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才至此,明诚与殷故便回到席间相对而坐。
明诚见宁纾一副受气模样,于是柔声问道:“纾儿,怎么了?”
紧接着,宁洛就看着宁纾从方才硬气恼怒的“哼”,无缝衔接转变成一个娇柔又委屈的“哼”,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瞬间变得眼泪汪汪。
宁纾:“明郎,我总觉得阿洛变了……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吗……可明明……明明阿洛以前不是这样的……”
说着,宁纾将脑袋埋进明诚胸膛里,而明诚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还是一双手抱住宁纾,轻拍她背。
宁洛见状,倍感无奈,心道:“姐姐以前绝对,绝对也不是这样子的!”
殷故见状,不由轻笑一声,抱起手臂往宁洛身上一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道:“姐姐,是不是我家小郎君说话冒犯到你了?啧,真是不应该,俗话说,夫不教,夫之过。我今晚回去一定替姐姐好生教训他。”
宁洛面露难色,心想着:“殷郎耳力竟这么好,隔这么远,居然还能听见我与姐姐的谈话。”
宁纾贴着明诚胸膛,微微侧头瞪殷故,道:“怎么教训?我方才可是说要把他腿打断的,你舍得吗?”
殷故眯眼笑笑,粲然道:“自然舍不得。不过我有的是办法让小郎君站不起来。”
宁纾瞥他,一脸鄙夷。
明诚则好声道:“殷兄,纾儿只是说些气话罢了,不用这般较真,若是真把宁洛伤着,纾儿会心疼的。”
宁纾不屑的“切”一声,抬眸对明诚道:“放心,他就是说大话而已。他可宝贝宁洛了。”
明诚闻言,温柔一笑,低声道:“纾儿,气消了?”
宁纾又轻“哼”一声,将头别过一边,小声呢喃道:“本来就没多生气……”
宁洛垂着头,面色惨白,他瑟瑟发抖的坐着,颤着声音对宁纾道:“姐姐……要不你还是把我的腿打断吧……”
宁纾:“啊?”
明诚:“宁洛,姐姐只是气话,别放在心上。”
不,这无关是不是气话的问题……
殷故眯眼一笑,侧头盯着宁洛,饶有兴趣的问道:“小郎君这是什么话?”
宁洛心里跟明镜似的。
什么“站不起来的方法”,宁洛心里清楚得很!!
宁洛猛地抬头,面红耳赤道:“姐姐,还是打断我的腿吧!否则我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第94章 如果能听见他的表白
宁纾:“???”
明诚:“莫激动,莫激动,宁洛这是怎么了?怎的面红耳赤眼角有泪?纾儿就算气急了也不会真打断你腿的,你莫要哭啊。”
宁纾这时才幡然醒悟,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殷故鼻子道:“好啊你!殷故,你平时都欺负我弟弟的是吧?!你是打他了还是骂他了?!竟叫他这么怕你!?”
殷故一手托腮,勾着笑,从容回道:“冤枉啊姐姐,那不是你方才说要打断小郎君的腿吗?我只是……”
不等殷故说完,宁纾即刻打断,招呼宁洛道:“宁洛!你过来!过来跟姐姐坐!姐姐保护你!”
宁洛闻言连忙起身,扬着大披风绕到姐姐身旁去,还未落座,又直接被姐姐牵到中间坐下。
这下好,右边是姐姐,左边是亲哥哥,颇有一种喜提左右护法的感觉。
殷故见状不由大笑出声,他道:“姐姐、姐夫,你们莫要骄纵了他,省得以后又口出伤人。”
宁纾即刻道:“怎样?!我弟弟我罩着,要你管?!”
明诚好声劝道:“纾儿,消消气。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殷兄为咱们家尽心竭力,怎会对宁洛不好呢?”
殷故托腮笑着不语,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宁洛,宁洛不由发颤。
这时明宇来了,见此情形,不由欣喜:“哥哥,嫂嫂,宁洛!你们为何把殷故搁置一边啊?是……是要孤立他吗?是要退婚了吗??!!”
宁洛没想到明宇竟还能提起此事,不由无奈轻叹声气。
明诚见明宇,打招呼道:“明宇,你来了,方才去道观未见到你,一大早是去哪了?”
明宇扫了眼座位,空着的只有殷故旁的座位,于是他一边从容落座,一边回道:“哦,去帮街坊领居扫雪了。沽鹤观旁边有个老人独居,初雪虽然不大,但对老人来说还是太危险了,我想着能帮就帮,这才没碰上哥哥嫂嫂。”
明诚微笑道:“你打小就是这般性子。不过,助人虽好,可小心自己别着凉了。”
明宇摆摆手道:“哎不会的!我身强体壮,寒气侵不得的!”
明诚又柔声问道:“身上银两还够?听闻你们又要远行,可还需要多备些衣裳?”
明宇道:“够了够了,哥哥不用为我操心的!”
闲谈间,菜品端上桌,宁洛默声扫一眼,几乎都是自己爱吃的菜,桌上正中间的,是墨城最出名的墨阳鱼。
宁洛不由心中欣喜:“说了几番,这次终于能吃到了。”
明诚宣布开席,众人动筷,没过多久明宇便说要喝酒,叫来了几壶,给在座的人全部满上。
明诚不喜酒,宁纾则与他恰恰相反,同明宇一起喝得最是尽兴。
宁洛默默将杯中酒倒掉,老实夹菜。
他总不经意的瞥殷故,而每次瞥都恰巧能与殷故对视,于是他每次都只是一眼,然后又匆匆撇开。
当他意识到殷故一直在看他时,他忽然觉着心里有些内疚:“为什么不和殷郎坐在一起?殷郎点了这么多我爱吃的菜,我却因为他一句解围的话而逃到他对面去……啊不对不对,也不一定是解围的话,说不定回去之后他真这么做了呢?!不值得可怜,不值得可怜!”
宁洛开始埋头苦干,决心用吃饭将心里悸动盖去。却忽闻身旁明诚道:“殷兄,我见你好像未吃些什么,可是不大有胃口?”
殷郎则坦诚道:“鬼的身体与常人不同,吃多了才会不适。”
宁洛心头一惊,猛地抬头,一脸诧异。
就这样告诉明诚自己是鬼,真的没事吗??
宁洛还有些担心,却闻明诚从容笑笑:“原来是这样,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宁洛将诧异的目光转向明诚,问道:“姐夫,你不惊讶吗?”
明诚疑惑,道:“惊讶什么?”
宁洛道:“就是,就是惊讶殷郎他……他是鬼。”
明诚闻言却笑道:“起初是有些惊讶的。后来又觉得,人与鬼,其实不过生死之别,没有什么需要太过诧异的。”
忽然宁纾搂住宁洛的脖子,举着酒杯道:“人怎么了,鬼怎么了?若非你家夫君,大家现在都是鬼了!哈哈哈哈哈……”
明诚轻笑着附和道:“嗯,纾儿说的对。只是宁洛,我有些担忧,你与殷兄成婚,会不会影响到健康?”
宁洛连忙道:“不会,殷郎有给过我百邪不侵的宝物。”
明诚闻言,笑道:“那便好,那便好,殷兄还是有心的。”
殷故有心,宁洛自然知道。
只是这么一说,宁洛的目光又不自觉瞥向殷故,然而这次,却未能对上眼。
殷故盛满酒杯,同明宇、宁纾同饮起来。
宁洛就这般正大光明的盯他许久,不自觉的脸上飘红。
忽然明宇道:“宁洛!你也喝酒啦?脸这般红?”
宁洛恍然回神,连忙道:“没有,我喝不得酒。”
“哈啊——?”明宇一脸鄙夷的看着他,道:“你还真是跟我那书呆子哥哥一个样啊!”
宁洛苦笑,竟无法反驳。
明宇:“啊——无趣,跟你们呆一块也太无趣了吧——”
一声无意哀怨后,又是一阵喧哗笑声。
明宇与宁纾畅谈,与殷故碰杯,虽然吵闹,却是将宁洛的心填得满满的。
明诚在宁洛耳边轻笑一声,不禁感慨:“许久没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象了。以往就算是过年,也难得像这样欢聚一堂。宁洛,自从认识你以后,明府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宁洛闻言,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姐夫,我、我还没有这个本事啦,莫要抬举我。”
明诚眯眼笑笑,低头看他,眸光中又流出无尽温柔。他道:“怎么没有?若非是你,恐怕我现在还是孤身一人。不会认识纾儿,不会再对世间充满期待,明宇也不会结识像你们这样的同道好友。若非你,恐怕明宇早已命丧黄泉……”
明诚说着,稍稍将目光收回,泛起丝丝涟漪。
他继续道:“若非是你,恐怕明府上下,都已是地下怨魂。许多事……是明府欠你的。今后,我一定竭尽全力偿还。”
宁洛心口轻轻一颤,眉头也跟着皱了一下。
宁洛心道:“明兄所说的‘许多事’,是儿时将我赠予宁家之事吗?”
宁洛望他侧脸时,心中竟莫名生出些感慨。
于是宁洛垂下头,轻轻笑道:“明兄不必想着要还我。明兄,姐姐一个人带我长大,很是不易……只要姐姐开心,我就开心。”
宁洛抬眸看向宁纾,见她畅饮欢笑,不由舒心的勾起嘴角,对明诚道:“明兄,以前我们家连一把完整的伞都没有,下大雨的时候,姐姐总是湿掉半边肩膀,让我滴雨不沾。她一面怪我身子弱容易生病,一面又尽心竭力的照顾我。”
宁洛垂眸,回味片刻后,转头看向明诚,笑道:“我以前想,如果我是哥哥就好了。就不必是姐姐照顾我,而是我照顾姐姐了。但现在,我想的却是……如果哥哥能照顾好姐姐,就好了。”
明诚双眸轻颤,似突然哽咽,气息尚有不稳。
接着,明诚眼眶红了去,喜极而泣般抹去眼泪,他好似有许多话突然涌到了嘴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宁洛见他模样,心中好似放下一块大石,放心的暗松一口气。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原谅了明家的过往,只是想到人生悲欢离合太多,二十多年前是离,今时是合,若再过个几年,几十年,恐怕又是生死离别。
无论如何,他也只有这一位亲哥哥。
更何况二十多年前,明诚也还只是个孩子。
将宁洛送走的是大人,而非明诚所愿,与其对明诚赌气,还不如多花些时间来好好享受这难得的重逢。
无论如何,一家人,还是进了一家门。
他心道:“就像我与明兄终将会相认,就像我与殷郎,终将会重逢……”
他的目光又幽幽爬了起来,落在正坐他对面,一手托腮,一手持杯的男人身上。
他心中千丝万缕,却被胸口心跳声盖去。
他悄悄勾起一抹微笑,不由心道:“殷郎好像也变了许多。他自己有没有发觉呢?还是他本就是这样,只是我发觉得太少了?”
宁洛的目光被殷故看似微醺的表情给迷住了,他托起腮,正大光明的看起来。
他心道:“殷郎以前是什么样子?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好像自我认识他以来,他就已经是衣食无忧的鬼王了。那在当上鬼王之前呢?是什么样子?”
宁洛渐渐想起陈仙君那日来访书阁时对他说过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他对你知根知底,你对他呢?除了知道他是鬼王之外还知道什么?”
宁洛不由心道:“是的,我好像除了知道他是鬼王之外,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殷郎总是一眼将我看穿,我却无法看穿他,很多时候,因为这样的愚钝而忽略掉他的感受。总觉得对他来说很不公平。”
宁洛的眼神渐渐沉迷,他带着忧虑,又心道:“我也好想……能一眼看穿他,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他醉了吗?开心吗?会习惯有家人在身边的感觉吗?好想知道,好想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如果能听见他的表白就好了。
第95章 入幻弥河
暮色,雪已停,风却凉。
为不影响来凑热闹的鬼魂们抢钱,殷故特意未同宁洛一起回观,独自在门外等着。
宁洛与一群道士围在沽鹤观后庭,陈仙君则盘腿坐正中央。
他面前摆着一个罗盘,盘上点着一支香。
烟雾在天空弥漫开,渐渐化作一个人形。
忽然一围观的小道士颤着声音高呼道:“师父!是师父!!”
宁洛阴阳眼未关,他所见的老道长可比众人所见的烟雾呈像要清晰得多。
老道长立在仙君身前片刻,陈仙君依然盘腿闭眼,默念咒语。
片刻后,老道长的魂魄化作一缕烟缩进罗盘。
香灭,火起,众道士三四个围一火盆,陆续往里面扔纸钱。
纸钱烧成灰烬,又如雪般从天上飘下,鬼魂们争前恐后抬手去抢。
如殷郎所说,这场面确实是……挺壮观的。
陈仙君将罗盘拾起,走到宁洛身旁,问道:“宁洛,鬼兄呢?”
宁洛道:“他正在观外等着。即刻出发吗?”
陈仙君犹豫片刻,最终道:“嗯。”沽鹤观门外。
宁洛与仙君到门前时,发现在门口等着的并非只有殷故一人,还有明宇、明诚和宁纾。
宁洛诧异又欣喜,快步到宁纾面前,问道:“姐姐,你们不是回去了吗?”
宁纾抱起手臂道:“过来看看你腿断没有。”
宁洛笑容一僵,无奈道:“姐姐……你之前不是还护着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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