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洛穿上外袍,开门看他。
宁洛一身白衫,半透明的白色外袍慵懒的半搭他肩上,长发披散及腰,双手扶门,眸中光点柔和,眉宇间颇有一种……人妻感。
袖清没忍住唤了一声:“娘。”
宁洛浑身一颤:“胡叫什么??”
袖清晃晃脑袋,挠头尴尬笑道:“不好意思,很有那种感觉,一时没忍住。”
宁洛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感觉??”
袖清连忙摇手:“没有没有,当我胡诌,别放心上。”
宁洛面露无奈,也未追责,只道:“袖清大人是来找殷郎吗?这几日他都不在呢。”
袖清笑笑:“没有没有,今日是来找你的。”
宁洛疑惑:“找我?”
细想来,宁洛与袖清也没有什么交集,就算素日里袖清到观中做客,也只是来找殷故议事,多的话没搭上过几回。
袖清点头:“宁洛你是将山县的人吧?”
宁洛点头:“是。”
袖清又问:“近年天庭上有传闻,将山县怪事频发,可是真事?”
宁洛又点头:“是。”
袖清摸着下巴,点点头,道:“嗯~竟是真事。那你可愿同我详细说说?”
宁洛看袖清一脸饶有兴趣的模样,不由无奈叹声气,侧身抬手,道:“进来说吧。”
袖清扬笑,美滋滋的蹦进屋里,到茶桌前坐下。
宁洛为他斟茶后,到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袖清大人是要作新书了吗?”
袖清正喝茶呢,听这问题不由一愣,之后又很快反应过来,笑眯眯应和道:“对对对,是有这个打算。所以麻烦宁洛你~尽可能说得详细一些~”
宁洛颔首,如实道:“其实我也只是知道个皮毛,怪事发生时我年纪尚小,也只是从大人口中得知的。”
袖清笑道:“无妨,你将所知尽数告知我便好。”
于是宁洛道:“虽然都是东乐国的子民,但将山县的百姓有自己的信仰。他们信仰殷郎,将殷郎供为‘殷武神’。常年累月上供,贡品也不过是寻常果蔬。但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将山县中就不时有女子莫名失踪,无论老少。但失踪的女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她们都是以上山采物为营生的女子。”
“起初人们以为是山中贼寇作乱,于是县里的年轻男子就自发成队,上山讨伐山贼,把失踪的女子都救回来。但是,三十人的队伍,两天后仅回来了一人。传闻,那人回来时神情惊恐,说将山上出了邪祟,一走入上山的路便会四起迷雾,他是在迷雾中像无头苍蝇般乱撞,好不容易才撞出的迷雾。”
“他说上山的人都死了,他们出不来了,那些失踪的女子也一样,是有邪祟作祟,我们普通老百姓什么都做不到的,还说……是因为平时我们对殷武神的供奉太过敷衍,才导致如此,若是将寻常果蔬换作牲肉,说不定就能镇压住山中邪祟。”
袖清听罢,不由一笑:“唷,这家伙懂得真多,是修道的吗?”
宁洛摇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时我还未出生,这些是以前爹娘给我讲的。”
袖清放下茶杯,托起腮:“你继续。”
宁洛道:“虽不知是否有效,但杀几头畜生对一个县来说并非难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一试。于是他们杀了一头牛,一只羊,一只鸡,又在祠堂中举办了极其隆重的祭拜仪式,结果,真如那位幸存者所说,县中再无女子失踪。”
“但是,将此方法带到县中的人,在仪式结束之后,突然变得疯癫、痴呆,最后暴毙街头。至今无人知原因……不过也有人猜测,他是救了全县的人,功德无量,被老天收去做神仙去了。”
袖清闻言一哼笑:“这么厉害,那神仙也太好当了吧。”
宁洛未回话,继续道:“将山县之后平安过了很久,突然有一日,县中又陆续有人莫名其妙变得疯癫,呆傻,暴毙街头。正是人心惶惶时,县中来了位白衣道士,他自称能降妖除魔,道破天机。”
“他说将山县中邪祟四窜,殷武神之所以不保百姓,是因为他吃腻了牲畜贡品,想要妻子儿女,若百姓想保家宅安宁,就必须年年中元送上童男童女和一位年轻女子。”
袖清抱起手臂:“哈,太假了吧!既能道破天机,怎就看不出来殷武神喜欢带把的媳妇儿?”
宁洛:“……”
袖清:“…………”
袖清扇了自己两巴掌:“是我出言不逊,口无遮拦,呸呸呸。”
宁洛无奈,暗叹一声,没有追究,继续道:“之后,人们会在吉时给襁褓中的婴儿灌下毒药放入罐中,摆上供台祭拜,后又将年轻女子绑上火台活活烧死。”
袖清听罢,目瞪口呆:“这修的是哪门子道,竟这般残暴!啊……他才是跟殷故一个门派的吧?”
宁洛皱起眉头:“殷郎并不残暴。”
袖清:“……他有没有同你讲过,他将我拦腰斩断在广涞宫外的事情?”
宁洛:“讲了。”
袖清:“这还不够残暴吗?”
宁洛一时语塞,表情难看起来,皱眉撅嘴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袖清见状,脸一僵,连忙像哄小动物一般,夹起声音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殷故他温柔体贴人又帅,武功高强不说,床上功夫还了得。”
宁洛听罢,“唰”的一下脸通红,猛然起身:“袖清大人你方才在说什么啊??什么啊!”
袖清连忙摇头摇手道:“全当我是胡诌,胡说八道,胡言乱语!”
宁洛满脸难堪,自己纳闷了好一阵。
袖清不停哄了许久,话题才得以继续。
“后来县中没再有人莫名疯癫和暴毙,大家本以为总算能得安生了,结果次年又大旱三年,三年来颗粒无收,日子苦不堪言。第三年,那白衣道士又到县中来,他说县民的献祭行为太过残暴,新娘送给殷武神时黑如炭,惹恼了殷武神,所以才降下三年大旱以作惩罚。自那以后,将新娘活钉入棺材的习俗一直延续至今。”
袖清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然后道:“明白了……那宁洛,要不要同我一起去趟将山县?”
宁洛一怔:“我?我……还得守在这里等殷郎回来呢。”
“哎呀!”袖清站起身,拉起宁洛手腕,道:“你要在观里当望夫石吗?你家夫君在鬼域忙里忙外的操办册封大典,不就是为了解决将山县冥婚陋习吗?这治标不治本的呀!问题不是出在冥婚上,是出在那道士,和那一堆怪事上!我人生地不熟的,去到那里也不知该怎么调查,你是本地人,同我一起去的话岂非事半功倍?你不想帮你家夫君啦?”
宁洛呆呆应道:“不、不是……我想帮。”
袖清笑道:“那便同我一块儿去,以我的聪明才智,肯定很快就能侦破谜团。你给我带路,在县里转转,说不定是什么东西破坏了风水才导致的呢?我们一起处理解决掉,一劳永逸嘛!你总不想过着整日独守空房的日子吧?”
这倒是个……让宁洛无法拒绝的理由。
宁洛答应了袖清的请求,但同时也让袖清向他保证,今夜亥时之前一定得把他给送回来。
一别将山,几近一年,但这番回家,并未觉得有多大变化。
自打入县城开始,宁洛的注意力就一直在四周的人与物上,屠夫家的南叔,书院的李先生,还有每天成群结队满街道乱跑的小孩儿,都不曾有变化。
这里所有人,无恙得令宁洛感到诡异。
“袖清大人,”宁洛忽然唤道,“前几个月,东乐国时疫不是严重非凡吗?将山县为何……好像一点不受影响?”
袖清眯眼笑着,玩笑道:“这不是有你家殷武神护佑着嘛~”
宁洛转头看他:“可殷郎也不会治时疫啊。”
袖清接茬道:“也是呢,县里这么多人,就算把那老贼的骨头全挖空了也治不完啊~”
宁洛:“……”
袖清根本不敢直视,将头一别:“哈,我知道我说错话了,莫瞪我,我害怕。”
宁洛没有说话,默默收回目光,继续环顾周围。
两人就这般同行了一段路后,袖清突然道:“宁洛,你家在何处?”
宁洛家在县里较为偏僻的角落,自从宁氏姐弟离开后,本就冷清简陋的房屋更显破旧。
袖清站在门前,望着漏风的石砖墙、破洞腐烂的木门、茅草与碎瓦同做的屋顶和布满蜘蛛网的屋檐,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宁洛上前将木门轻轻一推,继而屋内飞虫带着一大片灰尘,全扑了出来。
宁洛连忙捂鼻后退,咳嗽了几声。
袖清拂尘捂脸,眉头紧皱:“你之前就住这种地方?”
宁洛抬手在空气中挥了挥,将灰尘打散,继而又捂着口鼻推开门:“以前没有这么脏的,是因为家里太久没人了。”
宁洛踏入房中,却见家里空空如也,就连床都被人给搬空了。
宁洛诧异:“怎么会……”
袖清站在门外,抬眼看看蜘蛛网,小心谨慎的探头往屋里瞧。
袖清道:“你家还真是家徒四壁啊。”
宁洛却道:“不是的,家里原本还有架织布机,有吃饭用的桌子、碗筷,还有床,被褥,烛台,这些都不见了……”
袖清看他:“被县里的人拿去卖了?”
宁洛不语,心中却想着应是如此。
这时一个大婶抱着一筐衣服路过,见袖清在门外杵着,于是道:“喂,你们是什么人呐?住这的人早就搬走了!”
袖清回头看他,宁洛也跟着回身。
那大婶见宁洛,一吓:“哎呀,这不是小洛吗?你回来了啊?!”
宁洛看着那大婶的脸,倍感陌生。
宁洛几乎不怎么认识周围的邻居,一直以来都是姐姐出门对付那些邻里乡亲的大小事。
那大婶放下篮筐,直径朝宁洛走来,上手掐了掐宁洛的脸,惊讶道:“哎哟喂,真是宁洛啊,你真回来了啊?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宁洛微微皱眉:“所以你们就把我们家的东西全都偷走拿去卖了?”
那大婶闻言,脸一臭,道:“哎哟,什么叫偷啊,说得这么难听。你自己瞧瞧你们家这个门,被雨淋之后又被白蚁啃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头顶这些虫啊网啊啥的,如果我们不来帮忙把你们家里的东西搬走,那那些木头做的东西不都跟这门一样全烂完了嘛?”
宁洛语气不悦道:“谢谢,那么我现在回来了,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吗?我姐姐的织布机,还有我以前买的那些书。”
“哎哟,还还还,你等我回去找找,肯定拿来还你。”大婶哼哼两声,自顾自的走去拿起自己的篮筐离开。
袖清抱着拂尘,望那大婶走远,继而转头看向宁洛:“你真打算拿回来啊?”
宁洛垂眸道:“没有,他们不会还给我的。只是心里有点不开心而已。”
是了,那群人就像强盗一般。
强行带女子冥婚,又将别人家的东西一搬而空。
宁洛突然就有一种“算了,随便他们死活吧”的想法。
不想救人了,从此将山县的任何事情,宁洛都不想管了。
于是宁洛说道:“袖清大人,我想回去了,将山县的事情我不想再管了。”
袖清闻言一乐:“呀,宁洛,你真是脾气见长啊~只是一点点不开心,也要被人哄着呐?真是被殷故宠坏了是吧~”
宁洛抱起手臂,别扭道:“并没有。”
袖清嘻嘻笑着,上前道:“别生气嘛,我哄你行不行?”
宁洛无奈看他,问道:“袖清大人不是只管记录鬼怪之事吗?何须要亲自过来破解谜团?此地一不是袖清大人的管辖之地,二与袖清大人无关,大人何必趟这趟浑水。”
“嗯~”袖清依旧微笑着,抱着拂尘摸摸下巴,道:“我这不是一片好意吗?我若是说,此事虽与我有关,但与你家夫君有关呢?你当如何?”
宁洛眉头一皱,疑惑瞥他:“什么?”
袖清道:“实不相瞒,我在人间历劫时的身份,就是前不久驾崩的东乐国国君。回天庭后我仔细复盘了一番,发现将山县所发生的怪事,皆是从我入人间历劫时开始的。天庭神官之间暗流涌动,勾心斗角,风气并不好。你也去过一次天庭,应该知道的。”
袖清接着道:“其中有一位神官,高傲自负,处处爱与我作对。哦,就是上次在天庭叫你跪下的那位,戈沛,戈沛将军,你还记得吧?”
光听名字,宁洛没什么印象,但要说起上次在天庭,强制他与陈仙君下跪的事情,他可是记忆犹新。
于是宁洛道:“尚有些印象。他是你仇人?”
袖清无奈叹气,耸耸肩,道:“怎么说呢,我和他关系很复杂。”
宁洛猜道:“莫非是大人飞升前与他有什么过节?打过?杀过?还是背叛过?”
袖清扬唇一笑,漫不经心瞥他一眼,答道:“睡过。”……
“啊?”
袖清见宁洛反应呆滞,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干嘛这般惊讶,我看起来像是不会房中事的人吗?”
宁洛依然有些呆滞:“呃不……不是……就是有点……有点意外。”
实不相瞒,袖清不说话时,外表看着真是一位仙风道骨,不染尘间烟火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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