼睛微微一顿,皱眉, “怎么了?”
苏意允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他的指尖慢慢攀上设计稿, 一点点抓皱:“我可能……用不上你的西装了。”
“……为什么。”
苏意允抬手摁住自己跳痛的额头, 断断续续地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明明一开始看到的就是祁返, 为什么最后会是盛枝郁。
他的注意力全然沉浸在回忆之中,丝毫没发现跟前的男人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担忧关切, 甚至还有一丝冷漠的笑意。
“所以, 大哥说要取消婚礼?”
苏意允痛苦地点点头, 无助道:“祁返, 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男人的声音很轻,带着冷冷的淡意, “就这样不好么?”
苏意允一顿, 怔怔地看向他。
而跟前的人却只是笑:“还是你觉得, 我应该希望你们和好?”
“不……”苏意允抓住了自己额前的头发, 咬着牙,“不是该说这个的时候。”
“那你觉得, 我什么时候该说?你们在媒体宾客的瞩目下步入婚礼殿堂的时候?”
苏意允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似乎高兴祁返还在乎他,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还是你觉得,你的爱情,其实比不过盛家带给你的身份地位权利?”
“祁返!”苏意允嘶吼了出声,“你非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添堵吗?”
“是……添堵吗?”祁返垂下视线,讽刺地笑了下,“我只是认为,这是再合适不过的做选择的时候。”
苏意允看着跟前的人,心口仿佛被一块巨石沉沉地压住,烦闷衍生成了燥郁。
都是因为祁返,今晚他就不会在这里等着,不会喝醉酒,更不会……
“是我错了。”跟前的人徐徐开口,慢慢地将苏意允刚刚抓皱的设计稿收了回来,“是我不该说这些,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刚刚烧上心头的火又猝然因为他的示弱而迟滞了下来,苏意允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收好东西转身上楼。
偌大的客厅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等门外的亮光映进来时,苏意允才恍惚地回头,已经七点了。
按照盛枝郁的作息习惯,这个时候他应该是醒过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上楼,无论如何他都要解释昨天晚上的话。
可是等了半个小时,房间里也没有动静。
“二少爷?”
直到陈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意允才回过头。
陈叔疑惑道:“您不是十点有课吗?怎么还在这里?”
“我……”苏意允咳嗽了一声,“我想找大哥……”
陈叔了然,随后道:“昨晚盛总的秘书吩咐过了,盛总今天要调时差,让我们早上不要去打扰。”
不要去打扰。
苏意允沉默良久,转过身走了下楼。
卧室里。
盛枝郁靠在床上,指尖翻阅着手里的文件。
直到大门外的车声响起,床边才传来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就走了,真没毅力。”
说完,又拉上了窗帘,转身走到盛枝郁的床沿,一点点靠了下去。
在他的脸就要蹭到肩膀上时,盛枝郁才抬起手,掌心不偏不倚地抵住了祁返的下巴。
随后,才慢条斯理地把视线挪回笔记本上:“他走了,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我?”祁返低淡地笑了,“我没课。”
盛枝郁仍是没抬眼:“没课就滚去工作。”
“你们的婚礼要取消,我已经没有工作可做了。”祁返蹭在他的手心,一点点将距离拉近,“大哥,昨天晚上你给苏意允甩了脸,我很高兴。”
盛枝郁不冷不淡地笑了一下,视线仍在电脑上。
祁返轻叹:“什么工作那么烦心,让你看这么久?”
转过脸,视线触及屏幕上时,他眼底晃过一抹笑意。
盛枝郁看的并不是什么报表数据,而是一份纸质信件。
匿名来信,里面有访客记录截图、通讯记录和一段音频,一部分像是从老旧的监控里截图下来的,一部分是低画质的手机拍摄。
这些东西梳整起来,都指向了一条线索,苏意允在五年前,和一个叫盛深的人有过一段时间的联系。
盛深,盛枝郁的亲二叔,也是当年盛家动乱的罪魁祸首。
盛深当年擅自以盛家的名义在海外做见不得光的交易,构陷了盛家,导致家族动乱。
苏家受雇主之托接走了盛枝郁,但在三年后,盛深以一笔巨款,要求苏家悄悄弄死盛枝郁。
苏父这人虽然贪财,但也知道杀人偿命,豪门内部云谲波诡,哪位轰然坍塌,哪位东山再起谁也说不准,所以他一边收了钱,一边又悄悄地藏住了盛枝郁。
盛深也不是省油的灯,发现盛枝郁没死,还长到十八岁时,就卷了一笔大的直接出了国,让盛氏只剩一个空壳。
拿钱不办事,盛深自然不会放过苏家,所以他想了一条更恶毒的方法去回报苏父。
苏意允当时太过幼小,本来就因为父母偏护盛枝郁而心存嫉妒,从盛深口中得知盛枝郁要“对付”他的父母时,想也不想地就把他父母第二天秘密要飞国外的事情全盘托出。
盛深就在那天的高速路上送了他们全家一程。
苏意允在车祸里看着苏母死在自己面前时,才终于回味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而在孤儿院的那几年,盛深当年的算计也被盛枝郁翻了出来,这人为了保命,千方百计地找到了苏意允,想再次以他是苏家遗孤为由,限制盛枝郁。
不过这次苏意允学聪明了,他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盛深,甚至连盛深来领养都被他拒绝了。
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彻底和盛深划清界限,他的父母才能“因盛枝郁而死”。
后来,纠缠他的盛深不知道怎么杳无音信,再半年后,盛枝郁找上孤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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