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曾涣寻到了那府邸。
他大力敲门,几天没有睡好觉的他眼睛上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好不瘆人。
他被波澜不惊的曹管家带着一帮人打出了门外,曾仓瞧见了,上去护着曾涣,曹管家手下的人没轻没重,在曾仓护着曾涣时,那一下竟直直敲到了曾仓的额头上,曾仓茫然地摸了摸脸,脸上血迹纵横流下。
饶是曹管家这般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也当即变了脸色,能叫主子藏在府邸里,不舍得带进宫去的,不管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得让着,护着,如今失手伤了主子的人,他便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曹管家立马反应了过来,先是压下了那行凶的人,然后又问曾仓有无大碍。
曾仓龇牙咧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曹管家心中一跳,心道不好,赶忙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说不过是寻常磕碰,没有大碍,曹管家才松了一口气,思忖着将事情原委写清后,把信件用飞鸽传给了巫山云。
巫山云第二日午时匆忙赶了过来。
彼时曾仓正在和曾涣吃着猪肉包子还有叫花鸡,小老虎正扒拉着曾仓的裤腿讨食。
曾仓见巫山云来了,顶着一头白色的纱布笑着喊他一起吃。
巫山云面色沉重,甚至十分阴翳。
曾仓看不出,可曾涣却轻易看出,巫山云很不高兴。
巫山云并没有搭理言笑晏晏的两人一兽,叫来了曹管家,询问是怎么回事。
曹管家只得又将原委复述了一通,巫山云轻描淡写道:“这般没用的东西,连主子都识不清,既不长眼又不长脑,留着也是祸害,杖毙了吧。”
曹管家只觉得冷汗瞬间布满了他的后背,一滴汗自额角滴下,他只得压低了身子,低声应是。
“那......那位公子……”曹管家试探问道。
“别管他。”巫山云道,“若是他要带曾仓走,就拦住他们,待孤回来定夺,莫要伤了曾仓。”
巫山云说罢,便走到了桌前一言不合地开始吃饭。
曾仓为他夹了一块儿叫花鸡,然后又转头给小老虎给了一块儿。
第二十三章 比较
餐桌上的三人一开始并不说话,曾仓专注地吃着吃食,曾涣也在狼吞虎咽,双眼却紧盯巫山云,似乎是在警惕着什么,巫山云看了眼曾仓头上的伤,转头不语。
一顿饭就这样压抑至极地吃完,曹管家惊了一身冷汗。
“头上的伤可打紧?”巫山云用帕子擦了擦嘴,问道。
曾仓全神贯注地盯着摆盘上刚刚放下的精美糕点,没有听见巫山云的话。
巫山云敲了敲桌子,曾仓这才回神。
“啊?”曾仓茫然地看着巫山云,道:“你...你刚刚...刚刚说什么?”
“头。”巫山云指了指他的脑袋。
曾仓拿起一个糕点,咬了半个,含含糊糊道:“不...不疼了,没...没事的。”
“你来这里作甚?”巫山云这才看向曾涣,眼神冰冷。
“来找我哥。”曾涣道。
“他在孤这里很好。”巫山云道。
“你的钱,”曾涣拿出了怀里沾满泥土和汗渍的黄金,道:“还你,把我哥放了!”
巫山云嗤笑,道:“你觉得孤很缺钱?”
曾涣起身拍桌道:“太子又如何?太子便能不分青红皂白强抢百姓了?!”
巫山云安坐如素道:“蔑视太子便是蔑视皇室,蔑视天子;构陷太子更是死罪。你可知,你说的这两句话够孤杀你几次?”
“你!”曾涣气得指尖颤抖。
“如何?”巫山云分明笑着,眼中却没有笑意,指尖轻点桌面,笑容倏地冷冽,他冷言说道:“你当真以为,若你不是他弟弟,你还能活着同孤理论吗?”
“别......”饶是曾仓再迟钝也该觉察出不对了,他下意识地将曾涣护在身后,茫然地看着巫山云。
巫山云自然不会将曾涣这种人放在心上,起身问道:“糕点可还合你的口味?”
曾仓答非所问道:“你...你答应过的,你...你答应过...答应过我,会...会把...把阿涣...留下。”
“好。”巫山云答应道,“那就把他留下陪你。”
曾仓笑逐颜开,将一块桂花糕递到了他唇边,道:“多...多谢,这...这个好吃,你...你吃这个!”
巫山云慢慢尝了一口,糕点糯香,唇齿甜腻,他不是很喜欢。
“好吃。”巫山云接过了另外半块糕点,塞进了曾仓嘴里,道:“你多吃点。”
曾仓嚼了嚼,满足地笑了。
“蝼蚁之力,怎撼天地。”巫山云道,“你身份低微时,所做的错的是错的,对的亦可以是错的。”
“因为没有人在意你说了什么,没有人在意你做了什么。”
曾涣动了动唇,说不出话来。
“想要保护他,要与孤抗衡,”巫山云笑了笑,道:“你还远远不够。”
巫山云说罢,便唤来了曹管家。
“你监管不力,罚俸半年。”巫山云道。
曹管家抹了把汗,连忙道:“是,是。”
“他出去便跟着,有什么不对就带回来,莫要伤了他。”巫山云道。
“是......”曹管家道。
巫山云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
皇城,温絮宫。
“太子今日出去了?”涟贵妃躺在贵妃榻上,眉间凝着些许霜雪,眼神凌厉。
“是……”程姑道,“倒也没回太子府,似是去了殿下他自己的一个庄园。”
“不打紧,不打紧。”涟贵妃不甚在意道,面上有些不满,道:“只是,本宫将要封后,圣上又龙体抱恙,如此捉急的时候他竟也要抽空出去躲懒,未免也太不成器了。”
“娘娘说的是。”程姑垂首,她不好说些什么。
“哼,”涟贵妃心中隐隐庆幸,面上却依旧端着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行了行了,本宫也不指望太子了,他回来了,便告诉他,封后事宜他无需再顾着了,且让他代本宫先行监国,对了,叫他当心些,莫要叫那些老顽固知道了他在代本宫处理那些个公文。”
“是。”程姑低眉温驯答道。
巫山云下个月才堪堪十七,便连加冠的年龄都没到,自然是不能监国的,可涟贵妃却以要锻炼他为理由,将那些贵族公卿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公文交与了巫山云来看,其余有实际意义的,则皆落入了孟国公手中。
美其名曰,她是在锻炼太子监国。
“太子殿下。”程姑早早便在东宫侯着了。
“程姑。”巫山云扶起了程姑,问道:“可是额娘有何嘱咐?”
程姑道:“这些日子殿下操劳,娘娘看着实在是心疼,所以就想着,叫殿下莫要再为封后之事操劳了,专心监国……”
巫山云笑了,道:“多谢程姑相告,还请程姑告诉额娘,这些孤都明白了。”
程姑前脚出去,巫山云便唤出了自己身旁跟着的九音。
“她查到曾仓了吗?”巫山云问道。
九音道:“回主子,没有。”
“她居然连孤的去向都不查了。”巫山云眯眼思索,又问:“你有几成把握拿到虎符?”
九音跪地,道:“我们百人死而后已,亦不足……一成。”
“九音,”巫山云看向她,道:“你是孤暗影十七卫中唯一的女子,孤从不轻易用你。”
九音道:“殿下恕罪!”
“罢了。”巫山云忽而眸光凌厉,看向一旁,大喝:“谁!”
只见黑影匆忙欲逃,九音瞬息间抬手,沾毒的飞镖瞬间击中了那人。
九音单手将人提了出来,是个宫女,看起来面生,倒不是涟贵妃那方的人。
巫山云什么都没问,秉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他杀了那瑟瑟发抖的宫女,凌迟。
巫山云捻着薄如蝉翼的人肉,随意扔到荷塘中喂了金鱼。
那金鱼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来人,”巫山云嘴角挂笑,淡淡道:“扔到乱葬岗去。”
一个黑衣人即刻跳出,单手将那心悸而死,体无完肤的宫女拎着出了宫。
“主子......”九音望着巫山云的琥珀色眼眸中有着丝缕忧虑。
“做好你自己的事。”巫山云云淡风轻地擦了擦沾满血液的手,从容轻松道:“叫十二从今日起不用轮值了,叫他去别庄,盯着涟贵妃的人,若是瞧见了,格杀勿论!”
人命卑贱如草芥,至少在这宫中,它当真卑贱如草芥。
可在曾仓那边,便连一只猫儿的性命都是要紧的。
“小...小猫!”曾仓瞧着墙角蜷缩起的一团,兴奋道。
只见一个小厮拿着扫把追打着那猫,嘴上谄媚着,道:“主子小心,主子小心,这样的野物身上不干不净的,可千万莫要叫它挨着您了!”
曾仓着急道:“别...别...别打!别!”
小厮听闻此言,瞬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你过来吧,我...我...我不会...不会害你。”曾仓天真地对着小猫说。
小猫竖着尾巴,浑身炸毛,便连瞳孔都是极度恐惧下竖 起的状态。
小猫怎能听懂他的话,只是紧张恐惧地防备着每一个靠近的庞然大物。
曾仓小心翼翼地向它挪过去,眼看着这猫就要应激跃起,曾涣连忙赶来叫住了他。
曾涣叫人拿了薄毯子,用毯子将猫整个盖住,再将其抱在怀里,就这样将猫带到了房中。
猫儿的耳朵始终竖着,眼睛警惕地看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幼小稚嫩的爪子也不曾收回去。
曾仓认真道:“别...别怕,我...我给你好吃的!”
猫儿狐疑地看着他,龇牙咧嘴,示意他自己并不好惹。
没一会儿,曾涣便拿着一个鸡腿走了进来。
那鸡腿上什么都没加,刚刚新鲜出锅,还冒着热气,曾仓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咽口水,曾仓如此,更不用说猫了。
那猫当真是饿极了,闻见了食物也不顾危险就要上去抢夺。
曾涣捏住了猫儿的后颈皮,使其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原来是只公狸花啊。”曾涣道。
“它...它很疼!”曾仓担心道,“阿涣,别...别掐它了!”
曾涣道:“猫后颈皮没感觉的,它不会疼。”
“放...放下它!”曾仓气得脸都红了,瞧曾涣揪起来的那么一大片皮,要是揪的是他的脖子,他得有多疼啊!更何况那么小的猫呢?
“好,好……”曾涣犟不过他,无奈,只得将猫放了下来。
那猫一摆脱禁锢就直奔鸡腿而去,那鸡腿极大,甚至比它的身子都要大一圈儿,猫儿费力地拖动着鸡腿,最后发现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又见曾仓曾涣二人似乎没有要赶它走的意思,索性就俯趴在地面上慢慢吃着那喷香鸡腿。
曹管家为猫儿端来了一碗羊奶,曾仓瞧着那猫一见羊奶便丢了魂儿般地喝着,只觉得它爱喝,那便叫它多喝点就是了。
曾涣却将那羊奶端走了。
“它还小,这么喝下去会撑死的。”曾涣道。
“哦。”曾仓道。
曾仓看那小猫吃鸡腿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比他自己吃都香,小猫吃饱喝足,慵懒优雅地舔着自己的小爪子,看起来好不可爱!
第二十四章 重要吗
曾仓在皇宫外逗着猫,巫山云则在细品南方特供的茶叶。
曾仓不过几天时间便和猫混熟了。
皇帝的病愈发严重了,这一日,正是孟涟泛加冕为后的大喜之日。
孟涟泛一袭赤红绣金凤袍,袍上缀有牡丹金凤,便连袍角都绣着金线,凤冠步摇端庄优雅。
一层一层的台阶,一步一步地靠近。
孟涟泛行在她的青云梯上,正要抓住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就在刹那,在孟涟泛踏上最后一阶台阶的那一刹那,皇帝的身子摇摇欲坠,忽而向后倒去。
巫山云唇角噙笑,饶有兴味地看着孟涟泛变得苍白的脸和她那圆睁的凤眸。
皇帝驾崩。
虎符不知去向。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皇帝驾崩后第三日,十七岁的巫山云继承皇位,成了新帝,改年号天定,封贵妃孟氏为太后,新帝不及加冠,太后垂帘听政,右相身死,朝中权势由左相孟少安一人独揽。
一时之间,大垣的天下竟成了孟氏的。
皇帝昏庸,民不聊生,苛政猛于虎。
宫中内忧未平,宫外祸患又起。
北方难民揭竿而起,起义军用了三个月时间便荡平了三个县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巫山云这几日里成日睡不着,便向孟涟泛请命出宫为先帝守墓,孟涟泛和孟少安忙得焦头烂额,况且大垣确有新帝服丧七日的习俗,故而孟涟泛准许了他过去。
巫山云白日里在祠堂里跪着,到了晚上便去了自己的府邸。
他进门时,曾仓正坐在地下看着一只狸猫和小虎缠斗,两个小东西玩得不亦乐乎。
曾涣在看竹简。
“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曾涣见他来了,即刻下跪。
曾仓仍坐在地下看着他,笑道:“你来了。”
巫山云还未开口,他身后跟着的太监便先捏着公鸭嗓怒目圆睁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上面前放肆!”李公公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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