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憾一怔,犹豫片刻道:“寻过。”
江敛笑道:“那柳国公如何说的?”
“他说……”沈无憾犹豫道,眼睛一闭,和盘托出,“他说世子与我们并非一条心,既非一条心,那就不存在与世子同是弃子的说法。”
“说的很对。”
江敛赞道,“臣与殿下非一条心,同样的,承安侯与太子也非一条心,殿下可明白?”
沈无憾:……?
他懵懵懂懂地看着江敛。
江敛叹道:“臣是陛下指给您的,承安侯是陛下指给太子的。重要的非臣和承安侯,而是您与太子。在一开始陛下就应该和您说过,臣非善哉,您驾驭臣是有挑战性的,不过在一开始,太子就放弃了这个挑战。”
沈无憾张张嘴,有些震惊也有些懊恼。
震惊于江敛居然完全猜中了沈周如和他的心思,懊恼是他在江敛面前完全是一张白纸,一戳就破毫无底牌。
见沈无憾的表情,江敛只笑,笑得平静,“殿下无需害怕,该臣做的,臣不会懈怠分毫。但烦请殿下提醒一下柳国公,承安侯是陛下的人,他必不可能看着柳国公带道士如此祸害陛下,而承安侯也代表着陛下的决定。”
闻言,沈无憾顿感一阵后怕,惊道:“你为何不提醒——”
“此事事发前,殿下有曾与臣商议吗?”江敛不轻不重一句话怼了回去。
沈无憾张张嘴,没话说了。
他急道:“那现在该如何?”
江敛摇摇头,不急不缓道:“既然做了,就一不做,二不休。陛下病重,承安侯身居高位,必然引来多方不满,他疲于应付多方哪还有时间应对您和柳国公呢。”
沈无憾怔了怔,“你——”
他有些哑然,他只是胆小,不是傻,自然听出来江敛要利用他们对付江岳的意思。
江敛笑容坦然,“方法在这里,用不用就看殿下如何想的了。”
沈无憾鼓足勇气来,满心纠结走。
江敛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浅浅勾唇。
既然想要他站队,那就得付出相对的诚意,除了让他甘愿奉上自己的沈无霁,没人能让他无条件帮忙。
沈无憾和柳国公如何商议,江敛不管,提笔一封信送至远在班州的沈无霁手上。
原本的计划是沈无霁去通州投奔乌兴旺然后从军,不过南皇边界原本被沈无霁和林家四兄弟联手镇压下去的小部落又开始作乱。
这是一个天赐的行军锻炼机会,沈无霁马不停蹄便冲去了。
待沈无霁收到信时,天沈已经有几个地方因皇权旁落开始出现暴动,顺理成章该承安侯领兵去镇压了。
江敛来信,叮嘱沈无霁避开暴动的地方。
沈无霁也看到了江敛接下来的安排,一边心惊江敛的胆大,一边头疼好像已经无人能制止江敛的过分胆大了。
听到沈无霁的担忧,林家四兄弟非常不给面子的捂嘴嘲笑。
林大笑憨憨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就算世子不点破,等那柳国公想通后也会做的。”
沈无霁斜他一眼:“你不该站我这边吗?”
林大挠挠头,“属下是觉得,善良是好事儿,但碰到那种阴险小人可能就没办法了,不过有世子兜底,咱们也不拍主子被骗了。”
沈无霁:?
他怒吼:“找打是不是!”
一行五人吵吵闹闹地越过班州边界,进入在南皇领地与南皇剿匪军碰头。
这是第二次合作,除了新换的领头将军外,其余千人大军对林家四兄弟十分信任,大家快速开始再一波镇压。
南皇宗室上下一条线,不存在什么夺嫡内乱。
大军出行多是为了镇压丛林荒原中贼心不死的小部落,正好适合沈无霁练兵。
但天沈就不同了,外有大齐、南皇两大国虎视眈眈,内有连绵不断的山匪流民起义、蠢蠢欲动的宗室亲王。
面对打不灭压不完的流民,沈周如烦不胜烦,更烦的是那些打着清君侧名义说江岳和太子联手迫害帝王、谬权篡位的起义军。
宣政殿。
江岳跪在下首,用自己波澜不惊的神色向沈周如说明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
沈周如头疼欲裂,接过孙云海递来的又一颗丹药,咽下,烦躁道:“是朕之前放权太急,倒是把你推成了靶子。”
江岳眉峰未动,平静道:“臣未行不轨之事,无愧于心。”
“朕自然是信你的。”沈周如叹了声,摆摆手道,“起来吧,朕低头看你,头晕得很。”
江岳抬眸,见沈周如又捻起一枚丹药准备吃下,皱眉劝道:“陛下,这丹药怕是伤身,还是少吃——”
“行了。”
沈周如不悦地打断他的话,“太医院和心悟大师都说此物无害,朕病了后一直不见好,只有这丹药能让朕撑着处理政事,若你说不行,不如寻个比这丹药更有用的东西来。”
江岳张张嘴,无声叹了下。
自沈周如开始服用丹药后,江岳几乎隔天都要劝一道,他越劝沈周如越烦。只怕再劝下去,君臣就要离心了。
江岳沉默退下。
孙云海送他离开。
宫殿外。
江岳回头看孙云海,低声道:“公公,那丹药果真有效?”
孙云海笑了笑:“有没有效自然是陛下说得算,不过服用这丹药后,陛下身体确实精壮了不少,奴才只盼宫中多几位皇子公主才好。”
江岳;“……孙公公,莫要胡言。”
孙云海只笑,没再说话。
江岳皱着眉离开。
待孙云海送走江岳进入宣政殿,沈周如已经走下龙椅在殿中踱步,未回头地问:“承安侯问了你什么?”
孙云海垂眸低首:“侯爷只是关心陛下的身体健康。”
沈周如声音冷不丁的,“是问你丹药的事情吧。”
“这……”孙云海犹豫般说,“侯爷对丹药有挺大的成见,但也是关心陛下。”
沈周如冷笑一声,又转身回龙椅上坐下,闭目养神。
孙云海以为沈周如要休息,正待上前伺候,又听沈周如道:“上个月朕未得空上朝,朝中怕是太子的一言堂了吧。”
闻言,孙云海腰弓得更低,劝慰般道:“太子、五皇子还有承安侯不过都是为陛下分担琐事,让陛下不至于过度操劳罢了。”
“呵……”
沈周如冷笑一声,没说话想。
宣政殿缓缓安静下来,安静得让早就习以为常的孙云海都觉得有些窒息。
午后。
沈周如在宣政殿的自言自语一字不差地传到江敛耳边。
小厮笑着说:“陛下怕是已经心生狭隘了。”
江敛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闻言微微摇头,“还不够。”
小厮疑惑,不过他知道主子自有成算,侯立在旁不多言语。
江敛计划着再给沈周如加把火的时候,沈无霁带着南皇镇压军深入大山部落巢穴。
南皇边界山多、林多,如果不是土生土长的部落人根本分不清楚山林中的条条岔路。
如今分在他们面前的有四条路,林大、林二、林三各领走五百余人分道追击,沈无霁则和林四去往最后一条路。
而再往里深入,又是数条岔路口,但按之前得到的地图来看,这些岔路最后会形成圆环将大山部落层层裹住,所以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必须每条路都安排上人手。
沈无霁和林四对视一眼,当即决定兵分两路,
大山部落被杀得只剩两百余人四处逃窜,但他们聪明又狡诈,只要活着就是扒在人身上大口吸血的跳蚤,令人烦不胜烦。
南皇这次是秉着另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目的,要将这个部落的人一网打尽。
兵分两路,追击逃军。
沈无霁带走了三百人,一路往山林深处行军,行到遍布山洞的山崖时,沈无霁拔/出长剑,领着一部分人一步一探地进入一个幽深的山洞。
山洞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微弱的光线让他们的视线受到了极大的阻碍,不时能听见洞中水珠砸到地上发出的空洞回荡声。
沈无霁屏气凝神,往洞中走了大概十余步,忽地听到了几道微弱的啜泣声。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沈无霁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士兵。
“好像有谁在哭?”
大家几乎是同一反应放缓了动作,洞中的声响便清楚起来,是啜泣声。
沈无霁反手握紧匕首,朝众人示意,突然加快速度往洞中探去。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探路的士兵突然喊道:“队长!这里有好几个孩子!穿着好像是天沈的衣饰。”
天沈衣饰?
沈无霁陡然想到大山部落拐卖孩子养成部落人的习俗,顿时皱起眉,快步走到呼唤的士兵身边。
果然,大概七个孩子穿着破布烂衣缩在已经被潮得发霉的稻草上,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们。
这拐角后方就是山洞的死路,约莫不到十岁的孩子缩在这里,彰示着大山部落的恶行。
望着孩子们包着泪的眼睛和浑身淤青、泥泞,沈无霁生了恻隐之心,问道:“你们是天沈的孩子吗?”
孩子们下意识望向他,呆呆地没说话。
沈无霁皱起眉,上前几步,想要查看孩子的身体状况。
就在他分心观察其中一个孩子看不见舌头的嘴巴时,一道寒光射进了沈无霁的眼中。
士兵顿时大喊:“队长!小心!!!”
沈无霁下意识侧过身,但依旧没躲过那道要命的寒光,左腹被巴掌大的匕首刺了个对穿。
“队长!”
“杀————”
刺中沈无霁的小孩发出低沉沉的吼声,其余几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全变了神色,脸上只剩嗜血的色彩。
是侏儒杀手!
沈无霁咬紧牙关将刺入小腹的匕首拔/出来,反手用匕首挡住侏儒下手凌厉的攻击。
他们被打得措手不及,山洞本就狭小,成年人的身体和长剑完全施展不开,更别提能力最强的沈无霁已经被重伤,躲过一半的攻击都算勉强。
待守在外面的人发现不对劲时,沈无霁等人已经伤了大半,甚至有十来人未反应过来以至于直接丢了性命。
打到最后,侏儒杀手活了一个人快速逃出山洞,沈无霁狂奔紧随其后,无视了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拉弓——搭箭——
“刷——!”
侏儒杀手倒地。
沈无霁也扛不住伤口的撕裂,单膝重重砸地跪在一片血泊中,唇无血色,身体发颤。
第71章
前段时间林大林二还明里暗里提过沈无霁心软, 如今他便为自己心软付出了代价。
沈无霁按住伤口,缓缓稳住呼吸,一边在剧痛中辨明情况,一边还有心思笑自己估摸着又要挨林家四兄弟和江敛的训。
受了轻伤还能活动的士兵连忙扶住沈无霁, 焦急地喊:“队长, 这伤太重了!得治!”
旁侧的士兵:“我去放信号弹!”
“回、来、别去——!”
沈无霁咬着牙, “人还没死透,放信号弹就是告诉大山部落的人我们进来了快跑。”
“那、那这怎么办?”
“找几块布来,我没事,看看其余兄弟们。”
沈无霁伸手用力撑住墙,一点一点坐起来, 边喘气边虚捂住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 交代道, “去清点人数,咱们得往里去和林将军他们汇合。”
他们压根拦不住沈无霁。
一番清点后,发现有十七个人死于那些侏儒杀手之手,还有十余人与沈无霁般受了重伤,丧失了继续急行军的能力, 原先跟进山洞的另三十人或多或少受了轻伤, 不过不影响行动。
受伤的人连同沈无霁都草草包扎了下,沈无霁将重伤的十余人留在山洞中, 再点了二十人在这里留守, 并寻了些枯枝掩住山洞。
一番布置下, 沈无霁觉得伤口疼得麻木没感觉了。
旁人劝了他几次, 但确实苦于队伍没有领头会溃不成兵, 大家看着沈无霁开始发虚的步伐忧心忡忡。
等他们终于和顺利寻到一支队伍汇合时,领头的林二差点被沈无霁的情况吓得不尊主子破口大骂。
“你疯了吗!”
林二骂骂咧咧地扶住沈无霁, 伸手去解已经被血泡的发皱的布带,神色严肃,“不能拖,我找人把你送出去。”
沈无霁面色苍白道:“山洞还有十几个也重伤的兄弟。”
“好,我知道了。”林二严肃点头,然后强行一掌给沈无霁劈晕。
沈无霁还没来得及多交代几句,就被林二剥夺了继续行军的权力。
这只是一次围剿逃兵,结果两千人追杀五百余人,被对方反咬直己方累计死了近十人,一名队长、十七名士兵重伤不醒,百来名士兵轻伤。
负责镇压部落的祁将军脸面有些挂不住了。
祁将军是去年接手的镇压部落军队。
刚来一年,太子就要往官职不低的队长一职塞人,祁将军就有些不爽。但他发现底下的兵们居然认识这几人,还非常乐意接受指挥。
祁将军勉强接受了,结果这次居然闹出被侏儒杀手偷袭成功的事情。
而待他派去查这几人身份的属下回来后,祁将军更不高兴了。
不过是几个无名小卒入了太子的眼,只一句话的功夫,太子手底下的人就各种帮忙给他们寻官职塞军队。
祁将军对着调查结果呸了声,面带不屑。
沈无霁受伤后在潮湿的山林中拖了太久,这边临时找过来的赤脚大夫能力不行,药材也不够,以至于他昏过去后一直高烧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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