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政务要说就同知儿说谢知身为大雍名正言顺的皇帝,君臣商讨朝政天经地义,还需要你这太后多什么嘴,把谢知置于何地。
他扫了眼匍匐在地的百官,心生厌恶,鱼龙混杂,党派林立,真正站在谢知这边的又有几个,目前局势不明朗,当真没什么好说的。
谢知也如他所想,径直踏出大殿,哪分半点眼神给他们。
衡逸怎么上来的还得怎么下去,又碰见那百级台阶,早把糟心的太后群臣抛脑后,头皮一阵发麻,上来时腿脚微微酸软,下去时着实疼痛难耐,谢知依旧在边上扶着。
衡逸龇牙咧嘴:“谢知,我总算知道大雍几代帝王为什么都不爱上朝了,是嫌床不够软还是怀中美人不够香?上赶着爬台阶找罪受啊。”
顿了顿,又疑惑问:“太后怎么上来的?”
第12章
“轿子,她在大殿背后开了条道,让人抬上来。”谢知语气淡淡的,视线落在台阶上,一步一步按着他的速度。
衡逸笑了笑:“萧太后要修这道少不了周旋。”徒步去朝会,是大雍开国皇帝给后代的祖训,定死的,冷不丁破例,第一个绕不开视圣旨如天命的老臣们。
待进了马车,衡逸舒舒服服坐上去,宫中道路平整,不颠簸,走了一段路,马车停下又继续走,上来个人。
他扣响马车板壁,喊了声:“主子。”
是张越的声音。
“嗯。”谢知正给衡逸盖了件狐裘。
张越又说:“桓亮来了。”
衡逸稍稍愣了下,随即让人进来。
桓亮一进来就朝他行了个大礼,闷不吭声的头埋在手背上,衡逸心下了然,全知道了。
当年丞相唯一的血脉得了奇怪的病症,求了御医也无法,求人无用求上了鬼神。钦天监也就是桓氏的上代家主,给的法子便是找人替命,即用命格相同的人做法换命,期间找到几个,但具是离奇死亡,等轮到桓亮时,他父母死活不肯,因此双双送了命。
不过丞相那血脉等不及换命便一命呜呼了,同时桓亮一场大病忘了所有。
至于衡逸为何知道,完全是丞相这一茬丑事当时闹得建康城人心惶惶,百姓告状告他这来了,但他那会才刚登基,根基不稳,靠着谢知那点兵力压根不够与桓氏斗的。
于是派了暗卫趁丞相接桓亮回来的功夫把那血脉毒死,像极了病症发作而死,丞相便也不再作妖。他又派人好生埋了那些枉死之人,其中包括桓亮的至亲。
至于罪魁祸首,他无能,只是罚了万两黄金充国库。
衡逸往桓亮拜的方向避了避,眼神淡了几分,道:“桓亮,你不必拜我,我明知道你认贼作父多年,也没想过要告诉你。”
“在汝南郡向你透露,不过是想让你助王将军彻底除掉桓氏。”王离发兵去建康城,桓亮是他故意放回去的。
他微微倾身,脚踩在桓亮肩上,嘴角噙着一抹冷然的笑意,“所以得手了吗?”
桓亮宽肩窄腰,身上的铠甲硌得脚疼,他又收回来。
桓亮抬头,眉眼之间桀骜不逊的意味淡了几分,周身气质沉了不少,定定盯着衡逸,说:“全杀了。”一个不留。
“很好。”衡逸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
桓亮将王离所做的一切一五一十全说了,“王将军按照陛下的吩咐,把税收降到最低,大齐朝堂的机构精简,地方衙门裁撤不少……”
王离此刻还留在建康城作善后事务,担心谢知势单力薄,抽掉大半北府军赶往上京城,统军之人便是桓亮。
看来桓亮深受王离的赏识。
“说完了?”谢知淡淡出声打断。
桓亮衡逸双双回头去看他,算起来,谢知现在才是雍齐共主。衡逸想了想,大齐也算是安顿好了,或许谢知要交代桓亮什么,便道:“说完了。”
桓亮看了眼衡逸还要说,却见谢知提着衡逸后领把人往后拉,对上谢知凉薄的眸,他启唇:“北府军继续驻扎上京城郊外,等王离回朝。”
“是。”桓亮头又磕下,谢知是王离的主子,就是他的主子。
桓亮跳下马车复命去,衡逸拍开谢知还提溜他衣襟的手,瞪眼道:“谢知你毛病吧。”跟提小鸡仔似的。
谢知平静地收回手,指腹摩挲,脖颈皮肤细腻光滑,如反复摩挲的软玉。*
马车驶到一半,太后那边来人请他们去慈宁宫用午膳,本就理应去问候,两人没什么犹豫就去了。
慈宁宫前,谢知托着衡逸下马,衡逸神色轻松,开玩笑问:“谢知,待会需要注意什么吗?我若是说得萧太后不高兴,会不会被乱棍打出来?”
问这话前,他全然忘了方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质问萧太后垂帘听政的事。
谢知淡淡瞥他一眼,即便知道这人胡扯,还是耐心答应他一句:“闭嘴就行。”
衡逸:“……”
他们进去的时候,萧太后正在内殿烧香拜佛,两人坐太师椅上用茶。殿中陈设简单,却处处透露着禅意,供案花瓶上插了新鲜梅枝,花蕊上的霜雪还未化。
“久等了。”萧太后身着素衣,带出内殿的禅香。
不论在前朝大殿那会,还是现在,衡逸听声音以为是个容颜萎去的雍容女人,倒是没想到如此年轻,三十来岁,五官不是极好但贵在融洽,温婉贤淑,和颜悦色。
谢知垂着眸喝茶,完全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衡逸答了句,“原来太后信佛。”话是这么说,但他可不认为萧太后这种醉心权术的人会真心信佛,无非久居高位杀得人多了,求个心安,或者刻意营造心善的形象,使百姓拥戴。
“信些,望无量佑我大雍。”萧太后朝他温柔笑笑,神情又变得略微伤感,用帕子擦擦眼角不知何时出来的几点泪,“况且,今日腊月初九,是姐姐……先太后的忌日。”
“唔,你可能不知,先太后是知儿的生母。”
衡逸闻言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谢知,谢知面色如常,放下琉璃茶盏,淡淡道:“母后,传膳吧。”
萧太后破涕而笑,“瞧哀家这嘴,你好不容易回来,又提这种伤心事。”转头吩咐旁边的宫女:“胭脂,传膳吧。”
衡逸:“……”他倒是半点没看出来是伤心事了,一个演得伤心,一个跟没事人一样。
菜上得很快,菜品丰富,萧太后讲究的把护甲取下,吃几口便搁下筷子,用备好的帕子擦手,旁边的胭脂帮她把护甲重新戴上,她将视线重新放在衡逸身上,轻声细语问:“在前朝时,哀家听你说你叫衡逸,你是个好孩子,千里迢迢随知儿来大雍,现在入了后宫就是一家人,哀家今后叫你逸儿可好。”
衡逸心说不太好,咱不熟。
但萧太后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她又看向谢知,老生常谈说:“知儿明日是你母后的忌日,还是得去趟香山寺的,把逸儿也带去吧,让姐姐见见你的钟情之人。”
第13章
谢知像是习以为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继续慢条斯理吃饭。
萧太后也不在意,又对衡逸道:“香山寺的符极为灵验,逸儿你去的时候能帮哀家求张符吗?”
衡逸瞥谢知一眼。
谢知去不去还是未知,怎么又说到符?
衡逸正要说看谢知的意思。
结果萧太后开始同身边的宫女说话了,“胭脂,你说求来的符挂哪里好?床头?柜子?”
胭低眉顺眼:“听太后的。”
萧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床头吧,哀家会安心些。”
衡逸:“……”绝了。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谢知为什么说让他闭嘴,原来是字面上的意思,其实压根不需要回答,萧太后一个人就能自说自话下去。
他也就不再说话,跟着谢知沉默干饭。
萧太后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谢知见衡逸也放下筷子,便道:“母后,多有叨扰,儿臣先行告退。”
萧太后笑着点头:“嗯,去香山寺的路上注意安全。”
谢知:“母后安心。”
两人出殿,衡逸不解问:“你不是没说话吗?怎么后来又答应了?”
谢知示意他看前面,禁卫军,宫女,太监,站在马车前,见他们,齐齐拜了礼,是帝王出行的规格。
谢知:“不论说什么,我必须去。”
衡逸懂了,萧太后都安排好的,那些话看似在询问不过是通知,柔声细语下藏着强势,所以谢知不必多说什么,结果变不了。
与此同时,慈宁宫内殿走出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秀美绝伦,柔弱无骨,他从背后抱住萧太后,含住她的耳饰,轻轻道:“知儿?逸儿?雨然叫得好生亲密,叫奴心尖颤儿。”
萧雨然笑了笑,拍拍他的手,“不过是阿猫阿狗的称呼,不必在意。”
少年满意得轻哼,吃上她的口脂,萧雨然很喜欢他的无理,豆蔻的指插入少年的乌发,仰着下巴予取予求。
“太后,户部尚书求见。”胭脂在门外禀告。
萧雨然眸中迷离散得干净,毫不留情推开少年,整理衣衫,对他淡淡道:“去内殿候着。”
少年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肆,什么时候要识相,他乖乖跪俯在地上,答是,垂着头利索退出大殿。
萧雨然看了眼铜镜里的自己,温婉大方,仪态万方,才道:“进来吧。”
殿门一开,户部尚书立马跪在她跟前,苦着脸跟死了娘似的,哭喊道:“太后,救救老臣吧!”
萧雨然给胭脂一个眼神,胭脂立即领会,去扶户部尚书,安慰道:“大人,您先起来,有什么难处您细说,太后会为你做主的。”
萧雨然慢条斯理沏茶,递给他,户部尚书受惊若宠,双手接过,她笑道:“刘老,坐吧。”
刘老这个时候若还哭爹喊娘,就太不识相了,颤颤巍巍坐在衡逸坐过的位置上。
咽了口茶,立马开口:“太后,今日下朝,陛下就派人来拿账本,万寿园那么大的窟窿还没补齐,臣哪敢给,就说有些账还没记完,那人留下一句最迟明日,明日若是不给,就、就要老臣九族的脑袋!太后!老臣不怕掉脑袋,但不想连累了九族的性命啊!”
他跪下来不停的磕头,嘴里求着她救命。
萧雨然这会没拦着,就安静看着他磕,等他额头冒血才劝道:“刘老的难处,哀家清楚。”
可不清楚吗,万寿园就是她私挪国库赈灾的银两修的。谢知马车上批奏折时看见,陇西的灾荒持续了一年之久,便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今年陇西雨水丰足,上半年赈灾银购置的粮食播下去,下半年就会有收成。
如果下半年还闹饥荒,只有一个可能,赈灾银根本没有下发。
因此谢知派张越去户部取账本。
“这事难办,唯有一个办法了。”萧雨然为难的叹口气,朝刘老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刘老看见希望,焦急跪爬过去,他听太后不缓不慢道:“今年江南收成不错,写少点倒是能补上,但地方上各衙门都有记录。您就把万寿园的账算到北府军出征齐国所用军需上吧。”
“假账?!”刘老瞪大眼睛,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他清楚得很,大雍迟早要变一次天,太后还是陛下,他两边都得罪不起。
萧雨然觑他一眼,慢悠悠道:“刘老又不是没做过,知儿回来就不敢了?”
经她这么提醒,刘老这才想起,自己替太后做了许多假账,早就站太后这边了。
他认命问:“太后,北府军那边的账可还有?”
萧雨然欣赏他的识相,放缓了语气,“有也无妨,耶律基已死,死无对症,把所有的账都算他头上吧,至于他的动机?就定通敌叛国吧。”
是啊,私吞五百万两,得有通敌叛国的胆量。
但,通敌叛国,诛九族!
刘老僵在原地,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众所周知,耶律基是太后党,北府军统帅的位置便可见太后对他的信任,如今人走茶凉,太后竟连他父母兄弟都不放过。
萧雨然见他没有反应,体贴询问:“刘老意下如何。”
“太后想得周到。”刘老硬着头皮答话。
萧雨然满意的点点头,摆摆手道:“那就这样吧,哀家乏了,胭脂送送刘老。”
胭脂一路送出慈宁宫,把伞给刘老,说:“大人慢走。”
刘老撑伞在雪雾中走出一段路,看了眼漫天大雪的天,才敢长长叹出气。*
香山寺就在皇城内的一座低矮山上,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们就到山脚,但大雪封路,轿子抬不了人,山间小道雪景不错,衡逸想走走小道,宫人们人没有必要再跟。
于是特意来山脚迎接的方丈,接了个空壳的轿子和浩浩荡荡的宫人禁军进了寺院。
寺院依山而建,山脚许多田庄,他俩沿着石阶慢悠悠往上走,还没走几步,一道石破天惊的哭喊声打破山间宁静。
衡逸挑眉,这叫声未免太过凄惨,便拨开杂草朝声源方向走去。却见一农家老汉瘫倒在地,几个拿木棍的年轻和尚使劲朝他身上招呼。
第14章
那老汉被打的嘴里哇哇流血,不停哭喊饶命,许是知道自己这遭躲不过,便开始破口大骂,“你们这帮伪佛!不得好死!腌臜勾当做尽!收的田租比朝廷还高!会遭报应,迟早要遭报应!”
“呸!自己输得只剩裤衩怨谁?”
老汉倏地抬头,目眦欲裂,瞳孔腥红:“你他娘的还好意思提?!你们逼我赌!迟早天收你们这些畜生!竟把赌场设在财神爷……”
突然走出个老和尚,身披袈裟,一木棍把老汉打晕,转头训斥年轻和尚,“办得什么事?!这种事你们就干站着让他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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