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端着裂了口的大木托盘从厨房里走出,来到他们身边,将托盘上的食物一一放下,不过万幸的是,客人们用的碗碟还是完好无损。
或许是来往的客人都较多,或多或少见过几次这种场面,老板也司空见惯地为他们介绍:“是,他们在纪念死去的人。兽人有个习俗,夸张的舞蹈更容易让灵魂在愉悦中安眠,所以他们需要举着片牌,从出生的地方跳到墓地。”
他说完,面容没多大变化,只是眉心处多了块浅浅阴影的坑,松垮的脸部皮肤聚在一起,更显得他脸色惨淡。
也不多说,放下所有的食物后默然闭嘴,去下一个需要招待的客人那里。
这座城市的大城门已经关闭了半年有余,过往旅人都是从侧门进出。而城市的后方,还有一处小侧门,用以快速通行伤员和医疗人员。
那里没有建筑,原本的大块空地都在征用下搭建了帐篷,成为暂时的医疗所。
浅红的颜色在那块地区被晕染开来,缓缓地蔓延到市区,就算在其中建出一条隔离带都毫无用处,只要人能走过的地方,必定会带上这种不祥的颜色。
有医疗兵从里面离开,扯下带了一天的面罩,露出一张年轻的、疲惫的面容。
他长途跋涉二十分钟,来到靠近市区的原商业街,随便找了家面包房,点了点橱窗玻璃里最便宜的那种面包:“我需要这种,请来一块。”
面包房后站着位年迈的兽人女性,颤颤巍巍道:“那种……一个银币。”
医疗兵话不多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银币递过去,随即捧着面包纸袋,再次长途跋涉回到临时医疗所,带着他肮脏的、气味难闻的、被晕染大半的布料面罩。
云端他们吃完饭,从餐馆里走出来,稍微掂量了一下口袋里的钱。
在术士说话前,魔术师抢话道:“这老板是不是坑我们?!一盘卷心菜几个鸡腿,居然要足足八个银币?!!”
他愤愤道:“黑店吧!”
其余队友也对这种极高的价格摸不着头脑,所以他们没敢再从面包篮里拿新的面包,带着半饱的胃离开餐馆。
云端指了指前边招牌悬挂处露出一个角的面包房,说道:“你要是没吃饱的话,我们再来点淀粉摄入?正好恢复体力的主食也快吃完了,可以屯一波。”
“走走走!”
然而站在面包房门口,他们也同样瞪大眼睛,看橱窗纸牌上小小的数字大大的价格。
玩家们瞠目结舌:“这,这,抢钱吗?”
一个最便宜的白面包需要一个银币,抹点黄油或奶油,价格就立刻翻倍,对半切开加点不新鲜的水果罐头,或者仅仅撒一茶勺的糖霜,价格都不菲。
就算是最最最便宜,吃起来一股酸味和木屑味的黑面包,都需要七个铜币往上走。
这哪里是抢钱,这根本就是不想卖啊!
玩家们望而生畏,齐齐后退两步,朝店铺之内看去,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橱窗里这些用作展示的面包种类,里边柜台空空荡荡,只有老板脚底下面包篮里塞满了便宜的面包块。
这年迈的老兽人有些疲惫,推了推柜台上立起的价格纸牌:“价格在这里。”
云端冷静道:“这样,我们也不是很饿,先去看看下一家?”
队友们仿佛捣蒜般点头,同手同脚离开,这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旅游的时候放开了花,也不代表能扔在性价比不高的东西上。
然而下一家还是这副德行,同样是一个年迈兽人端坐柜台,橱窗里跟复制粘贴一般,毫无新意。
新增客户端咽了咽口水:“我,我有点想念联邦的芒果挞吐司片。”
尖叫奶油顿了顿,瞪大一双眼睛:“我甚至觉得精灵晚餐前随口吃的小白面包也很不错,起码里面有点奶味——我之前不应该嫌弃它们廉价。”
云端上前,和面包房老板短暂地攀谈几句,最终以“稍微优惠价”买下了小半篮白面包。
他走回去,随手塞到队友嘴里,所有人嚼着没什么配料的白面包,在脑海中画饼充饥。
所有人离开面包房方前奏,术士掰开面包,嚼了两口,叹气说道:“和我们猜想的一样,这里就是前线城市,现在很多物资运不进来,物价很高,普普通通地面包都能涨成天价。”
魔术师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他们老百姓都吃什么?”
“城主府会下发一些廉价食物,足够一家四口人吃两三天,只不过需要去城主府门口排队领取。”
“嘿,我就没见过资源这么差的城市。”
不过也来不及抱怨高昂的物价,他们被传入鼻腔的刺鼻气味吓住,呆愣愣扭头,看见远处被围住的帐篷区尖角整整齐齐排列开,气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和空荡荡的街区不同,帐篷区里似乎人头攒动,然而没有多少说话的声音,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只觉得那边安静到诡异。
云端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被夏揽住肩膀,强硬地往前带着走。
走完这段街区,才稍微缓过来,皱起眉头:“是尸体腐烂的气味……他们没有做好隔离。”
而其余队友各个精神恍惚,又在下一个街区被眼前景象吓一跳。
他们拐入的是城主府所在的中心区域,相比起边缘街区要热闹不少,行人匆忙走过,流浪汉在路边一字排开,瘫着脚,将头埋进装过番茄罐头的纸箱子里遮住脸。
街区的店铺基本关门,仅有的几家也在门窗上钉好木条加固。从外边看来,宛若给一家门面缝缝补补打上补丁。
有零星的人走向边缘街区,然而大部分都聚集在这里,等待下一次的廉价食物发放。
玩家们也学着路过的行人,披上斗篷,拉上斗篷的兜帽,匆匆从街道中央路过,忽然一声铃响,所有无家可归者就跟被吊起手脚一样,连滚带爬从大马路上爬起来,冲向城主府方向。
那里已经有城主府的人从大门里出来,推着小推车,上面装满了罐头食品和一箱箱装满的食物。
所以瘫软的流浪汉从地上爬起来,他们绵软的手脚重新充满了力气,足以将所有插队的人从他们面前狠狠推开。
直到城主府穿着制服的人们走上前,强行将扭打成一团的流浪汉们分开,要求他们重新排队。
箱子被拆封,侥幸抢到第一批食物的人没有离开太远。
她捧着一小箱的食物,干脆坐在离队伍二十米的石阶上,粗鲁撕开包裹着熟食的纸袋,她不指望咀嚼,仅仅往喉咙里塞入足够分量的食物,最后被呛得咳嗽,无比狼狈,眼泪从眼角落下,鼻尖发红。
玩家们驻足,稍微掀开一点兜帽,无言地观看排队的人们是如何分配这些廉价食物的。
云端忽然说:“有消息了。看公会频道,叫我们在十五号之前到弗兰克斯南盆地集合,天空之城很可能会在那个时候降落。”
风将他的斗篷吹开,又被术士压住边檐。
第175章 chapter.174
十字路口, 路标上描绘着交叉街道的布局图示,木质路标经过风吹雨打,已经破旧而发霉了, 不过就算如此,基本的路况指示也不成问题。
他们沿着路标一路走去, 成功找到一家尤尼克协会, 大门紧闭的情况示意他们, 这里已经关门多时。
魔术师上前敲了敲门, 又握住门把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他有些纳闷:“这里的尤尼克们都去哪了,跑回精灵城去了?”
“所以安德鲁降落的时候, 并没有降落在城内, 而是城外某个空地, ”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云端走上前, 眯着眼睛打量这家尤尼克协会的招牌, “说明他已经丢失了这座城市的固定锚点。”
新增客户端不待见它:“可真是位不靠谱的尤尼克。”
骑士小姐颇为实在,大概是最近和彻夜难眠学的老实人做派:“那我们只能依靠交通工具或者双腿。”
云端点头, 指了指街道旁侧:“是的,所以我建议, 我们骑马去。”
魔术师:“等等等等?!”
他们从一家私人马厩里租了两匹马,花费了不菲的租金, 包括部分定金,如果不能按时归还马匹, 或是有意外损坏, 这些定金恐怕就要付之东流。
术士翻身上马,从通用面板里拉出空白的草稿纸, 开始计算五个人五匹马总共的价钱,嘀嘀咕咕了好半天,回头一看,发现魔术师的骑马技能依旧拉胯,涨红了脸也没成功跨上去。
就连最矮的彻夜难眠都成功坐在了马背上,而年长的队友在还不停挣扎。
亡灵表情有些空白:“哥!哥!你重心靠前一点!往里面踩一点……诶诶诶,马鞍要掉了!”
云端头也不回:“彻夜,你的藤蔓支援一下。”
新增客户端人也要傻了:“总不能每次就我骑马拉胯吧?哪位好心的大爷大姐救命啊!”
最后魔术师双脚悬空,被小黑藤蔓举着双枝抬到马背上,扯着缰绳颤颤巍巍走几步,艰难地落下热泪。
云端刚好算完账,指挥马匹走到他旁边,安抚地拍拍肩,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魔术师:“……”
最后他们总算艰难地出发,骑着马离开这座小小的前线城市,期间骑士小姐扯着绳子,指挥马匹绕着新增客户端打圈,而魔术师坐在马背上无能狂怒,恨不得抱着马脖子不动弹。
白天时他们走过沙漠和绿洲,晚上正巧碰见一支商队,便在他们那里稍作整理。
这商队可真算得上东缺西漏,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剩下小半车货物、两匹快要被渴死的老马和一匹趴着不动的骆驼,当然,得算上报团取暖瑟瑟发抖的商队人们。
云端刚骑着马路过这支商队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说真的,无论谁看见五十多个人团团围着一辆小小的货车而坐,格外拥挤,却又不敢生火,都会觉得滑稽而茫然。
只是周围放眼望去都没有城市和绿洲,术士只好示意队友们放缓速度,和这群商队人们先挤过这个夜晚。
术士撩开斗篷,翻身下马,身后个个队友学着他的模样跳下,牵着马匹靠近这处小营区。
和商队头头聊天时,术士获得了些情报。
那个脸上带了疤的中年男人用两根手指夹着烟,明灭的火星是这一小块区域难得的光源。他狠狠吸一口,嘬了嘬烟嘴。
“我们原本哪里只有这么点人啊,”他丧气地拉长了音,“都是从前面逃下来的,被筛过的逃兵而已……不不不,不是真的逃兵,那是要马上被绞死的。”
“原本我们有百来余人,几十辆马车,一百头骆驼,就算从沙漠这头穿到那头,都吃不完的食物。但是等我们走过弗兰南地,砰一下,”他手指一放,唰地张开,“火药就来了,还有魔力炸弹,还有钢铁巨人。所有的车都被砸烂了,我们的人也死了大半,就剩下这么点,苟苟最后的路,赶紧回老家去,不想再出来走沙漠了。”
云端从包裹里拿出蜡烛,递给他,商队首领脸上那条疤都激动地蠕动起来,接过蜡烛,珍惜地摩挲两下:“原本我们还有十几盏煤油灯,结果这玻璃玩意儿太容易坏,碰一下就碎了,里面油也倒了精光。”
他半侧过身,喊后面的人,很快拿来一包火柴,给蜡烛点上光。
商队不是没有能燃烧取亮的东西,但是现在都没有一只蜡烛来的合适——光暖暖的,小小的,十分安适。
不少人都低低地哭出了声,极力压制自己的声音。
咳咳,魔术师清了清嗓子,挪到云端旁边,睁大眼睛问道:“我们明天就要往弗兰南地走了,那里现在是什么样的?”
这人明显被吓一跳,整个人一怔:“你们要去南地?去哪儿做什么?去见斯尔德?”
玩家们悻悻地笑起来,解释他们是外地人,有外地人公会组织的一些活动,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们不得不在弗兰南地集合。
首领道:“那你们公会也太不……道德了。南地现在和侏儒打仗呢,天天从头上掉炸弹下来,还有钢铁巨人扫来扫去,只要被看到,那档子玩意儿就会冲过来把你从头到脚砸个稀碎。”
他踌躇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就算外地人有斯尔德的庇护,也不能这么对待自己,还有没有人权了。不然,你们留在我这里,虽然吃的不是很多,但是我们起码人多,还能把你们安全送到城市里去,那里总不会死人。”
尖叫奶油笑道:“我们留下来了,那不就多了好几张嘴要养。”
首领摆摆手,不在意:“也就是少吃几口的事……怎么了?!”
他猛地站起,整个人像是草丛深处被惊醒的兔子,显然是在这段时间里,被这样惊吓过太多次,以至于条件反射。
“前面出现了好几个人!”夜里视野好的放哨人大声说道。
首领敏捷地原地爬起,飞奔到前头,拦住那些人,正巧手上还端着云端送的蜡烛,抬起光来瞧了瞧这些人。
是几个脸上算是灰和沙砾的女孩,衣裙褴褛,皮肤紧紧绷在脸上,眼窝凹陷,如果不是清瘦的轮廓,还以为是从沙中爬出的沙鬼;还有一位断了条腿的年轻男人,同样狼狈至极。
女孩轻声求他:“……能不能,让我加入你们?我们不用吃喝,就在人多的地方睡一觉就好。”
首领脱口而出:“那怎么行,起码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话刚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自己在两分钟前,刚出言挽留过那五个过分年轻的外地人,不希望他们鲁莽地冲上前线丢失性命。
这已经多出五张嘴了,再来几张,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决定,这是要从所有人的口粮中分摊的部分。
首领用力一锤大腿,刚想着要把自己那份省给他们吃时,旁边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虽然声音很轻,但大家都能听清:“本,让他们留下来吧。”
他回头,是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首领大声咳了咳,宣布:“不仅要留你们睡觉,还有留你们吃喝。巴克尔,去,开车门,拿一包麦粉,给几个新加入我们的年轻人加点口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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