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寂寥无所遁形。
原峥将钥匙放在桌面,习惯性看了一眼舒荷平时会坐的小沙发,没看到人,他这才转头抬首盯着泛黄的灯光看,近乎出神。
有点过于安静了。
两个月,他一点都没习惯。
半晌,原峥抿着唇线摸出电话。
他垂首,看着没有退出的短信界面。最后一条消息余额已经发完了,小荷说凌晨不可以发消息,刷新时间在早上七点。
他的指腹按在按键上,沉默地看了几秒,还是没能忍住,打破了规则,给小荷发了句:【睡了吗?】
舒荷:【无无无。】
舒荷:【违规了哥哥,这条从你明天里扣,明天只能发九条了哦。】
舒荷:【不要违规呀!!】
原峥:【我下午去超市给你交了一百块话费,不发短信,可以打电话吗?打电话划算点。】
十月底仍然有点热。
温度还没下来,倒是下了场太阳雨,将那些藏在草丛里的昆虫都浇了出来,在这个浮躁的夜里咕咕叫。
舒荷本来就有点睡不着的。
他听着外面的昆虫叫声,更睡不着了,只好在心底嘀嘀咕咕数数,圆润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收到原峥消息时候,他都快数着数着睡着了。
舒荷一揉眼睛,才想起自己忘记静音。
他摸过电话,看见原峥给自己发的消息,先是按了静音,然后才吭哧吭哧给他回消息。
规则一旦被打破,就会一直被打破了。
不可以浪费话费钱!
舒荷义正言辞教育原峥,叭叭半天,告诉他一百块话费可以买很多东西,少发点短信明天就可以攒下一大笔钱了。
原峥:【已经攒了。】
原峥:【就当话费钱,是我买衣服的钱。】
舒荷趴在床上,用手撑着脸颊,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忍不住轻蹙眉尖,心说怎么能这样啊?
他戳戳按键,假装没看到。
【快一点钟了。】
转移话题,【再聊的话,我就起不来了,你也不能五点半准时开饭馆了。】
想了想,舒荷又补充:【你不要熬夜了!】
原峥看舒荷说第二天会起不来,这才稍微打消一点克制不住要继续聊的心,他抿直了唇线,给他发了句晚安。
【晚安晚安。】舒荷放下电话前发了最后一 条消息,【这次就不从明天扣了哦,下次不可以凌晨发了。】
原峥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大半天,才给他回了个好字。
———
对原峥来说,这四个月的时间格外漫长,就像旅者在沙漠徒步看不到绿洲,他没法习惯从饭馆回到家中时感受到的沉寂。
家里和原先一样。
处处都有小荷的影子。
电视机边的魔方、他高中念书时骑过的自行车、贴了满墙的奖状、还有打开抽屉就能看到的练习册旧草稿纸,包括他房间没有带走的猪猪储蓄罐、卡通抱枕——
残留的熟悉气息很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蔓延的空茫。
原峥把小荷的卡通抱枕拿到自己房间。
随后看着日历,在今天的日期上划了道斜杠。
数着日历过日子。
对舒荷来说,学校的生活三点一线,过得特别快。好像消息发呀发的,电话打呀打的,就有了空间穿梭术,转眼就次年一月份了。
学校在月初就公布了放假时间,考完期末,放假前夕,舒荷兴高采烈地和原峥打电话,一边努力给自己收拾行李。
他腾出一个大行李箱,胡乱往里面塞了一些衣服,彼时原峥正在关饭馆的门。
一月天冷,天空还飘着毛毛细雨,他锁完门将钥匙塞进了大衣侧边兜里,专注地听着少年在电话里说后天就放假了,大后天就可以回家了。
“然后就是你二十四岁生日啦!刚好能赶上。”
舒荷特别有仪式感,说上次是手工长寿面,这次他想试试手工蛋糕。
虽然他不会做,但是原峥会做,舒荷胡乱把行李箱一盖,拎起来塞到角落说:“你得教我怎么做哦。”
原峥这次也没记得自己的生日。
乍一听这番话,他沉默了好半晌,想到去年那碗热腾腾的长寿面,良久才滚动喉结轻轻说:“很麻烦的,我去买一个吧。”
天冷,他不想小荷去弄这些东西,会冻着手的。
不过舒荷一向是个特别认真犯倔的小孩,根本没听,自己一个人就在那咕咕哝哝说要做个特别大的蛋糕,要给邻居们都送一块。
原峥只好想着到时候自己来准备蛋糕步骤,小荷只需要往奶油上放几颗水果就行了。
这样也能算小荷做的。
亲手做的。
雨势渐大,原峥走到了屋檐下避雨,望着面前薄薄的雨幕轻声说:“后天放假是吗?那我明天买火车票去接你。”
“我自己回去就行啦。”
舒荷杏眼晶亮,有点儿小雀跃道:“我已经知道怎么买火车票了,行李箱也好轻的,我一个人能行。”
原峥:“这么独立。”
舒荷挺挺小胸脯:“那是当然……”
“哥还是得来接你。”原峥说,“我不放心,这段时间是春运,火车站人多不安全,会有抢劫的。”
“可是我会很小心的……”
舒荷咕哝一句,又鼓着脸颊没再反驳,他低头静静听了会儿原峥那边传来的雨声,小声问他带没带伞。
原峥回答没有,等一会儿雨就停了。舒荷于是挪到椅子上坐下,晃了晃腿,突然又小声严肃说:“哥你要成熟点。”
“……?”
“成熟的大人,是不会这么依赖弟弟的。”舒荷低着头,认真讲,“你已经二十四岁了,要学会一个人生活。”
原峥:“……”
他一个人生活的还少吗?
沉默几秒,原峥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避开这个话题,说他买明天下午的火车票到京市,后天上午就能到。
他们可以后天下午一块儿回来。
舒荷嘟哝,大概是在不高兴他避而不答,又只能往下撇着小嘴说好。
雨渐渐停了。
原峥带着这通烧钱的长途电话,一路回了家,推开门分明还是他不曾习惯的冰暗气息,但这一次,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概是因为后天就能见到人了。
次日下午,原峥买了火车票第三次前往京市,几千公里,二十余小时的距离,外面的景色由暗转亮。
他一次眼都没阖过。
第三天上午,京市下了场鹅毛小雪,还没飘到地上就已经融化了。
舒荷早早起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蚕宝宝,白色羽绒服搭配黑色的围巾,遮挡住下半张脸,露出泛红的鼻尖和被风浸染得湿润的眼眸。
他风风火火冲出校园,拦了辆出租车,声音在围巾里闷得有点儿软软的,和司机说去南站火车站。
司机看他是京大学生,佩服地夸了几句,彼时,原峥刚下火车。
他站在火车站内,低着灰褐色眼瞳给舒荷打电话。
京市到火车站,开车不过几分钟的距离。
很快舒荷就到了。
他下了车,晃了晃有点晕车的脑袋,小阿飘一样飘到一颗枯树旁,迷迷糊糊和人打电话:
“我这有棵树,叶子都掉光啦……”
小雪一直没停。
他站在树下,枯掉的树杈分出了很多枝条,堪堪挡住细雪。
落下来的零星雪穗,有的飘到舒荷细密纤长的眼睫毛上,有的落在乌黑软松的发丝上,他被冰了一下,下意识低头动了动眼睛,小心揉着,和人交流位置。
不过几分钟。
原峥按着电话,走出火车站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恍如隔世。
第102章 成长流文里的娇纵反派20
舒荷还没发现原峥已经从火车站出来了。
他拿着电话,低头把脸埋在围巾里,寒风裹着雪一直飘个不停,很冷,在枯树下左右来回踱步都驱不散那股寒意。
细雪飘飘,落在他黑发上。
往下,那双细润的杏眼发愁地眨动着,被闷在围巾里的软绵嗓音冷得有些轻颤,不住问原峥出来没,他好冷呀想回宿舍了。
电话里同步播放着少年清澈的声音。
原峥按着电话,隔着一段距离注视着少年出挑的背影,片刻抬步上前,出现在他身后,抬手给他抹去乌发上湿冷的碎雪。
像是感应到什么,舒荷抓着电话有点儿茫然地抬了下脸,露出被闷得嫩红的唇瓣。
他一下转头。
“到了。”
原峥放下手,声音不再隔着电话显得朦胧,这次是更具有实质的清晰。他看了眼舒荷明亮的杏眼,又垂下头,拉起他被风吹得冰冰凉凉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里,“很冷吗?十一点了,刚好可以去吃午饭。”
突然的出现,令人还有些回不过来神。
舒荷慢半拍仰脸看着原峥。
青年高大的身形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南面吹来的寒风,很有安全感。他还垂覆着视线,深褐色眼瞳露出几分专注,给他暖手。
手被人温暖地捂着,从指尖到手心,那阵冰凉被燥热的掌心覆盖,抹去,只留下温热。
舒荷被捂得有点儿舒服了。
他蜷缩指尖,犹豫一下,还是把手给抽了回来。
掌心一空,冷风灌入,原峥视线顿住。
他抬起眼睛,注视少年将那只白皙漂亮的手塞进了衣兜里,没肯让他捂。
舒荷顺便挂了电话,把另一只手也塞衣兜了,然后才用脸颊蹭蹭围巾,露出来的鼻尖白里透红的,白雾氤氲了细腻的眼眉。
他想了想,对原峥道:“我知道一个饭馆特别好吃!我们去那吃吧。”
“……嗯。”
原峥轻声。
他转动视线,看见舒荷走到自己身侧,接着,衣袖上传来重力。
少年挨着他走,漂亮手指揪在他衣袖上,小孩一样。
他们有四个月没见了,小半年,虽然每天都有电话联系,可看不见摸不着,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原峥跟着过马路,碎雪仍然在飘,他静了几秒忽然轻声说:“瘦了。”
“你总这么讲,我明明天天都有吃饭的。”舒荷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柔软蓬松的发丝被寒风吹得微微拂起,露出白皙的耳廓和雪腻的后颈。
舒荷这四个多月不怎么出校吃饭,只偶尔跟着舍友们出来团建,面前这家餐馆是他们四次月度团建里挑出来的性价比最高的餐馆。
味道特别好。
“还可以观察观察他们的装修。”舒荷悄悄和原峥讲,一本正经,“席若说这家店的装修很好,如果有两个装修不一样的店铺,做选择题,大部分顾客都会选择这样的店。”
他凑近和他嘀嘀咕咕:“到时候你来京市开店了,就可以弄成这种差不多的。”
原峥依然在想舒荷刚刚抽回去的手。
直到此刻,他转过头,看着少年近距离和自己讲悄悄话的模样。
那双明亮的杏眸里倒映着原峥,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隔了十几厘米,手却是负距离挨着的。
原峥想了一路,以为小荷是和自己生疏了,才不愿意被他牵着暖手。
可现在又不像。
他略发怔,片刻才在舒荷咕哝的催促声中回神,恰好店家服务生上了菜,原峥给他拿了双一次性筷子,低声说:“席若?”
这个不算陌生的名字,他有很长一段时候没听到过了。
他以为小荷早就和这个人没了联系。
舒荷不太明白原峥这个关注点,闻言迷迷瞪瞪地想了一会儿,说:“席若之前说要出国留学,后来又没去了,现在他在京市另一所学校读书。”
“上个月他来找我,我们一起吃了饭。”
说着,舒荷接过筷子,用指尖抓着原峥的衣袖,严肃把跑偏的话题给扭转回来,“不过这不是重点呀,重点应该是做生意,要汲取同行的成功经验,你听到没呀?”
原峥“嗯”了一声,说听到了,然后才又问:“他怎么又不去留学了?”
还说听到了!这哪里是听到了啦?分明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舒荷鼓起腮帮子,原峥低了下头,看见他不高兴地拿一次性筷子戳自己的手,小声:“我也不知道。”
席若没说为什么突然更改了主意,不论是出国留学还是留在国内念书,他都觉得这很正常,所以也没想着去问。
反正,这家店的装修真的很好啦,这才是重点。
舒荷问原峥听到没呀?原峥这次没再提席若,轻轻“嗯”了声说知道了,顺便和他讲了自己未来一年的计划。
听着听着,舒荷觉得自己好像大老板哦。那种主角在给他年终述职的感觉,他想着想着,脸颊边的小酒窝不由自主浮现,晃着腿杏眼晶亮地和人提起这个。
“快吃,等下冷了。”原峥把碗推到他面前,“小荷很快就会变成老板的。”
他顿了几下,又说:“到时候就是小荷老板。”
小荷老板有点高兴,说下午就回去吗?原峥点头,“等会儿回去给你收拾行李。”
“我都收拾好啦。”
饭后,原峥跟着舒荷一块回了寝室,帮他把唯一收拾了的行李箱拎出来,舒荷在前边儿一阶一阶地跳楼梯,羽绒服后的帽子像垂耳兔一样飘起又落下,跳到最后一格的时候,他转身冲着原峥伸手,要去接自己的行李箱。
原峥右转给避开了,说我来就行。
宿舍楼外这会儿正飘着清冽的寒雪,冷风呼啸。
学校门口,陆陆续续都是带着行李回家的大学生,行人来去匆忙。
所幸这段时间还不是春运大潮,火车票还有得卖,原峥买了两张软卧票,护着小荷穿过回乡的人潮,一起回小县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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