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息处变不惊地颔首,“自然,如果我没信守承诺,这位老爷大可把我送去见官,我一个小哥儿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反抗。”
原本心有顾虑的人听了,豁然开朗,是啊,就算这人想跑,一个小哥儿还能跑得过他们这么多汉子不成。
待凌息倒满十杯酒,老刘搓搓手迫不及待端起一杯,先放到鼻子前嗅闻,眼中骤然冒出精光,美美喝下一口,当真神仙来了也不给。
“好酒!”
“好酒!”
老刘忍不住接连赞叹,太香太醇,还很烈,犹如一匹亟待人驯服的汗血宝马。
旁边许多酒鬼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光是闻着味儿就足够令他们眼馋,恨不得求老刘赏他们一口。
然而,自吹自擂的老刘,第四杯喝完满脸堆笑,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
“嚯!好烈的酒,刘老板四杯就倒了!”
“天啦,真有人能挑战成功吗?该不会要酒仙来了才能成功吧!”
出乎意料的事继而连三发生,激发了群众的好奇心,他们既想知道酒的味道,又想知道究竟有没有人能挑战成功,渐渐地围观之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把凌息团团围住。
打听完敌情回来的刘枝和吴阿奶傻了,这……他们离开一小会儿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息呢?凌息不会出事了吧?
他们试图挤进去查看凌息的情况,可他俩一个年老一个体虚,压根儿挤不动,许久后竟然距离包围圈中心的凌息更远了。
刘枝急得眼睛通红,“凌息该不会出事了吧!”
“咋办呀!”
“先别着急,我打听打听。”吴阿奶到底年纪大,经历的事多,安慰好刘枝的情绪,找了个后生询问里面的情况。
这才知晓造成如此盛况的人是凌息。
二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懂,但他们大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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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息带来的酒逐渐减少,男人该死的好胜心使那些自认海量的人源源不断上前挑战。
然而最高记录仅到了七杯,还是一位白胡子老头儿。
目睹凌息把白花花的银子收入兜里,一些眼红之人开始作妖,指着凌息恶意揣测,“再烈性的酒也不至于一个能喝完十杯的都没有,你这酒肯定有问题!”
经一句话提醒,其他人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儿,是啊,他们可没听过有这么烈的酒。
凌息倒不生气,和和气气地解释:“我早说过,此酒是为我丈夫特意酿造的新酒,与市面寻常所卖酒不同,烈性许多,仅此一家。”
一些人信了,自然有人不相信,笃定凌息的酒有问题,他故意讹钱,要送他见官。
凌息面上笑容消失,视线锁定在挑头闹事之人身上,那是个一身缎面长衫的中年男人,嘴唇上方有一颗痦子,尤其扎眼。
“那我要如何做,才能证明我的酒没问题呢?”
那人眼中迸发出得逞的精光,高声开口:“若你当真问心无愧,便把你的酒方公布出来,有没有问题自有大家断公道。”
“有道理,有道理。”
“那可是人家好不容易研究出的方子,凭什么公之于众。”
“他要是不公布,你敢买他的酒吗?万一里面真添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说的也是,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那么轻易就喝醉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人群外围的刘枝二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抓着彼此的手,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咋可能有问题,他们亲手酿造出的酒,再干净不过了!
他们想大声告诉这些人,他们的酒绝对没问题,但他们只是两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谁会愿意相信他们的话。
“阿奶,凌息不会被抓去衙门吧?”
“都怪我,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他酿酒,我果然是不祥之人。”
刘枝双手颤抖,眼泪吧嗒吧嗒滴落。
如果凌息当初没帮他,他没答应和凌息一起酿酒,没把霉运传给凌息,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假如凌息被送去官衙,出了什么事,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就在刘枝内心绝望之际,少年清亮坚毅的声音响起:“假如我能证明我的酒没问题,这位……”
凌息视线锁定缩在人群中的男人,大家顺着他的目光齐齐看向那人,突然被这么多人盯着,男人后背莫名发凉,面皮瞬间绷紧。
“那不是迎来酒坊的伍老板吗,他咋在这儿?”
“我说声音怪耳熟的,原来是老伍,前个儿生意被丰缘酒坊抢了还有心情来逛诗会,好气量啊。”另一位身着缎面长衫的中年男人捋着胡须笑道。
伍老板脸色霎时变黑,阴沉得能拧出水,“不劳你费心,管好你那小铺子吧,小心哪天倒闭了。”
从伍老板的话语间足以窥见他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再结合对方酒坊老板的身份,凌息恍然大悟对方针对自己的原因,同行恶意竞争。
凌息故意露出一副单纯的样子,“原来是伍老板,您也是做酿酒生意的啊,好巧,幸会幸会。”
几句话叫气氛变得耐人寻味,众人看看凌息,再看看伍老板,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伍老板被看的额角冒汗,端起前辈的架子道:“是啊,作为同行我最是看不惯为了蝇头小利,往酒水里乱惨东西的行为,你年纪轻轻尚有改过自新的余地,莫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他一脸痛心疾首,活像凌息干了杀人放火的事,义正辞严道:“干咱们这行,既是卖酒,也是卖良心!”
“好!伍老板说得好!”有人被伍老板讲得热血沸腾,感动不已,鼓掌高呼,为伍老板加油打气。
伍老板暗暗扬起唇角,姜还是老的辣,跟他斗,小毛孩子太嫩了。
他想象中少年惊慌失措的情况并未发生,对面的少年仍旧临危不乱,明澈的眼眸恍如孩子的眼瞳,“哦,那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什……”
不等伍老板把话说完,就见少年凤眼生威,寒光乍现,“若我能把这坛酒喝完,你跪下来叫我爷爷如何?”
第49章
伍老板神情惊骇,未等他言语凌息便揭开酒盖,仰头喝下坛中酒液,清亮的酒水自他唇边滑落,动作间自带一股风流不羁。
一口气喝完整坛酒,凌息将坛口翻过来朝下,无一滴酒水落下。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半晌发不出任何声响。
少年恣意洒脱地抬眉,冲伍老板道:“该你兑现承诺了。”
冷汗霎时顺着伍老板额角滑落,脚步不由自主后撤,面皮紧绷,舌头僵直,心慌意乱。
“好!”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叫好声接踵而至。
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喝不了十杯酒,柔柔弱弱的小夫郎却能一口气喝完整坛酒,谁见了都会拍掌叫好。
尤其往常被看不起的小哥儿们,此时内心无比澎湃,简直太给他们小哥儿长脸了!
今日正是诗会,许多文人雅士第一次见到这般豪气干云的小哥儿,而且对方的容貌还那样出挑,不禁心生爱慕,纷纷表示想给凌息写诗。
凌息对酸秀才们的诗没兴趣,他将空掉的酒坛重重一放,发出声闷响,喧闹嘈杂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
“伍老板不会是想耍赖吧?”
大家一听凌息的问话,视线重新投向汗流浃背的伍老板。
“伍老板玩不起啊?”
“男子汉大丈夫,伍老板不会连个小夫郎都不如吧。”
周围人频频对伍老板指指点点,伍老板攥紧拳头,恼羞成怒,“耍什么赖?我又没答应过你,是你擅作主张。”
“呵,一个小哥儿独自出来抛头露面,酒量还那样好,你口头的丈夫恐怕根本不存在,你就是想找个理由勾搭汉子!”
凌息眼神瞬间凛然,好似削薄的刀锋,要将人血肉一片片削下来。
“说我酒有问题的是你,打赌输不起的人是你,如今不愿认账就算了,反而污蔑我德行有亏,你可知今日你信口胡诌,他日流言蜚语就能要了我性命!”
古往今来,若想要毁掉一个女人,只需造她黄谣。
就是如此简单,无论她是个普通村妇,还是一国之母,统统有效。
不管她成就再高,只要造她黄谣,在世人眼中她便仅仅是个放.荡.不堪的女人。
凌息阅读过很多书,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例子,反而到了末世,这种情况逐渐消失。
在连基本生存都无法保障的条件下,所谓贞洁,毫无意义,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当下凌息所处的时代,小哥儿与女人的处境相同,换作本地普通小哥儿被这般造谣破坏名声,或许真的会想不开去跳河。
空气仿佛被抽干,众人屏气凝神注视着凌息,此时他看上去高大伟岸得恍如神祇。
一些哥儿夫郎感同身受,回过神来朝伍老板破口大骂,他们一辈子都被教条礼法束缚,太清楚名声的重要性,伍老板先破坏人生意不成,竟还想毁人清白,把人逼死。
太坏了!简直黑心烂肠子!
伍老板被一群人扔菜叶子,追打着逃命,求饶声十分凄惨。
意外令凌息的酒名声更响,亲眼见证凌息喝完一坛酒,心中藏着丝怀疑的人彻底打消疑虑,有人为酒来,有人单纯不服输,认定自己不可能喝不过一个小夫郎,总之上前挑战的人更多了。
吴阿奶和刘枝终于挤了进去,急匆匆开始给凌息打下手。
“抱歉,已经是最后一坛酒了。”凌息婉拒递过来的银子。
男人遗憾地大叹气,“怎么这样,好不容易才排到我!”
“小夫郎,你们明日还来吗?”
其他人急忙竖起耳朵听。
凌息摆摆手说:“这酒酿造工艺复杂,出酒量极少,所需时间比寻常酒长,近期是无法再出摊了。”
“什么!?那我岂不是再也喝不到这么好喝的酒了!”
“难怪价格高昂,慢工出细活,的确值得。”
之前喝醉被抬回去的几位老板稍清醒一点就着急忙慌催促伙计跑来买凌息的酒。
如此佳酿,肯定能大赚一笔!
要么说人家能经商开店呢,脑子就是比一般人灵活。
然而,他们终究是清醒地晚了点,匆匆赶来凌息的酒已经卖完了。
结果自然是无一人成功,除了他自己。
“什么?没了!?”
“回去该怎么交代啊!”
一群伙计中,到底有几个机灵的,悄悄给凌息递上条子,笑眯眯道:“夫郎若是酿造出新酒,还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平乐坊东家,价格好商量。”
有一就有二,凌息没一会儿就收到一堆条子,其中还有管事贿赂他的银子,虽然不多,说是大热天让他买杯茶喝,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一旁的刘枝和吴阿奶完全看呆了,我滴个乖乖,他们担心卖不出去,结果生意如此火爆,还有人愿意提前塞银子预订的。
“凌息,你为什么要拒绝呀?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刘枝眼睁睁看着凌息坚定拒绝捧着银子试图预定酒的人,心如刀绞。
凌息淡定收拾摊子,解释:“物以稀为贵,太容易得到有什么意思,那些高门大户的老爷爷太太们就喜欢争抢,抢到手的才香。”
刘枝似懂非懂,吴阿奶就更茫然了。
凌息弯起唇角,“这就叫饥饿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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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是想看诗会和荔枝娘娘吗?”凌息疑惑地看向两个鬼鬼祟祟,神色慌张急着要回家的人。
吴阿奶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头回见着这么多银子,能不小心谨慎吗,催促着凌息道:“不看了不看了,没意思,咱们快点回去,天黑了不安全。”
刘枝附和点头,“对对对,凌息你注意点包里,咱们早点回家早点安心。”
“你们是怕被抢吗?”凌息总算品出味儿了。
两人浑身皮-肉一紧,吴阿奶立马:“呸呸呸,坏的不灵坏的不灵,小孩儿胡说八道,菩萨千万别听到。”
眼前好像多了两只惊弓之鸟,凌息无奈地笑了笑,担心他们长时间提心吊胆累得慌,“行吧,回去了。”
“霍哥一个人在家我也不太放心。”
果然一提起霍琚,二人注意力马上被转移,打趣起凌息,“你们感情真好。”
凌息思索半秒,咧开嘴角,“是吗?我没太大感觉,我老惹霍哥生气。”
刘枝闻言好奇地问:“你勤快能干又懂事,大郎又是个寡言少语的,居然还能惹他生气?”
吴阿奶同样意外,首先霍琚就不像容易生气的,其次在她眼里凌息完完全全是个乖崽,哪会惹人不快。
“我时常也想不明白他为啥生气。”凌息挠挠头,为了解答自己的疑惑,他给他们举了个例子,“有一回他想亲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把他推开了,稍后我意识到问他是不是想亲我,他就生气了。”
一位叔叔,一位奶奶,愣是被凌息一个小辈讲得脸红,惊愕地瞪大眼睛,凌息未免太大胆了吧!
这是可以大白天拿出来讨论的事情吗?周围那么人,不怕被听到吗?
而……而且这是他们能听的内容吗?
凌息眨巴着眼睛等待他们解惑,迎上那双干净明澈的凤眼,刘枝赶忙用手给自己扇风,仰头望天,“好大的太阳。”
吴阿奶大半辈子都活过去了,自是比刘枝脸皮厚,“咳,他应该不是生气了。”
凌息纳闷儿地歪了歪脑袋,“可他大步离开了。”
吴阿奶看着眼前憨傻的凌息,忍不住心疼起一米九几的汉子,“他那是害羞了。”
一句话叫凌息豁然开朗,他就说,自己又没做错事,怎么会惹霍琚生气,原来是那家伙自己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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