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摇摇头:“小七,咱们不是平常的百姓家。”
曲渡边一顿。
五皇子眸色认真:“或许你不爱听,毕竟父皇最是疼爱你,但,他始终是皇帝。你给出自己的真心,或许有一日会被伤到鲜血淋漓。”
小七看重情谊,他身上有种吸引人的特制,所以连最听不得训斥的六皇子,也能耐着性子听他说两句。
但至情至性也好,待人以诚也好,唯独不该对父皇交付真心。
他不想看见那一日。
说这句话前,五皇子犹豫了很久很久。
因为小七跟他不一样,或许他印象里的父皇就是一位疼爱他的父亲,而他不过是早早触摸到了父皇凉薄的血,才在心里竖起了一道藩篱。
曲渡边给他倒了杯热水,抬眼笑道:“我知道。”
见他没有生气,五皇子略微松了口气。
曲渡边:“五哥,谢谢你。”
五皇子:“不客气。”
他就是为了来说这几句话的,说完了,并没有久待,喝完水,就离开了平归院。
曲渡边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润润嗓子。
他对崇昭帝的演的戏里,有没有一分半分的真心,没有人知道。
正如崇昭帝表现出来的对他的疼爱中,零星加起来有多少真心,也没有人知道。
从谋算和揣度中得来的情感,虚伪和真实,称量不得。
-
崇昭帝的病反反复复。
夏天的时候好了,秋天又病了两次,每次都约莫三五日才好,越到深秋,他就越觉得有凉气往身体里面钻似的。
练武场内。
曲渡边一边敲自制的简易架子鼓,一边指挥着崇昭帝:“欸对,抬抬胳膊抬抬腿。”
“哎呀,爹,你抬的还没梁太妃做得标准,不要看不起广场舞,咱们这舞蹈跳起来带劲得很。”
“融合了五禽戏的广场舞,你多练练,多出出汗,病就消了。”
“不要害羞,扭起来。”
演武场内只有崇昭帝和几个贴身照顾的宫人,余公公都在忍笑。
曲渡边:“你好好跟着苏嬷嬷学嘛,到时候皇后娘娘那边跳广场舞的时候,你也能跟上趟不是?”
崇昭帝扭胳膊扭腿,累的气喘吁吁,“她们平时都是这样跳下来的?这么累!”
曲渡边腹诽,可别小看了热爱运动的娘娘们的体力值啊。
运动结束后,崇昭帝才坐到旁边,用帕子擦擦汗,喝太医院调配的补气血的药膏汤。
他在这里锻炼,发现确实有点用,加上食补疗效,晚上睡眠都好了很多。
“朕听说,宣妃和郭贵人,想给织仪挑驸马?”
曲渡边:“嗯,是啊。”
不过阿姐不愿意就是了,她现在根本就没长那个心思,也不想找个男人陪在身边。
崇昭帝:“回头朕让画师去有儿郎家的府上,将他们家公子画下来,给织仪挑一挑。”
曲渡边看了他片刻,忽的道:“爹,和亲的人有阿湘姑姑一个就够了,对吗?”
“和亲…是分裂、控制北疆的手段,”崇昭帝说道,“阿湘做得很好,免去很多种争斗和伤亡。现在北疆平稳,朕没有再把织仪嫁过去的打算。”
他挑眉,屈指弹了弹曲渡边的脑门:“而且还有宗室女,哪能次次都嫁帝女?岂不是养大了北疆的胃口,你担心朕把织仪嫁过去么。”
曲渡边听出来,便宜爹还是想要延续和亲计策的。
“父皇,你要不下个旨意?”
崇昭帝哼道:“朕说了就是说了,旨意哪能随便下,如此随便,成什么了?”
曲渡边软磨硬泡许久,崇昭帝还是没答应,大概是觉得太兴师动众。
眼见着再说就要炸毛了,曲渡边只好暂时搁置,等以后再提。
他回了顺宁宫,把崇昭帝的意思说了一遍,郭贵人终于松了口气,没有再催着十五岁的织仪挑选驸马,她终于能安静下来学习数算。
朝上。
因为崇昭帝的精力下滑,原本压下去的立储事宜,又开始提了起来。
大皇子党和三皇子党中间,夹杂着沉默的二皇子党。
三皇子党也颇有微词。
三皇子成婚许久,府中姬妾不少,为何就是没有子嗣呢?
没有子嗣就不稳定,他们跟大皇子党争的时候,底气都少了很多。
冬日。
三皇子用给三皇子妃看身体的借口,请了外地一位内科圣手回家。
却不是给三皇子妃看,而是给他看。
得到的结果是弱阳,需要吃药滋补。
三皇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闭了一天,出来后,也吃上了药。
对外说只是冬日风寒,勒令所有知情的人都不准说出去。
“尤其是你,”三皇子对妻子说,“你喝些养身体的滋补品,到时候我调理好了,我们再要孩子。”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父皇绝对不会让一个身体有问题的皇子继承皇位。要是此事被传扬出去,他好不容易积累的势力,恐怕顷刻间会毁掉一大半。
毕竟谁会跟着一个没有希望的皇子混前程?
三皇子妃:“嗯,我知道。”
三皇子:“我信你不会乱说,但我不信别人。”
他微微眯起眼。
三皇子叫自己的人送内科圣手回家,路上杀了大夫,以绝后患。
-
次年。
暮春。
三皇子妃有喜,怀孕一月有余。
三皇子党定心。
胎儿怀了六个月的时候,太医诊脉,说或许是位男孩,此乃喜讯。
三皇子见人就带笑,对三皇子妃处处照顾,处处妥帖。
五皇子亦成功出宫建府。
恰逢八月,秋高气爽,崇昭帝难得准备放松一下,遂传下旨意:
半月后,于兰林围场,举行秋狩。
一场猎与被猎的盛会。
第108章
秋狩的地方在兰林。
位于京城北边的大型皇家猎场。
光是去, 路上就要花费一天的时间。
大清早出发,晚上才能到,有快马提前出发, 去猎场的草场上布置帐篷。
剩下的都跟着大部队一块走,随行的后妃都是主位娘娘,皇后、兰贵妃、德妃、文妃、宣妃、阮嫔、怡嫔等。
皇子们的妻妾都没来, 大皇子妃要照顾女儿, 三皇子妃身怀有孕, 不宜远行, 在家养胎。
前朝将四季狩猎都划分了名称, 顺应天地四时、自然之理, 依次是春蒐、夏苗、秋狝、冬狩。
本朝不重狩猎出游,所以基本都统称为狩猎。
曲渡边没坐马车,他骑着马在外面跟着。
织仪也骑着马,前面揽着小思和,优哉游哉的。
“阿姐!”曲渡边丢过去一袋子小零食, “给思和, 你俩一块吃。”
思和公主乖巧道:“谢谢哥哥。”
曲渡边笑眯眯说:“不客气。”
过了初夏后,他就十三岁了,现在秋季, 十三岁多一些。他个子长得没之前那么快,但还是在长, 保持在正常速度。
就是偶尔小腿肚子还是会抽筋, 半夜疼醒。
从身后看, 已然是个翩翩小少年。
他们和崇昭帝一起, 走在大部队的最中间,前面和后面是禁军和东厂。
曲渡边往后看, 人太多了,他看不见小春在哪,但却看见了二皇子和五皇子并马前行,笑着说话。
五哥出宫建府之后,和二哥的关系貌似不错,经常看见他们在一起说话。
五皇子朝他笑了笑,“小七,好好骑马,别摔了。”
曲渡边应了声,就没再看他们。
等到了下午,一直骑马也累得慌,曲渡边去了崇昭帝的马车——里面宽敞又平稳,能蹭豪华马车,他才不要去其他的。
马车里面甚至放了冰鉴。
冰鉴制作精美,雕琢之处无不用心,还盛了冰镇的水果,凉气和果香四溢。
崇昭帝递给他手帕:“擦擦汗。”
曲渡边接过来一抹脸,揪着冰鉴里的瓜果就开始吃,“太会享受了!”他鼻尖嗅了嗅,“换个香吧爹,想闻‘木青果’,秋天嘛,还是闻些清爽的。”
崇昭帝瞅他一眼,没说话,却慢条斯理地把马车里正在燃的香熄灭了,重新从马车下格子里拿出来了个精致的小罐子。
“就你事多,不过你怎么知道朕带着木青果。”
他撩开车帘透了透气,等里面原来的香味儿散差不多了,才点了新香。
新香幽幽。
清爽的香气配合冰鉴的清凉,闻得人心情更好。
曲渡边理所当然:“我最近喜欢这个,老是去你那里拿,所以爹你肯定带着。”
“臭屁!不过凑巧罢了。”
崇昭帝哼笑一声,也捏了点冰果子吃。
他登基后就没怎么出来玩过,这也算是给自己放了几天假,舒坦舒坦。
曲渡边也吃了一会儿,偷偷摸上了冰鉴,“爹,你说这个冰鉴他沉不沉?”
崇昭帝:“这个是小的,估计几十斤吧。”
曲渡边:“是吗,不信。我抱一抱,试试看。”
说完他直接把冰鉴抱起来,趁着崇昭帝还没反应过来,一溜烟跳下马车,“哈哈哈哈是我的啦!!”
崇昭帝:“………”
原本紫宸殿外伺候的宫人们,眼睁睁看着七皇子又从陛下那里顺走了什么东西,然后淡定的收回视线。
马车里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曲小七!!”
但到底是没叫人抢回来。
他一个皇帝,跟儿子抢东西?岂不是丢死人!
余公公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吩咐小太监,叫人又去抬了一个冰鉴上来。
曲渡边本来想把冰鉴抬到宣妃的马车上,但他注意到,宣妃一直骑着马,看着周边的景色,从来没有回到马车歇息。
他把冰鉴给了阿姐和思和的马车,又看了眼宣妃。
宣妃望着远处辽阔的天地,二十多年了。
她也是第一次出宫。
曲渡边没有打扰她。
-
傍晚的时候,大部队抵达兰林猎场。
草场上已经搭好了帐篷,空地点着篝火,烤肉的香气弥漫开来。
包公公就是提前来到这里的先锋队,他把一切都打点好了,谁住在哪里,晚上吃什么,准备几分膳食,谁有忌口等等,全都井井有条。
场地拉的极大,住宿的地方也隔着一段距离。
后妃们自然和皇子们分开,公主们和后妃们挨着,她们的帐篷都在皇帝帐篷的后面。
皇子们的帐篷则是围绕着崇昭帝其他几个方向,形成了个包围圈。
再往外,就是侍卫和禁军驻扎的地方。
因为按照年龄排序分帐篷住所,所以曲渡边住的地方在末尾处,非常清净。叶小远把里面收拾的干净舒适,曲渡边的一应物什,都按照他的习惯摆放。
简单用了点晚膳,崇昭帝吩咐他们早点休息,明天在秋狩上好好表现。
四皇子来找曲渡边串门,两人一块出去溜达溜达,看看夜空。
四皇子身后还跟着个人,是个生面孔,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还有零星烧伤的创口,抱着剑,沉默寡言。
曲渡边:“四哥,你身边这位?”
四皇子:“哦,他叫冷越,是来投奔我的,身手不错,加上他跟我母妃姓氏一样,有点缘分,所以我考验过后就收下他当了护卫,省的母妃说我身边没人保护,她不放心。”
冷越朝着曲渡边拱了拱手,“见过七皇子。”
曲渡边来了兴致:“过过招么?”六六都不怎么跟他打的,夏赴阳也走了,他一个人好寂寞。
冷越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不敢。”
四皇子笑说:“他师从南方,招式跟我们这边不太一样,你要是想试试他的招式,等回了京,你到我府上来。”
曲渡边:“那也行。”
两人闲逛溜达,到六皇子帐篷附近的时候,他们看见兰贵妃进了帐篷,应该是找六皇子有事说,没多久,五皇子也进了去。
曲渡边耸耸肩:“原本想着找五哥聊聊天的,现在看来,没机会了。”
四皇子:“别管他们,走,去营地厨房偷点烤串。”
曲渡边:“走走走。”
-
六皇子帐篷内。
兰贵妃坐在座椅上,六皇子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吃着水果。
五皇子恭敬地站在兰贵妃面前。
“你既已经建府,能在朝堂上说话,就要帮小六先积累着人脉,这样,等过一年多,小六也建府出宫,不至于从零开始。”
五皇子:“是。”
兰贵妃轻笑:“本宫听闻,你跟二皇子走得挺近。想转投别门了?二皇子那里可是冷灶,烧的热么。”
五皇子困惑,然后了然解释:“贵妃娘娘误会了,我和二哥走得近,也是要靠着他在朝堂上站稳跟脚。大哥和三哥争得太厉害,我要是掺和进去,恐怕反而不美。”
“如今六弟还没到年纪,我一个人在外,还是稳妥点好。”他诚挚道,“贵妃娘娘放心,您这些年的扶持,还有六弟对我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万万不做那白眼狼的行径。”
兰贵妃细细打量了他片刻,才满意道:“嗯,你知道便好。你娘亲在世的时候,本宫便提点了她不少,这些年,也都是本宫扶持你,如今到了该你回报的时候,不要叫本宫失望。”
五皇子微微一笑:“定然不会。”
兰贵妃转而对六皇子道,“别玩了,娘亲给你争取了明日马前挂草插旗的差事,很简单,就是让你在多在你父皇面前露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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