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时间线有相违背的地方吗？”他问。
宫曜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松开手指。
“……没有。”他说着，露出一个苦笑，“我完整而连贯的记忆，也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在拿到那份你帮我封存的记忆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二十年前才进入副本的玩家。”
他抓住黎清的手腕，实际上是在平复着自己难以遏制的颤动。
“……抱歉，那个时候没能去找你……”
“这很正常，就算你没有失去记忆，也难以进入那个地方。”黎清不以为意，“那么现在，你记起来多少？”
“……到我接受‘主神’的邀请，前往他所在的那个地方为止。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分离。”
黎清点点头。
“你去了源码之间，之后我们都被清除了记忆。”
好在虽然记不起全部细节，二人已经能推断出大概的事情经过。
“我的原始数据都在源码之间，我会回到那里，拿回我的东西。”黎清笃定道。
然后他看着仍然有些失魂落魄的宫曜，道：“我也会帮你找到你丢在源码之间的记忆，不用担心。”
宫曜一怔，随后轻轻弯起眼角。
“——不是‘我’，是‘我们’。”
“……好。”
小小的房间再次陷入安静。
宫曜就这么静静看着黎清，这目光第一次让黎清有些不知所措。
他欲言又止，宫曜便笑了起来：“不打扰你休息了，我——”
要站起来时，手腕却被黎清反向握住。
“怎么了？”宫曜问。
黎清抬头看着他，眼中是淡淡的不解。
“你不留下来吗？”
“…………”
宫曜肉眼可见地慢慢凝固。
黎清疑惑歪头。
宫曜猛地偏过头，然后咳嗽了一下，道：“好……好的。”
黎清往旁边坐了一点，让出空位，自己先陷入柔软的床铺。
等到宫曜躺下，黎清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薄荷清香。
他凑近了一些，轻轻吸了吸鼻子。
——有点像薄荷沐浴液，但确实不一样。
和崭新的被褥、衣服，还有用过同样沐浴液的黎清自己的气味是不一样的。
宫曜保持着一个姿势许久，突然放松下来，胸腔发出低沉而柔和的轻笑：“阿清，你这样很像小狗。”
黎清停止对气味的分析，不是很高兴地看了他一眼。
宫曜又笑了起来。
然后他又道：“圆形监狱的真正秘密如果在玩家群体公开，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我有点奇怪。”
他翻了下身，侧面躺着面对黎清。
“你的那些前同事，应该不希望这个监狱的事情公之于众。我以为他们至少会先屏蔽掉你的直播信号——就像你之前对我做的那样。”
“这是理所应当的策略……”
黎清开口，躺着的姿势让他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柔软，尾音不自觉地拉长。
“……但他们检索不到我的直播间。数据库对于玩家直播间的检索，依赖于玩家对应的系统编号。但我的系统……”
他想了想，换了个宫曜容易理解的说法。
“就像是冒名顶替，名义上是P001系统，任谁检索都是一样的，但实际上已经替换成我自己写的后台了。”
宫曜恍然。
“意识到监狱与源码之间的联系后，我还对直播间热度做了处理，所以它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榜单之中。就算张勤……技术组的人想要排查，也要花费大量时间。”
黎清突然沉默下来。
技术组终究还是没有对他的个人直播间进行处理。
张勤本人的技术能力还在他之上，会想不到这一层吗？
那么技术组又为何迟迟不肯修复？
黎清不觉得张勤是真的因为“念旧情”之类的可笑原因要放他一马。
他的这些前同事们……还真是各怀心思。
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黎清突然开口。
“宫曜。”
“……嗯？”宫曜问。
黎清抬头看他：“你的心跳声音有点吵。需要我帮你做一下心率检查吗？”
宫曜：“…………”
他欲言又止，盯着黎清看了半晌。
然后把黎清裹在被子里，伸手往怀里一捞：
“好了，剩下的明天再说。睡觉！”
第153章 早餐
温暖，柔软，还有一点洗衣液和沐浴露的味道。
醒来的一瞬间，宫曜就意识到了，自己没有在原本熟悉的床上。
尽管如此，骨子里的警惕却没有发作，让他立刻起来查看情况。
意识还沉浸在安全的睡眠中。
胸口被什么东西顶着，沉甸甸、暖洋洋的。
宫曜鼻腔里发出一声长音，迷迷糊糊伸手一拢，将靠在胸前的柔软身体又往怀里抱了抱。
“……”
他猛地睁开眼。
白色的碎发绒绒的，蹭在他的脖颈和下巴上。
他视线往下，看到一截延伸至宽松衣领中的、修长而干净的后颈。
脊背的弧度往下，是明显的腰线，凹下去的地方恰好方便整只手都搭上去。
宫曜僵住，忘记了呼吸，感觉浑身的血液流向都紊乱了。
三十秒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
夏晓心趿着拖鞋，披头散发地离开房间，准备趁着清晨没人整点早餐。
对面却传来开门的响动。
她疑惑抬头，看到黎清房里钻出一个高大的人影，迅捷而轻声地关上房门，然后呆立在原地，显得十分慌张。
“？”
夏晓心怀疑自己没睡醒，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确定那确实是宫曜。
宫曜靠在黎清的房门上，一脸呆滞，仿佛三观遭受了冲击。
更让她诧异的是，她好像看到那个人的耳朵变得通红。
夏晓心：“…………”
宫曜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表情一僵，随后无奈一笑。
夏晓心若无其事，比划了一个“我下去吃早餐。”
她缓缓来到二楼时，宫曜也跟了下来。
“我来做饭吧，”他说，“阿清再过半小时才会醒来。”
夏晓心让开了冰箱。
宫曜一边选食材，一边又有点纠结地看向她。
夏晓心：“……”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比划着，然后指指自己的嘴，表示会一如既往地“守口如瓶”。
那就是知道了。
宫曜顿时更坐立难安。
夏晓心完全不理解他的心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纳闷地开导宫曜，“而且人人都知道你们的关系，被我撞见也没什么。”
宫曜苦笑：“所以我更有负罪感了……人人都知道我们是好朋友，阿清也这么信任我，但我却生出了罪恶的想法……”
他顿了顿，自暴自弃道：“反正你都知道了。”
“？”
夏晓心突然奇怪地看着他。
“好朋友？”
宫曜一愣：“对啊。怎么了？”
“……”
……一般情况下，夏晓心更倾向于和宫曜待在一起。一来是宫曜知道自己的特殊，所以听到他的心声没什么负担；二来是宫曜的心也没有别人那么吵，有种修行中的宁静。
但此时此刻，无数声音冲击着夏晓心的大脑：
“是啊那个姿势抱着好朋友睡觉也太冒犯了但这也是正常反应我没法控制不能给自己找借口错了就是错了我辜负了阿清的信任他只是个对人情世故毫无所知的小朋友可真的好软……”
“…………”
随便吧。夏晓心想。
宫曜做好早饭，端着自己和黎清的份上了楼。
小心推开黎清卧室的门，宫曜一愣，看到黎清已经坐了起来，头发还有点乱糟糟的，眼中一片迷茫，左右张望。
听到声音，他看向宫曜，声音还有些含混的困倦。
“……你去哪了……”
“下去做早饭。”宫曜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笑容，温和道，“早饭在客厅，收拾完以后一起来吃吧。”
黎清保持着一个表情反应许久，才“嗯”了一声，眼神呆滞地走向卫生间。
洗过脸后，他终于恢复了全部神智。
……之前似乎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连宫曜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是太累了吗……
来到客厅，宫曜已经在小餐桌旁坐下。
他一头黑发已经有些长了，用皮筋随便扎了一下，额头碎发也拨弄到一边。
黎清在他对面坐下，抬头看了一眼他难得露出来的左眼。
宫曜等他动筷，才拿起筷子，然后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笑着解释：
“头发放下来是因为这只眼睛总是吓到人。”
黎清有些不解：“为什么会吓到人？”
“为什么……”宫曜反而愣住，然后道，“唔……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一般都会觉得奇怪吧？”
接着他又笑了起来。
“阿清的瞳色也很少见呢。”
黎清对比了一下自己见过的人类外观数据库，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想了想，猜测：“应该是某种黑色素缺失导致的结果。”
他说完，喝了一口面汤，瞳孔微微放大些许。
宫曜弯了弯眼角：“好喝吗？”
黎清诚实地点点头。
“明天还想吃这个。”他说。
宫曜：“虽然也可以，不过我还有很多拿手菜没做过，不试试别的吗？”
“……”黎清陷入纠结。
这时一扇卧室门打开，陶乐乐打着呵欠走了出来：“好香啊……”
二人都看了过去。
陶乐乐先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奇怪道：“你们居然起这么早！”
宫曜：“我不是每天都起得很早吗？”
陶乐乐怀疑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的注意随即被面条吸引过去。
“老大你做的？我也想吃！还有吗？”
“啊，”宫曜才反应过来似的，“不好意思，忘记做你那份了。”
“哦……”
“所以说让你早点起床了，”宫曜语重心长道，“你如果像晓心一样跟我同一时间起来，不就能蹭上饭了？”
二人说话间，黎清已经放下了饭碗。
宫曜转身看向黎清：“吃完了？饱了吗？还要再吃点什么？”
陶乐乐期待地看着黎清。
“……”
虽然他的眼神很热切，但这个身体如今和正常人类没什么区别，没法向以前一样几乎可以容纳无限多食物。
因此黎清只能遗憾道：“饱了。”
陶乐乐长长叹了口气，认命地下楼自己觅食去了。
宫曜收拾完碗筷，问：“对了阿清，今天跟我去街道上逛一逛吧？”
昨天一回来就直接来九曜公会了，黎清确实对这个地方还有一些好奇，于是点头：“好。”
第154章 失败的预言
十分钟后，宫曜和黎清出现在九曜公会的楼下。
黎清身上还是那件宫曜准备的、印着黑色猫猫头的绿色T恤。
宫曜则穿着一件橘色的同款T恤，黑色短裤，脚上趿着拖鞋。
黎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很少见你穿其他样式的衣服。”
宫曜笑道：“方便行动嘛。这里又不需要打架，所以随意一点。”
黎清跟着他一边走一边道：“但你昨天也不用打架。”
还穿了全套工装服，甚至连手套也没落下。
宫曜理所当然道：“我们是来撑场子的，自然要有气势一点。”
二人说着已经走出居民楼前面的小巷，来到一条较为宽阔一点的街道。
“这里开店的都是玩家吗？”
“嗯，至少表面上都是玩家。”宫曜道，“只有系统办事大厅里有人工智能的非玩家工作人员，负责土地和房屋的买卖租赁等事务。”
“……可以理解。”
同为系统的人，黎清可以想象如果真人出现在玩家面前，玩家必然会把对系统的愤怒转移到系统派来的工作人员身上。
二人在一个卖漂亮水晶装饰的小店前驻足。
黎清看了一眼那个店员——跟公会的小迷一样，是个不太像在副本里待过的玩家。
“在‘净土’滞留，会被系统收取一定积分的吧？”黎清问，“早晨系统提示我扣了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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