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一天的饭菜让她记忆犹新。难吃到吐。
秦荔手足无措地抚她的背,轻声道歉。
她拂开秦荔的手,漱了口回房。
不一会儿,门口出现响动,秦荔进来,神情阴晦,“萧姨的确出了事,后事我办好了,你想去看的话,我陪你。”
萧沉萸呆坐床边,沉默良久,回神时眼前有些模糊,眼泪滴在手背上。
秦荔便走过来,伏在她膝上,脸贴住她的手背,眼泪沾湿她的面颊,她似无所觉,只道:“以前你为萧姨下厨,我好羡慕。萧沉萸,能不能做点东西给我吃,我好饿。”
太阳晒得发丝都在发烫,秦荔隔着柳树荫凉看着萧沉萸。
她的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一分钟后,萧沉萸回神,下意识蜷起手指,膝上仿佛还有重量,她立即起身,淡声道:“进去吧。”
秦荔点点头。
萧沉萸拿上行李箱,正要上阶,却见秦荔从口袋里找出一把剪刀。
秦荔摆正身上的大包小包,要往柳树那边走,瞥眼看到萧沉萸已经面带惊悚地贴在朱红大门上。
她意识到是手里的剪刀引起误会,急忙解释:“手痒,想剪一剪树枝。”
这棵柳树垂下来的枝条再整齐一些,便更好看了。
萧沉萸道:“……疯了吧?这可是百年老树,不是我家花坛里的杂草!”
她走到跟前来,夺了秦荔手里的剪刀,“没见过剪树上瘾的,凶器我没收了。”
秦荔那手还停在空中,怔了怔道:“那我不剪这棵柳树了。”
她那手往前递了递,想要回剪刀。
萧沉萸看着手里这把巴掌大小的剪刀,严词拒绝:“你的话我可不信。”
随后又拿剪刀在秦荔手心不轻不重击了一下,“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手心微痛,秦荔诧异抬头,面上瞧不出有怒气。
藏得真深。
萧沉萸将剪刀装进包里,算是将方才受惊的仇报了一点,这才心满意足地拖着行李箱敲门。
秦荔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直到朱红大门被打开,萧沉萸进了大厅,她才像是蓦然惊醒般,呆呆望着被打的手心,那条红痕十分刺目。
她也不知怎么,低头就控制不住扬起唇角。
古宅大门之内,便是正厅,经过改建,正厅内添上许多西方设计,并以书画定调,弥漫着严肃的学术气息。
踏进去时便能感到一种古朴禅意,心也定了不少。
萧沉萸听江近月讲过,牧家这座古宅在传到她姥姥这一代前,接待过一位旧时代的修行高人,那高人足有一百一十岁高龄,但每日精神矍铄,时时读经,很有仙气。
那时迎光巷慕名前来的人数不胜数,高人医病救人不说,还为人破劫医心,不论是苦恋无果要寻死,还是执念太深要造孽,经高人指点后,都能立地成佛。
故事是真是假已不可考,总之这座古宅被美化许多,一直都是向善之人的圣地。
萧沉萸向来不信这些,但今日身临此境,感受到禅意中的通达时方才得知,传说未必不真,古宅当真是有灵性的。
厅内坐着几位工作人员,江近月的助理司妍就在其中。
她听了江近月的吩咐,特意来等萧沉萸,看到她时眼睛微微一亮。
作为文昌中学的学姐,司妍对萧沉萸记忆很是深刻。
她高考那年,在上高二的萧沉萸也报名了高考,分数极高,是全校第三。
司妍之前就听过她的事迹,也看过她在文艺汇演上的舞蹈,当时以为这个学妹已经够逆天了,哪晓得人家连高三都没上,就在高考中大放异彩。
可惜伤仲永并非编撰,萧沉萸在大学变得平庸起来,每回考试都只摸及格线,各类竞赛或是项目类合作全无参与,与从前判若两人。
她的大学成绩若给别人,那倒也不是什么嘲点,可她是萧沉萸,谁都认为她有能力做出些成就,所以看到她的现状时总不免感叹明月坠落、明珠蒙尘。
自上回江近月主动联系萧玉痕、牧珍校长主动邀请萧沉萸来上课后,司妍隐约有种预感,或许萧沉萸重新振作了也说不定?
她刚才一直很紧张,但在看到萧沉萸的那一刻,心中的种种忧虑便都插翅飞走。
且不说容貌,只这气度也让人见之不忘。
司妍心中那点考量尽数散尽,将表格送到跟前,递了笔过去,“萧……同学,填一下这个,待会儿我带你去宿舍放行李。”
萧沉萸微笑道谢,填完表格后便由司妍领着去了宿舍。
厅里一个正装长发的女孩跟上,接过了行李箱,竟然徒手提起箱子,像拎了一打鸡蛋那么轻松。
走入游廊时,萧沉萸看到秦荔大包小包地进了门,额上的汗滑落颊边。
司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秦荔跟逃难一样进来,一时忍俊不禁,道:“萧同学你先等一下,我叫人帮这位同学搬行李。”
萧沉萸点头:“好。”
司妍打了通电话,很快有四人从游廊那边出来,步伐整齐走到秦荔跟前,将她的行李分了。
秦荔呆呆看向萧沉萸,直到厅里的负责人出声问她的姓名,她才收回视线,答了后进到厅里,开始填表格。
萧沉萸有些无语。
这姑娘看着怎么有点缺心眼。
司妍为萧沉萸领路,穿过游廊,便看到东西两座二层配楼,中间则是摆了石桌石凳,一派简约悠闲。
司妍道:“这两座楼就是教室了,接下来你们会在里面上课。”
从此处走出去,又是一座小桥,下面的湖中种着莲花,依稀能看到莲蓬,还有五只通身油亮的鸭子游来游去,三白两黑,很是惬意。
穿桥而过,进入幽静的花园,花草山石,目不暇接,石径旁的假山上卧着两只肥胖的猫,一只狸花,一只玳瑁。
两猫听见人声,动也不动。
司妍道:“这两只猫是年初溜进来的,才半年已经长这么壮硕了,其实江总本来不打算留下它们的。”
萧沉萸觉出里头有内情,倒真想听听江近月的故事,问道:“最后为什么又留下了?”
司妍笑着说了原因。
原来自今年起,兰宜许多家族都打量着江近月单身,想攀附一二,把自家男丁全送上门。
别人一一送来,江近月一一打发。
但仍没能绝了那些人的心思,每天约江大小姐吃饭的人排成长队。
江近月寻思着得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就去找人算命。
算命大师说,她这人八字有异,不能与猫共处,否则必会克夫。
江大小姐一听,还有这种好事?便大发善心留下古宅中的两只猫,每次来都要摸好久。
萧沉萸心生敬佩:“真克了吗?”
司妍道:“这……两只猫在宅里待了三天后,总缠着她的一位先生……家人出了车祸,当场死了。”
萧沉萸有点心动:“司妍姐姐,你知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找到的算命师傅,能不能也帮我算算,比如我养什么宠物能克死外公外婆?”
司妍道:“……”
萧沉萸道:“我还是自己问她吧。”
走出花园,看到了雕工精湛的临园建筑,像是宅中正堂,远远能看到堂内挂的‘厚德载物’匾额。
司妍道:“那里是会客的地方,除正堂外,两侧分了四个小间,分别是绵福、云容、岩影、浪来。”
萧沉萸想起一段有关这座会客堂的传说。
牧家祖上出过读书人,也出过经商奇才,到了牧音尘这一代,受到西方文化影响,便开始研究电影学,成为第四代导演中的领跑人物。
三十年前,牧音尘邀请友人来到古宅,本意是当众宣布自己要退出电影界的决定,熟料没来得及开口,友人之间因为派系不同发生争论,紧接着打了起来,她一边拉架一边复盘,福至心灵间,忘记了自己要宣布什么。
她也没想到,友人之间的争执让她对自己坚持很久的理论产生怀疑。经过两年多的打磨后,拍出了赞誉不绝的收山之作。
由此,那场争执也被传为佳话。
而那场争执,便发生在绵福堂。
也正因此事,牧音尘才决定将古宅稍作改建,变成一处学术基地。
三十年后,这里变成沉浅大学。
萧沉萸见那堂中雕梁画栋,古韵古香,不由多看了两眼。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宿舍。
一共三处院落,正中那处题字为静思,想来是主人家所居。
左边院门外种着桃树,虽无桃花,桃树却俏立院前,别有韵味。
司妍道:“这边是迎女客的地方。”
左右两处院子都没题字,但因桃树俊立着,也很好区分。
今年总共招生二十九人,左边院中即有十六间房,两人一间,住处自然是够的。
并且萧沉萸还是单人间。
进屋后萧沉萸才知道,江近月所说的豪华单间是什么意思。
焚香挂画不说,螺钿茶几上还摆了茶具,进门处还放了‘拥月’盆景,真有几分‘户庭无尘杂’的意味。
萧沉萸看了很喜欢,明白江近月是用了心的。
保镖将行李箱放在柜上,无声无息离开。司妍道:“食堂离这里不远,休息完可以去看看,认认路,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萧沉萸道了谢。
在她一觉睡醒时,其余学员才陆续到齐。
关娴寻来时,她刚洗了把脸。
看到这间房的布置,关娴长叹:“到哪儿都躲不过区别对待。”
萧沉萸但笑不语。
关娴立即凑上来,道:“你知道我的室友是谁吗?”
萧沉萸还记得昨晚的分配表:“谢瑞琳?”
关娴摇头:“秦荔和萧元漓分到一起了,但她们好像都不愿意跟对方住在一起,司妍姐姐出来调解了半天,把秦荔分到我这儿了。”
萧沉萸道:“……”
她面带同情:“你保重。”
关娴不明所以:“她还能杀了我不成?”
那真不能。萧沉萸心道,凶器都被她没收了。
关娴见她对此没什么兴趣,终于揭开今日最后一个大瓜:“但你绝对想不到,池心绾好像对萧元漓不怎么热情了,全程都在打电话联系人,没理萧元漓呢,哪有别人说的情比金坚,八卦都是骗人的。”
萧沉萸道:“噢。”
关娴道:“……”
在房里聊了些有的没的,群里突然发了通知,学员立刻到绵福堂抽入学考题。
关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还真有考题!”
“菡姨给的书你看了吗?”萧沉萸问:“要是看了,那估计没什么问题。”
关娴心虚:“我是想看来着,但是吧,最近有点晕字。”
萧沉萸无奈:“你可以直接说没看。”
关娴死掉的心惨遭‘鞭尸’。
绵福堂内,众学员十分钟之内全部到齐。
考题卷起置于竹筒内,关娴一眼看去,双腿不住打颤。
司妍和另一位工作人员一同负责此次抽题之事,萧沉萸看着那位叫不上名字的女孩,只觉得好生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女孩抬头,似是不经意看向她,自我介绍道:“我叫曲慧,大家喊我名字就好。”
她开始讲解本次入学考。
萧沉萸微微抬眉。
姓曲……
“大家按照名单来抽题。”
萧沉萸在最后一个。
可以说完全没有选择权。
抽题结束,学员们各自看了题目,顿时士气低沉。
尽管在校时名列前茅,可到了沉浅大学,却是要将从前的一切思维打碎。这些试题出在所有人的盲点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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