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拎起陶罐拿出去洗干净。
先把新搭的灶用火烧一烧,再放陶罐。
许霜辞抱着米筛下了洞口,颠着米筛,把空壳跟米糠扬出去。他抽空对着洞口喊了一句道:“陶罐加水先烧着。”
米糠清理干净,筛子上便都是洁白晶莹的米粒儿。
许霜辞扒拉着看了看,算不得饱满,细细长长。但那股清新的米香尤重。
这边弄完,米淘洗个几遍放入陶罐。
煮得刚断生,将米沥干,米汤单独盛放在一边。半生不熟的米饭重新倒进罐子,加一点水后盖上盖子小火闷。
另一边的陶锅里,红烧肉已经在炖了。
许霜辞见晴坐在锅前看似镇定地守着,身后尾巴却圈着他之前做的毛球,急躁地滚来滚去。
许霜辞唇角微扬,起身将大碗里没多少的米汤加了点蜂蜜搅拌。
小时候没什么吃的,米汤加糖就已经是美味了。
一碗分做两半,许霜辞道:“晴,来尝尝。”
晴尾巴一弯,毛球被勾着滚到腿侧。他起身,尾巴尖不经意地将毛球拨离火堆,走到藤椅上坐下。
他在汤里闻到了蜂蜜味儿。
许霜辞捧着碗,小口喝着自己那份儿。米汤丝滑,带着微甜。
这顿饭他们等得稍微有点久,肚子都饿了,这会儿喝着正好。
晴看许霜辞微微眯起来的眼睛,自个儿尝了尝。
很独特的味道。
但是可以再甜一点。
晴看了一眼许霜辞,将剩下的喝干净。
许霜辞问:“怎么样?”
晴道:“亚兽人应该都会喜欢。”
许霜辞放下碗,身体往后靠在椅背。
他望着洞外的苍葱翠绿,还有已经投射到洞口的金色灿阳,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笑了一声。
他长相柔和,要不是刻意维持着冷脸,用那双桃花眼注视着人,就好像在跟人家谈情说爱。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眉目清朗,潋滟生光,让人恨不能溺死进去。
晴很喜欢看他笑。
看一看,烦心事都没了。
“米汤补人,小时候没奶喝我爷奶就给我喂的米汤。”许霜辞的眼里充满了怀念,脸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显得温柔不已。
晴心中像被风吹过的柳条轻轻挠了一下。
他放下碗,尾巴已经先一步圈在了许霜辞的腰上。尾巴收紧,晴也将人勾在了臂弯。
“霜的家在哪里?”
许霜辞一顿。
他手搭上腰间的尾巴,垂下眼帘道:“不在这里。”
他的不同一直也没瞒着晴。但晴到现在才问,他也是忍得。
沉默得有点久,许霜辞抓住扣着他腰用些疼的手臂,哄似的拍了拍。
“回不去了,他们也不在了。”
抬头触及到晴藏着心疼的眼睛,他笑着攀住他肩膀道:“家不就在这里,你这什么表情。”
晴定定看着他:“我是霜的伴侣。”
许霜辞被他看得心肝一颤。他抿了抿唇,搁在晴肩膀上的手紧了又松,话在唇齿间绕了又绕。
“是……你是我的伴侣。”
这是他头一次这么直白地承认这件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开口。
晴下巴蹭蹭他额头。
“家人还有我。”
许霜辞笑容微敛,脑袋藏进晴的颈窝,声音低了些。
“我要是没被你捡到……”
“抢。”
许霜辞抬头:“你说什么?”
晴歪头,脑袋抵着许霜辞脑袋:“说什么?”
许霜辞看晴的眼神,发现他没半点玩笑的意思。他摸了摸晴的脸,低低道:“这样不好。”
晴胳膊收紧,直接将许霜辞抱到腿上。
“为什么不好?”
许霜辞真就认真思考了下,他发现按照金色大陆的的规则他没法反驳。
他斟酌道:“不道德。”
晴:“道德是什么?”
许霜辞脑袋往晴肩膀上一靠,笑着给自己换了一个舒坦的姿势。
很好,他发现自己解释不了。
因为在金色大陆上谁的拳头硬听谁的。他只能跟晴举几个例子说。
晴道:“在金色大陆,什么都是靠自己抢来的。”
许霜辞以为晴会不屑,但他却道:“要是食物充足,能养活部落跟幼崽,或许能做到你说的……文明社会。”
“这样很好。”他道。
兽人也不是天生喜欢杀戮。
能安稳有序地生活谁不愿意,但那是奢望。这种预想几乎不存在兽人们的脑子里。
许霜辞看着锅里腾腾升起的烟,笑着道:“总会有那么一天。”
晴抱着他摇,又开始往他脸上脖子上乱蹭。
“……饿了。”
许霜辞笑容放大。
“也差不多了,再烧个汤就好,你松开我去看看。”
许霜辞见他不动,先拉开他的手,又抓开他尾巴。他感觉自己刚从厚重的棉被里钻出来,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都焐热了。”
晴站起来,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看许霜辞后颈微湿的头发,抓了扇子帮他扇风。
许霜辞舒服地眯了眯眼。
他冲着晴笑。
怎么这么贴心呢。
晴看着他,低头蹭蹭他的脸道:“明天把皮筏运到河边,然后去一趟山雀部落。”
许霜辞皱着鼻子,将他落下来的长发弄到他肩后。转身又夹了块红烧肉让他尝尝味儿。
他举着筷子道:“那我得收拾东西了。走之前还要去后山看一看白蜡。”
晴点头。
许霜辞:“红烧肉怎么样?”
晴:“好吃。”
许霜辞弯了弯眼:“那你盛饭,我再烧个鱼汤。”
“好。”晴又往他脸上贴了一下。像猫猫拱着脑袋蹭肩膀,蹭完然后转身。看似走得潇洒,但尾巴还缠缠绵绵勾着许霜辞的手。
许霜辞心里想:太粘人了些。
山洞里没桌子,两人就一人一个碗。晶莹的白米饭上盖上挂着汁的红烧肉,再放上点青菜,就是一碗红烧肉盖饭。
“尝尝。”许霜辞道。
晴看着他不动。
许霜辞抿唇一笑,夹了点米饭放嘴里。
晴回头,先吃了块肉,然后将混着汁子的米饭送入嘴里。他仔细咀嚼,然后默不作声地加快速度。
许霜辞看他不到片刻就消灭了一半的肉,他扬眉,满脸幸福地品尝着这顿时隔一年才吃上的米饭。
好香好香好香……
山洞里只剩吃饭的声音,浅浅的,断了又续上。
许霜辞难得吃多,他捧着装了半碗的鲫鱼汤,靠在椅背,看晴将锅里最后一点红烧肉收拾得干干净净。
“下次再给你做。”
晴咽下最后一口,将罐子里的鱼汤也倒碗里,咕噜咕噜喝完。
洗锅洗碗的活儿被晴包了,许霜辞喝了两口鱼汤,看着站在跟前的晴。
他将碗递出去:“喝不了了。”
晴接过来,仰头一闷。
许霜辞摸了摸扫在腿上的大尾巴,懒洋洋窝进藤椅。
“今天真的吃多了。”
“嗝——”一旁洗碗的晴忽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噗嗤。”许霜辞弯眼笑。
吃饱就犯困,晴收拾完用过的厨具,回头就见许霜辞侧靠在藤椅上,闭着眼睛,呼吸绵长。
他擦干了手,弯腰将人抱起来放到石床上。
他也跟着躺下,大尾巴搭在许霜辞腰上,脑袋抵着他一起睡。
次日。
朝霞绮丽,如彩绸铺满天边。
许霜辞跟晴将两个大型皮筏从山谷搬到河边,来回两次,搬完之后再沿着河边走先去捕猎。
回程时,两人走到南边小山下。
山雀兽人在晴的领地里过了明路,从暴雨之后没再回去沼泽,而是一直住在山上了。
两人一到,立马有山雀飞下来。
晴只道:“后天走,准备好路上要吃的食物。”
跟前树杈子上站着的一排蓝白色的胖鸟齐齐点头,晴就像是捎信的邮差,递了话转身就走。
许霜辞坐在他背上,稳住左右两边的藤筐。
“就这么走了?”
“还没说山谷里那些牲畜怎么养呢……”
“织布的时候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晴道。
许霜辞想想也是,“那回去后上山一趟,然后我们就收拾东西。”
“好。”晴道。
放下猎物,两人先跑了一趟后山。
现下八月,后山白蜡树上已经能看见一些白点。树枝被白蜡虫占了,等从海边回来之后就可以摘了。
看完回去,晴收拾猎物。
许霜辞拎着兽皮袋,将要用的东西清点出来。
火折子最好再做一个。
盐没了,带不了。
辣草粉,酸果酱……能用到的调料可以带上,再有换洗的衣服,睡觉用到的兽皮,修补皮筏备用的皮子,针线,麻绳……杂七杂八的东西,许霜辞装了一个小兽皮袋。
想着要带些海鲜回来,他又再多准备了几个空兽皮袋。
差不多就这些。
许霜辞动作快,收拾完后又跑出去问了晴还有没有要带的东西,结果晴道:“带锅。”
许霜辞懵了下,问:“陶锅啊?”
晴:“不是去海边吃海鲜,不带锅怎么吃。”
许霜辞想想好像有点道理。
“可是锅不好带。”
晴:“皮筏那么大。”
许霜辞想了想,他们这次出去玩儿的性质大,再则也多屯点海鲜,冬季也能换换口味。
主要还是为了吃,为了食物。
“好,带。”反正是走河道,省时省力,“那是不是还要带渔网?”
“嗯。”晴肯定道。
两人商量着又添了些,才觉得差不多了。
第二天休息一天,也给已经陆续过来的山雀兽人们说了说山谷里怎么照看。
第三天,晴跟许霜辞登上皮筏。秋蓝、秋野外加秋秋跟他们一个皮筏。其余八个鸟兽人坐另一个。
留下的十多个山雀兽人就负责看家。
皮筏入河,不用划桨它就自发跟着河水漂流而下。
晴跟许霜辞掌控着皮筏,其余山雀兽人有样学样,摸索着也很快上手。
河水并不湍急,但顺流而下,几下就消失在兽人们的视野中。
河道虽宽,但情况不明。
出于谨慎考虑,需要山雀兽人们时不时飞到前面去看看河道的情况。要是有什么暗礁旋涡,也能提前得知。
所以这一路下来,也减少了许多危险。
河岸景色没怎么变,全是深茂绿草,但河面愈发宽。
几个大弯过后,他们在河面上坐得肚子饿了,才惊觉已经过去了半天。
许霜辞没动带来的肉干,而是下了几网。
河里鱼多,碰运气都能捞上来好几条。
捞起来的大鱼大家分一分,先上岸处理了填饱肚子。
岸边休息一会儿没耽搁多久,又上皮筏继续走。
“走了一半了。”秋野抱着自己吃饱了打瞌睡的伴侣,手掌盖在秋蓝肚子上窝着在睡觉的小胖鸟身上。
晴:“晚上能到。”
许霜辞打了个呵欠,面对着河面,侧靠在晴身上。
他身子随着水浪的动作摇摇晃晃,但又被腰间的尾巴固定得很紧,怎么着都没从晴身上离开。
许霜辞有些犯困,靠着晴慢慢就打起了盹。
山雀兽人们除了蓝跟秋野淡定些,其他的都兴奋得不行。
隔会儿跑天上去飞一飞,飞累了就回来。他们兽形是小,但胜在灵活。飞够了,又回来钓鱼。
还是跟许霜辞学的,细长的麻线上挂着石头坠子,再把没吃完的鱼肉当鱼饵,扔在水里。
也判断不清有没有鱼咬钩,但十次拉起来只要有一次钓上,都让兽人们兴奋不已。
这会儿皮筏速度稍慢。
船桨偶尔划水控制一下方向,多的时候让皮筏自己走。
隔壁皮筏上,一个年轻的鸟兽人一直保持着兽形。他隔会儿离开皮筏出去飞一下,贴着水面,远看像个蓝色的球。
晴扫了那边一眼,就收回目光。
叫鸟兽人们来是为多一份保障,既然有兽人看顾,那其余在玩儿的也就随意。
下午,阳光有些刺眼。
水面波光粼粼,看久了的景象也没觉得有多新鲜。
晴:“要赶路了。”
秋野点头,跟许霜辞轮换,抓上船桨。
皮筏如飞梭远去,他们一动,后头跟着的另一艘皮筏紧随其上。
蓝白色的飞鸟如离弦之箭冲出去,看顾着皮筏前的河道情况。
他们交替着干活儿,当许霜辞又拿到船桨,他看了看一直没有轮换过的晴道:“要不歇一下?”
晴:“不用。”
许霜辞看他坚持,也就闷头配合他划船。
余霞成绮,漫天橘红。兽人们即便是看够了这样的景象,也为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惊奇。
许霜辞看得痴痴的。
可惜这样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久。
夕阳落山后,天就黑得快了。好似只在呼吸间,天幕落下,周遭蒙了一层黑蒙蒙的纱。
好在兽人们的眼神好,还能看得清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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