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忻退后,擦了擦脸上浓稠的热血。
傅铭楼轰然倒地,秦屿立刻来了力气将傅铭楼往海岸拖。
“傅忻,记住,你是我们的人质,我是杀人犯,跑。”
傅忻不确定秦屿方才说的什么。
秦屿垂眸又给了傅铭楼一拳:“我叫你,跑啊!”
傅忻眼眶再红,发了疯般,沿着以前的老路跑,丝毫没有经过脑子,完完全全复刻了以前的选择,走向了以前的道路——就算他重生千万回,他也一定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这个做法。
海面时不时淹过傅铭楼的口鼻。
“秦屿,你不爱我了吗?你要杀了我,你忍心吗?”
“当然。”
秦屿摸着他的脸颊,痴痴地笑,他亲了亲傅铭楼的额头,又去吻鼻尖,然后是唇,温热的接触,只一瞬息。
傅铭楼不知道那声“当然”在回答哪一句,但已经不重要了。
都是一样的结局。
秦屿悲哀地看着傅铭楼,思绪飘远:“我不是在亲你,我是在怀念,17岁的你。”
血色的弹珠滚落进海水。
□□破开的声音,一下接一下。
秦屿每一刀都透过血肉,穿过骨缝,将傅铭楼扎穿。
傅铭楼快死了,他的嘴唇发白,一张一合,如同濒死的鱼。
秦屿凑上前听,声音微弱,好像只是吹过了一缕海风。
“下辈子,”
“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反反复复念着这几个字。
秦屿低低地在他耳边笑,哪还顾得上回复,手里的到从心口深入,一路划下。
热流迸溅。
傅忻跌跌撞撞地跑,夜里微凉,多年前的心情与傅忻现在的情绪重合,融合得更浓烈了。
天黑前下过一场雨,月亮比太阳懂分寸,太阳太耀眼炽热了,要将绿叶上最后几滴露珠也吞入自己腹中,月亮只会站在天地交界处,霜色微光是他在平和注视。
海风吹来,雨水从树上洒下来,洒了傅忻一身。
傅忻想着,该停下来了。
喘着粗气,他背靠大树滑下去,坐在草丛里,蚊虫乱飞,他缓过气,又站起来继续走,然后总算到了一个小巷子里,比海边要光亮些。
他啊,只有露宿街头了。
冷了些,但一路跑过来,体力不支,精神更为疲惫,他想睡。
世界骤寂,他大抵是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还是黑的,又下起了夜雨。
警车的彩光被雨珠折射。
一只手轻轻贴上的傅忻的额头,傅忻醒了。
那只外来人的手温凉,就像月光一样。
手很大。
傅忻发现,自己的身形回到了初中的时候,但他忘记了思考,没有多想,好像只是一觉睡傻了。
手收回,一个怪人蹲在自己面前,用自己的身体为傅忻挡雨。
白发有几缕贴在脸颊上,银眸剔透如琉璃珠子,唇色浅淡,微微翘起的弧度柔和得令人要立即陷进他圣洁的怀抱里。
好像北欧神明。
“你?”
那怪人不语,须臾,暴雨砸下。
他像是百年未开口,音调略微古怪了些:“从你记事起,我们就经常见面了,瑜,你给我起的名字。”
傅忻喉咙发紧,受堵塞的记忆洪流在布满死气的灵魂里四处撞击。
瑜……是什么?
好熟悉。
那怪人静静观察傅忻惊愕地神情,贴近,温和吐息散在冷雨里,眼睫扫下一片阴影,透过那重阴影,银色的海波在“瑜”眼里流转,翻腾,无法平息。
橙香涌入肺腑。
像是一个太过美好的梦。
瑜眨了眨眼,毫无征兆地、他轻轻捧着傅忻冰凉的脸颊,吻过他额上的雨珠,然后是耳边湿润的发丝,他轻嗅着傅忻周围的气息,而自己周身的能量早已将傅忻占据。
傅忻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团棉花里,浑身酥酥软软,温暖和凉意交织,好像有白蛇缠绕在自己身上,毒液流入血管。
温软地唇贴过耳垂,深情地下移,吻着侧脖,瑜轻轻闭着眼,睫羽微微颤着,他轻轻呢喃着,音色如同雪松干净清透,在雨声里格外清晰明了:“你要活下去,好么?”
傅忻茫然地望着墨水翻滚的黑夜,心情越来越平静,最后,像死了一样。
瑜在往他身上渡能量,杀死他身上所有悲哀的信号。
当所有与难过有关的情绪都死亡后,他身上也就没有了情绪。
瑜吻他,深入他的灵魂去寻找快乐的情感,快乐的情感早在半小时前被黑洞吞噬,丝毫不能挽回。
“傅忻……”
听到他念自己的名字,傅忻心跳漏了半拍。
瑜握住他的手:“要不,你跟我离开这里吧。”
像是讲了个天大的笑话。
一股怪异的情绪涌上了脑。
记忆似乎并没有被遗弃在某个地方,而是被封锁住了。傅忻觉得一切都是正常的,只有方才,瑜叫他走,似乎,偏航了。
第53章 他予我
“……跟你走?”
“嗯。”
“瑜,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能跟你走。”
瑜半眯着眼,鼻尖与傅忻的鼻尖碰着。
“为什么?你的, 直觉?傅忻啊, 你是愿意违背你的直觉跟我走的,我知道。”
傅忻心脏狂跳, 咽了口唾沫。
瑜轻轻将手覆在傅忻手背上,轻轻将傅忻手拿起,让傅忻的手掌心贴在自己的侧脸上,美眸里映射警车迷幻的光彩。
“你敢说么?傅忻。你敢说,你不愿意跟我走么?”
傅忻将手抽回, 沉重的雨滴砸在睫毛上, 他不得不眨了下眼,将目光也从瑜身上抽离。
瑜的叹息落进冷气里,他手心朝上伸出,面上笑着, 携着些许无奈:“走吧,世界上所有人都会遗忘你的存在, 跟我去一个地方。”
傅忻依旧不去看他,只是嘴上问着:“去哪儿?”
“千万个时空的交点,0号空间。”
听名字,好熟悉的地方。
傅忻发愣。
“为什么……我,想跟你走,但是我不敢去。”
“……”
瑜低下头,轻轻笑, 笑得浑身都在抖。
傅忻想往后缩,但身后只有墙。
“你怎么会犹豫!---!!快跟!我!走。”
瑜一把拽住傅忻的手, 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
傅忻一个踉跄往前摔下去,摔进瑜的怀抱里,傅忻感觉自己的头脑开始清醒起来,身体又变成了成年人的状态。
傅忻看见自己的手掌,想要大喊大叫恢复理智,他难以掩饰眼里的惊恐——他很久没有露出过那种神情了,以前是在林深面前,现如今是在混沌难分真伪的黑暗里。
瑜捂住傅忻的嘴,将傅忻重新按回墙上,缓缓开口:“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用跟奶奶住了,之后也就不会跟林深有过太多接触了。”
傅忻感觉自己的思想正在被一个强大的存在控制,他的理智正在崩塌。
瑜将手收回,两只手分别压在傅忻两边肩膀上,唇边勾着温柔的弧度:“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啊?最后一次。”
两人靠得很近,吐息纠缠。
傅忻想说“不”,却感觉喉咙里堵了块金属,压碎了声带,他无助地望向瑜,瑜只是静候他的答语,银眸将傅忻引入虚假白日的幻象。
二人在磅礴大雨里静默了片刻,傅忻闭眼——为了不去看他。
而他心里竟然无比地明确,眼前的人想要什么。
傅忻的思考能力和记忆被吞噬得越来越严重,他几乎是靠着一种感觉盲目下决定。
他只需微微超前倾很小的一个弧度,试探性地、他吻上了瑜的软唇。
呼吸投进深渊。
已经分不清是梦是真了,他迷失在冬季与春季的交界处,沦陷在暖阳的抚摸里,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受到了温暖的照拂,又或被突兀的灼热烫伤,白皙的皮肤深刻地留下红印,舌尖被辣椒占据,痛觉化作刀刃,想将对方刻意虚构的白昼切开,让冰冷的银色块状显露。
瑜松开压制傅忻后脑勺的手:“你很大胆。”
“是吗?我还没有开始正戏。”
“什么?”
傅忻脖子上的蛋白石冰凉地贴着肌肤。
“阿瑜,我爱死你的眼睛了。”
他紧握匕首,另一只手迅速挣脱束缚,掐着瑜脖子将他往地上压,于此同时匕首狠利地从左眼划向右眼。
“……”瑜痛苦地抓住傅忻的手腕,进气少出气多,他想说些什么,傅忻听见警笛声,好像穿越了几个世纪,从天际传来。
他感觉,头好痛,怔怔地看着瑜的那张脸。
他痛得不能支撑自己起身,压在瑜身上,甘甜气息充斥,摧毁、又重构理智。
“珉……?”
傅忻颤抖地念出一个字,太过微弱,被大雨无情淹没。
他扔开匕首,捧着对方的脸,指腹擦过血珠。
不对、不对……
珉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这里是?
傅忻头疼得要裂开了。
……
这里是,0号空间,系统设置的梦境幻象。
【玩家傅忻,即将脱离梦境】
【嘀嘀嘀……】
【您愉快地度过了这一晚,当您睁眼时,系统时间为六点半】
【请不要打扰未睡醒的玩家】
【他们有可能不愿意醒来】
【我们尊重每一位玩家的选择……嘻嘻】
【早安,玩家傅忻】
傅忻清醒了,头疼却扔不消散。
窗帘被拉死,没有光透进来。
傅忻扯着床单,疼得侧过身。
哗啦哗啦的水声。
从浴室里传来。
珉……回来了吗?
傅忻滚下床,痛觉遍布全身,他深深回吸了一口气,他忍着剧痛,艰难地朝浴室门那边爬去,手握拳重重地垂在门上。
随着头疼的加重,他手下力也更重了些。
水声停了。
过了一阵,很快。
门开了。
水汽氤氲,湿润的浴袍擦过傅忻的脸颊。
“傅忻?你怎么了?”
“头疼……”
话音刚落,视线被黑点爬满。
傅忻抓住珉的袖子:“帮帮我。”
珉没说其他的,打横将他抱起,推门在走廊里迅速穿梭。
傅忻深切地听见珉的呼吸声,但珉是不用呼吸的,他似乎只是在借此缓解情绪。
……
傅忻疼晕前,好像看见了一大片交杂在一起颜料,颜料泼洒,驱散黑暗。
秦屿。
“妈。他们都说我是娘炮。”
“为什么?”
“他们说我爱哭,比女孩子还爱哭。”
秦屿深知,傅忻缺少父爱,跟着自己从小耳濡目染,个性难免阴柔了些。
“……那又怎样,说明你有很细腻的情感,你也一向比同年龄的男生懂事,但是随着年龄增长,你尽量忍住眼泪,慢慢安静地消化掉焦虑抑郁——你肯定不希望被嘲笑一辈子。”
秦屿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了一条口子,沾了颜料应该是火辣辣的疼。
“哎,傅忻,难过的时候,就躺下来看看夜空吧,调整呼吸,感受到你与这个世界、你与宇宙紧密联系,美好随着一次次深呼吸逐渐降临。”
傅忻不懂他在讲什么,自说着:“为什么我不可以有个哥哥?”
“你要哥哥做什么?”
“哥哥可以在我被评头论足的时候保护我。”
秦屿不解地歪头看小个子的傅忻:“你不如依靠强大的自己。”
那又能怎么依靠呢?
傅忻还是觉得,有个哥哥就好了。
真是个怯懦的想法。
但傅忻只是希望这个世界像秦屿一样温柔的人越多越好而已。
他心目中的大哥哥,温柔得像神明一样,而神明是一身圣洁的白。
傅忻兴奋地向秦屿描述自己想象的哥哥。
“嗯……他的形象,蛮酷的。你可以跟我学画画,把他画出来。”
于是,傅忻每次放学,就跟着秦屿画画。
他可真是天赋异禀,把脑海里想出来的人清晰地画在了白纸上。
秦屿盯着画上的长发美人:“这……是哥哥?不是姐姐?”
“我画的就是哥哥啊。”
“美少年是吗?”
之后有一天,秦屿调了杯酒。
橙香四溢。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调对了没有,我想调的是瓦伦西亚。”
“瓦伦西亚?”
“一种鸡尾酒。”
傅忻格外喜欢这个香味。
秦屿允许他小小的抿一口。
小时候,傅忻觉得甘橙的气味最吸引人。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傅铭楼给傅忻安排了住校,傅忻两周才能回家一次。
傅忻头次住校,格外想秦屿。
躺床上的时候,他睁着眼,眼前是昏暗的天花板和熄灭的灯,耳边只有室友的呼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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