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拆穿仍镇定自若,只反问:“你觉得是谁值得?”
苗烟却六亲不认:“我哪知道,我不是只是你的普通家人而已吗?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章寻宁不语,去抿苗烟调制好的冰饮,乍一入口,毫无防备。
清凉的因子在口腔中炸开。
是薄荷汽水。
冷,躁动,像个又让人着迷又难以摆平的刺儿头。
完全是一场蓄意而不成熟的报复。
另一边的苏冉离开了厨房,又转头回来。
也许觉得刚才是自己不慎毁了气氛——虽然她真的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出于礼貌,她觉得还是要救一下场。
于是又折回来,谨慎地探个头:“打不打牌?输家喝酒的那种。”
几分钟后,四人取来一大罐冰啤酒,坐在民宿客厅的地毯上围着茶几打扑克牌。
苗烟今天打牌运气不好,倒不是体现在她手气有多么差。
这种运气差体现在她一开局成了苏冉的队友。
她出牌,苏冉缺心眼打她。别人出牌,苏冉还管不住。
一顿极其糟糕的配合下来,这几场果然毫无默契地满盘皆输。
苗烟作为苏冉的队友也跟着被罚酒。
连输好几场下来,就算是再不在乎输赢的人估计也要火大了。苗烟额头上划满黑线,碰上苏冉这个游戏黑洞还真得自认倒霉。
苏冉可能也自知太菜,垂头丧气的,快要掉小珍珠了。
她伤心道歉:“对不起,都是我拖你后腿了。”
肖冰见她低落,心情也免不得被牵扯。她凑过去一点,抚摸苏冉后背,低声鼓励。
在苗烟视角来看,跟浓情蜜意简直没区别。
苗烟:“……”
怎么感觉空气中一股恋爱的酸臭味,更受不了了。
片刻后,肖冰和苏冉忽然发觉在人前这样似乎太亲密了一些,顿时都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像小学生一样讷讷坐着。
愈发浓郁的恋爱的酸臭味使苗烟捏了捏眉心。
下一回合,苗烟竟又和苏冉一组。
她觉得今天运气是不是差得有些过头了。
没办法,硬着头皮打吧。
只是洗牌时千叮咛万嘱咐,苏冉还是不开窍。
本来苗烟已经不再抱有幻想了,却没想过这局竟会赢牌,全是因为章寻宁做了那个垫底的。
苗烟赢牌固然高兴,只是看着章寻宁闷在手里那一大堆牌,略有狐疑:“你手气这么差?我看看你手里什么牌。”
章寻宁想把牌扣过去直接洗牌,还是苏冉一把将牌从她手中抽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哪里是手气差,简直手气好得不得了,全是连张和同花,连个小牌都没有。
这样的牌还能输,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苏冉自己玩得烂,质问也显得有种清澈的愚蠢:“为什么小姨你刚刚不出牌打苗烟呀,你这张明明能拦住她的。”
章寻宁:“看错数字了。”
在场的人均沉默。
倒……也不是不能相信?
苏冉和肖冰实在很难相信章寻宁这样的人会说谎。毕竟以她的辈分和地位,说谎实在是很没有必要。
紧接着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苗烟运气都很好,章寻宁始终慢一步垫在苗烟后面。
这次输家运势好像落到了章寻宁和肖冰头上。
直到第五把,肖冰忍不住了。
她作为章寻宁队友,其实一直有关注场上都打出去了什么牌。三个人的牌都打完了,这一整局也没见大小王。
果然章寻宁一扔牌,闷手里的就是全场最大的大小王。
肖冰不解:“小姨,你刚刚明明可以出这张牌然后直接赢的……”
苏冉无情戳破:“这样的放水是否有些太明显了。”
章寻宁认罚,倒一整杯冰啤酒,眼皮没抬,淡淡道:“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还请你们多担待。”
苏冉:“……”
肖冰:“……”
那好吧!
苗烟却忍不住弯起唇角。
她好像觉得,恋爱的酸臭味似乎也没有那么难闻?
这分明是人之常情,她现在可以理解苏冉和肖冰了。
茶几对面,章寻宁端杯,正打算一饮而尽时,视线偶然瞥见苗烟。
苗烟坐在氛围灯下含笑看她。
那张面颊受到氛围灯打光影响,是黄昏的橙红色。
目光与她交接时,像在一场加州落日下的对视,短暂而漫长,美好得惊人。
章寻宁别过眼,将最后一口冰啤饮尽。
而那个含笑注视着她的人明明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她为何而来,却仍只是这样微微地笑着,并不拆穿。
罚酒喝完。
只觉那些藏在冰啤酒里的细小气泡顺食道滑入心房,咕噜噜地升腾。
虽说不再年轻,可心脏还是会像情窦初开时一样兀自跳错拍。
似误打误撞闯进一头林间小鹿。
而本属于自己身体的自主权,就这样拱手让人。
第083章
打牌打了一会儿也就没意思了, 民宿内自带音响设备,苏冉和肖冰又开了这些设备,准备把这儿当KTV来玩。
苏冉和肖冰偏好流行情歌, 苗烟坐沙发上看她们唱, 点的曲子都很腻歪, 毋庸置疑,就是唱给对方听的。
成了电灯泡的苗烟用视线去搜寻同为电灯泡的章寻宁。
章寻宁坐在角落懒人沙发上, 面目半带困倦, 看起来不怎么感兴趣, 也懒得听。
确实,她们两个在跑调边缘,没什么好听的。
趁灯光昏暗,苗烟轻手轻脚绕到章寻宁身后, 曲起指节, 敲她肩膀。
苗烟说:“嫌吵?跟我出去。”
也不说去哪儿。
章寻宁对她却百分百信赖,什么也不问, 只顾跟着她走。
两人出去的悄无声息, 估计还在深情对唱的苏冉和肖冰都没发现。
透过落地窗边的推门走出去, 外面是夏季青草地的新鲜气息。
下午一直飘着的小雨早在打扑克时就停了, 空气中微带潮湿植被气息。庭院中绿色葳蕤,树影重重。
是夏夜最静谧的时间。
落地玻璃墙隔绝了屋内喧闹乐声, 这方小小天地只剩她们两人。
庭院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木台子,上面搭建起简易的白色帐篷, 作为露营房间来用。这是这家民宿的亮点之一。
要是讨厌被蚊虫咬, 也可以回房间睡。
选择很多。
苗烟本想去帐篷里带章寻宁休息, 屋内有音响的缘故,一定是震天响, 章寻宁困倦了必然休息不好。没想到她还没走几步,章寻宁忽然轻轻圈住她手腕。
章寻宁说:“等下。”
苗烟不明所以,章寻宁也不解释。
片刻后,苗烟见章寻宁从庭院角落里翻出捕虫网和玻璃瓶子。
一点黄色萤火从树丛中飘出,又消失。
苗烟这才懂章寻宁要做什么。
那么黑黢黢的一个角落,她一个事先做过这家民宿功课的人都没发现甚至还有捕虫网和萤火虫这东西,章寻宁倒是眼尖,才一进来就看到。
嗯……不过,好像有人刚刚打牌的时候说自己眼神不好?
尽管多年久坐办公室,章寻宁的动手能力其实也不是真的弱。
她捉萤火虫确实有一手,将一点黄色萤火圈入玻璃瓶,便和苗烟一起到帐篷里趴下,将那小小玻璃瓶放在眼前木质地板上。
一只萤火虫在玻璃瓶中,便能吸引其他异性萤火虫过来。
没多久光点便在玻璃瓶中满溢。
萤火流淌,似天上星子的另一种存在形式。
好似有人徒手摘星,呈放在她眼前。
章寻宁和她肩并肩趴在帐篷里,因略有困倦,面容也显得安静。不是冷然或淡漠的安静,是很纯粹的、卸下防备的,如一整个雨后夏夜的安静。
这样的夏夜里,章寻宁说:“送你的礼物。”
语气平淡,如闲话日常。
可她认真着面孔,苗烟盯她侧颜,一不小心,便目不转睛。
是素面朝天,未施粉黛,苗烟却蓦地觉得这比任何慎重的誓言都要更加直击心扉。
很多时候真的要打动人心,未必一定要隆重。
最使人心跳加速,其实是来源于生活日常中的小事。
一个表情,或一个眼神。
也可能是现在这样,一件毫不值钱的礼物,只能在眼前的时间里短暂的存在。萤火虫无法永久保存。
可记忆会一直保存这份礼物。
这也许就是人类记忆的美好之处吧,能够使短暂的瞬间长存,超越了一切物质容器。
只要生命还在,那么这份礼物就会一直存在。
不知怎的,苗烟也难得有不自然的时候。
她耳廓微红,为掩饰这份不自然,偏头失笑。
一贯处于感情主导位的人也会因为丢失节奏而慌张,真诚果然才是必杀技。
帐篷没锁拉链,就这样敞着,鼻息间是浓郁青草木气息。
章寻宁问:“你不喜欢吗?”
在一阵心跳加速中,苗烟终于找回一点自己的节奏。
她笑着,五官明艳,姿态松弛:“也不是不喜欢吧。”
苗烟用逗人的语气逗章寻宁:“嗯,只是,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份礼物呢?我们只是普通家人诶,送我萤火虫是什么意思?”
她转头与章寻宁对视,肩并肩趴着,挨的很近。启唇又问:“还是说,我们不是普通家人?”
肩与肩之间的空隙,一个吻便可填满。
心动距离,也不过如此。
章寻宁嗓子干涩。这世界果然讲究因果轮回。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先前总是那样说,打死也不认自己心意,没想到报应来的这样快。
蝉鸣在响,脑子都转得变慢,似年久失修的机器,需要机油润滑。
她低声,终于承认:“不是。”
在这一瞬间,苗烟低低地笑了。
即便已经成长为大人,可少年感却又在她身上融合的很好。真心笑起来时,仍是永不磨灭的青春朝气。
章寻宁看她,问:“笑什么?”
蹙着眉,语气略显生硬。
也许是有点不好意思。
苗烟摆手:“没笑什么。”专注看成群的萤火虫光点流淌,不想错失一分一秒。
其实她笑时是在想——
没想过你章寻宁也会有今天吧。
恰逢苏冉和肖冰唱完歌,室内室外都倏忽安静下来。
章寻宁只见苗烟要说不说的样子,得不到答案,倒心底一阵发痒。
呼吸都放了缓,心底落空又升高,反复不止。
推拉门处有些声响。
两人看过去,是苏冉和肖冰。
苏冉:“你们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呀,我们都没发现。”
肖冰眼里比较有正事:“很晚了,我们打算睡觉了。你们先去挑房间吧。”
苗烟打了个小哈欠,确实困了。
支着头,她问章寻宁:“你要去哪里睡?一共就两个房间。”
章寻宁没有拖延症,理智告诉她应该挪挪脚步上楼了,可身体却不自主发懒。在帐篷里与苗烟共处的感觉实在太难得,竟有些不想走了。
偶尔懒这么一次……应该也没关系吧。
苏冉终于有了眼力见:“还是说,你们两个要在这里睡?”
章寻宁淡淡点头。
苗烟恶趣味又升起,她问:“为什么啊?”
章寻宁侧过脸,躲视线:“困了。”
不知不觉中,找借口竟然越来越熟练了。
苗烟又开始控制不住地肩膀发抖,章寻宁微蹙眉盯她,又拿她没办法。
得到答案后,苏冉和肖冰便回二楼去挑选房间了。
时间不早,章寻宁和苗烟各自躺下。帐篷里,空间不怎么大,尤其是拉上拉链之后,倏忽密闭。
闭眼时,空气微微闷热着。
捉萤火虫的人,似乎变成了被困在玻璃瓶的一点萤火。
而苗烟则是引她入瓮的那一个。
虽已是准备入睡的姿态,可不知为何困倦却悄然飞走。章寻宁睁眼,想去看使她失眠的罪魁祸首。然而罪魁祸首还在看手机,非但没与她一样满怀心事,反而和人聊天,打字打得起飞。
侧躺着,背对着她。
聊天内容一字不见,只知道苗烟必然和对方聊得火热。
这分外相似的场景,好似在安时市那晚重复上演。
57/87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