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医生维持着笑容:“这里离其他军区近,盛先生是怕有其他居心不轨的向导接近您。”
盛枝郁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哥对他的控制欲真是十年如一日。
厉医生感知到盛枝郁情绪的变化,低低地笑了一下:“不过盛先生让我来照顾你,更多是担心你被欺负。毕竟六十九队这群人,是因为无视军令擅自行动所以才害死他们的前队长。”
小黑豹的眼睛迎上了夕阳还未彻底散去的余晖,黑瞳变得狭长凌厉。
“嗯,这件事我在查。”
厉医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件事……不是已经在报告文件上写得很清楚了?”
“嗯,过了审核那一关,”盛枝郁捏了捏小黑豹的爪子,把它已经伸出来的尖端按了回去,“但没过我这一关。”
如果说六十九队真的和报告中一样完全无视军令肆意妄为,那么问题应该会更早的暴露出来,而不是仅仅在一次任务中出现。
盛枝郁来第四军区前翻过往期的档案,发现六十九队虽然会有小问题,但都是些很寻常的错误,其他的队伍也会犯。
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一次外出任务里集体违抗军令,甚至不惜害死一个队长呢?
厉医生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盛枝郁沉思的模样,含笑的眼睛一点点降下温度。
“如果您认为这件事里有蹊跷的话,我建议还是和盛先生报备一下。”厉医生说,“毕竟您的哥哥一定是会无条件地支持你办任何事的。”
盛枝郁嗯了一声,旋即才低声道:“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不打算麻烦我哥。”
他哥事情很多,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疑虑,一点多心就调动各种资源。
思索之际,一只宽大的手忽然落到发间,以赞许的态度揉了揉他的黑发:“真是个会体谅哥哥的好孩子。”
怀里的小黑豹瞬间跃落在地,以炸毛的姿态冲着厉医生,并且发出咕噜噜的警告低吼。
盛枝郁不大高兴地躲开了厉医生的手,往旁一步退开距离。
“哈哈。”厉医生抽回手轻笑,“你和你的精神体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抗拒别人的接近呢。”
厉医生不止一次尝试过想亲近小黑豹,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一根毛发都没有碰到过。
盛枝郁皱着眉:“你原来知道。”
正想转身离开,余光扫到了另一抹身影。
是刚刚在宿舍楼里被他截住的七分。
那人在宿舍大门的一侧站着,不知道看了多久,被盛枝郁察觉到的时候还很自然地回以笑容。
看着很寻常,但盛枝郁却察觉到刚刚那张笑脸和这两天以来他露出的所有表情都不一样。
并没有撞破了队长私事的慌张,也不是刻意忽视的讨好。
盛枝郁用哨兵的感知力在脑海中迅速将他的表情过了一眼,得出了结论。
那张笑脸的意思大概是——“看吧,你不也和向导走得很近。”
所以,这个七分打算威胁他?
盛枝郁长睫微垂,看着那人闲庭信步地走来。
祁返:“请问,是医务室的医生吗?”
厉医生颔首:“是。受伤了吗?”
“嗯,我刚打算去医务室。”祁返说着,用指尖一勾领口,“麻烦帮我看看伤处。”
脖子上那圈被盛枝郁尾巴绞出来的红痕,此刻愈发明显。
“伤挺严重,是什么东西导致的?”厉医生问。
“嗯……”
片刻的拖长音后,祁返笑眼轻转,落到地上那只处于警惕状态的小黑豹上。
“他的尾巴弄的。”
第059章 (修)
祁返的话存在歧义, 厉医生的视线落到他的颈部,仔细观察后,看向盛枝郁。
“你们打架了?”
盛枝郁应了一声, 并没有在意厉医生眼底的意外,而是垂眼看着自己的精神体。
自从七分靠近以后, 小家伙就解除了刚刚向着外人的警惕防备状态, 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又紧紧地随着这人的袖子。
……对那个向导素就这么感兴趣么?
厉医生把盛枝郁眼底一晃而过的无奈收进眼底, 回过头看向祁返时,却被一双深邃的琥珀瞳凝住。
对视的瞬间, 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但细究下去时又只像错觉。
“这种皮外伤抹点药就好了, 如果喉部出现不适就要进一步做检查, 跟我去医务室吧。”
盛枝郁没有在意两个人之后的对话,朝小黑豹招了招手,精神体回到怀里之后就离开了宿舍楼。
向导的精神力安抚对于哨兵来说必不可缺, 尤其是越高级的哨兵,对向导的需求就越频繁。
“所以如果小郁有需要, 可以随时找哥哥要安抚。”
这是盛懿在刚分化那年对盛枝郁说的话, 盛枝郁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状态, 又回应了什么。
但那阵恐惧很深刻。
所有人都说哨兵是锋利的剑, 夺命的枪,盛枝郁却觉得这更像是一段人生的逆流。
他会随着年月增长, 变成一个五感极为敏锐, 动辄情绪失控的怪物。
为了自控, 他只能选择将自己的意识托付给一个向导, 或者,一步步抛弃感知, 锁进只有白噪音的空间。
像是把苍天大树削断花叶与枝干,塞回那一片薄薄的种壳里。
盛枝郁厌恶这种感觉,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向导,或者延长自控的时间。
盛懿是军队里等级最高的向导,但和盛枝郁的链接匹配度只有30% 。
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都无法掌控他,盛枝郁就更没考虑过其他向导。
他以为自己年纪轻,至少在三十岁以前都能自控,却没想到今天不过是闻到了一点残存的向导素就失控了。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小黑豹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又为什么喜欢那股味道。
所以他才会问那个七分要人。
……先不说那个向导已经失踪了,他居然可能看上了一个已经有哨兵的向导?
这和那些夺人妻的混蛋有什么不一样?
回到自己的宿舍里,盛枝郁把自己摔到了床上,烦闷地闭上了眼睛。
偏偏他越是想安静,小黑豹越不听话。
小家伙用脑袋拱起他的掌心想要求摸摸,被盛枝郁敷衍地拍了两下之后,愤愤不平地张嘴咬住了他的指尖。
盛枝郁一开始并没在意,直到指肚的刺痛越发明显,他才啧了一声。
但精神体毕竟是他意识的一部分,对他的警告非但没放在心上,反而一下从小猫咪变成了幼年期,不长不短的一条横更在盛枝郁腹部。
“没完没了是吧?”
盛枝郁抬手想拍它一巴掌,那条铁鞭似的黑色尾巴及时缠了上来,绕住了他的手腕。
“你……”
盛枝郁正想捏小家伙的耳朵问他是不是想造反,却发现那条缠着手腕的尾巴加重了力道。
小黑豹和盛枝郁认知统一,所以他很清楚这是刚刚他和七分单挑的时候,缠住七分脖子的力气。
不过当时他只记得控制祁返,所以并不知道被这条尾巴缠绕的感觉有多难受。
而现在,小黑豹却传达了给他。
片刻后,黑色的尾巴松开,盛枝郁看着自己已经赤红的手腕,眉头微微蹙起。
“……那只人虽然沾了你喜欢的向导素,但终究是个哨兵,你在生气什么?”
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两只厚实的前爪慢慢爬到他的胸口,一点点爬了下来,眯着眼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盛枝郁拨了拨它的耳朵,轻叹。
“难怪我哥总叫你小猫咪。”
就这爱蹭着人呼噜噜的习惯,怎么不是猫了。
*
自从那天的单挑之后,六十九队的刺头明显的收敛了不少。
不仅是对新人七分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冷漠,对新队长也有三分缄默的顺从。
盛枝郁知道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服从认可自己,但他不在意。
听话就行。
偏偏有一个人总要从他的规矩里擦边而过。
“如果不算一百圈那个晚上,今天是我接手六十九队的第十天。”盛枝郁双手背在身后,长腿慢慢地从队伍的开头走到尾端,“各位有什么心得体会,说来听听。”
问话落定,无人回应。
盛枝郁不以为意地勾了下唇角,抬头:“袁羯。”
队伍最前端的男人往前一步,中气十足:“到。”
“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男人阴沉的双眸直视远方,秒余的停顿后,他回答:“我的心得体会是,人不能不自量力,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人在有话不敢说的时候,下意识的选择就会是讨好。
袁羯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余光瞄着小队长的侧脸。
他并不是希望盛枝郁听了这句话能高兴,而是希望这小少爷听完想听的阿谀奉承就结束这无聊的环节。
然而,那张漂亮得能用危险来形容的脸,却勾出了一个符合人设的嘲讽笑容。
黑耀石般的眼珠子扫了过来,轻慢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还真是成长了不少。”
袁羯脸色一沉,咬着牙关退回到队伍里。
不是想听顺着他意的话,这人又为什么展开这样的话题,难不成真的指望他们在这十天的相处里修身养性?
盛枝郁并不在意袁羯的神情,视线再次扫过,队伍里其他成员视线的回避变得很明显。
“报告。”
一众沉默中,打破气氛的声音就变得很明显。
盛枝郁抬眸,正是队伍最末端的七分。
可偏偏轮到这个人了,盛枝郁却不是很想听他说话。
“……说。”
“我觉得我现在又可以了。”祁返露出笑容,声音爽朗,“我想和队长再单挑一次。”
这次不只是盛枝郁,连队伍的其他人都很意外。
十一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到祁返跟前,却衬得那张笑脸越发无害。
“小七。”身侧的薮猫哨兵压低了声音提醒,“这才十天,你除非吃了灵丹妙药,各方面突飞猛进,才有和高级哨兵有pk的机会。”
因为一百圈和第一次单挑的事情,祁返早就过了这些人对新人排斥的那一关,甚至说已经融入了这支队伍。
所以他这突如其来的挑衅,整支队伍都觉得意外。
可是还没等祁返回应,小队长已经缓慢地踱步到跟前。
军靴踩在地上,长腿慢慢靠拢,盛枝郁站在他的跟前仰着下巴。
“你再说一遍。”
祁返笑意不退。
“我想再次单挑队长。”
盛枝郁哼了一声,轻轻点头:“如你所愿。”
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很简单。
小队长显然是对他上次的暗算有了足够的防备,所以再一次单挑祁返甚至没出上三招就被盛枝郁拿下。
祁返仰躺着地上,胸口的起伏略大,眼睛因为正午的烈日而微微眯着,薄汗在日光下发着琐碎的光。
盛枝郁神情闲散地站在一旁,能看得出来这场单挑里他根本没耗费多少力气。
偏偏这人不再像上次那样对输赢漠不关心,而是挽出微笑看着他:“你希望的单挑,感觉怎么样?”
祁返抬手擦了下脸边的汗,却不知道这上面染了泥土,随着他一抹晕开了狼狈的痕迹。
可他却笑着回答:“还不赖。”
不丢脸么。
怎么笑得出来。
盛枝郁不理解这人的脑回路,别过脸转身:“人贵在自知之明,如果不懂可以找袁羯讨论学习一下。”
“今天就这样,解散。”
盛枝郁离开之后,袁羯才上前朝祁返伸出手。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招惹他呢?”袁羯轻叹了一口气,“你明明知道那少爷阴晴不定。”
祁返很利落地接过他的手,借力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很简单啊,我只是想知道我和他的差距。”
“我们这些后天分化的普通哨兵,和那种中基因彩票的天然觉醒哨兵,差距就是地表到银河系。”身后跟上来的薮猫低声道,“上次你能把他精神体逼出来已经算相当有本事了,他对你肯定会有防备的,这下不是自取其辱了吗?”
“也不算吧。”祁返不以为然,“上次算我耍了手段,那种胜负本来也不能作为参考数据。”
“参考数据?”袁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真的想打赢盛枝郁啊?”
“嗯,是啊。”祁返眸色深了三分,“毕竟这位算得上是军队里第一新人哨兵了吧?”
“雄心壮志。”薮猫在背后给他比了个赞。
上午的操练结束,四区的饭堂也到了饭堂。
排好餐号之后,三人坐在一张圆桌上,祁返的指尖沿着喝水的杯口慢慢游走了一圈。
“你们为什么讨厌小队长,是因为他是特级哨兵,还是因为他是官二代?”
这十天下来,祁返其实能感觉到这支队伍并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堪。
问话之后,一直喋喋不休的薮猫却忽然安静了下来,祁返能察觉到他是在看袁羯的眼色。
“原因,都有。”袁羯松开了手中的杯子,眼神落到饭堂的窗外,“只不过不是针对盛枝郁,而是任意来接任队长的人。”
“你们真的打算挑衅军规啊?”
“不是。”袁羯闭上了眼睛,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是因为我们的前队长。”
祁返安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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