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年想要拔除陈月芳的亲信这件事,顾寄欢早就心知肚明,她指尖微微一顿,今天这一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眸色看向陆时年丢在后座上的电脑,想起来她一见到陆时年,陆时年就把电脑合上去的情景。顾寄欢眸色微微一顿,她的确是看不透陆时年。
她肩颈的肌肉连成一片痛了起来,她下意识伸手按了按,却觉得越按越疼,没有刚才陆时年按的时候的轻松自在。
她沉沉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靠在座椅上听着外面的闹闹哄哄,心里却越来越清明。
看不透就看不透吧,没关系的,她相信陆时年不会骗她,终于会有一天,陆时年会把一切都告诉她的。
第55章
尽管一路打着伞, 可挡不住顺着风飘进来的冷雨,陆时年的整个裤脚已经湿透了,皮鞋上沾满了泥泞。
踩着晃晃悠悠的楼梯上了楼,地面还未完全浇筑, 还能看到裸露在外面的钢筋, 靠近窗边的脚手架上, 一个男人坐在那里。
看到陆时年一行人上楼,他明显警惕起来, 抱紧了旁边的栏杆, 手指着陆时年:“后退, 你们全都后退, 不然我就跳下去。”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上前去跟他聊聊。”陆时年嘱咐了一下身边的人,一个人朝着前面走去。
“后退, 后退!”那人一下子警惕起来, 有些着急地往下看,脚手架摇摇晃晃,他身上并没有安全绳。
“你不要急, 我不是警察, 我手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到你。”陆时年说着,随手丢掉了手里的雨伞, 把空荡荡的双手举起来展示给那工人看。
她不是警察,没有穿制服, 是个女性,这些都是淡化威胁的因素, 见只有她一个人走过来,那工人放松了些:“马总让你来的吗?”
“对, 你别紧张,我们好好聊聊,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陆时年语气沉沉,缓缓往前走,此刻坐在窗边的人经不起任何刺激,真的头脑一热跳下去就全完了。
施工刚刚开始没多久,就死了个工人,这片商贸城也就算完了。
这里都没有封顶,冷雨簌簌地往下落,陆时年的发梢瞬间就被打湿了,吕进财见此情景,吓了一跳:“陆总,还下着雨呢。”
吕进财着急拿着自己的伞追过去:“陆总,陆总,我帮您撑伞……”
“别过来别过来,你们不要搞把戏。”那工人见到吕进财走过来,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整个脚手架摇摇晃晃,他就站在最边缘的位置上。
楼下看到这样的场景,顿时响起来一整片的哗然声。
陆时年面色一冷,回头怒声道:“滚回去。”
吕进财吓得一愣,一瞬之间被陆时年身上的气势镇住,定在了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原本降低了对面的稍许的警惕心,瞬间成果化为乌有,那工人就站在脚手架的边缘上,看起来情绪很是激动:“叫马总来见我,别的人我都不见,他不来我就跳下去。”
“没有马总了,他被撤职了,集团已经知道了他中饱私囊的罪行,你有什么要求跟我说,我可以满足你。”陆时年语气平缓,对面已经急了,此刻她不能急,她必须慢慢来。
“我,我没在工地上见过你。”那工人看着陆时年的眼光充满了怀疑,“马总叔叔可是集团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被撤职?”
“李三水,这是陆总,集团的总裁,可比马总地位高多了。”吕进财忙不迭插了一句。
李三水的目光在吕进财和陆时年之间转了转,他不认识陆时年,却认得吕进财,这人是马清最信任的狗腿子,他也听不懂什么总裁,却也大概明白眼前的女人地位比较高。
吕进财在之前一直表现出来都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角色,此刻这句话总算是起了作用,李三水缓缓平复下来,尽管还站在那里,明显没有那么激动了。
“可不可以下来聊聊?”陆时年缓和着语气说道,“那里太危险了,万一掉下去,你想要的什么都得不到。”
“不行。”一听到下来聊聊,李三水瞬间警惕心拉满,“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下去就不算数了,我怎么相信你们不是骗我的?”
“你老婆乳腺癌,在医院等着二期化疗对不对?”陆时年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我这里有庆南医院副院长的电话,我现在拨她的电话,把你老婆转到庆南医院,接受最好的医疗,行不行?”
“我……我没钱……”李三水激动起来,“我已经两个月没有拿到工资了,我没钱给她做化疗。”
“冷静,你现在跳下去,就彻底完了,你老婆就只有你作为依靠了。”陆时年的声音冷冷的,却一下子压住了李三水的躁动。
陆时年继续说道:“我当着你的面给她打电话,承诺给你老婆免费医疗,不要你下来,我开免提,你能听到,行不行?”
陆时年已经退到了这一步,李三水咽了咽口水,看着陆时年的手机,最终点了点头:“好。”
他爬上脚手架就是为了老婆的病,陆时年算是一下子戳在了他的软肋上。
陆时年拨通了于红的电话,全程保持免提的状态。
于红接陆时年的电话向来都很快:“喂,陆总,有什么事情吗?”
“我这里有个病人,乳腺癌,想要转到庆南医院,红姐你帮忙安排一下。”陆时年说道,“所有治疗费用走特殊基金,医院报销。”
于红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说到:“好,我马上派救护车去接,办理手续,病人现在在哪个医院?叫什么名字?主治医师是哪位啊?”
于红是肯定不会拒绝陆时年的,因为陆时年是老板,就算是没有病床,她也得硬挤出来这个病床给陆时年安排的病人。
陆时年扬声道:“听到了吗?现在就派救护车去接,在哪个医院?叫什么名字?”
“江环医院,吴秀芬。”李三水大声地喊了一声。
陆时年眸色顿了顿,抬手举了举手机:“我不知道你说的名字是哪几个字,要不你自己跟副院长说?”
说完,陆时年还补充了一句:“今天天气不好,这会儿有救护车,说不定等会儿全都派出去,就没有救护车了,你得抓紧时间。”
“你把手机递给我。”李三水思来想去终于是松了口,往前走了一步,倾身伸出来手臂过来,还不忘警告一句,“你别耍花招,等到我老婆住进医院里,我才会下去。”
陆时年往前递了递手机,但因为有脚手架的高度差在,始终差了一点距离碰触不到。
雨水落在睫毛上,顺着往下流淌,有些遮挡视线,李三水有些急了,松开了抓着脚手架的手,倾身过来抓住了陆时年手里的手机。
此刻他半个身子都探到了楼内,正是最好的时机,原本就隐藏在一边的消防队员一拥而上,拉住了李三水的胳膊,强行把他拽了进来。
吕进财看准了时机,拿着伞就冲了上来,整个伞都覆盖在了陆时年身上,自己倒是站在雨里:“陆总,这里风大还冷,赶紧走吧,可别淋了雨感冒了。”
他这种人最能见缝插针,人际关系往往混得最好,最讨领导喜欢,只是眼前的领导是陆时年,陆时年并不吃她这一套。
陆时年接过吕进财手里的雨伞,走到了李三水身边,李三水现在明显很是激动:“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都是骗我的。”
“你别激动,救护车会去接你老婆,这里欠的薪水我也会发,但你要活着,才能看到这一切。”陆时年把伞交给他手里,然后示意吕进财带路下楼。
场下有些喝彩声传过来,却也一瞬间陷入喧哗之中,人群之中有些人朝着还未建成的大楼冲过来。
尽管已经有人拦着,但现场的情况还是有一瞬间失控。
李三水在爬上脚手架的时候,特意弄松了这一层的脚手架,整个脚手架才看起来摇摇欲坠,加之刚才救下李三水的折腾,轰隆一声,再也不堪重负落了下去。
然后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应该是脚手架掉下去的时候,砸中了人,陆时年顿时面色微微一变,脚步快了几分。
顾寄欢也听到那轰隆一声的巨响,还有那凄厉的惨叫声,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明白应该是出事了。
她开了车门,直接冲进了雨里,从人群之中穿过去,喊道:“让一让,让一让,我是医生。”
发现人跳楼的时候,就有救护车提前准备,但是现在的伤者足足有四五个,医护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场景,现场顿时有些慌乱。
不过好在,此刻所有的躁动都被压了下去,工人们看着摇摇欲坠的脚手架,还有面前受伤的工友,纷纷往后退,不敢再说话。
顾寄欢从人群之中挤出来,然后就蹲到了最近的伤者面前,跟对面的急救医生解释道:“我是庆南医院顾寄欢,这个病人交给我,你们赶紧去处理别的病人。”
这个病人被砸中的地方是大腿,应该是伤到了动脉,鲜血不停地涌出来,没一会儿的时间,脸色就变得一片苍白。
顾寄欢顾不得太多,单膝跪在了泥地里面,问救护车那些医护要了绷带,紧紧地压在伤口的近心端,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止血。
血汩汩流出,顺着顾寄欢的手流淌到她的衣服上,在衣服上映开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她来不及擦一把眼前的雨水,一直看到血液流出来的速度慢下来慢下来,才缓缓放下心来。
头顶上的雨忽然被遮住了,顾寄欢抬头看过去,对上陆时年的眸子。
陆时年一路小跑回来,气息有些不稳,语气也忍不住有些着急:“衣服都不穿就跑出来,不是说了让你在车里等吗?”
顾寄欢全身已经湿透了,手上满是鲜血,打湿了发贴在脸颊上,冻得唇色都是一片惨白,看得陆时年心里一紧。
“我是个医生。”顾寄欢语气淡淡的,扬声道,“担架,这个抬走,骨折加外伤,随时注意出血。”
她没有多看陆时年一眼,然后就冲到了下个伤者的身边,熟练地撕开伤者的衣服,开始外伤处理。
陆时年没了办法,只能撑着伞跟在顾寄欢身后,尽力帮顾寄欢遮住头上的雨水,一直到最后一个伤者也被送走。
今天的事注定要上大新闻,马清是彻底保不住了,根本不要说保住职位,说不准还要进去吃几年牢饭。
顾寄欢回到车里的时候,从头到脚都是冰冷的,深夜的天气,这样的冷雨,恨不得在人的头发梢上结冰,陆时年把空调开到最大,只觉得顾寄欢身上还是冷透了。
她身上穿着顾寄欢的羽绒服,外面淋湿了,脱掉里面还是干燥的,但是顾寄欢连一件外套都没有穿,从头到脚都是湿透的。
中途陆时年已经把羽绒服脱下来给顾寄欢,可顾寄欢并没有穿,只是忙不停地走来走去救治伤者。
陆时年的外套还在车里,倒还是干的,陆时年忙不迭地用外套裹住顾寄欢,却觉得顾寄欢还在轻轻发抖,连声道:“钟哥,快些赶回去,这么下去肯定要出事。”
“寄欢,怎么样?”陆时年的语气里有些着急,可现在除了把空调开大些,紧紧抱住顾寄欢,她什么都做不了。
顾寄欢没有说话,她睫羽轻轻垂着,面色有些白,不知在想什么,她一句话不说。
陆时年已经完全被吓坏了:“你说句话好不好?冷不冷?我们快些回去,回去就不冷了啊。”
说到最后,陆时年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她实在是忍不住心疼,她知道所谓的医生救死扶伤的天职,她没法去怪顾寄欢,只是忍不住心疼。
“陆时年,那个工头,我见过。”顾寄欢冷得打颤,声音也在颤栗。
陆时年的手微微一顿,有些不解:“你说什么?”
“你冲下来的时候,那个给你递伞叫你陆总的工头,我见过。”顾寄欢的眸色沉沉的,她从陆时年的怀里挣脱出来,冷冷地看着顾寄欢,“在庆南医院,他给一个工人交了几十万的手术费。”
陆时年眸色沉了一下,抿了抿唇说道:“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顾寄欢眸色之中满都是惊惧:“马清带着钱跑了,他哪来的几十万几十万往外拿?这是姓马的管的工地,你没来过,那人却看着你一脸熟络的样子,陆时年,你当我是傻子吗?”
那钱不可能是工头拿出来的,能这么大把大把拿钱出来的只有陆时年,她在收买这个工地上的工人。
为什么?顾寄欢几乎是瞬间就想通了——为了搬倒那个姓马的,陆时年要让他手底下的工程出事,最好把事情闹大。
马总偏偏今天出国出差了,陆时年作为一个总裁,亲自跑到工地上来。
顾寄欢不得不有一个离谱的想法,今天的一切都是陆时年自导自演,她亲自跑过来,就是为了让事情闹大,没有办法收场。
伤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就因为上面的人在争权夺势。
她是医生,她没有办法漠视生命,而陆时年和她不一样,陆时年是个商人,她可以拿工人的性命作为筹码,这让顾寄欢觉得不寒而栗。
本来,她觉得看不清陆时年就算了,时间会有答案,可今晚她看到的事情让她没有办法再去相信时间,她瞬间觉得自己之前的信任都无比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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