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息立马闭嘴,再说下去要殃及池鱼了。
他俩在大岩村晃悠一圈,回去怀里被塞满了东西,鸡蛋鸭蛋,蔬菜水果,要不是他们跑得快,鸡鸭鹅都已经塞手里了。
大岩村的村民为了感谢凌息无私奉献水车图纸,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往他怀里塞。
凌息以为他们逃过一截,等走进小姑家院子才发现,好家伙,人大岩村村民早把东西送小姑家来了。
“咋办?”凌息与霍琚面面相觑。
霍琚思索片刻说:“意思意思收点吧,剩下的明天走了再拜托小姑他们还给大家。”
凌息想了想也觉得这样做比较好,全拿走不太好,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一点儿不拿也不好,辜负了大家的心意,而且人家会一直惦记这点恩情,带点走意思一下差不多。
吃完饭时,姑父叮嘱霍琚他们不必急着收稻,“我家人多,快点收完就过去帮你们收。”
霍垚显然同丈夫商量好了,附和道:“大郎腿脚不方便,就凌息一个人那哪成,怕是不会收吧?”
霍垚记得凌息来自别的地方,会读书识字,如今能识文断字的汉子都少,何况是哥儿,想必凌息家中必定不凡才能供他读书,这般出身别说下地干活,恐怕十指不沾阳春水。
事实证明,凌息的确不会做饭,霍垚也就更加笃定他不会伺候庄稼。
馒头啃得正香,突然被提到,凌息咽下嘴里的食物,“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不用担心我们,五亩地而已,我自己就成。”
他话音刚落,一声冷哼随之响起,众人目光齐齐投向周顺的大徒弟邹旺。
邹旺被盯着恼羞成怒,“看我干什么?不应该看吹牛逼的那个吗?”
“邹旺,说话注意点儿。”周顺厉声提醒。
现场周盐尚未出嫁,凌息和三徒弟夫郎是新嫁夫,哪听得汉子大庭广众下说脏话。
然而凌息根本没注意到,奇怪地回视邹旺,“五亩地而已,有什么好吹牛的?难不成你吃那么多饭菜,连五亩地都收不完?”
邹旺生得不及周顺和霍琚高大精壮,但也说不上瘦弱,身板算结实的,吃得自然不少,尤其爱吃肉,不过这年头谁不爱吃肉。
他是大师兄,其他几个师兄弟不好跟他抢,他也没点谦让之心,每回吃肉最积极,这会儿他碗里肉菜垒得冒尖,手里握着不知第几个馒头,结合凌息的话,简直在赤.裸-裸骂他好吃懒做。
邹旺整张面皮涨得通红,周围人的视线针扎般难受,霎时怒从胸中起,狠狠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发出声巨响。
“你个小娼-妇,嘴贱什么呢?”
说着他猛地抬起手,竟要打人。
周盐哪见过这仗势,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肩膀颤抖,包括三徒弟新娶的夫郎,以及年纪最小的徒弟,他们宛如三只战战兢兢的兔子。
凌息不动如山地坐在原地,眼皮没颤一下,分毫没有被邹旺恐吓到的意思。
邹旺以为自己能吓唬住对方,触及少年湖水一样平静无波的眼睛,倏然有种被当成傻子轻视的错觉,燃烧的怒火被浇下盆热油,轰然燃烬他所有理智。
拳头用力朝凌息面门而去,看他打不死这贱-货!
“碰!”
拳头尚未感受到皮-肉的触感,邹旺便觉眼冒金星,颧骨腮帮以及更多说不清的地方传来炸裂似的疼痛。
身体腾空,撞上墙壁,顺势滑落,邹旺身体蠕动两下从嘴里吐出一颗染血的牙齿,“咳咳咳——”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三四秒后大家才从刚才的意外中缓过劲儿,明晰究竟发生了什么。
徒弟们犹如鹌鹑,悄悄借余光瞄霍琚,沉默寡言的男人此时如一尊杀神伫立在那里,仅一眼便叫人肝胆俱裂,再不敢偷看第二眼。
这就是久经沙场的将士吗?
似乎无论经过多长时间,他们身上的血煞气都不会消失。
霍琚一拳头把邹旺打得爬不起来,饶是霍垚也心惊,周顺几个徒弟更是绕路走,唯独凌息夜里照常躺在他身边,甚至眨巴着晶亮的眼睛夸赞道:“嘿嘿,我也过了把英雄救美的瘾,你打人的样子真帅。”
乌云被一阵风吹散,洒下满室清辉。
霍琚扬起唇角,静静凝视被月光照亮的面庞,的确是个美人。
第54章
吃过早饭凌息二人准备离开,霍垚给他俩大包小包装了一堆东西在牛车上。
“小姑,用不着拿这么多东西,家里都有。”凌息忽然间懂了薛梨的感受,打秋风,臊得慌。
霍垚嗔怪道:“跟小姑还客气啥,都是自家的东西,又不花钱。”
“对了,上回瞅见大郎在院子里翻了地,我装了些菜种给你们,记得种上,吃自家的总比花钱买划算。”
凌息正有此意,预备下次上县城买点菜种回家,小姑就先替他们考虑到了,脸上绽开笑容,“谢谢小姑。”
他生得好,清晨的日光照在他白皙的面颊上,宛如精雕玉琢的瓷娃娃,霍垚心中对他喜爱更甚,没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哎哟,这小脸比豆腐还嫩。”
余光瞥见五大三粗闷不吭声,跟个门神般站在旁边的霍琚,嫌弃地收回视线,“配大郎真是可惜了。”
凌息听得一乐,憋着笑替霍琚辩解,“没有,霍哥也很帅。”
霍垚摇摇头,打趣道:“你啊,情人眼里出西施。”
又拿手肘撞了撞霍琚,再三叮嘱:“能娶到这么好的夫郎,简直是烧高香也求不来的福气,你千万要好生对待凌息,可别辜负他的一片真心。”
霍琚闻言一怔,目光下意识投向少年,凌息冲他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听到没?叫你好好对我。
真心?他可没看出凌息对他有什么真心,这小子怕是还没开窍。
他故意直直地盯着凌息的眼睛,吐字清晰:“好,我一定不辜负他的真心。”
最后四个字音调咬得尤为重,被男人幽深似潭水的眼眸注视着,凌息莫名感觉后背发凉,抖了抖爬上手臂的鸡皮疙瘩,默默后退了一小步。
“快去。”周顺沉着脸站在门口,紧随其后出来的赫然是蔫头耷脑的邹旺。
他半边脸高高肿起,上面涂了药油,眼睛半睁不睁眯成缝,看起来十分滑稽。
凌息咬住后槽牙,抬手挡住上扬的嘴角,出现得太突然,他没做好心理准备,好险没笑出声。
偏过的脑袋稍一抬起,恰巧将男人冷肃的侧脸收入眼中,霍琚看邹旺的眼神,像在看死人,凌息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递出的杀意。
笑容顿住,疑惑地思考,霍琚为什么这么生气?
虽然邹旺昨天自不量力要打他,还骂得那么难听,却也不至于喊打喊杀,他以为霍琚给了一拳事情就算过去了,但瞧男人的状态,貌似还没翻页。
有人维护自己,凌息当然高兴,可他感觉有点莫名其妙,霍琚只是他名义上的丈夫,哪至于为他生这么大气。
邹旺在原地踟躇半晌,攥了攥拳头,一副饱受凌.辱的模样走上前,低着脑袋嘴唇颤抖,嗫嚅许久也没吐出半个字。
“邹旺。”周顺压低声音在身后提醒。
邹旺猛地把拳头收紧,用力到骨节泛白,深呼吸一口气,向霍琚弯腰鞠躬,“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冲动了,口无遮拦冒犯了霍哥的夫郎,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回,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反复打过的腹稿终于说完,邹旺蓦地生出一股轻松与耻辱交织的复杂情感,然而,他久久未等到霍琚的“没关系”,他被迫弯腰低头,长时间保持这个屈辱的动作,直到腰背腿酸痛发抖。
头顶才响起男人冷如坚冰的声音,“你连该向谁道歉都弄不清楚,指望我信你的话几分?”
邹旺好似千辛万苦写了篇道歉信,那信却被风轻飘飘一吹,落入池塘里,墨汁浸染整张纸面,糊成一团。
他被钉在原地,耳朵一阵嗡鸣,待回过神,眼前哪还有霍琚和凌息的身影。
他茫然地望向院子里唯一的存在,周顺一脸失望地摇摇头,“邹旺,我们说好了,你走吧,该教你的我教得差不多了,往后另择行当,或另起炉灶都随你,只是莫要再对外称你我是师徒关系。”
邹旺瞳孔震颤,眼前景物摇晃模糊,好似经历了场地龙翻身,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什……什么?”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师父,你不能这样绝情!你让我道歉我道了,分明是他们故意为难我,我昨天不过一时激动,冲动了些,说到底我也没做什么,甚……甚至被打的还是我!”
他指了指自己红肿的脸,“师父,你看啊!我的脸被打成这副模样,我没叫他们赔钱就不错了,你居然要因为一件小事将我逐出师门,我不依!”
周顺眉头紧锁,从前他以为大徒弟不过心高气傲些,大方面没什么问题,邹旺能力不算出众,胜在稳健,中庸,虽不出彩可也不容易出格,而且他好与人攀谈,通晓人情世故,家里几个徒弟,一个赛一个笨嘴拙舌,唯独邹旺能在来客人时,协助他谈谈生意。
如今看来,竟是他识人不清。
邹旺此人,若不约束,迟早出祸端,周顺给过他许多次机会,从小盐巴的事到凌息这件事,桩桩件件,他全然未意识到自己有问题。
“邹旺,许多事念在你我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我睁只眼闭只眼,你别当我真是个瞎子。”周顺彻底冷下脸。
迎上师父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邹旺张皇失措,像有一万只蚂蚁在胸口啃噬,视线飘忽不敢再对上周顺的眼睛。
不,不会的,他明明做得那样隐蔽,师父应该发现不了才对。
“你若还要脸就识趣点离开,若是不想要,我不介意同你清算一二。”周顺一番话打破邹旺最后一丝侥幸。
他根本记不清自己究竟如何离开的,又是怎么回到自己家,等他回到人间,他正手脚冰凉,满头冷汗地坐在床沿,眼睛里惊慌未散。
邹旺艰涩地吞咽唾沫,六神无主,不晓得该何去何从。
“砰砰砰!”粗鲁的拍门声惊得他浑身一抖。
“邹旺,给老子出来!老子知道你在家。”
邹旺哆哆嗦嗦地起身,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逼不得已打开快散架的门,“胡……胡哥。”
“你小子敢耍我玩!”留着络腮胡的高壮男人拎小鸡崽似的提溜起邹旺。
“别别别!胡哥我没有,真没有,借我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耍您,您……你再宽限我几天,我保证弄到钱。”邹旺涕泗横流,因为缺氧脸涨得通红发紫
“呸!别以为我不清楚,前个儿你转手了一批好货,找小红娘好生快活了段日子,你小子吃得够好啊。”胡哥拍拍邹旺本就高肿的脸,疼得他哭爹喊娘。
“我……我……胡哥……”被当面戳穿,邹旺慌得脑子一团乱麻。
“你觉得穿蓝衫那汉子如何?”
霍垚的话突然闪过大脑,邹旺乍然睁开眼睛。
“胡……胡哥……”邹旺舌根发麻,手指发抖,呼吸急促。
一个恶毒的念头迅速成型。
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精光。
“我记得您尚未娶妻。”
胡哥松了松手上的力气,将人放开,目光沉沉地打量邹旺,“怎么?你要给老子弄个婆娘回屋?”
他其实算不得未娶妻,他有过两个老婆,第一个怀孕的时候被他撒酒疯踹了一脚,孩子早产,大人血崩没了气息,产婆来了后被他架着刀在脖子上把生了一半的孩子硬掏出来,哪可能还有命在,早憋死在了里头。
第二个老婆是个赌鬼抵给他的,前头给赌鬼生了俩姑娘,一个五岁,一个十二,瘦瘦小小跟猴子似的,二老婆任劳任怨给他洗衣做饭,就是太木讷,在那事儿上跟个死人一样,没几回他就失了兴趣,出去找窑姐儿玩。
有次心血来潮回去一趟,凑巧碰上二老婆和俩丫头片子在吃饭,三人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回家,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
原来二老婆会趁他不在家,偷偷给俩姑娘东西吃,随着他离家的日子越来越长,她胆子也越发大,直接将人带进了家门,其实他不知道,那是她头一次那么做,因为俩孩子在赌鬼家挨饿受冻想娘亲,她也舍不得孩子,想同孩子多呆一会儿。
一念之差,让她的世界崩塌。
因为胡哥瞧上了近来长了点肉的大女儿,嫩生生的小姑娘可比孩子她娘好太多,他一把掐住女孩儿下巴,笑得淫-邪:“往后你跟我,我让你们母子三人吃饱饭如何?”
女孩儿瘦弱的肩膀止不住颤抖,眼泪吧嗒吧嗒掉落,她娘处于震惊中无法回神,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她的大女儿才十二岁,男人怎能说出如此畜生的话!
“不!不行!”女人大惊失色伸手拽回女儿,男人却陡然抱起小姑娘往里屋走。
“娘!救我!”小姑娘使劲挣扎,哭喊着救命。
年仅五岁的妹妹搞不清状况,吓得嗷嗷大哭。
“胡三!你放开大丫!放开她!”女人撕心裂肺地喊叫,扑上去要和男人拼命,被男人一脚踹开。
女人顾不得疼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左顾右盼试图找个趁手的工具,这个家她最熟悉的地方就是灶房,她冲进去抓起菜刀紧紧握住,青筋毕现,犹如一头暴怒的母狮。
她一刀劈开门栓,看清里面的场景目眦尽裂,“胡三你个畜生!”
小姑娘衣衫凌乱,她若是再晚来一步女儿哪还有什么清白。
胡三会些腿脚功夫,但完全没预料到女人敢拿刀冲进来,毫无防备之下被狠狠砍了一刀在背上。
他咬牙忍痛一脚把女人踹翻在地,捂着血淋淋的伤口往外跑,女人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爬起来捡起菜刀再次追了上去。
整个村的村民亲眼目睹胡老三被追着砍的一幕,一堆壮劳力上前才将女人拦下来。
女人自知胡老三醒来没她们母子三人好果子吃,与其让他糟蹋了女儿,不如她带着女儿干干净净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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