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芳话语柔和,意思却很坚决,陆时年这次回来就是跟陈月芳低头的,此时不可能直接跟陈月芳对着来。
陆时年看了眼顾寄欢,然后颔首道:“好,那最近就住在家里,只是晚上回来晚了,奶奶别等我,自己先睡,注意身体。”
她说的话全都是关心妥协的话,让陈月芳很是受用,点头道:“知道了,你也别这么忙,公司那边实在不行还有我出面,他们不敢不给我面子。”
“我说了要靠自己的能力得到认可,免得到时候又有些人说您偏心,任人唯亲。”陆时年顺着陈月芳的话往下说,一副祖孙和谐的场面。
陈月芳看向顾寄欢:“小欢也留下来住,时年那边冷冷清清的,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这里到底是妥当些,有司机接送也不麻烦,换洗的衣服让阿姨跑回去拿一趟就好。”
顾寄欢知道,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尽管觉得和陈月芳住在一个屋檐下不自在,但为了陆时年的计划,她也只能点头应对了一声。
陆时年的卧室在二楼,给顾寄欢准备好的客房也在二楼,却是隔着整个宅子,最遥远的两端。
顾寄欢都忍不住怀疑,陈月芳把她们留下来不只是因为孤单,恐怕也是为了看看她们俩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宅里人多眼杂,阿姨保姆加起来有几十个,稍微走动,都会有人看见。
陆时年对这个安排不太满意,却也没再说什么,事情的主动权如今在陈月芳手里,她确实也没权利说什么。
洗完了澡,陆时年随手把头发吹到半干,就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电脑,除了正常的工作,这些天她还要看往年的资料,杂乱的数据从眼前飘过,忍不住轻轻揉了揉眉心。
咚咚咚——极为轻微的敲门声,轻微到陆时年觉得,自己仿佛是出现了听觉错误。
顿了一下,陆时年还是走过去开了门,刚开了一条缝隙,就见到一个身影迅速闪了进来。
顾寄欢背靠着墙壁,长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人发现。”
她的眼睛咕噜噜转着,有些澄澈的可爱,引得陆时年心里的沉闷微微一松,无奈道:“你这是在演谍战片吗?”
“差不多了。”顾寄欢无奈地耸了耸肩,“我观察了好久,终于才发现这会儿没人看见,我也是动作灵敏,才能偷偷溜过来的,等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十一点之后,就没有人走动了。”陆时年淡淡说道,“奶奶固定十一点睡觉,所有人全都停下动作休息。”
“那你不早说。”顾寄欢下意识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家二十四小时戒备森严呢。”
“你也没问我啊?”陆时年眨了眨眼睛,不止没问,谁能想到,分开还没有三个小时,这人就自己跑过来了?
她心里有些高兴,但还是压抑住了唇角的弧度,眸色镇定自若地看着顾寄欢。
“你这话……是暗示我以后半夜来偷吗?”顾寄欢笑吟吟地看着她,双手勾住了她的脖颈,与她面对面四目相对,“小陆总,这样偷着来可不好。”
家居服的袖子很是宽松,抬起手来,衣袖就落到了手肘,顾寄欢的小臂就这么直接贴在陆时年的脖颈上,一阵阵有些烫人的温度传过来。
“这么晚来有什么事情吗?”陆时年的目色有些微微躲闪,语气淡淡说道,“奶奶已经同意你明天回去上班了,按照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后悔。”
“不只因为这个。”顾寄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着陆时年缓缓说道,“是因为,觉得你心情不好啊,陆大冰山,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别什么都憋在心里好不好……”
话音未落,她腰间微微一紧,整个人被陆时年抱进了怀里。
陆时年的眉心压在她的颈边,沉默了良久,轻轻在她的颈边蹭了蹭:“我没事,真的没事。”
陆时年是真的没事,她这么多年来习惯了,可当顾寄欢这么说出来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心里真的有点淡淡的委屈。从来没有人关心她心情好不好。
第54章
又是一个阴雨不定的天气, 雨夹着雪,雪花很细很小,落在地面上就化成了水,然后结成一层薄薄的冰层。
一般这样的阴雨天, 医院里反而会轻松不少, 很多病人不会选在这样的天气去医院, 当然,除了骨科, 今天摔倒受伤看骨科的人不少。
因为天气阴沉, 连带着整个医院的环境都有些阴沉, 心外科病区静悄悄的, 只有偶尔走来走去的护士的脚步声。
顾寄欢却没有闲着,她一回来就接手了那个麻烦的心脏肿瘤的病人,现在正坐在谈话室, 身边是李明月, 对面是一老一少两个家属。
老人头发花白,看上去七八十岁的年纪,身上的棉服衣袖破了口, 露出些白里夹着灰的棉絮, 洗得掉了色,却还算是干净, 她看着顾寄欢满脸都写着焦急。
她身边的少年,外面的羽绒服里面, 穿着一件高中的校服,十六七岁的年纪, 满脸都写着稚气,眼睛里却是亮亮的, 紧紧攥着身边老人的手。
顾寄欢挺顿了一下,给他们些许时间理解自己话语里的内容,然后才问道:“我刚才说的情况,你们大概听明白了吗?”
老人顿了一下,勉强点头道:“差……差不多……”
顾寄欢有些头疼,语气却依旧耐心,轻声道:“家里有没有别的家属?李进的老婆现在能不能赶过来?”
与病人家属沟通,取得病人家属的支持,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环,眼前一老一小,看上去都不像是能拿主意的样子,顾寄欢也有些不敢确定。
“她死了。”少年的声音冷冷的,打断了顾寄欢的话,“医生,我长大了,我爸的事情,我能做决定。”
“抱歉。”顾寄欢微微一怔,却也发现了不对劲,这个“她”是少年的母亲,在他口中却这么简单粗暴直接说出来“她死了”这样的话来,总觉得像是另有隐情。
“那好吧。”顾寄欢点了点头,“李进的情况我大概说清楚了,你们还有别的问题吗?”
老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整个手都在颤抖:“医生,他本来只是胸口疼咳嗽,怎么会没得治了呢?怎么会这样?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还是要再说一遍,不过顾寄欢也懂得病人家属的心情,好好的人,因为小病进了医院,结果一病不起,被宣判死刑,谁也不能接受。
“这个病最开始的症状可能不明显,就像您说的只是胸口疼咳嗽,但实际上是心脏上长了个肿瘤,现在肿瘤很大,几乎整个包裹住心脏,没有办法进行手术。”顾寄欢思忖了一下,换做是比较通俗的话语来介绍,“因为这个肿瘤存在,所以病人的心脏没办法正常工作,里面就会积攒一些液体,病人就会比较难受,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心脏上开个窗户,把里面的积液导出来,让病人好受一些,然后看看化疗能不能起作用让肿瘤变小一点……”
老人脸上的泪水已经滑了下来:“我早就说这么咳不是事儿,让他去医院查查,他就是心疼钱,怎么也不肯。”
“奶奶,现在哭也没用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尽量配合医生。”少年看向顾寄欢,目色坚毅,“我相信医生,我可以签字。”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到如此镇定的家属很少很少,何况这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顾寄欢看向他胸前的胸卡:“小杰,你是个好孩子,但是这个字还是要你奶奶签,你还是个未成年。”
“奶奶。”小杰有些着急地看向只顾着哭的老人,“您别怕,还有我在,这个家还有我在。”
顾寄欢看了一眼老人衣袖上的破口,然后问道:“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爸爸是工人。”小杰说道,“是在工地上负责拆除旧建筑的工人。”
“心包间皮瘤是一种很罕见的疾病,但是从医学统计学的角度来看,石棉暴露是引起这种疾病的原因,我可以帮你们找法律援助,看看能不能认定工伤。”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顾寄欢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建筑工人大多数没有和包工头签订劳动协议,这个病的发病机制也不完全清晰,认定工伤是很复杂的流程。
小杰的眼睛亮了亮:“谢谢医生。”
顾寄欢心里还是很沉重,想了想说道:“医院有慈善基金会的联系方式,等会儿我让唐医生帮你们联系,看看能不能争取到善款,后续的治疗还需要很多费用。”
小杰却摇头拒绝了:“不用了,谢谢医生,我们有钱治病,慈善基金的钱也是有限的,留着可以帮助别的需要帮助的人。”
老人也附和着点头:“嗯嗯,我们有钱,还有别人也看不起病,我们不能把钱都拿了。”
“你们……确定?”顾寄欢有些不确定,补充了一句,“你们现在交的费用只是一小部分,他后续化疗的花销很大,你们不要勉强。”
“真的不用了。”小杰再次拒绝。
顾寄欢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心中仍然有困惑。
小杰的父亲只是建筑工人,倒下之后家里只剩一老一小,而且之前也是因为不舍得花钱看病才拖到这个程度,怎么现在又一幅不需要经济援助的样子……
不过她的病人也不止这一个,后面还有一台手术,也来不及细想,只叮嘱了李明月去查查他们住院账户的余额。
一台手术做完,已经是下午六点,李明月递了罐可乐给顾寄欢,说道:“他们账户上一次性存进去了三十万,现在余额还有不少,不像是缺钱的样子,师父,你就别多想了。”
“可能是有别的来钱的渠道吧,真是我多想了。”顾寄欢抬手活动了一下肩颈,掌跟下压,按了按脖颈后面的酸疼,把手中空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里,“走,再去看看李进。”
他现在住在心脏外科的ICU,明天放射科会接手化疗,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ICU里面并没有家属,只有机器滴滴滴的声音。
李进躺在床上,黑黝黝的肤色,粗大的指关节,一看就是做惯了重活儿的手上遍布细小的伤口和老茧,他还在昏迷着,没有醒过来。
顾寄欢大致看了看他的情况,心包积液导出来之后,整个人的面色和生理数值都平稳不少,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有恶化,可以承受后续的化疗。
顾寄欢才算放下心来,说着话和李明月从ICU里走出来:“昨天熬了个大夜,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还有些案头资料没做完,等我做完再回去吧。”李明月打了个哈欠说道,“还好,喝了咖啡,一点都不困。”
“不困?你黑眼圈都堪比大熊猫了。”顾寄欢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点了些清粥和鸡汤,熬了夜胃口不好,清淡的能多吃点,等会儿到了我给你发消息去拿。”
“给我的啊?”李明月眼睛里笑眯眯地,喜不自胜的样子,“多谢师父。”
“不只是你的,还有钱护士长,还有护士站今晚值班的护士,都分一分。”顾寄欢道,“案头工作的资料发给我,我等会儿没事,帮你做一做,你吃了东西就回去睡觉。”
“多谢师父,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李明月没有再拒绝,只是心里微微一暖。
从医路上,她跟过不少前辈老师,却很少有顾寄欢这样的,从来不摆老师的架子,甚至还会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帮下属做案头工作。
对身边所有人都很照顾,性格又好人又漂亮,她都忍不住动心喜欢了。
可惜了,名花有主,而且对面还是她抢不过的存在,李明月也就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得了吧,你们就会拍马屁……”顾寄欢笑着应付了李明月一句,然后声音缓缓止住。
“怎么了?”李明月顺着顾寄欢的目光看过去。
拐角的角落里,熟悉的一老一少,小杰背对着顾寄欢,面对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那人穿着有些破旧的工服,揉了揉小杰的脑袋,然后从钱包里面拿钱出来塞到小杰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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