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又……”小王爷目光哀求。
宿幼枝抬眼。
……行吧。
这会儿大概是真不冷了。
宿幼枝收回手,越过他下榻,雪巧带人等在外间,未敢擅自进来,得了他的令,才入门伺候。
比起最初,宿幼枝如今已经能自如地挑选衣裙,总能从一堆花花绿绿的颜色中选出最朴素的。
好歹穿上后没那么羞耻。
盛延辞过一会儿才出来,神色如常地给阿又鬓间别入步摇。
还未结束早膳,小郡王便颠颠跑来,兴高采烈地送了宿幼枝一堆礼物。
宿幼枝看着那些姑娘惯爱的东西,表情麻木,实在说不出开心的话。
赵希和见状,狐疑地瞟了眼小王爷,趁宿幼枝不注意,凑过去不满道:“阿嫂怎么不高兴,可是你欺负她了?”
盛延辞手指弹过他额头,好大一声响,痛得小郡王抽气。
“没事少说话。”小王爷再回头看向阿又,也忍不住带了些忐忑。
宿幼枝不理他们,吃得蛮好。
直到听说小王爷要出门,才瞥过去,熟练道:“阿又也要去。”
盛延辞闻言却很开心的样子,难掩激动地握紧阿又的手,眼神灼灼:“好,皇兄若见过阿又,定也是欢喜的。”
“……”
“…………”
等等。
你说你要去见谁?
圣……圣上?!
宿幼枝惊悚地瞪大眼。
“是啊。”
盛延辞将额头贴上他的,眼中是未掩藏的喜悦,还有几分羞怯的情愫,轻着声音道:“我们约好的,要去找皇兄赐婚。”
“!”
救命!!!
谁跟你约好的。
我们没有!
宿幼枝惊得魂飞天外。
不想盛延辞等不得一天,昨日回,今天就要入宫请旨。
圣旨一落,那问题可比欺骗小王爷还要大。
他受不住。
他真的受不住!
宿幼枝死死拽住盛延辞衣袖,笑得艰难:“阿辞,是不是……太急了?”
盛延辞羞得不敢看他眼睛,低着头,与他说小话:“若……若阿又还有要宴请的朋友,我们……也可明年成婚。”
但圣旨是一定要先请下来的是吧?
那有什么区别!
宿幼枝要疯。
今天是说什么也不能让小王爷入宫!
可是他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小王爷要去见哥哥,怎么都是合情合理的事,他要阻拦得太生硬才会奇怪吧!
宿幼枝焦急得不行,转眼瞟见一旁睁大眼瞧他们的小郡王,更恼了。
天爷啊。
他肯定是跟皇城犯冲!
早知如此,当初无论谢翊吹嘘得多么天花乱坠,他也不要过来。
这下真要完蛋了。
小王爷入宫如家常便饭,无需准备,甚至不用通传,抬脚就能去。
盛延辞走出一步,察觉袖上阻力,疑惑回头:“阿又……”
然而一眼看到阿又表情,他瞬间惊得方寸大乱,转回来搂住人:“阿又怎么了?!”
阿又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莹满水雾,像是难过到了极致,强忍着没让水珠落下,却眼角眉梢都述说着伤心。
盛延辞看得心恸,也跟着难过起来,轻柔捧过他的脸,哄道:“有什么不能与我讲,莫要悲伤,阿辞定能为阿又解忧,说出来,嗯?”
宿幼枝摇头。
若能说,何故于此。
他不仅不能说,还要将所有都烂在肚子里,以最坏的方式结束错误的故事。
盛延辞蹙着眉,心也揪着痛。
他看了阿又好一会儿,才抱过他,让阿又难过的模样都埋在自己肩头,落在宿幼枝耳边的声音也更轻更柔:“不想说那便不说,阿辞陪着阿又。”
宿幼枝抓着他后肩衣衫,抓得皱起,垂着头未敢抬。
因他突如其来的低落,盛延辞没带他去见圣上,也未独自入宫。
宿幼枝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是闷闷的不舒坦,好似总有说不出的情绪堵在那里,教他意难疏。
小郡王被盛延辞赶回去,走时闷闷不乐,回到公主府时还垂头丧气的模样,侍从跟在后面不敢多言,面面相觑无从下手,都谨慎小心着。
“呦,什么事叫你这副可怜模样。”
突来的声音落到小郡王身旁,一根染着绯艳豆蔻的纤白玉指勾住他下巴:“抬起来,教我好番欣赏。”
赵希和被迫仰起头,看到来人,忍了一路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呜呜呜地哭。
“哭得真好看。”
她指尖滑过他泪珠,道:“但以后别哭了。”
第66章
“殿下日安。”
公主府侍从惶恐行礼。
赵希和抽抽噎噎:“母、母亲。”
怀安大长公主推开他的脸, 饶有兴致道:“从临王府回来的,来说说他又怎么将你惹哭了?”
小郡王哭着打了个嗝:“不、不知道……”
怀安大长公主闻言更有兴趣:“长进了,没缘没故都能下一场雨。”
赵希和止住抽噎, 憋了好一会儿, 喏喏道:“可是阿嫂好难过。”
“嗯?”
怀安大长公主视线一瞥, 侍从们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余下小郡王坐在那里, 情绪低落。
“阿嫂……可是你表兄爱的那位姑娘。”
大长公主道:“怎她要难过, 可是阿辞欺负人?”
“我就说表兄欺负了阿嫂, 他还不认!”
赵希和立刻义愤填膺起来:“阿嫂瞧着都要哭了。”
“你倒是先替她抹了泪。”大长公主道:“就那般美?”
赵希和点头,突然有几分羞涩:“除了母亲,阿嫂最美。”
大长公主兴致盎然地瞥他一眼:“如此, 真想瞧瞧那小子的反应。”
临王府。
宿幼枝萎靡不振。
虽然暂时阻拦了小王爷去请圣旨,可只要对方不死心,早早晚晚都要面对这个关卡。
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不知何时会落下, 教人心惊胆战。
以至于宿幼枝有些无法面对盛延辞, 好在他未主动, 小王爷也伴在他身边。
两人待在一个院子内,各自忙碌,只是时不时地偷瞟过去一眼。
雪巧瞧在眼里,为他们着急,可又不能与人非议主子,无人可述,憋得一脸欲言又止。
宿幼枝都看出来了, 实在受不住,无奈道:“你要说什么?”
雪巧轻吁一口气, 与他小声道:“姑娘,殿下背后瞧了你一百三十五次。”
“?”
宿幼枝下意识想看过去,又忍住,目露狐疑。
这才多少工夫,盛延辞若这般,他怎会感觉不到。
雪巧肯定地点头:“一百三十六次。”
“……”
宿幼枝莫名羞窘,瞪她:“你便光记着这些?”
“也不是……”雪巧表情复杂道:“……姑娘瞧了殿下一百零……”
后面的话未尽,被宿幼枝慌乱地伸团扇过去堵住,更羞恼了:“我哪有!”
雪巧眨眨眼,表示他有。
宿幼枝茫然歪在软榻上。
他有看过小王爷那么多次吗?可他只是害怕盛延辞口中的圣旨赐婚,所以……所以担心他偷偷溜掉。
……天爷呀。
他真看了盛延辞那么多回?!
不可能!
宿幼枝视线转动,已经瞧见小王爷一点绯红衣角,又硬生生转回来。
他绝望地侧过身背对那边。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有。
虽然事出有因,但雪巧说出来为什么就那么奇怪。
雪巧给他扇着风,眼睛却很利,那边一有动静,便给宿幼枝使眼色。
宿幼枝看着看着受不住,在雪巧又一次搞小动作的时候猛然回头,正捕捉到盛延辞略慌乱的视线。
他欲说什么,想想还是算了,颓然地转回身。
小王爷却熬不住,轻声唤:“……阿又?”
宿幼枝挣扎着要不要回应,雪巧已经激动得睁大眼睛,团扇都摇得快了些。
就是说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宿幼枝也知不可能不理小王爷,丧气道:“怎么?”
瞧他有回应,盛延辞惴惴的心才安稳一些,可还是有些忐忑。
阿又突然难过,他总有种是自己做错事的感觉,可又无法明白为何。
果然还是他做的不够好!
才会教阿又心有忧虑,患得患失。
可是因他提到……阿又亲友?
是了。
阿又身世坎坷,更是在最艰难的时候遇到匪贼劫掠,险些……
哪怕是现在忆起,盛延辞都愤怒得恨不能将那些土匪再剿百遍,让他们尝够刑法之苦!
怪他当时得意忘形,未能顾及阿又心情,乱说什么话。
小王爷自责不已,生怕阿又会因此不理他,如今瞧见他神情松动,立刻小心地凑过去,从后贴近阿又,低声告罪:“阿又,阿辞又做错了……”
他垂头丧气,怒几不争。
你真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看见没。
你面前这个人就是个大错误。
宿幼枝也很无力,有苦心里咽:“……没关系。”
反正都这样了,哪里还揪出什么因果来。
可是盛延辞不是想要这个,他额头挨着阿又肩膀,委屈巴巴道:“怎么才能让阿又不难过?”
如果你现在让我走……
算了。
不提了。
雪巧早在小王爷靠近时便懂事地避开,此时单他们两人,于清风徐徐中各自失意。
宿幼枝终究不敢闹得太僵,伸手过去:“几时了,可该用膳?”
盛延辞立即抬头,对着递到他面前的手,眼睛亮起,急切又轻柔地握上去,像捧住了什么宝贝,压住上翘的嘴角,低声应:“嗯,该用膳了。”
日子过得风平浪静……才怪。
宿幼枝被所谓赐婚惊吓后,总难再找到去歪缠小王爷的感觉,似乎怎么都不对。
可临到夜晚,他还是得含泪拖住盛延辞,不让他有空去清醒。
盛延辞留下时,惊喜又踌躇。
但宿幼枝不肯他走,小王爷的脚就迈不出那道门。
昨天睡得太好,宿幼枝都没留意小王爷动静,想到对方早间那副模样,他这回打定主意要睁大眼好好瞧瞧。
看着盛延辞背影,宿幼枝放缓呼吸,果真瞧见小王爷背脊松懈下来。
但不过几息,又似难过地轻颤起来,却怕打扰到他,动都不肯动。
宿幼枝有些纳闷。
比起雪巧白日所说,盛延辞此时一眼都未瞧他,该不会真这般冷?
宿幼枝瞥了眼小王爷身上单薄的亵衣,想不到他竟如此呆瓜,要生生挨冻一晚。
可没多会儿,盛延辞的呼吸便沉了些,热意燎染,哪怕隔着些距离,宿幼枝都感受到他炙烫的体温。
意识到不对,宿幼枝惊疑地假作转醒,含糊唤:“……阿辞?”
小王爷身形僵住,如定在那里。
可宿幼枝却瞧见他搭在肩膀上颤动的腕,那双月光下骨节突出的、修长的手捏紧了一片衣帛。
“阿辞?”
宿幼枝的声音清晰了些,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起身靠过去,见到小王爷将脸埋在软枕里,感知到他的贴近,紧绷到了极致,沙哑的嗓音闷在喉咙里,干涩得要发不出:“……嗯。”
宿幼枝皱眉,手落在盛延辞肩上,明确感受到他的僵硬。
缓慢又强硬地将人掰过来,让小王爷露出面孔,完全的面对他。
遮挡月弯的乌云飘走,洒落下更多银粉。
宿幼枝看到小王爷此时模样,不由愣住。
盛延辞如胭脂染色,红漫着脸,眸中盈光,身子只缘他碰触便忍不住地轻颤。
宿幼枝突然意识到。
那个张扬桀骜的小王爷,在因他心动。
“……阿又。”
小王爷难堪,又情难自禁地看向他。
明明……
明明他总是那个样子。
为什么。
宿幼枝听到自己略有些吵闹的心跳声。
是震惊。
也是不可思议。
他喃语道:“你就……这般喜欢我?”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小王爷的情意,那种让人承受不了的喜爱。
沉重得让他转身欲逃。
“喜欢啊……”
盛延辞还是没忍住,轻轻凑近阿又,虚环过他的腰,喟叹道:“好喜欢,好喜欢阿又。”
滚烫的热度顺着薄薄的衣衫传过来,烫得宿幼枝指尖颤抖。
不行。
可是不行。
你喜欢的只是阿又。
……不是宿幼枝。
他原不该得你的喜欢。
宿幼枝突然很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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