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先生惊愕。
二皇子道:“之前让他杀了汤一粟,他至今没有成功,我就知道,他不能用了。”
“东厂中还有几个能用的小卒,找个最能信任的,在明天在汤一粟出狱去大理寺的路上,告诉他……”二皇子低语几句。
邓先生:“我知道了。”
他神色匆匆的离去。
二皇子则推开窗户,独自在窗边站了很久。
“算计,反算计。”
他望着院中。
今日雕梁画栋,明日存否。
-
第二日。
东厂。
牢内。
汤一粟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浑身都被固定住,头顶有个滴漏,在朝他的额头滴水。
水滴并非匀速下落,匀速下落的水滴,可以让人有一段时间进行冥想,非匀速的水滴,可以让一般人的精神,在十个时辰内变得焦躁、抑郁、精神濒临崩溃。
滴水之刑,不见血,但杀人。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合眼了,眼中一片骇人的猩红,宛如血色氤氲其中。
温小春拽着他的领子,将他绑起来。
汤一粟一见他就下意识的打哆嗦,恐惧道:“我没有害人,我没有害永王殿下,我和二皇子没关系……”
温小春没有搭理他,提着他去了大理寺。
-
大理寺外,禁军林立。
天子高坐公堂。
曲渡边和四皇子坐在左边,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坐在右边。
方鹤川、奚石秋和林宗平三位辅政大臣也位列两侧,除此之外,还有包括奚子行在内的六部给事中,都察院人员等。
堂中肃静非常。
外面的人压着汤一粟进来,跪在堂中。
汤一粟十分憔悴,跪地叩首:“罪臣,见过陛下。”
崇昭帝:“朕问你,在往边境送粮的时候,是否犯下错事。”
汤一粟往二皇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二皇子不着痕迹的端了下茶杯。
汤一粟道:“臣,没有。”
崇昭帝:“你与二皇子相识?”
汤一粟:“不认识。”
陈俭道:“若是不相识,二皇子怎会私下找到我,让我找机会杀了你呢。”
汤一粟脸色大变:“杀我?!”
陈俭:“我乃东厂副督,岂会骗你?”他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之所言,句句属实。”
“汤一粟,你还不速速招来!”
“殿下,你竟要杀我,”汤一粟似乎是绝望了,悲愤地往前爬了半步:“罪臣知错了,罪臣真的知错了!我、我和二皇子是有联系的,他让我做一件事……”
二皇子放下茶盏,厉声呵斥:“你说什么!”
崇昭帝:“老二。”
汤一粟:“就是运粮的时候,二皇子吩咐我,伪装制造五皇子贪污粮食的证据,”他痛苦的闭上眼,“但是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请圣上明察!”
崇昭帝:“他说的是真的吗。”
二皇子紧紧捏着拳头,最后站起来,在堂前跪下。
他眼眶一瞬间红透,语气愧悔无比。
“儿臣和六弟在朝堂上素有矛盾,五弟又一直帮着六弟。我一时鬼迷心窍,想要出次损招陷害五弟,但是并没有真的实施,最后的时刻悬崖勒马。”
“即便如此,儿臣还是悔恨无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既然今日已经被世人知晓,儿臣愿领受责罚!”
陈俭果然在这时候蹦出来指认他了。
既然他和汤一粟的关系,已经暴露,那索性直接顺势亮出来。
汤一粟:“若非二殿下想杀我,我也不会说出来。但是,二殿下确实没有真的陷害五殿下。”
崇昭帝:“仅仅如此?”
曲渡边:“我这里确实有二哥和汤大人,关于算计五哥的证据。”他把暗网抄录的备份递了上去。
崇昭帝看完,给了五皇子。
五皇子微笑道:“二哥,好手段啊。”
二皇子:“是二哥对不起你。”
他叩首不起,“请父皇降罪。”
曲渡边拍了拍手。
乙十二从外面进来,端着个盘子,盘子上是一个小绿瓶,瓶中还有一点残余液体,“这是在汤一粟行囊中找到的,里面还有一朵北疆筋草花,只是已经枯萎了。”
小绿瓶是东厂暗阁专有,看起来是路边随手可买的普通瓶子,其实细微处有极小的记号,用来记录入阁时间和辨别真伪。
温小春辨认后,对着崇昭帝点点头:“真的,就是东厂暗阁少了的那瓶。”
崇昭帝:“老二,你知不知道,你身边的汤大人,在边境用粮食,来逼迫永王服毒的事?”
二皇子蓦地抬头,“什么?”
满堂惊愕。
毕竟现在众所周知的版本,是有人威胁崔融,用陛下的名义逼迫永王服毒,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了粮食的事?
余公公尽职尽责上前,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方太傅听罢,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抖着手指着汤一粟,“恶毒!歹毒至极!!那粮食,甚至还是三郡百姓为了永王而捐的,怎的成了奸人陷害永王的利器?”
“若是让三郡百姓得知,岂不是万民同怒!”
汤一粟委屈道:“这瓶子,是崔融给我的,说是让我帮忙带回来,随意埋在一座寺庙里,当做祈福了。”
“一派胡言!”管家老伯从外面跨进来,一撩衣摆跪在地面,“启禀陛下,前几日草民对您隐瞒了实情。”
“当时主人离世的时候,和我说过,一路上遭到汤一粟的威胁,如果不按照他的要求办,就会杀了主人的女儿。汤一粟,你不要装无辜,你就是幕后指使者的爪牙!”
五皇子站起来,解释道:“先前他不说实话,是因为担心在京城中被有心人暗杀。儿臣反复保证,会保他和崔融之女的性命,他才敢说。”
人证,物证,都有了。
二皇子缓缓直起腰,跪坐在地。
他扭过头,平静的看了眼汤一粟:“你到底是谁的人。”
奚石秋忍不住道:“案上证据,二皇子不是看了吗?先前您还承认了,是自己指使汤一粟陷害五皇子,现在又不认账了?”
二皇子:“我承认我对五弟下手,但是边境以粮草相逼,迫使七弟服毒的人,绝不是我。”
方太傅:“二殿下来之前,并不知晓崔融和七皇子早就坦白,将汤一粟卖了。若是您知道,还会承认自己和汤一粟的关系吗?您坦诚自己陷害五皇子,不是想用小罪来摆脱大罪的嫌疑?”
二皇子一字一顿道:“此事,非我所为。”
汤一粟在百般询问中,默然不语。
一个死不承认,一个打死不开口,眼见着局面要僵下来,再这样下去,审问就会延长到第二天、第三天。
变数更多。
五皇子想起昨晚,他从管家老伯嘴里得知全部真相时候——
管家老伯说了一句:“说起来,您和永王殿下的关系是真好。毕竟,他要是不服毒,汤一粟就会把粮食祸害大半,到时候把锅全都推到您身上,永王殿下,估计也是不想让您挨罚吧……”
他觉得无比讽刺。
他自以为的对小七的保护,反而成了别人威胁他的把柄。
五皇子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疯了一半,他现在还活着的大半原因,就是想保护那只金灿灿的小猪吊坠。
支撑他的,只剩了这一个理由。
当时他就想,老二得死。
可多重的罪才能杀死一个皇子?
五皇子跪地,沉声道:“儿臣被二哥主动承认陷害我的事情感化,也有几件事想说一说。”
崇昭帝眼皮子一跳。
什么感化??
五皇子:“三哥断臂,乃是我与二哥合谋,二哥提建议,我动了一部分手。舒家贪墨赈灾银两,亦是二哥在暗处筹谋算计,一应证据在我府中密室之中存放。李氏一族虽是主动倒卖兵器,但他们之所以起了这个念头,是二哥手下之人言语诱导。”
他重重一叩首。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便叫亡母九泉之下不得安眠!”
崇昭帝蓦地起身:“你——!”
曲渡边捏紧了扶手:“五哥。”
三皇子呆滞几秒,脸上一点点爬上了狰狞恐怖的神色,他疯狂地朝着二皇子和五皇子扑过去。
“啊啊啊啊!!”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他噗通摔在地上,独臂狂舞,在二皇子和五皇子身上拼命撕扯。
“你们让我残疾这么多年,让我妻离子散,让我被人耻笑!我杀了你们!”
场面一瞬间无比混乱。
二皇子的头发都被薅掉了一大把,梳理整齐矜贵的模样消失不见,金色的发箍和玉质发簪铛铛铛摔在地上。
玉簪断成了三截。
余公公:“来人,快把几位殿下拉开!”
东厂的人迅速上前,把三皇子拉走,三皇子形容可怖,眼底是彻骨的恨意。
崇昭帝做梦也没想到,今天的场面会变成这样。
这可真的叫人看足了皇室的笑话。
他看了眼五皇子,眼底浮起明显的厌恶。
今日审的是永王案,就算想说旁的,大可以私下里说,现在提出来,岂不是丢了整个皇室的脸面!
五皇子抬头直视着崇昭帝,将他眼底的厌恶和怒火看得清楚分明。
他忽的感到一股莫大的愉悦,让他忍不住想要大笑出声。
“殿下,”汤一粟哭泣道,“你们不要污蔑殿下,把罪责都归咎在我身上吧,我愿意替殿下顶罪,都是我的主意……”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
温小春瞬间警惕:“跪下!”
汤一粟身上突然燃起火苗,火苗在他身上蔓延,迅速扩散到了全身。
他在堂中起舞。
堂中一片尖叫。
“护驾!护驾!”
曲渡边被乙十二快速拉到安全位置,东厂和禁军飞速围上来,牢牢护住几位皇子和崇昭帝。
汤一粟看向二皇子,兴奋笑道:“只要我死了,殿下就不会被我牵连了。虽然殿下想杀我,但…我还是效忠您的。”
“只要我死了,您就没事了……”
因为疼痛,他说的话颠三倒四,火焰中的脸被灼烧成扭曲的样子,可怖至极。
等外面的水提来的时候,汤一粟已经奄奄一息倒在了地上。
他在痛苦中翻滚,火焰里呢喃出叫人听不清的一句话:
“我忠我主,我主千秋,嫁接而生,怜木逢春……”
第180章
大理寺明审永王案, 震惊朝野。
谁也没想到一场明审,最后会引出这么多的事情。
汤一粟自焚当场,死之前虽然为二皇子说着开脱的话, 但却实打实的将锅扣在了二皇子头上。
五皇子主动指认二皇子是三皇子断臂、舒家贪墨的主谋,甚至引诱李氏一族倒卖兵器的罪行。
一时间,边境士兵和大周百姓出离愤怒, 在自己所在的地区的官府衙门前, 请求严惩凶手。
二皇子囚禁东厂, 五皇子幽禁在刑部。
两个部门协同审查五皇子所说事情真假, 他们在五皇子卧房内的暗室里, 搜寻到了舒家贪墨案中, 二皇子在其中的手笔。
舒家有罪,罪在失察,身为主官失察至此是要杀头,但惩戒一人足以,不至于连累全族。
正如二皇子用汤一粟防五皇子的那一手, 五皇子对二皇子也防了一手。
三皇子的事, 是二皇子和五皇子联手的信号,至今年岁已久,五皇子给不出证据, 但是他条理清晰地给出了他们那时的计划过程。
二皇子看到他的口供,并没有反驳。
三皇子跟疯了似的上折子, 整天往宗室跑, 想让二皇子这个主谋甚至是五皇子, 一起赔他一条胳膊。
远在岭北的大皇子, 亦拜托京中还残留的一两个能用得上的人,上书重审舒家案。
崇昭帝心力不济, 方太傅、奚石秋和林宗平三人总辖审理。
最后重新判定,舒家族人无罪,抹消族人罪奴之身,允许返回籍贯之地,归还部分家资,后代准允继续科考。
只是,舒侍郎的罪名被崇昭帝压了下来,没有定夺。
他重新把大皇子从岭北召回了京城。
大皇子站在皇宫外,望着这座辉煌厚重的皇城,闻惯了岭北山林之间自由的风,他此刻回到了自小长大的地方,竟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被余公公领进了紫宸殿。
殿内药气氤氲,大皇子看见了盘腿坐在床前炕几上的父亲。
从两国夹击,大周摇摇欲坠,到现在京中谋算翻涌,距离上次见面,他已经老了很多。
面容不算老,但两鬓已斑白。
穿着天底下最尊贵的龙袍,身上沾满了暮色。
他跪地道:“草民见过陛下。”
崇昭帝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坐吧。”
大皇子犹豫片刻,坐在了崇昭帝对面。
崇昭帝:“舒家之罪,是误判,该抹消的罪名,都抹消了。”
大皇子道:“是,草民已经知晓。”
崇昭帝:“但是,你岳父身为总辖主官,失察之过太大,还是死罪,这一点,改无可改。”
大皇子:“岳父的死罪,草民已用官当抵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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