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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对过去的每一届的学生一样，钱兰萍在高三（6）班最后一节复习课结束后来到教室里，苦口婆心地叮嘱了好大一通考前注意事项。
和以往不同的是，没有学生走神，也没有学生迫不及待地在下面嘟囔催促要赶紧放学。
虽然高考之后还会有返校的安排，高三年级还有毕业典礼和拍摄毕业照的安排。但是很多的同学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到场。
大家都知道，这可能是全班最后一次那么整齐地坐在教室里了。
钱兰萍大概讲了十来分钟，最后翻了翻自己的工作手册，确认没有遗漏的内容之后，她抬起头，环顾了一圈教室。
教室里坐着的这些学生，高一刚入学时候稚嫩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
三年的时间，一棵成年的大树只能长高几公分，一个钟乳石可能只在表面多出了一毫米的沉积，一个人成年人除了眼尾增加一条细纹之外可能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但对于这些青春期的孩子而言，三年却可以在他们身上看到翻天覆地的变化。
班里有个男孩高一刚入学的时候还不到一米六的个子，瘦瘦小小的像个小猴子，现如今已经长到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头，并且还在长高。他的校服在高二时候重新定制了一套，可现在还是把校服的西裤穿出了九分裤的效果。
王丽娜刚入学的时候就是个爱打扮的姑娘，只是那时候似乎审美品味不怎么样，离子烫的刘海长到遮住了眼睛，手上还涂了奇怪颜色的指甲油。为此，她没少把这姑娘叫到办公室训话。后来，这姑娘的审美渐渐提高了，摈弃了那荧光色的甲油，留起了黑长直的马尾。虽然钱兰萍能看出，她还在偷偷化妆，但因为是心机裸妆，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在她成绩还算稳定的情况下，钱兰萍也就不多干涉了。
莫永宁的爸妈在他中考完的那个暑假离了婚，刚入学的时候这个男孩浑身上下都是刺。他只和自己认识的张世成一起玩，不把其他的同学甚至老师放在眼里，也不把学习当一回事儿。
钱兰萍的目光在莫永宁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想到这一年来发生在这个男孩身上的事情，内心感慨万千。
走出这间教室后，无论他们将来会去往何处，成为什么样的人。至少，在这三年里大家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不希望这三年是他们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但希望这三年成为他们一辈子难忘的时光。
“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台下没有人说话。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大家就整理好东西回家吧。考试当天我会在考场门口陪着大家的。”
钱兰萍把工作手册合上，最后对台下的学生叮嘱道。
啪啪啪。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台下的学生开始鼓起了掌。
“谢谢钱老师。”
“钱老师辛苦了！”
平时在背后说她是钱女侠，甚至钱女魔头的学生，也在鼓掌，眼里满是留恋和不舍。
钱兰萍知道，这份留恋和不舍不是对她一个人的，而是对他们的整个高中生涯。
“早点回去，路上注意交通安全。”
她收起那只迈出去一半的脚，向台下学生露出一个或许是三年来最灿烂的笑容。
如外面高悬着的太阳，也希望能如这些孩子未知的将来。
钱老师离开教室后，同学们开始整理各自的书包和私人物品。
葛星跑到后排来，问坐在一起的莫永宁、张世成和元林三人：“言静怡刚才问我，下礼拜我们还要去咖啡店一起学吗？”
张世成拉了一波仇恨，说：“我无所谓啊，在哪儿打游戏都一样。”
莫永宁摇头：“我不去了。我正好在家陪陪我妈。”
妈妈下个礼拜就要手术了。虽然她嘴上说着只是小手术，不用太在意，但莫永宁能看出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葛星看向元林：“你呢？”
元林纠结了一会儿，回答：“还是不去了吧，这段时间尽量少出门，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事情影响考试就得不偿失了。”
葛星居然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点了点头：“也对。还是等考完试，大家再一起出去玩。”
张世成听到“出去玩”三个字，异常兴奋，问：“想好去哪儿玩了吗？去外地旅行好不好？一定要安排得早一些啊，我七月份就要飞走了。”
葛星白了他一眼：“现在谁有功夫想这些啊？等考完试再说吧。”
张世成从背后压着莫永宁问：“老莫你想去哪儿玩？我可以先去研究一下路线。”
莫永宁淡淡道：“不用管我，我可能没办法参加。”
“为什么？”其他三人皆是一脸错愕。
莫永宁把妈妈手术的事情告诉他们，并且表示自己可能考完试就要消失一阵子，全心全意照顾妈妈术后康复
“太没劲了，你不去的话苏云景也不会去的。”元林脱口而出。
“啊？为什么他不去苏云景就不去啊？”全然不知情的张世成追问。
“没有没有，我乱说的。”元林意识到自己的脑子又追不上嘴巴了，忙摆手否认。
张世成奇怪地看看莫永宁，又看看元林，再看看一脸憋笑的葛星，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他们三人一起放学，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买了杯奶茶后便在路口分道扬镳，相约考场再见。
而那一周，莫永宁因为不想打扰苏云景的复习节奏，除了每天的一局游戏和偶尔的“哄睡电话”外，没有再去打扰他。
终于，到了举国瞩目的那一天。
天公作美，原本要飘来本市的一大片雨云因为高低气压的博弈，暂时飘去了隔壁。
高考第一天，S市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只是，以此为代价，地面温度在日光毫无遮挡的照射下已经升到了三十五度。
尽管如此，考场门口送考的队伍还是浩浩荡荡络绎不绝。
有的家庭举家出动，甚至带上了家里的宠物狗，把考生围在中央簇拥到学校门口。
有的妈妈还穿上了红色旗袍，寓意旗开得胜，为自家孩子送考。
莫永宁坐在莫凯杰的车里，见前面路段行驶缓慢，提出自己想要下车步行过去。
莫凯杰看了一眼时间说：“时间还早呢。外面热，你还是在车里多待一会儿吧。”
“钱老师让我们提前去考场门口。”莫永宁坚持道，并且尝试着拉了拉车门。
莫凯杰怕惹儿子不开心，缓缓把车停靠在了路边。
莫永宁卡门下车。
莫凯杰也将车子熄了火，从驾驶室下来绕到人行道上追上儿子。
“那爸爸陪你一起走过去。”
莫永宁边走边确认自己文具袋里的文具和证件，头也不抬地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这里不能停车的。”
莫凯杰摆了摆手，大气地说：“没事，大不了罚两百。”
莫永宁看了看本就因为没有单独的非机动车道而有些混乱拥挤的道路，说：“不是钱的问题。停可能会影响其他考生。”
莫凯杰只能放弃：“那你自己小心一点，我找个地方停车，一会儿到考场门口找你。”
莫永宁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他只答应了妈妈让这个男人接送自己考试，没有承诺过会给这人什么好脸色看。
第127章 我们跑过去
妈妈的手术需要提前一天住院，外公和外婆陪着妈妈一起去的。
临走时他们很不放心莫永宁，千叮咛万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担心医院的事情，考试的时候一定要心无旁骛。
但是，就算是对于心理素质比普通中学生强百倍的莫永宁来说，在考试的时候完全将妈妈手术的事情摒弃于脑后也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尽量压制自己心里的担忧，全力以赴完成当下的考试。每一场考试对他来说，都是一次专注力和个人情感的较量，也是理性和感性的博弈。
莫永宁就在这样的煎熬下，经过两天半的时间，终于完成了所有科目的考试。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后，考场里的学生们鱼贯而出。
有的人踩着轻松愉悦的脚步走向路边，接受手捧鲜花迎接父母。他们用灿烂的笑容宣告这场考试的成功。而有的人则垂头丧气满脸惆怅地来到父母面前，甚至有些女孩子已经哭了起来。父母们努力挤出笑容来安抚孩子的情绪，但他们的心情并不会比孩子自己舒坦多少。
莫永宁焦急地跟着人流走出考场，在路边搜寻莫凯杰的身影。
他并非是有多么地想要见到这个父亲，而是想从他那里了解医院里妈妈的手术情况。
终于，他在一个树荫下看到了同样焦急张望着的莫凯杰。
他快步跑过去。
“大热天的跑那么快干嘛？考得怎么样？”莫凯杰摆出一副慈父模样地关心道，并用手帕为他擦去了额头上冒出的许多汗水。
莫永宁没有像过去那样躲避他的肢体接触，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急切地问道：“我妈怎么样了？”
莫凯杰淡定地拧开一瓶水递给儿子，说：“还没有消息呢。”
莫永宁无法像他那样平静。
他没有接水瓶，而是一把从莫凯杰的另一只手上夺过了自己的随身包，从里面翻找出自己的手机。
他打开手机，给外公拨去一个电话。
听筒里的拨号音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通了电话。
外公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喂？宁宁？你考完了？”
“嗯。”莫永宁焦急地问，“我妈从手术室出来了没有？”
“还没有呢，不过应该快了。”外公回答。
莫永宁看了一眼旁边的莫凯杰，问：“能开车送我去医院吗？”
莫凯杰笑容可掬：“当然。”
莫永宁立刻对电话那头说：“我现在就到医院来！”
“我跟你一起去。”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永宁回过头，突然发现苏云景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考场外聚集着几千人，他不知道苏云景是如何在没有约定好的情况下找到自己的。
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心里现在全是妈妈的事情，他一定也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对方。
“宁宁，这是你的同学吗？就别让同学一起去了吧？考试刚考完，让人家和家里人一起庆祝。医院已经有你和外公和外婆了，再不行我也能帮忙啊。”
莫凯杰只对初中起就和儿子玩在一起的张世成有印象，看着苏云景这张乖巧的面孔十分陌生。
莫永宁心里着急，想说“关你屁事”，话到嘴边被苏云景抢先一步打断了。
苏云景彬彬有礼地说道：“我不会打扰阿姨休息的，我只是去陪着莫永宁。”
“这……？”莫凯杰为难地看了一眼儿子。
“对，我要他陪我。”莫永宁急切地催促说，“快点开车去吧。我想在我妈醒来之前赶到医院。”
莫凯杰大概是不想让这几天好不容易看起来和谐一些的父子关系又闹僵，只能放下心中的疑虑不再过多追问。
他拿出车钥匙，带着两个少年往停车场走去。
……
附近有好几所学校都作为这次高考的考试考点，由于考试结束一大批考生和送考人流开始移动，附近的交通变得十分拥挤且混乱。
原本就不宽敞的小路上，非机动车、行人来回穿梭并行，小汽车跟在后面即便是疯狂地按喇叭催促也无济于事。
莫永宁他们的车开出停车场后被堵在路口十来分钟，好不容易驶入主路通畅行驶了一会儿，又在医院附近的考场门口被堵了老半天，车子一动也不动。
开车的莫凯杰在等了第三个红灯还没能过路口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下车窗点上了一根烟。
莫永宁是极其不喜欢烟味的，但是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了。
他紧紧攥着手机，反复解锁屏幕，查看时间和未读消息。
“还要多久？”他问。
莫凯杰把一口烟吐到窗外，打开汽车导航，屏幕上显示预计剩余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前方路段一片红色拥堵。
“不知道啊，下一个绿灯不知道能不能过这个路口。”
莫永宁焦急地看向窗外，路上基本上都是刚考完试的学生和家长。许多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容，然而他却处于一个与这些人完全相反的状态。
莫永宁的腿开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攥着手机的手也因为过于用力，指关节有些泛白。
苏云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知道任何言语现在都无法安抚眼前这个心焦男孩。
他犹豫再三，在隐约听到对方牙关打颤的声音后，终于下了个决心。
他缓缓伸手过去，意图去抓住莫永宁那只紧握手机正在颤抖的手。
然而正当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的时候，那只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他瞬间把手缩回来。
精神高度紧张中的莫永宁没有发现他刚才的举动，浑身一个激灵，迅速接起电话。
“喂？外公，我妈怎么样了？”莫永宁紧张地问道。
苏云景离他很近，能听到手机听筒里对方的话语。
“手术已经结束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我妈醒了吗？”
“还没有，麻药还没过。我们现在正在回病房的路上。你一会儿直接到病房来吧。”
“嗯。我尽快，路上有点堵。”
“不着急的。路上注意安全……”
“好。”
通话结束后，莫永宁扒着副驾座位凑近看前排屏幕上显示的导航。
“还有多远？”他问。
莫凯杰回答：“四五公里吧。前面是老城区，到处都堵。”
莫永宁回头，正好和苏云景的眼神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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