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离躲得很快,桑言的石块落空,直接砸在坚硬的石板上,掌心滑出一道极长的口子,他疼得闷哼一声。
锁链再次收紧,将他的手臂紧紧困在一起,桑言背对着熔炉,趴在地上。
周围的压迫感陡然升起。
“放开他。”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桑言背后响起,那是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桑言鼻子一酸,正要转头去看。
脖子上一阵寒凉,冷得他浑身一颤。
冰凉的匕首横在桑言的脖颈处,鹿离压低声音道:
“别动。”
桑言不怕死,他决不能成为傅玄野的累赘。
反正都要死的。
桑言的脖子,主动朝鹿离的匕首靠近。
鹿离眼疾手快,在桑言胸口处贴上一张符纸,又往桑言嘴里塞进一个拳头大小的布团。
桑言顿时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只能焦急地转动眼珠子。
桑言能听到傅玄野略微粗重的呼吸声,他的声音很低,透着一股浓烈的杀气:
“你要做什么,只管交代。
但他要是有半点不测,本尊让你生不如死……”
傅玄野一字一句说道,散发出来的威压,将一旁的石头震碎,鹿离却像个没事人一般。
桑言喉咙哽咽,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
他终究是成了傅玄野的累赘。
桑言讨厌只会流泪,无能为力的自己。
鹿离将目光从桑言脸上挪开,唇角勾起:
“什么事,你都会做?”
桑言感觉有股极强的视线注视着自己的后背。
傅玄野的声音冰冷,尾音低沉,桑言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愤怒:
“废话少说。”
鹿离下巴指了指冻成冰块的顾冷。
“用顾冷的白玉剑,自戕。
想要桑言活,你就必须死。”
桑言耳边嗡翁作响,脑子一片空白。
傅玄野说过,只把桑言当炉鼎看。
桑言只不过是傅玄野渡过发热期的工具而已。
这样的工具没了,还有可以有很多。
根本没必要要为了自己而牺牲。
傅玄野的问天宗才刚起步,他有大好前程要走。
傅玄野身为整本书的大反派,他的心底应该比桑言要通透得多。
他应该会懂得取舍。
自己这个不听话,还满嘴谎言的炉鼎,根本就不值得他放弃生命。
傅玄野不会放过任何威胁过,欺骗过他的人。
桑言从来不相信,他会是傅玄野的例外。
桑言梳理完这些,狂跳不已的心脏平静了些。
就算是他死掉,傅玄野也不会疯掉。
谁会因为失去一个炉鼎而疯掉。
傅玄野已经重新回到万人敬仰的神坛,崇拜他,喜欢他的人不计其数。
他不再孤独,想和他同行的人很多。
就算没有慕子弦,也会出现更好的人,陪着傅玄野走下去。
傅玄野的命运不公,上天派桑言来,是为了把傅玄野的命运,扶到原有的轨道上。
努力且坚强的人,就该得到最后的胜利,谁都不能剥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光环。
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能选择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傅玄野不仅能从黑暗中走出来,还能走得更远。
桑言闭上眼,等着鹿离刺向他脖颈的屠刀。
桑言的使命已经完成,能陪着傅玄野走这一趟,他已经很满足了。
沉默良久,傅玄野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想要本尊的命,可以给你。
但,你若是敢伤他一根毫毛,本尊做鬼,也要让你生不如死。”
桑言倏地睁开眼睛。
顾冷周身的冰块碎裂开,白玉剑悬浮在空中,朝桑言身后飞去。
桑言瞪大眸子,咬着布条含糊不清地抽泣着。
他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歧途阻止傅玄野。
“不,不可以。”
桑言拼命扭动身子,想挣脱出来,去阻止傅玄野做傻事。
可都无济于事。
傅玄野发出一声轻笑,他的声音温柔似水:
“言言,对不起。
我从未将你视为炉鼎,之前说那些话,都是气你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但,有句话,我想亲口告诉你……”
傅玄野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间里传来,剑刃刺进血肉之中的噗呲声,伴随着滴答滴答的声音。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桑言呼吸一滞,他趴在地上,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黑色的血液如小溪一般,在地上蔓延开。
地面上雕刻出的繁花纹路,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像是一个很古老的阵法,被激活了。
阵法吸收着傅玄野的血液。
闭合的花骨朵像是得到养分,绽放开花瓣,原本是娇艳欲滴的红,此刻已经被侵染成墨黑色。
从地上缓缓升到几人的上空,花瓣完全打开。
砰一声,那朵黑色莲花,像玻璃打碎了一般,裂成细小的粉末颗粒,最终被黑雾吞噬殆尽。
金光消散的瞬间,桑言体内的封印解除,灵脉复苏。
桑言汇集灵力,将身上的锁链,连同符咒一并震碎。
动作迅猛地朝鹿离的胸口,一掌拍下去。
鹿离飞出几丈远,呕出一口鲜血。
鹿离哼笑一声:
“你们就在此处,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他手中捏着一张符咒,瞬间消失在原地。
大地剧烈震动起来,桑言连滚带爬,来到傅玄野身边。
他抱起傅玄野的上身,往傅玄野身上输送灵力。
傅玄野的胸口插着白玉剑,他身上的血好似流干了一般,将通体雪白的剑,染得血红一片。
傅玄野面色惨白,唇上一点血色也无。
比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状况还要差一些。
桑言眼泪滴落在傅玄野的脸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傅玄野,你是我见过,最傻的人。”
不断有碎石滚落,桑言头顶上支着藤蔓编织出来的伞,将两人保护起来。
晕厥过去的顾冷醒了过来,他缓缓靠近桑言,目光幽深地盯着傅玄野。
在顾冷前进的路上,突然长出藤蔓化作尖锐的利刃:
“滚开,别过来。”
“本宗主拿回自己的剑,你凭什么阻拦。
他已经死了,你输送再多的灵力也无用。”
数根手臂粗细的藤蔓朝顾冷攻击过去,挡住顾冷的视线。
顾冷冷笑一声。
他抬起手臂握紧拳头,将那藤蔓瞬间冰冻住,五指张开时,藤蔓尽数化作齑粉。
面前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冷咧嘴笑起来:
“看来本宗主猜的没错,傅玄野果然把地藏珠给你了。”
桑言抱紧傅玄野。
地藏珠将两人带回了问天宗山脚下,桑言的洞府里。
洞府里的陈设和桑言离开前没有差别,院子里守着的侍卫纷纷跪在地上。
桑言吩咐侍从:
“去把殷怀春和华逸仙抓来。要快。”
桑言将傅玄野放在床上,他身上插着刀,桑言不敢随意拔除,只能让傅玄野靠坐在自己身上。
昏迷过去的傅玄野突然睁开眼睛。
他抬起手,桑言连忙抓住。
“别担心,我会救你的,别怕……”
傅玄野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微笑,他的声音虚弱,气若游丝:
“别哭,哥哥……”
听见傅玄野再次喊他哥哥,桑言的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傅玄野还想继续说,喉咙里呛咳起来,胸腔剧烈起伏,伤口处原本止住的血又继续往外渗,很快把床单都侵染成了黑红色。
桑言赶紧用手背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他的手上沾满了傅玄野的血。
傅玄野的血如墨一般黑,抹在脸上,成了一个大花猫。
傅玄野唇角勾了勾:
“有句话,我,我想亲口告诉你……”
桑言捂住傅玄野的嘴巴:
“等你好起来再告诉我,求你了,傅玄野,你千万不能……”
桑言说到一半,喉咙哽咽得没有声音了。
傅玄野亲了亲桑言的手心:
“我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关着你了。
你应该会很开心吧。
那样挺好的,我不喜欢看见你哭……”
桑言吸了吸鼻子:
“你看着我,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吗?
傅玄野,我不许你说死不死的……”
傅玄野将头埋进桑言的怀里,他嘴角上扬:
“哥哥,我心悦你!”
桑言捧着傅玄野的下巴,低头吻住了傅玄野冰冷的唇瓣。
“傅玄野,你活下来,只要你活着,我就嫁给你。”
傅玄野闷咳一声,桑言立马放开他。
用袖子小心翼翼擦掉傅玄野嘴角的血迹。
傅玄野抓着桑言的袖子不放:
“哥哥,我是不是死掉了,上了天堂。只有在天堂,哥哥才会亲我……”
“你不会死的,你不会……”
“哥哥,你再亲亲我,再亲一下……
你从来不会主动亲近我……”
桑言低头,又轻轻吻了吻傅玄野。
看见傅玄野的眼皮合上,桑言用手给他掰开。
“傅玄野,不要睡,你不是要和我白头到老吗?
你也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吗?”
傅玄野睁开眼睛,伸手抚摸着桑言的脸颊:
“哥哥,我心悦你,你知道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心隔肚皮
傅玄野说话间,嘴角鲜血溢出。
桑言擦干净傅玄野嘴角的血,不断给他输送灵力。
“我知道,你别说话了。”
桑言盯着傅玄野流血不止的胸口。
这次,他没办法再给傅玄野续命,桑言第一次内心如此恐惧。
傅玄野上扬的嘴角微微下垂,他握紧桑言的手:
“哥哥是可怜我,因为我要死了,才嫁给我吗?
我不要哥哥的可怜……”
桑言一双猫儿眼瞪圆,眼底带着怒气和担忧:
“谁要可怜你。”
“那哥哥,也心悦我吗?
不是崇拜,而是想共度一生,生死相随,互为道侣那种喜欢?”
傅玄野目不转睛盯着桑言,似乎生怕错过他的回答一般。
桑言点头:
“是的,我心悦你。
是互为道侣那种喜欢……
只要你好起来,我便只做你的新娘。”
傅玄野眉眼都笑弯了,他从胸口处摸出一个小木盒子。
盒子已经被鲜血染红,黑雾扫过,盒子啪嗒一声打开。
里面躺着一颗钻戒。
指甲盖大小的酒红色钻石。
傅玄野喉结动了动,拿起盒子里的钻石,将戒指套在桑言的无名指上。
“你不可以反悔,哥哥。”
桑言还没来得及回答,傅玄野就晕倒在他的怀里。
桑言盯着无名指上如血液般璀璨的宝石,眼泪簌簌落下。
往傅玄野身上输送的灵力没有断过。
桑言咬破舌尖,扶着傅玄野的下巴,唇瓣覆盖上去。
血液往傅玄野的喉咙里流。
木系灵气包裹住傅玄野的全身,钻进傅玄野的四肢百骸中,裹挟着他金色的灵力,交缠在一起。
侍卫跪在地上,外面传来一阵慌乱。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肖鹰扣着殷怀春和华逸仙两人走进来。
看见这一幕后,他立马跪在地上,将头低低埋下。
“桑公子,人带到了。”
桑言收起裹挟住傅玄野的灵力,扶着傅玄野:
“爷爷,师傅,求你们救救傅玄野。”
桑言的语气恭敬冰冷。
他知道面前的两人都不是善茬,若是他们不肯救人,桑言也有特殊法子。
华逸仙率先一步上前,给傅玄野查看伤势。
殷怀春的精神状态恢复了许多,身上华丽的衣服,被剑划出道道口子。
他趴在地上没动,肖鹰拔出长剑,哗啦一声。
殷怀春连滚带爬站起来,和华逸仙并排给傅玄野查看伤势。
两人异口同声:
“傅宗主的伤虽重,但也不是无药可救,请桑公子在屋外等候……”
桑言自是不信两人,他扶着傅玄野不肯离开:
“你们只管救人,我必须陪在身边。我也是木系灵根,不会给你们添乱。”
华逸仙和殷怀春对视一眼,视线落在肖鹰身上。
桑言也看着肖鹰。
肖鹰摸了摸鼻子:
“桑公子,您在外等着吧!
尊主的伤不能在拖了,我在里面守着就行,这也是尊主的意思。
尊主不想让您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桑言盯着肖鹰,又把目光落在殷怀春和华逸仙身上。
他站起身,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桑言咬着指甲盖,在门口来回踱步,手指都咬出血了,也没有察觉到。
房间里设置了结界,桑言探查不到里面的情况,心里如热锅上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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