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有愧白澈,今日又让公子伤心,青玄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能做出正确的事儿。如今白锦欢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隐瞒,以公子的聪明才智,不消多时便能知道真相。与其到时候让公子失望,不如今个儿就和盘托出,也能让公子有个心理准备。
想清楚这点后,青玄便将狐王的嘱托抛之脑后,一门心思放在白锦欢身上。他仍旧是那副俯在白锦欢膝头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掀起眼皮看着自家公子。青玄紧张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思忖着措辞,最后一鼓作气。
“公子,是青玄不好。”说完,他歉意地垂下眼睛,将视线放在白锦欢的膝盖上,不去看他那双多情又难过的眼睛,一口气将事情抖落了个干净,“七公子确实没有回青丘,这样的说辞是大王安排好的,为得就是让公子放心。”
“公子,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您有些意外,但您一定要保持冷静,莫要情绪激动。”青玄再度仰起头,视线直勾勾地盯着白锦欢。白锦欢不明所以,却能感受到青玄心底的惶恐,于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得了白锦欢的承诺,青玄的心理负担放下了些。他闭上眼睛,连珠炮似的将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七公子受了重伤,心口中剑,怕是要妥善修养个好几月才能痊愈。大王怕您担心,所以才将这事儿瞒了下去。”
“什么!七哥受了重伤!”听到白澈这恐怖的伤势,白锦欢几乎要惊讶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幸亏青玄俯在他的膝头,用自身重量压住了即将暴走的白锦欢,“情况如何,怎么伤的,为何好端端地会有这样的事儿?”
“这个——”青玄再度被白锦欢的问话哽住了,事情牵扯到墨公子,而墨公子又和自家公子有过一段情缘,但是墨公子将七公子伤得那么重,七公子又是自家公子的亲哥哥,这简直是让青玄的头脑成一团乱麻的关系。
“青玄也不知道事情原委。”又在开始编瞎话骗公子,青玄微微垂着头,不让白锦欢看出他面上心虚的表情,“许是龙宫有了刺客,七公子不小心撞见,所以才受此重伤?”
“不应该啊。”听到青玄这样的回答,白锦欢第一反应便是反驳,他摸着下巴缓缓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先不说龙宫邀我们狐族暂住几月,多的是法力高超的人物,那刺客那里会这么蠢,非要挑龙狐二族都在的情况下来找事儿。”
“再说了,若真有刺客刺伤了白澈,父王定会震怒。龙王作为主人,也会相应加强龙宫的安保巡视。”意识到问题所在后,白锦欢眯起眼睛,眸中带着几分审视,“可我未曾见有安保调动,龙宫也是一切如常。”
“青玄,你又瞒我!”思路渐渐清晰,白锦欢的火气也慢慢上涌,手上没忍住拍了一下桌子,“白澈到底是被谁伤了,那人是何方神圣,倒让你们一个个三缄其口,非要左一个谎话,右一个谎话地来编造骗我。”
得,他就说他不擅长说谎。再次被白锦欢拆穿后,青玄彻底没了脾气。可他还记挂着自家公子身体,不宜情绪剧烈波动,不宜生气,于是赶忙认错道歉道:“公子,对不起,你别生气。大巫临行前说你定要保持心情平和,别气坏了身子。”
白锦欢见青玄服软,方才燃起来的火气又蔫儿似地消了。他安抚性地摸了摸青玄的脑袋,捉弄似地揉乱了他的头发,没好气地说道:“就是你们这样一个两个把我当傻子一样瞒,我才会生气的。青玄,你说实话,白澈到底是被谁伤了?”
青玄垂着脑袋,还是不说话。
白澈也不逼他,自己自顾自地猜测着,同时时不时打个感情牌:“你知道的,虽然我很多时候看不惯白澈那副以自我为中心的臭德行,也不喜欢他总是事事儿管着我,可他毕竟还是我七哥。他受伤了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这也不合适吧。”
“他在龙宫受伤,可龙宫的安保没有任何异样,想必不是外人所为。我们青丘狐族在龙宫是尊贵的客人,寻常小妖的妖力不及白澈,也不必可能伤到他。”想到这,白锦欢心头便浮现出了几个可能性,让他不由得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伤了白澈的人,定是妖力强大又身份尊贵,才会让父王吃下这哑巴亏。”白锦欢攥紧了自己袖口,揉捏着布料,试探性地看向青玄,想要通过他的面部表情变化来判断自己是否猜对,“是龙王,还是龙宫其他的长辈?”
“还是——”白锦欢忽然不想说下去了,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可能性,而这个可能性十有八九便是父王和青玄绞尽脑汁隐瞒的原因。他如鲠在喉,一时不知是就此收手,还是将事情完完整整问个彻底,求个明白。
他就这样就着话头沉默着,青玄也垂着头,不敢去看白锦欢的面上表情。就在他以为白锦欢不会继续说话时,自家公子却心事重重地将最后的一个可能性缓缓地抛了出来,将他砸了个昏头转向:“还是,是墨璟。”
青玄没有说话,头埋得更低了。白锦欢一见他那副装鹌鹑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是墨璟,居然是墨璟,原来是墨璟。墨璟是龙宫的三太子,和白澈有矛盾,又和自己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所以父王才会闷声吃了哑巴亏。
一个是自己的爱人,一个是自己的哥哥,所以父王才会千叮咛万嘱咐地想让这个消息瞒着,不让自己知道。白锦欢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忽然觉得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梦,他才短短几天没有露面,事情竟然到了这个局面。
青玄抬起头,眸中尽是紧张。他实在害怕白锦欢会因为知道这个消息而伤心难过,因此赶忙用自己的灵力给公子进行安抚,同时宽慰地开解道:“公子不要挂心,墨公子和七公子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白锦欢摇了摇头,手腕一转,按住青玄的手掌,将他给自己输送的灵力压灭了。他缓缓开口,语气却没有多么愤怒或悲伤,只是有些好奇:“我没担心,我只是有些好奇。白澈虽然平时不像个好人,可也知道明哲保身,为何会和墨璟发生冲突?”
“这么久的相处下来,我自然了解他们两个人。就说白澈,他从来不是那种一时上头便不管不顾的人,我倒是对他受伤的缘由感到不解。再就是墨璟,他光明磊落,出手自有分寸,又怎么会让白澈受这么重的伤。”
想到这,白锦欢叹了口气,顶着青玄忧心忡忡的目光,抬手揉了一把小妖奴毛绒绒的脑袋。他的语气清淡,宽慰青玄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自有分寸。七哥虽然受了伤,可既然父王都没有找墨璟麻烦,我自然也不会强出头。”
他曲起指节敲着桌子,看向窗外:“而且,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第083章 针锋相对唇枪舌剑
墨璟是龙宫的三太子,这样高贵的身份让他想要躲清闲都难如登天。白锦欢原本想着是他惹了自己生气,定然要将人好好晾上几天,可白澈这一茬子事儿横空出世,白锦欢心痒痒,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墨璟问个明白。
在知道白澈受伤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探望白澈,而是来找了墨璟,一是想要在狐王那边保持无知无觉的形象,二是一时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面对白澈。自己的爱人伤了自己的哥哥,他对白澈除了担忧,还有一份莫名的愧疚。
晃了晃头,白锦欢将脑海中这些杂乱的思绪尽数抛之脑后,一个人缓缓踱步到龙宫最中心的办公区域。他四下观望,没能找到墨璟所在的房间,便随手抓了个龙宫里服侍的侍从,问了他们三太子殿下墨璟的所在。
那小侍从从被他问住的时候就开始抖如筛糠,让白锦欢不由得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看起来有那么吓人吗?顶着一张笑得快要僵硬的脸,白锦欢终于在小侍从结结巴巴的回话中问清了路,这才将人放了回去。
按照那小侍从的说法,白锦欢顺利地来到了一扇大门前。他半点也不见外,敲了门后也不顾里头人的示意,便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墨璟原本正在处理龙族事务,见有人不请自来登堂入室,抬眸时眼睛里的阴郁丝毫没有掩饰。
可下一秒定睛一看,来人竟是白锦欢,他惊讶了一瞬,又飞快地隐去方才的不快,转换出一副欣喜的模样。墨璟放下手中正在处理的公文,掸了掸袖上的灰尘,便赶忙从座位上起身下台,往白锦欢站立的方向迎了过去。
“是我有失远迎了,锦欢,你来怎么也不提前同我说一声,我也好招待你。”墨璟面上扬起笑,驱散了些许心头的闷闷不乐。他也不见外,十分自然地在白锦欢宽大的袖袍下牵住了他的手,将人往一旁的椅子上带。
敏锐地察觉到墨璟对他的称呼,由原先总有些阴阳怪气的“小白公子”,变成了他们曾经相知相许时喊的“锦欢”,白锦欢原本温和的笑意便带上了几分玩味。他没有将手抽出来,堪称乖顺地坐在了墨璟给他安排的座位上。
在这处理事务的殿中,白锦欢惊讶地发现,除了墨璟一人,倒是没有旁人,连随侍的小妖都找不见一个。他掀起眼皮,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怎么也没个服侍的人,倒让太子殿下亲自来服侍我了,我可担待不起。”
墨璟没有在意白锦欢这有些酸溜溜的话,反倒觉得这样的情绪让这小狐狸鲜活了不少。他仍旧保持着在凡间自力更生的记忆,这一段渡劫的经历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他,让他一时半会儿仍旧无法接受被人伺候的日子,总觉得别扭。
现下白锦欢来了,墨璟也不希望侍从们鱼贯而入,打扰这难得的两人清闲时间。他亲自上手分茶倒茶,一边慢悠悠地动作,一边缓缓开口,说着自己的理由。话说完了,茶也倒好了,推向白锦欢身前时,墨璟恰到好处地抬眼。
正好撞进白锦欢那双澄澈的眸子里。
精心练习过的眼神对付白锦欢这个有色心的狐狸可谓是百试百灵,他的眼睫轻颤,半阖着遮住眼底的情绪,可外露的眸子却带着点暧昧的缱绻。望着人的目光温柔又亲和,看得久了,便会给人一种,普天之下只在意你的错觉。
这样的错觉总会让人心猿意马,生出许多不该有的情绪。白锦欢自然受不住墨璟这样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正在这人一步步的攻势下被击退。他当真是喜欢墨璟这张脸的,五官深邃,眉眼锐利,可笑起来又有点甜。
同白锦欢对视片刻,墨璟便垂下头来,有些不自在地用指节摸了摸鼻尖,唇角漾起一抹温和浅笑。他的嗓音有些低,不知是被刻意压过的还是因为处理事务累着了,听起来有几分莫名的磁性,落在白锦欢耳朵里,倒让他浑身酥麻,像过电一般。
瞧你这点儿出息!
意识到自己有些色令智昏,白锦欢抖了个激灵,将自己飘飘然的思绪重新拽回脑子里。他莫名地有些羞恼,总觉得自己被人拿捏,因此被尊贵的龙宫三太子服侍,白锦欢这个客人也半点都不客气,端起茶杯来就一饮而尽。
可茶水入口,他便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普天之下他喜欢的事物不多,除了男女各异的娇俏容颜,便是在茶道上有一番自己独特的见解。为了好茶,他能够放下身段去种茶妖精那儿不要脸面地求上半个月,虽然最后都便宜了白澈这个家伙。
而如今墨璟这里的茶水,堪称寡淡无味。不仅比不上种茶妖精的好茶,更是连他在青丘私库里的茶叶都不如。若非要说像什么的话,倒是与墨璟曾经在紫霄山下小屋里住的那段时间,喝的白开水味道差不多。
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味道,如牛饮水地喝完后便将杯子放在了一旁。白锦欢有些疑心,难道墨璟这个三太子只是面上看起来尊贵,实则在龙宫里不受待见吗?没人服侍也就算了,就连茶水都品相一般,断断不是这个身份该有的待遇。
像是察觉到了白锦欢的疑惑,墨璟缓缓开口,替他做了解答:“这茶虽然味道淡了些,可却是最像的。喝这茶的时候,总能让我想起曾经住在山下的那段日子。锦欢是妖界有名的品茗客,一时喝不惯也是正常。”
墨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锦欢也就不继续和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怪没意思的。他身子往后一靠,背脊倚在椅背上,双手环抱胸前,指节敲着手臂。白锦欢抬起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墨璟:“太子殿下,不装了?”
“锦欢这是说的什么话?”听了白锦欢的话,墨璟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的情绪,面上的笑容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一点破绽,可就是莫名让白锦欢有些气恼,“同旁人需要虚与委蛇,可对你,我总是真诚的。”
“真诚?”白锦欢有些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将视线看向窗外,没有继续和墨璟对视,“那日你我不欢而散,我便说过,若你再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就不奉陪了。怎么,太子殿下莫非现在是后悔了?”
“后悔倒没有。”墨璟摇了摇头,端起杯子来啜饮了一口茶水,这才缓缓道,“只不过见到了一些人,知道了一些事儿,如今正在尝试补救。锦欢,你也说了,你不愿奉陪。可我还没找你道歉,你怎么就亲自上门来了。”
这人也是属狐狸的,白锦欢顶顶腮,有些不爽地想。他没有继续保持方才那个吊儿郎当的姿势,而是双手交叠在桌案上,身子前倾,拉近自己同墨璟之间的距离。他身位低,抬眸时正好能看见墨璟的眼睛和面上的情绪。
“我那七哥被你重伤——”白锦欢笑了一下,朝墨璟眨了眨眼,语气中倒没有多少愤怒,反倒听起来颇为惋惜,“你说,作为青丘狐族的人,又是白澈的亲弟弟。哥哥受伤,我这个做弟弟的,要不要来替他讨个公道?”
墨璟一瞬间捏紧了手上的杯子,气息有片刻不稳,又在之后强制性地平复了下去。他面上仍旧是那副挑不出错来的笑容,同往常的装模作样没有什么分别,可眉眼却悄悄冷淡了几分,好似一瞬间覆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冰霜。
他对白锦欢的话感到厌烦,又想起白澈这个解决不掉的麻烦,一时之间心情一落千丈,远没有方才知晓白锦欢来时那般的欣喜若狂。墨璟对白锦欢的突然到访有了个大概的猜测,而这样的猜测正让他感到心寒。
他心里不痛快,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没有多好听。墨璟像是扯掉了他作为龙宫三太子该有的体面,,也没了他曾是墨璟时对白锦欢的温热,只剩下阵容不同的针锋相对和口舌直争:“怎么,锦欢这是要来找我兴师问罪了?”
他伸手覆盖上白锦欢的手,手底下触感柔软细腻,本是一处温柔乡,可墨璟的心却渐渐冷硬。他轻呵一声,不知是在嘲笑白锦欢,还是在笑自己的多情:“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同白澈之间的恩怨,锦欢你不是不清楚。”
说完,墨璟垂下头来,笑容看起来有几分羞赧,可眼底却阴冷。他的唇角抿得极紧,莫名让人觉得执拗又坚毅:“因为私人恩怨,所以我将白澈捅成了重伤,以泄我心头之恨。这样的故事是不是听起来有始有终,格外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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