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调查没错,六十九队的前队长是死于这群人违抗军令。
“队长并不是因我们而死的。”而袁羯却这么说,“那天的任务,作战计划里标明了最多只可能有十一只污染物,是我们队可以清理的程度,但实际作战时却并不是这样。”
“那天一共有十三只。”
感染区的清理一直是一线军队要面对的难题,所以任务进行的时候他们比任何时候都要谨慎。
小心地扑杀怪物,在确认杀死后进行信息登记,尸体回收,并且核对数量。
计划里偶尔会有出入,但精确度很准,不会超过最大数量。
所以那天确认好已经回收了十三只污染物时,袁羯带领小队准备离开了。
“可是那时候,老幺却发出了一声惨叫。”
老幺就是第一个丧命的队员。
“当时队长听到他的惨叫声,立刻就回头去支援,而我们当时并没有立刻收到求助的消息,所以在车上等待。”袁羯说到这里,锤在桌面上的手隐隐发抖,“如果我当时多留了个心眼……”
如果他当时多留了个心眼,就能和队长并肩作战。
而不是后知后觉地赶到战场,发现两只……嘴边叼着队长和老幺作战服的污染物。
薮猫察觉到袁羯已经到情绪的边缘,便续下他的话:“我们没有违抗军令,但后来增援的人并没有搜寻到我们口中说的怪物,他们认为我们是违抗了队长归队的命令,在污染区呆太久产生了幻觉……”
“所以,”
办公室里,盛枝郁看着初版调查报告上的内容,握着通讯器:“当时队员们说还有两只污染物,你们认定为幻觉?”
“是的,因为后来专业团队去检测过,污染区里并没有他们描述的大型污染物,反而有很浓烈的致幻毒物。并且除了个别队员的证词外,再无其他证据。”
盛枝郁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没想到在军部也有这么可笑的处理结果。
是因为六十九队都是一群后天觉醒,等级不高的哨兵,所以没有维护的价值么?
说不出来的烦躁浮于胸口,盛枝郁走到窗边点了根烟。
白烟袅袅而起,将嗅觉揉杂得顿慢,压下了那种纷乱的情绪。
本来只是打算用一根烟的时间平复情绪,偏偏过于优秀的视力却一下捕捉到从饭堂出来的三个人。
烟雾从唇边渗出,盛枝郁不由地又想起初见那天。
这个七分明明也被队伍排挤在外,甚至遭到了比他更严重的蔑视无视。
可是现在却好像已经和队伍其他人关系很好。
为什么呢,就因为他不自量力,所以和那群人引起共鸣了?
“啧。”盛枝郁咬了口烟蒂,嗓音沉闷,“这样想,我和给他们定罪的人,不就差不多了么。”
想到这里,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盛枝郁头疼地摘下了香烟,轻侧过眸。
只见那只小黑豹又跑了出来,正在床上挥着四只爪子翻滚肚皮。
察觉到盛枝郁打算无视的意图,小黑豹翻身落地,细长的尾巴绕着他的脚踝一圈又一圈地绕过。
盛枝郁依然装作没看见,长腿还很不客气地并拢起来。
小黑豹钻不进他的腿间,便抬起爪子往他裤腿上抓了一下,发出很轻的哼叫声。
盛枝郁无奈地摁了摁眉心,掐灭了香烟。
他没办法和自己的精神体解释那只是个配偶失踪哨兵,也没办法断绝小家伙莫名其妙的念想。
“最后一次,只能看一眼。”
小黑豹答应般舔了舔他的指头。
他俯身将小家伙抱起,正打算把它的小脑袋对向那三个人,却发现三人小队已经散了。
只有七分一个人留在正对着窗口的树荫底下,似笑非笑地仰头望着他。
“嗷~”
小黑豹兴奋地叫了一声。
第060章 (修)
盛枝郁把怀里有些兴奋的小黑豹一把按了下去, 脸色冷漠地看着楼下的人。
祁返好似没看见那条因为脑袋不能出镜,所以一个劲儿乱窜的尾巴,笑着朝盛枝郁招了招手。
还没等他招第二下, 窗户就关上了。
似乎用了不小的力道,窗户还微微颤振着, 祁返没忍住失声低笑。
盛枝郁背靠在合拢的窗户上, 看着怀里还不死心地用爪子去抓挠窗沿的小黑豹, 莫名地有股恼火。
他拎着小家伙的后颈皮把它扔到椅子上,转身重新站在办公桌前。
只见那张标注了“七分”两个字的个人档案上, 赫然留下了一个墨色的猫爪印。
“……”
他忍住了回头把小家伙捏一顿的冲动, 打开了档案袋。
里面记录了哨兵七分在塔里的三年。
注射了催化剂后, 十六岁的七分觉醒为哨兵, 精神体为海兔,因为不是攻击性强的精神体,加上等级也不高, 所以一直没怎么通过考核。
十七岁时在塔内接受匹配测试,和一位精神体为水母的向导契合度越过及格线, 搭档一年后结为伴侣。
一年么?
盛枝郁的指尖沿着文档上的字眼轻轻摸过。
他哥说过, 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结合, 从最简单的精神安抚到肉与灵的一致, 大多只需要一年。
所以,这个向导真的没可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盛枝郁一把将档案合上, 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精神体。
正在舔毛的小黑豹愣了愣, 小心翼翼地把舌尖收回去:“嗷?”
盛枝郁甩手把档案扔到桌面上, 角落的通讯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二处任务部。
“是六十九队长, 盛枝郁少将吗?现在第四军区东北方向,约二十公里处出现污染区,检测为无害级别,需要六十九队前往清理。”
地点和人物内容的阐述都相当简洁明了,盛枝郁却没有立刻应允。
“还有什么事吗,盛队长?”
“处理无害级别的污染区,不是实习哨兵该做的任务么?需要一支正规军队去?”
这甚至是第一年入塔的新生该实践的内容。
“因为六十九队现在正在受罚期。”通讯那段回应道,“只要是受罚期,什么任务都有可能。”
盛枝郁冷哂了一声。
让一支正规军去干明明应该给新生练手的任务,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羞辱。
电话挂断后,盛枝郁重新下达了集合的命令。
祁返在宿舍刚换上新绷带就看到了桌面闪烁的指示灯,他压下了一晃而过的意外,重新回到模拟场。
然后就发现一向晚来的小队长此刻正一脸阴沉地站在里面等着。
“他这是哪里被人惹到了正准备拿我们撒气吗?”
“好不容易等来的半天假要没了。”
“他哪里是队长,根本就是暴君。”
身后有声音低低地抱怨,被赶来的袁羯一声喝住。
“闭嘴列队。”
十二个人站齐一排,盛枝郁冷着脸:“二十分钟后会有军用车来,要去二十公里外清理一处污染源,有谁有问题么?”
他平静地看着跟前的人,已经做好了面对那些怨气满满的眼神。
但出乎意料的是,六十九队的人住听到军令后,表情纷纷严肃下来。
袁羯利落地敬了军礼:“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明明这群人口口声声说不服他这个资历浅的新人队长,但干这种基础的任务却没有半分抗拒排斥的意思。
他目色落定,回以军礼:“现在,出发。”
盛枝郁本以为分派这样一个任务,侮辱性已经很足了,直到他发现开过来的车上还载着其他哨兵。
……车上的都是其他军区,才入塔一年经验浅薄的新人哨兵。
他顿了顿,视线回落到身侧的队伍上,却发现六十九队的每一个人神态表情都依然严肃,好似不觉得自己受了多不公的待遇。
盛枝郁垂下眼,从口袋里翻出了平复情绪用的白噪音,随后戴上。
部分哨兵已经入座了,后来的六十九队只能填上其中的空位。
作为队伍年纪最轻的祁返是第一个上车的,他从前门进入,正打算找个空座,却发现车里已经入座的年轻小孩儿不约而同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十五六岁的年纪,却能把脸色甩得那么熟练,也算是一种本事。
祁返无声地笑了下,轻飘飘地无视以后,看到了里侧的一个空座。
……这车是双人座,空座位隔壁坐着的正是一个摆着臭脸,满额头写着“老子不要和普通哨兵坐一起”的小孩。
哨兵之间存在鄙视链,祁返见识过。但他这人,偏偏喜欢强人所难。
所以他满不在乎地走到空座位前,用实际行动把死小孩的表情从厌恶变成错愕震惊再变成愤懑耻辱。
哈哈,既然这么讨厌,有本事去打小报告啊。
这群心智不成熟的屁孩儿也就敢给他们甩甩脸色,是不敢违反军规军纪的。
祁返坐下之后就准备合眸养精蓄锐,但车刚开启的时候,一个重物却忽然砸落到他肩头。
……疼痛尖锐难忍,祁返几乎是一瞬间就肯定自己的肩头会变得淤青。
他睁开眼,从肩头滚落到他怀里的竟然是一个负重水杯。
这是高级哨兵会用以锻炼臂力的小物件,比寻常的水杯要重十倍不止。
他余光微抬,很快就捕捉到来自四周,几个嘲弄明显的笑。
而身边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这是我的东西,麻烦还我一下。”
祁返侧过脸,保持微笑:“你会用‘麻烦’,但不会道歉是么?”
“道歉?”隔壁的小哨兵却露出很惊讶的样子,“我的小水壶,碰到你哪里了吗?还是说这点微不足道的重量,给你带来了什么伤害?”
这话里的陷阱明显得近乎愚蠢。
好像只要祁返承认自己受了伤吃了痛,他就能大发慈悲地体谅普通哨兵和高级哨兵的差异,敷衍他一句致歉。
“在出行任务时不管理好自己的个人物品,好像是作风松懈的表现吧?”祁返的指尖却将水壶满满握起,笑着道,“你说如果我向上级禀报,你会被罚吗?”
男生没想到祁返能这么冷静,脸色一僵:“这是,这是因为……因为我们压根不知道正规军队会和我们一样出行清理的任务,所以没有及时规划好物品摆放区域!”
不知道?
那刚刚他上车时候,这群人尖酸刻薄的表情是摆给鬼看的?
“你要这么算错肯定不全在我,我劝你还是尽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男生压着嗓音咬牙切齿地道。
“怎么了?”坐在前排的袁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侧眸问。
祁返还没开口,隔壁的人又急哄哄地道:“你们六十九队难怪被退货,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害死前队长,在出任务的路上还要欺负后辈了?”
袁羯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小孩:“你说什么?”
“我说……”小孩本来想反驳,视线却扫见一道人影,随后迅速地切换成一幅受了委屈的样子,“我说,东西为什么会掉下来我也不是很清楚,能不能还给我……”
祁返正想问这小混球哪根经儿不对,余光就扫见慢步走来的盛枝郁。
呵,扣了黑锅还要博同情是吧?
“吵什么。”盛枝郁冷慢的嗓音落下,如有实质般叠在了袁羯的肩头。
袁羯嘴唇紧抿。
即便盛枝郁现在是六十九队的队长,但到底也是高级哨兵,更何况队伍对他的怠慢那么明显,他肯定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耗费口舌的。
就连跟前的男生也没有半分的心虚,而是祈求地看向盛枝郁,希望“同类”能够帮他说话。
袁羯咬牙忍下了不甘,低声:“没,只是……”
话音未落,他却听到了一阵惊叫。
再抬头,刚刚那个飞扬跋扈的男生突然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耳朵和尾巴,而状态也像是遇到了天敌,惶恐无措地缩在座位上,对盛枝郁发出了呜呜的低叫。
入塔一年的哨兵,即便等级再高,也还没学会将形态自控。
眼下男生满眼都是被高级哨兵压制的恐惧和慌张,丑态百出。
“盛、盛……”他想求饶,但是却被精神力碾压得口齿不清,只能茫然又着急地用眼神询问跟前的人。
“中级哨兵,精神体……原来是鬣狗。”盛枝郁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狼狈失态的少年,声调不高,但整车人都能听到,“难怪那么会狗叫。”
祁返顿了片刻,随后用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忍住没笑出声。
小鬣狗脸色惨白而窘迫,其他翘首以盼准备看热闹的小哨兵瞬间老实。
而袁羯和六十九队的其他人,脸上却是不同程度的意外。
小队长这是……帮他们出头了?
不过盛枝郁没有闲心却一个个回应他们的眼神,只是用更加露骨而讽刺的眼神扫了小鬣狗一眼,随后转身:“还有十分钟就到任务地点,越是高级的哨兵越需要养精蓄锐。”
“所以,都把嘴巴闭好了。”
警告之后,一程车路便只剩寂静。车停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几支军队下车后分别到了各自的集合地。
“三人一组,一共四组。”盛枝郁站在队伍前进行最后吩咐:“这个污染区确认为无害,但并不代表没有污染源。清理过程要小心谨慎,一旦有意外要及时上报。”
简要地阐明了规则之后,他转过头看着跟前的队伍:“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现在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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