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家这种地方,日常打交道的都是骆行舟这样的人,可偏偏小陆总长成了一副心软善良的性子,逗一逗就会红了脸,让人忍不住很想捏一捏。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错觉?”陆时年语气淡淡,把筷子放在顾寄欢手边,“吃饭。”
她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人,陆家那些小辈私下里叫她冰山,就可见一斑了,她其实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她做事也是为了利益冷冷淡淡的。
可也就是认识了顾寄欢之后,她有时候会想,换位思考,顾寄欢站在她的位置上会怎么做,以及,她怎么做才能让顾寄欢不反感……
所以才有了南岭区工地的义诊,才有了她出钱帮助那几个尘肺病的工人看病的事情。
她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不能成为一个让顾寄欢讨厌的人,她喜欢顾寄欢张扬明媚的笑,也喜欢顾寄欢看着她笑。
“好嘞,吃饭。”顾寄欢拿起筷子来,顿时觉得肚子也咕噜噜叫了起来。
今天虽然是腊月二十八,但是顾寄欢还没有放假,白天上了一天的班,下班就去了金雀坊,晚上又在医院折腾救人,到现在一口热乎饭都没有吃上。
只是想到这里,顾寄欢咬了一口狮子头说道:“咦?我记得明月约了琼姐和苏苏去吃饭,她今晚回医院怎么比我还快?”
刚才情势紧急,她没想那么多,现在才意识到,她到急救室的时候,李明月已经在急救室了,这很不对劲。
“不知道。”陆时年摇了摇头,“刚才琼姐还和奶奶打了电话,听起来语气很正常,难道她们吵架了?”
“苏苏不是很会劝架吗?”顾寄欢有些纳闷,“苏苏和她们俩在一起,还能看着她们吵起来啊?”
“这个可能就要问苏苏了。”陆时年也是想到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小鬼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可是认定了李明月是琼姐的老婆,如果真的吵架了,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那我们吵架了呢?”顾寄欢吃着饭,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觉得苏苏会坐视不理吗?”
陆时年没说话,吃饭的动作也顿住了,等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为什么吵架?”
顾寄欢吃饭的动作明显是停住了,她抬眸看着陆时年,认真说道:“如果我没把握治好爷爷呢?”
她记得来的路上,陆时年开车的时候有多么急躁,她想带着顾寄欢尽快赶到医院,她心里也是非常在乎陆原的。
只是她不想给顾寄欢压力,所以一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并且用一些自己不在意的话来宽慰顾寄欢。
陆时年神色依旧是淡淡,给顾寄欢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睫羽微微垂下,淡淡说道:“我早就知道,可能没有你跟奶奶说得那么乐观。”
刚才为了劝陈月芳回去睡觉,顾寄欢说陆原病情的时候,语气格外轻快了一些,仿佛是语气轻了些,病情也就轻了些。
陆时年继续说道:“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压力,二十年了,奶奶也该有些心理准备了。”
“虽然目前平稳上了ECMO,但是根据爷爷的情况来看,脱机的成功率不高,他的别的器官也有衰竭的症状,如果这两天不能好转,已经没有手术指征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奶奶说。”
顾寄欢有些苦恼,如果她只是主治医师,她可以很客观地跟家属说病人的情况,可是她现在身份特殊,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就想着,也要在乎陈月芳的感受。
目前她只能告诉陈月芳,现在情况稳定,后续的情况要看这几天的恢复情况。
“我来说。”陆时年语气淡淡的,却掷地有声,“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奶奶已经找了许多国内外的专家,只有你还给了她一线希望。”
那一线希望就是人工磁悬浮心脏,可现在因为这一次急性病发,陆原的身体条件已经不足以支撑做手术了。
“所以我觉得奶奶会恨我,就像是我恨了我奶奶一辈子一样……”说到这儿的时候,顾寄欢的语气淡淡的,话语的尾调像是飘散在了风里。
她恨梅玉,主要不是因为梅玉给顾长风经济支持,那时候她还小,她对于这些的感知没有那么深刻,而且她本来就不是看重钱财的人。
她去国外,那么多年来都不肯回国看梅玉,是因为她总是忍不住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妈妈。
电梯门打开,正对着电梯门的办公室,里面行凶者吵吵嚷嚷,玻璃碎裂,她的爸爸已经从高楼坠楼,妈妈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梅玉第一反应是拉着她转身就走,顺便还捂住了她的嘴,她明明知道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心里却压不住的想法,如果当时早一些救妈妈,是不是妈妈还能活下来……
心存一线希望,然后希望又破灭,这样的感受是最难过的,所以顾寄欢了解陈月芳现在的心情,她就算是话语里不说,心里会不会有不甘心?这是她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情。
“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顾医生。”陆时年打断了顾寄欢的话,盛了碗汤放在她的手边,“顾医生只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尽心尽力,问心无愧。”
“这其实是爸爸妈妈常说的话。”顾寄欢接过汤,却只是捧在手里,一口都没喝,看着碗里的汤淡淡说道,“做医生,就是要尽心尽力,问心无愧。”
忽然,一滴一滴坠落的泪水落在汤碗里,溅起来一圈一圈的涟漪,顾寄欢的手有些抖,紧紧咬了咬下唇,才说出口:“时年,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是怎么了?”陆时年微微一怔,她没想到顾寄欢怎么会哭起来,忙拿下顾寄欢手里的汤碗,抽了纸巾过去给顾寄欢擦眼泪。
“爸爸妈妈还说过,医生要做最有利于病人的选择……”顾寄欢沉沉呼了口气,指尖掐到了掌心之中,“最有利于爷爷的选择就是放弃,早就不该折腾的,都是我的执念,如今折腾了这么久,也躲不过最坏的结局,只是让人多遭了罪罢了,魏教授或许是对的,都是因为当时我没有救下亲人的能力,所以看待你的亲人的时候,多了些不该有的执念……”
她今天对魏书的态度非常不好,她现在回忆起来,都有些怀疑那个人是不是她自己。
她看到那样的景象,满心里只有责怪魏书不敢冒风险救人,实际上作为医生,她自己却没有想过什么是最好的选择。
只因为心里的执念,强行留住了陆原。
“这是奶奶的选择,怎么又成了你的执念?”陆时年只好温声劝慰道,“奶奶想要留住爷爷,这二十多年来都是这么做的,只要有选择,她就不会放弃,你就是按照她的意思做事而已。”
“我发现我和你比起来,倒是少了些豁然。”顾寄欢擦掉了脸上的泪痕,轻轻笑了笑说道,“我一直都不肯面对亲人的逝去,你反而很风轻云淡,这值得我去学习。”
她说完,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把一直倒扣在那里的相框拿了起来,支在桌面上,相框里一家三口笑得开心,比着剪刀手的小姑娘一脸的天真无邪。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落下去的泪痕,擦干了,很快又有泪珠落下来,可看着照片,看着看着,竟然也会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她不敢回老宅,不敢看合影,不敢去想当年的事情,但今天,她好像莫名其妙就有了勇气去看看这张照片。
她哭得陆时年有些不知所措,走到了顾寄欢身边,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抱在了怀里:“好了,不是你的错,你可以问问奶奶,她也是要救的,至于魏教授那里,明天去道个歉就好了。”
她轻轻拍了拍顾寄欢的肩膀,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人是要往前看的,未来都是美好的日子,改变不了的过去就让它留在原地,成为回忆就好。”
末了,她有些犹豫,还是说出了最后的一句:“离去的人已经离去了,不是你的责任,也不该成为你的负累,需要在意的是活着的人。”
她前段时间给君子兰浇花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相框,她知道顾寄欢没有放下当年的事情,但是没想到顾寄欢会因为陆原的事情反应这么大。
其实哭出来也好,顾寄欢一直在回避,哪怕是在蒋敏面前,也是风轻云淡地带过去,有时候这么酣畅淋漓地哭一次发泄一次,或许更有助于她心里放下。
“时年……”顾寄欢搂着陆时年的腰身,脸紧紧贴在陆时年的怀里,声音也有些闷闷的。
“怎么了?”陆时年轻轻拍了拍顾寄欢的肩膀,她能感受到,顾寄欢的肩膀依然在微微颤抖。
“真好,我也有家了。”顾寄欢的声音淡淡的,似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等忙过这一阵,我带你去看看我爸爸妈妈吧,他们应该会喜欢你。”
顾寄欢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家的人,可真当她一下子放下了过去,会发现自己早就有了家,有陆时年的地方,就是她新的家。
她早就该把心里的负累放下,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和陆时年经营自己的小家庭。
想通了以后,倒是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看着桌面上的照片,也能真的由衷地笑出来了。
顾寄欢的办公室不小,但是并没有配套的休息室,顾寄欢要住在医院,一般是住在值班室,但是今晚陆时年也在,显然住值班室就不合适了。
顾寄欢在沙发上铺了毛毯,然后终究还是没忍住说道:“要不你回去睡吧,明早和奶奶一起过来,在这儿住又睡不好。”
“不要。”陆时年摇头拒绝,“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说着,已经脱了鞋躺在了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上来,一起睡。”
“算了,这里很窄,我睡另外一边。”顾寄欢指了指侧边那条有点短的沙发,虽然有点短,睡一个人还是足够的。
关了灯,房间之内就只剩下彼此悠长的呼吸声,顾寄欢闭着眼睛想让自己睡着,却怎么都没有睡意。
翻来覆去好几遍之后,身侧忽然一沉,沙发陷了下去。
坐过来的人已经贴着顾寄欢躺了下来,陆时年伸手把顾寄欢紧紧搂在了怀里,沉声道:“就这样睡,不想分开睡。”
一向克己复礼懂得保持距离的小陆总,这会儿也学会撒泼耍无赖了。
顾寄欢有些无奈,在暗色之中轻轻笑了笑,伸手回搂住陆时年的腰身,缓声道:“好,就这么睡。”
夜色之中,顾寄欢睁开眸子,透过窗子看到外面的月色:“今天月亮真好,天气真好。”
“嗯。”陆时年点了点头算是附和,然后抬手捂住了顾寄欢的眼睛,“睡觉。”
不由分说,直接捂住人眼睛的动作有些霸道,话语里也是不容许拒绝的坚定,仿佛睡觉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
沙发很窄,两个人几乎要紧紧贴着才不会掉下去,顾寄欢在陆时年的怀里动了动,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把头埋在陆时年的颈间:“嗯,睡觉。”
顾寄欢的呼吸声缓缓变得平缓,陆时年才算是松了口气,轻手轻脚松了手放开了怀里的人,然后拿着沙发上的手机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她是想让顾寄欢好好睡觉,心绪波动时很累人的事情,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变好。
她出门之后拨通了电话,对面很快接通了。
“王律,辛苦你晚上加班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对面正是今天跟着陆时年去解决事情的律师王星。
他说道:“金雀坊赔偿已经敲定了,对面没有缠着不放。但是投毒的事情有些难办,那个保姆只说自己拿错了药,不知道这药会要人命,别的一概不说。”
这些事情都是骆行舟做的,骆行舟也并没有费心隐藏,但是并不能抓到骆行舟的证据,那么这件事情就和骆行舟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做得很干净。
“不用费心思了,他不会这么轻易给我们抓到的。”陆时年淡淡说道,“保姆应该也不知道药会要人命,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如果真的是能□□的胆子,直接杀人就好了,不用费这么多心思多此一举,保姆肯定也是被骗的,如今也不敢说自己投毒,只能一口咬定不知道。
陆时年继续问道:“那陆乔乔那边呢?”
“陆乔乔的证据很好查,不过坐不了杀人的罪名,她介绍人非法行医可以坐实。”王星说道,“陆总,感觉陆乔乔的证据像是送给我们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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