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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师尊,三年死遁(玄幻灵异)——梅听剑

时间:2024-09-18 07:41:59  作者:梅听剑
  答案是:
  “我也想见他。”
  江荼无意再去深挖更深层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叶淮是他的徒弟,还是因为他对叶淮有情?
  明白他想见叶淮,就足够了。
  江荼的手掌落在叶淮颈间,指尖一勾,将长命锁勾出衣物。
  他缓缓收紧力道,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叶淮如被主人套上牵引绳的宠物犬,仰起脖颈,没有丝毫抗拒。
  叶淮呼吸沉重而急促:“师尊…?”
  江荼轻声道:“那就试试吧。”
  …
  江荼第三次来到相思桥。
  那空灵声音机械地重复:“既无相思之苦,为何不敢过桥?…嗯?”
  麒麟幼崽畏畏缩缩蹭在江荼手边,一双大眼睛向四处看着,鼻尖努力地嗅闻,因为没有看到说话的人,尾巴偷偷摸摸地缠上江荼的手腕。
  江荼蹲下,灵力的牵引绳绕在麒麟幼崽脖颈上,绳的另一头却不系在别处,而是递到它的吻部。
  江荼道:“坐。”
  麒麟幼崽张口叼住牵引绳,挪着步子坐下,大尾巴垫在屁股后。
  江荼双手捧住麒麟的脸颊,揉了揉它软乎乎的绒毛,凑近些,与小麒麟贴了贴额头:“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麒麟幼崽叼着牵引绳,金眸眨了眨,表达了同意,甚至还坐直一些,打定主意做一个让家长放心的好幼崽。
  江荼弯眸轻笑,站起时,脸上的温度褪了干净。
  他看向相思桥的尽头,那阻拦他数次,质疑他错误的桥,正安静地立在湖水之上,静候他的再次到来。
  江荼迈步,踩上桥面。
  风浪起,铁索断!
  魂魄与长命锁离体的刹那,江荼目不斜视,没有做任何挽救举措,向着桥的尽头飞身掠去!
 
 
第115章 相思桥(十六)
  叶麟的魂魄与叶淮的长命锁飞速下坠。
  江荼只顾前进。
  桥下水流湍急, 一旦魂魄与长命锁坠入湖中,瞬间就会被卷走。
  江荼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双眸紧紧盯着桥的尽头。
  最初两次, 他一心保护分属叶麟与叶淮的代表物, 目光甚至来不及投向相思桥的尽头。
  此刻江荼心无旁骛地前进,才发现桥的这端与那端之间是如此接近, 以江荼的实力,只要瞬息就能跨过桥去。
  桥面格外平稳,似乎他只要放弃保护那头麒麟,相思桥就不会再阻拦他。
  果然如此。
  相思桥说,既无相思之苦, 为何不敢过桥?
  现在他断了相思, 只顾过桥,相思桥果然允许他通行。
  不过常人眨眼的间隙,江荼便从桥的此岸到达彼岸。
  就连桥下的湖水也没反应过来,甚至长命锁与魂魄都未能触及湖面。
  江荼没有片刻犹豫, 一脚踩上桥岸!
  就在这时。
  无相鞭飞速挥出,快到连残影都不见, 长鞭探入桥底,将叶麟的魂魄卷起上抛,与此同时江荼踩着岸崖的陡坡向下,伸长手臂一把攥住长命锁!
  他就像一张弓,拉满到极致,全然不顾失手便会被湖水吞没的事实,将自己吊在桥下。
  平静的湖面意识到自己被戏耍, 拍起极高的水浪向江荼袭来!
  然而江荼早有准备,无相鞭缠住相思桥的铁索, 借力将自己荡起,又在半空接住被抛起的魂魄,护在怀中。
  湖水只来得及触碰到他衣摆的影子。
  从江荼过桥到突然出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数秒。
  江荼稳稳落地,脚掌踩在相思桥的彼岸。
  只远远看过的花丛,此刻距离他不过咫尺。
  那花呈现出极鲜艳的血红色,含苞待放,在丛叶间如星空中挂着星子,又在江荼踏上桥岸的刹那,尽数绽放。
  温暖如艳阳的灵力,向江荼涌来。
  灵力如风吹,吹起江荼的衣袍,在被风模糊的影子里,出现几个熟悉的身影。
  母亲、族人、师尊、昆仑虚的草木。
  江荼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
  上一次,还是他身为曜暄,魂飞魄散的时候。
  后来他成了亡魂,亡魂不需要睡眠,更不会做梦;
  而在鬼界建立以前死去的生命,也不会出现在梦里。
  此时此刻,这些在他的生命中镌刻烙印的,都站在他的身前。
  江荼冰冷已久的眼眸刹那间浮起水雾,泪水紧跟着滚落。
  他的情绪走在理智之前,而江荼放任久别重逢的悲喜将他填满。
  江荼走上前去。
  他最亲的人们簇拥上来。
  母亲替他整理好在风浪中吹乱的领口,忽然红了眼眶:“我的孩子,你瘦了,你受了太多苦,娘看着心里好难过。听娘的话,我们不要再重蹈覆辙了,好吗?”
  江荼一愣,但母亲的眼泪已经滴落到他的手背。
  泪水冰冷,不是活人的温度;
  他的手背像未干的画布,而泪水晕开了墨迹。
  江荼看见自己的手无力垂下,手腕是一道狰狞伤疤,蜿蜒着如蛇爬行,割断了他的手筋。
  他的衣袍变得鲜红,却不是布料本身的颜色,而是鲜血。
  “曜暄,”师尊抚摸着他的头发,“你是我最骄傲的弟子,你已经为人间做得够多,该为了自己活一回了,停下来好好休息吧。”
  在师尊粗糙的掌心里,江荼的白发变得漆黑,时间好像开始倒退。
  长尾山雀落在江荼肩上,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曜暄,你身上怎么有别人的味道?你去了哪里,我们回昆仑虚好不好?别再下山了,山下太危险了,啾啾。”
  一座熟悉的洞府出现在眼前,江荼能够清晰说出洞府内的陈设,哪怕此刻蒙住他的眼睛,他也能够通行无阻。
  母亲挽着他的手,师尊推着他的背,长尾山雀站在他发顶,翘首矜鸣。
  江荼被他们带着往洞府走去。
  他只差一步就要迈入。
  却听破空声响,如剪刀划破画布,将精美佳作彻底破坏。
  ——无相鞭狠狠抽向洞府最高的石门,“轰!”一声巨响,碎石纷纷落下,坠地后复又垒起,将洞府入口埋没。
  母亲、师尊和长尾山雀纷纷停下动作。
  他们看着江荼,眼里写满了不认同。
  “小啾,”江荼伸手抚摸着长尾山雀的绒毛,“你曾经说过,山上苦行无聊,山下热闹非凡,若有朝一日修成人形,你要好好将山下玩个遍。”
  ——最向往自由的雀鸟,怎会甘于将自己送入囚笼?
  你不是小啾。
  江荼转向师尊,双手交叠,行了千年来最恭敬的一礼:“师尊,您曾教导曜暄,天下苍生一日不宁,吾等修士,一日不可卸下责任。光阴短暂,寻道无有尽头。”
  ——您一生求索,又岂会劝我半途而废?
  你不是我的师尊。
  最后,江荼牵起母亲的手,他面对母亲时最是动容,声音有些颤抖:“…娘。过去我每一次跌倒受挫,您都冷眼旁观,让我自己爬起来,可我每每回头,都能看见您在我身后红了眼眶。您还记得吗?”
  ——我听到的第一句仁义,就是您一字一句教导,母亲,您怎会让我逃避?
  你不是我的母亲。
  虚假的人们沉默了,半晌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荼道:“谢谢你们让我再见他们一面。”
  我早已识破你们漏洞百出的伪装,可你们是我最思念的人,我可以让我的洞府坍塌,但无意撕碎幻梦。
  你们或许虚假,但我的思念真实。
  江荼闭上眼睛,将泪意遮蔽起,再睁开时,他的目光平静,而前方,洞府的残骸消失不见,出现一条笔直通路。
  他们的声音交错在一起:
  “江荼,你还想吗?”
  江荼用行动回答。
  他坚定地向前,赤红更加耀眼夺目,好像全新的日轮正取代黑暗,执着、甚至执拗地升起。
  江荼忽然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向着身后,鞠了一躬。
  这一俯身间,他的长发几乎触地,衣袖拂落,他以最谦卑的姿态,向他们表达着感激。
  养育之恩、授业之恩、陪伴之恩。
  同时,也向他们告别。
  此去,江荼再不回头。
  直至苍生安泰。
  江荼直起身,
  ——他看见他爱的人们举起手,轻轻地挥了挥。
  母亲送别即将远行的孩子、
  师父送别下山求道的徒弟、
  同伴送别满怀抱负的友人。
  去吧,江荼,去吧。
  去肩负你至死不愿卸下的责任,去为苍生谋求出路,也为你自己寻找答案。
  去吧。
  江荼头也不回地前进。
  他的视野忽然一暗,紧跟着,囚牢出现在眼前。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被吊起,衣衫破烂、毫无尊严地被挂在半空,鲜血一滴一滴砸在地面,汇聚成残忍的落梅图。
  痛,剧痛,分隔千年的酷刑卷土重来,依旧让江荼痛到宛如筋骨寸断。
  事实上就是筋骨寸断。
  江荼调整着呼吸节奏,吐息间全是血腥气。
  视野最下方出现一只男人的脚。
  祁元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曜暄,顺天者昌盛,逆天者亡命,你岂敢挑战天理?”
  江荼仰起脸——
  昔日他在囚牢中,误以为自己害死众人而一心求死,从未抬头与审讯他的首座们对视。
  他害怕、逃避、愧疚,情绪折磨着他,让他生不如死。
  而此刻,江荼不再恐惧。
  柳叶眼如黑夜中的月明,清冷的光不因任何人的诅咒而动摇。
  眼前的祁元鸿,没有双眼。
  一如空明山底那具庞大的骷髅,对苍生苦难与罪恶真相视而不见。
  江荼又看到他身后的其余首座。
  他们大多没有耳朵,双耳被削下,徒留鲜血四溅;
  他们听而不闻。
  而灵墟山首座路阳没有唇舌,唇间只有空洞黑暗;
  他看见、听见,却仍选择同流合污,他喉间无法发出正义的声音,于是被拔去舌头。
  江荼面对着这群鬼影,深知他们已经死去。
  他们向苍生道献上忠诚,却仍未能登神便死去。
  江荼扯了扯唇角,一抹讥讽笑意:“有何不敢?”
  祁元鸿骂道:“曜暄,大胆!”
  江荼并不畏惧,哪怕身陷囹圄。
  他的手臂一点一点绷紧,力量正在冲破肉身指骨,萦绕指尖。
  江荼反问:“祁元鸿,你质问我时,可敢看着我的眼睛?自愿蒙蔽双眼,胆小如鼠之辈,没有资格与我对话。”
  没有眼睛的祁元鸿哑口无言,他的身形轰然溃散,成为黑暗囚笼的一部分。
  其余首座围了上来,他们看着江荼的眼睛,七嘴八舌:“曜暄,有多少人因你而死?你害己害人,实为十恶不赦之人。”
  “死到临头,仍不思悔改,你的名字将钉在耻辱柱上,曜暄,你该向我们求饶,让我们保你一个全尸。”
  江荼的五指用力张开,尔后狠狠攥紧!
  赤红从指缝见流沙般飞逝,江荼的唇瓣一开一合,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众山首座,可敢听苍生呼嚎求告?尔等掩耳盗铃,我虽身死,却不知谁才是人间的耻辱。”
  没有耳朵的众山首座面面相觑,江荼身上爆发的威压让他们下意识后退。
  就在退后的刹那,他们的身形溃散,化作烂泥入地里。
  束缚江荼的镣铐松懈,江荼揉着手臂,纵身跃下。
  他的双脚踩在泥泞与血水里,然而一点红色以他脚下为基点,荼蘼花向四周绽放,光明随之降临,照彻漆黑囚牢。
  江荼看向最后一人,灵墟山首座路阳。
  此时的路阳比千年后的要高大,看来即便化鹤,他们仍有细微差别。
  当年的审判,真正让他痛不欲生的,不是其余首座的折磨,而是路阳轻飘飘的两句话。
  可惜巧舌如簧如路阳,眼下却无法发出一句声音。
  路阳也在看江荼。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舌,主动为江荼让开了道路。
  江荼与他擦肩而过,路阳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然后,他诧异地看向自己的肩头。
  光明落在他的肩头,一朵荼蘼花轻飘飘落下,像赶路的旅人,在他肩上歇歇脚,又很快追上了江荼的步伐。
  江荼向他挥手告别,道:“多谢你照顾小云。”
  路阳的表情一变,狐狸眼眯起,双手抱拳向江荼行礼。
  他张了张嘴,黑血一团一团黏稠坠地,那只是口型,没有声音,江荼也没有看见。
  路阳道:
  去吧,江曜暄。
  那一句话,我不必再问你。
  你还敢吗?
  虽筋骨寸断,傲骨未折。
  不向任何人低头。
  千年前他曾迷茫,千年后他仍选择前行。
  哪怕天下人视他如洪水猛兽,他依旧以凡人之躯,拖动苍生前行。
  所有幻象都消失。
  他们是江荼的心魔,纠缠着他,此刻终于一一消解。
  而最后,江荼发现自己又站在了桥头。
  相思桥问他:
  “你的答案是?”
  江荼知道它在问什么。
  他最后的犹豫,叶淮和叶麟。
  江荼的唇角一点一点扬起:
  “我为何要做取舍?”
  ——他全都要。
 
 
第116章 相思桥(十七)
  那声音似乎没想到江荼能说得如此面不改色:“…”
  江荼从容而平静地重复道:“我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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