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岁眼睛都亮了,叼着还没叠好的衣服就往自己的新窝里拖。
做好的新窝足够柔软温暖,莫岁眯着眼睛在窝里来回打了好几个滚,心满意足地摊成了一滩圆饼。
好像还缺点什么。莫岁一骨碌滚起来,东张西望地打量四周。
“怎么了?”褚洄之问他。
挑选自己心仪的材料筑巢大概是所有小鸟的天性,可莫岁的窝里还没有他自己挑的材料。
莫岁飞到了褚洄之肩膀上,眼珠一转,看上了褚洄之的发带。
青绿色的宽绸带非常适合给自己的新窝当彩带,而且还有一点褚洄之身上清爽的味道,会让啾很有安全感。
莫岁叼住发带的末端,用力一扯,衔着自己的战利品飞回了窝里。
褚洄之原本还担心这个窝太简陋,但看着莫岁在里面乐得自在,他眼中的担心也转化为了笑意。
“还有一个不算太好的好消息。”褚洄之道。
“淋浴间里没有监控摄像头,我检查过了。”
听到褚洄之的话,莫岁直接弹射起飞,下一秒却被褚洄之一把抓回来拎到了面前。
“但是,淋浴间很小,连两个站立身位都勉强,你确定你要进去罚站?”
那还是算了。
莫岁摇摇头,蔫蔫地落回了自己窝里,没有在这儿躺着舒服。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褚洄之起身走向房门,莫岁也立刻跟着落到了他肩膀上。
房门打开,门外是阿查那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很明显是又被其他星盗欺负了。
褚洄之看得不太舒服,皱了皱眉问道:“有事吗?”
阿查没立刻接话,他往房间内部看了看。
团成窝的纯白衣物上搭着一段青绿色的绸带,在一片灰暗金属色的房间内显眼得格格不入,只消一眼就能注意到。
褚洄之察觉到阿查的目光,抬起手臂撑在门框,挡住了他的视线。
“有事吗?”他加重语气,再次询问道。
“您对这只小鸟真好。”
阿查微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羡慕。勾唇的动作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他顿时轻轻嘶了一声。
“兰蒙让我来邀您参加为您准备的接风宴,您会赏光的,对吧?”
在褚洄之彻底丧失耐心之前,阿查终于道明了来意。那张和莫岁颇有几分相似的伤痕累累的脸殷切地望向褚洄之,明显是在恳求。
这人很奇怪,他并不怕兰蒙。这样一个处在众人食物链底端的人,提起兰蒙的语气居然是轻率的。
“不好意思,我不需要接风宴这种东西。”
褚洄之拒绝。
“可是,您不去的话,他们会打死我的。”
阿查似乎是没想到褚洄之会拒绝,他眼中泛起通红的血丝,向前迫近半步,左手扯开衣领,露出了锁骨以下触目惊心的鞭打与灼烧的痕迹。
“您已经救过我一次了,您会救我第二次的吧?”
“除了您没人能救我了,您是个好人!我知道的!您不会见死不救的!”
道德绑架这招对褚洄之没用,他对于阿查疯癫的举动没什么反应,脸上甚至还挂着礼貌疏离到冷酷的微笑。
不用想都知道所谓的接风宴绝对是场鸿门宴,这是他不想赴宴的理由。
但冷静思索,如果不去,就没法探明兰蒙的用意,兰蒙后续还会用其他的方法来试探他,取得信任盗取星图之类的事就更会是天方夜谭。
所以这场接风宴他其实非去不可,理由和眼前这人的生死并没有什么关系。
褚洄之叹了口气。
“……等着。”
褚洄之回屋,把莫岁放回了窝里。
被放下的莫岁有些吃惊:“你不带我一起去?”
“兰蒙已经有点怀疑你的身份了,要是连赴宴都带你一起,我怕他会对你下手。”褚洄之解释道。
“他只会试探我,所以我不会有危险,放心在房间等我好吗?”
莫岁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早点回来。”
“嗯,一定。”
褚洄之温柔地笑了笑,转身离开,却被莫岁再度叫住。
“不过,我觉得那个阿查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莫岁道。
褚洄之讶异挑眉,觉得莫岁的这个说法有点奇怪。
“你认识的人?你不觉得他和你长得有点像吗?”
或许是因为自己总觉得自己的脸是独一无二的,莫岁其实不觉得阿查和自己有多像。
“还好吧,是有一点点。”
“但他和阿余长得特别像,差不多有七八分相似了。”
“算了,可能只是巧合吧,和我们要做的事也没什么关系。”莫岁摇摇头,揭过这茬。
阿查带着褚洄之穿过航舰漫长的走廊,没话找话似的询问道:
“他们说您花两百万买了那只鸟,您又对它那么好,那只鸟肯定很名贵吧?是我眼拙,倒也看不出来它名贵在哪里。您愿意救它,实在是个善良的人。”
“那只小鸟真是幸运得令人羡慕,我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褚洄之瞟了阿查一眼,看到后者羞怯地低了低头,发丝滑落,露出白皙脖颈上青紫色的淤伤,我见犹怜。
可惜,褚洄之只觉得好笑。这种茶里茶气的手段用在他面前,实在是有些不够看的。
阿查说的显然不是真心话,褚洄之敢打包票,这种话阿查起码得跟百八十个不同的人说过百八十遍了,从语气表情再到动作,都熟练得跟车间里拧螺丝的老师傅似的。
如果阿查的目的是寻求庇护,褚洄之倒也不介意跟他对几场戏,各取所需罢了,他应该能从阿查这里挖出不少星枢的秘密。
两人刚走进宴会厅,一个玻璃酒杯就直直地砸了出来。
“请个人都这么慢,去哪儿偷懒了?”
阿查的额头顿时流了血,他捂住额头,只一声不吭地捡拾起地面的玻璃碎片。
褚洄之蹲下身,挂着标准的和善笑容,递给阿查一块手帕。
“小心手,用这个。”
阿查明显愣了一秒,独处的时候褚洄之恨不得离他八百米远,这时候怎么突然在众人面前一反常态。
他眼中一闪而过警惕的阴光,但很快又转换成那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谢、谢谢。”
周围响起人群的哄笑声,有人嘲讽阿查:
“怎么?这么快就靠着你那张脸勾引到新人了,是想靠他摆脱猎物的位置?”
褚洄之装着为阿查打抱不平,愤然向人群道:“他做错了什么?没必要这么折磨人吧。”
听到褚洄之的话,率先坐不住的居然是兰蒙,他走上前,一把揪住了阿查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
他不耐烦地向褚洄之道:“看清楚,他这张脸,整的。”
“整容模版还是主星金枝玉叶的少爷,莫晤沉的儿子,好像叫、莫岁吧?”
“真够搞笑的。顶着张假脸骗人,倒也没整得有多像。脸上的疤也不知道是不是整容失败搞的。”
兰蒙放开阿查,狠狠啐了一口。
如果是整容,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褚洄之骤然凝重的目光看向阿查。
他的整容模板应该不是莫岁,二人面部的几处关键特征其实都并不相像,而且阿查的骨相轮廓对于成年男性来说太过平滑了。
褚洄之突然想起了莫岁说的话,阿余,他更倾向认为阿查是以这位女性的脸作为整容模板。
可阿查认识莫岁还可以理解,他又怎么可能会认识一位十几年前在莫家工作过的女佣?
如果自己的猜测成真,这背后必然隐藏着当年更大的秘密,甚至有关莫岁。
有好事者打断了褚洄之的思考:
“新来的,你不知道他以前有多风光,那可是扬加眼前的红人。他扒着多少人的大腿才往上爬到那个位置,现在摔成这样,也只能怪他自己始乱终弃、罪有应得。”
“行了。”
兰蒙中止众人的喧哗,视线转向褚洄之:“今天的重磅嘉宾另有其人,可别让某些肮脏的老鼠喧宾夺主。”
第101章
褚洄之被众人软磨硬泡地灌了不少酒, 他好不容易暂时脱身,坐在一张方桌旁稍作休整,一个肌肉虬结、长相凶悍的男人便向他走了过来。
男人的视线里是显而易见的敌意:
“兰蒙从哪儿挖来这么个江湖骗子?细皮嫩肉的, 拿得动枪吗?”
但男人的攻击不是为了针对褚洄之本人, 而是为了指桑骂槐地嘲讽兰蒙。不等褚洄之回话,他转向人群, 提高声音道:
“扬加总领出事突然,谁知道那封委任信是不是某人伪造的, 骗子和骗子惺惺相惜,这才说得过去吧。”
闻言,无辜被当靶子的褚洄之瞟了一眼兰蒙,却见后者对男人的言语攻击充耳不闻,手里端着杯质地不详的暗红色液体自顾自地喝着。
这倒是奇了, 这个躁郁晚期的家伙怎么忍得住这种挑衅。
男人显然也被兰蒙无动于衷的态度激怒了,他猛地一拍桌:
“兰蒙, 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是怎么威逼利诱其他人把设备控制权限移交给你的, 但舰桥高能射线炮的控制权只要在我手里一天,就绝对不可能给你!”
听到男人提起这个, 兰蒙总算有了反应, 他放下酒杯,玻璃底座擦过同质地的桌面, 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舰桥高能射线炮从明天就要开始改造,控制权也要交给我, 斯达夫。”
兰蒙说着,向着褚洄之扬了扬下巴:“这位是特邀武器工程顾问, 我找他来就是为了干这个的,希望你和你的狗腿子们从明天开始能好好配合他工作。”
兰蒙后面这句话说得很没有必要, 拿个空头衔把褚洄之架起来,除了能强行把褚洄之拉入二人的内斗外,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这个斯达夫对兰蒙本人都不服不忿,又怎么可能配合褚洄之。
果然,斯达夫眉毛一竖,怒气值比刚刚更翻了一番:
“你做梦,就算要改,那也得由我的人来改!我可不认你这个新任总领航!”
他转而怒瞪向褚洄之,停顿两秒,一把老式的左轮手枪被他拍在了桌面上。
他语气森然:“这位‘顾问’先生,合作之前总得让我见识下你的能力吧。不如先帮我看看,这把破枪该怎么修?”
褚洄之抬眼看向兰蒙,却见兰蒙阴沉的眼睛也正凝视着自己。
接收到褚洄之的视线,兰蒙拇指和食指比枪,无声地对准了杯壁上投射出的人影。
杯影摇晃,兰蒙的手指却一直指向斯达夫的人头。
兰蒙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是要借刀杀人,借褚洄之这个外人的手,名正言顺地除掉斯拉夫这个在星枢中颇有拥趸的竞争者。最好能让斯拉夫身败名裂,从而巩固兰蒙在星枢的地位。
至于如何才能做得不漏破绽,那就是褚洄之自己的事了。他能否做成这件事,也就是兰蒙能否信任他的关键。
被灌了那么多酒,褚洄之其实已经有点醉了。但他喝醉并不表现在行动力的降低或者反应力的迟缓,恰恰相反,他这人很奇怪,喝得越醉攻击性越强,像在黑暗中才锋芒毕露的夜行动物。
他微微一笑,暂时没对兰蒙把他当刀使这件事提出异议。
修长漂亮的手指勾起那把老旧手枪的扳机,他像个从来没摸过枪的公子哥似的,只摆弄了两下,便将手枪又放了回去。
“好了。”
“这么简单?它之前总是卡弹,在我想用它解决掉某些碍眼的虫子的时候,总得用点运气才能如愿……”
下一秒,斯达夫闪电般抽回了放在桌上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褚洄之的额头,他毫不迟疑开枪射击。
咔哒。
子弹卡住,这一枪没放出来。
没能杀死眼前装神弄鬼的小白脸,斯达夫扭头,深觉扫兴地嘁了一声。
但无所谓,不管褚洄之有没有修好他的枪,都能达成他的目的。
斯达夫得意地看向兰蒙,放声向众人道:
“兰蒙,你找的人就这点本事?连把手枪都修不好,谁还敢让他对舰桥的设备动手动脚?”
“我说了,你的枪已经没问题了。”
在众人或质疑或哄笑的声音中,褚洄之依旧没有提高音量,只是沉静地再度陈述。
没人理他,褚洄之没有显出丝毫慌乱,没人看清他如何动作,下一秒,斯达夫手中的枪却落入了他的手中。
身形颀长的男人翘着条无处安放的长腿,骨节分明的手单手托着腮,没个正形地歪坐在椅子上。
他拨掉刚刚被他卡入子弹轮盘齿轮缝隙的细小零件,抬手举枪,对着天花板行云流水地连开五枪。
五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霎时响彻整艘舰船,没有一发子弹卡住,这把枪分明好用得很。
与此同时,身处后方舱室的莫岁也听到了枪响,他顿时警觉,一骨碌翻身坐起。
听起来像是从航舰前方传来的,那不是褚洄之去的方向吗。
宴会厅内,在众人鸦雀无声的围观下,褚洄之懒懒地抬起薄到有些透光的眼皮,唇角噙着温润的笑意,他向斯达夫慢条斯理地道:
“人类是一种可怜的群体性生物,为了自保,弱者总会用一些无聊的测试寻找可以被欺压的同类。”
“越是外强中干,便越是刚愎自用。可如果是真正的强者,又怎么会固步自封,只敢窝在自己制定的规则范围内呢?”
斯达夫脸色铁青,咬着后槽牙道:“小子,你什么意思?”
褚洄之很清楚怎么才能激怒斯达夫这种人走入圈套,对星盗来说,勇气就是生命,不敢接受挑战的星盗没有在宇宙中生存的资格。
“难道不是吗,因为我看上去不像你想象中的样子,所以你害怕了。”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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