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错不在你
陆瑾的眼神看似是饱含了浓浓的恨意,但是在这充满怨气的目光背后,好像还有一层别的情愫。
贺裕慢慢地松开了手,血顺着细白的手指淌了下来,他颤抖着胳膊,问道:“你可知道那一战,齐国死了多少人?”
他对前线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是因为那一战太过于惨烈,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贺昭打了败仗。
那时候夺嫡之事愈演愈烈,贺昭差点因为这件事被贬黜,永远无法登上那个位子。
陆瑾闻言,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些?”
贺裕气息都开始发抖,他看着对方的眼神,恨不得亲手了解这人:“你真的,该死。”
“这话用不着你说。”陆瑾的声音又沉又缓,像是无法进气的样子,“我生来就是贱命一条,把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之后,本来就是要死的。”
贺裕翕动着唇:“你之前……为什么不杀了我?”
陆瑾费劲地翻了个身,双目无神地看着笼子的顶端:“王爷想听真话吗?”
贺裕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他。
陆瑾感受到了这道强烈的目光,他艰难地吞咽着嘴里的血,道:“王爷,你是整个凤栖宫最蠢的人。”
贺裕愣了愣神。
陆瑾继续道:“也是对我最好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软下来了几分。
大概是因为想到了儿时在一起玩耍的画面……那是他悲惨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了。
明明这人跟自己的仇人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可是陆瑾却不舍得杀了他。
“我始终惦念着你的好,所以也不愿让你看到如此狼狈丑恶的我。”陆瑾说着说着,大概是觉得自己可笑,脸上笼着一层悲色,“我要杀了你,可是不想亲手杀了你,我想你在死之前,都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好人。”
他看着自己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胳膊,往日的风光霁月已不再,他现在就是躲在地牢里的一只脏臭老鼠。
“本来也不想让你瞧见这样子,你要是真的死在外面该有多好……但是谁叫大殿下本事通天,又将你带回来了。”
陆瑾嘴里的血越来越多,多到淌出了嘴角。
贺裕目光一凛:“你怎么了!”
陆瑾露出了一个瘆人的笑容,他的手脚已经不听使唤,直挺挺躺在那儿:“王爷,如果你还愿意信我的话,就听我说……”
“郾城王宫里有贺昭的人,他在想办法带你出去。”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才是真的……内应。”
贺裕眼睁睁看着陆瑾在自己面前断了气。
死的时候,眼睛还是睁着的。
他那样漂亮的眼睛,却被仇恨和不甘熏得污浊了几分。
贺裕瘫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其实除了贺昭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忘记过一些事情。
大抵就是在陆瑾来王宫的那一段时间。
他的脑海中没有太多关于陆瑾的回忆,对方的模样都很模糊。
但是他依稀记得雪地里的高个子哥哥,托着他的衣摆慢慢地跑,风一吹,雪落在他的脸上。
哥哥将他脸上的雪吹散,说:小殿下,慢些。
耳畔似乎传来一阵银铃声,那是他脚腕上的铃铛发出来的声音。
雪下大了,慢慢盖住了所有人的脸。
银铃声也戛然而止。
贺裕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绢布,伸到笼中,遮住了陆瑾的脸。
他嘴里喃喃一句:“作孽。”
然后就抽出了手,脚步有些慌乱地小跑了出去。
古兰时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他,在发现这人双手都是血地朝自己跑来的时候,面色一沉。
贺裕脚上的伤还没好,走路一簸一簸的,慢吞吞地扑到了古兰时的怀中。
古兰时抓住了他的手腕,抬起了他的一双手:“怎么弄的?”
贺裕心虚地小声道:“自己弄的。”
古兰时心中怒火中烧,却又不舍得吼他:“好日子过够了想给自己找点苦吃?”
贺裕摇了摇头,神智还有些不清醒:“陆瑾死了……”
他看上去害怕极了。
古兰时的气息一下子散开了,他问道:“怎么不叫我?”
贺裕摇了摇头,就这么瘫在了对方的怀里:“古兰时,我是不是真的很蠢?”
他的声线都在颤,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
不知道陆瑾说了什么,竟然把人吓成这个样子。
古兰时揽着他的腰,破天荒地哄了他一次:“陆瑾跟你说什么了,你不要信他。”
贺裕忽然小声啜泣起来:“都怪我……”
旁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古兰时一滞,吻了吻他的额头:“不是你的错。”
第64章 大巫身份
陆瑾死后,贺裕连着发了三天的烧,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总是梦呓,脸上像是敷了一层粉,白得透亮。
古兰时推了公务,在他身边陪着。
第四天,贺裕的身子没有前几天那么烫了,食欲也好了一些。
古兰时又贴心地给他端来了肉末粥,一口一口地喂他。
贺裕微微扬起头,半个身子都躺在对方怀中,小口抿着。
“咳咳咳……”他吃快了就要被米粒呛到,呛得脸颊发红发热。
还好古兰时提前给他垫了围兜,这才没有弄脏衣衫。
“难受吗?”
古兰时压低了声音,克制又温柔。
贺裕艰难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苦色。他的身子本来就虚弱,还接二连三地生病,迟早有一天要被拖垮。
古兰时放下了碗,想要起身。
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却被人拉住了袖口。
贺裕有些紧张地问他:“去哪儿?”
古兰时揉了揉他的头:“我今早叫人去东郊的集市买了玉米粉,去叫下人给你熬一些,稀的玉米糊不会被呛到。”
贺裕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他老实地“哦”了一声。
这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王宫的下人们平时不会这般冒失,估计是出了什么事儿,才会有这样的响动。
古兰时眸光一寒,看向门外。
贺裕抓住了被角,探了半边头,小声道:“你去看看吧。”
古兰时没有立刻走,而是先将人抱到了枕边,吩咐道:“好好休息,我等会儿就回来了。”
贺裕顺势躺了下来,眨了两下眼睛,像是十分不安,却又故作镇定:“嗯。”
下人们步履匆匆的脚步声勾得贺裕心中躁动不已,他翻了个身,捂住了耳朵,想要再次睡过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忽然发现,当古兰时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就容易焦躁难安、患得患失。
这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古兰时压抑着怒容回到了寝殿。
他走路的时候脚底带风,关门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一些。
贺裕被吓了一跳,他掀开被子,露出半张脸,一双眼睛盯着对方,好像是在无声询问:怎么了?
古兰时隐忍着,坐在他的身边,嘶哑开口:“贺裕,这两天我可能没法陪你了。”
贺裕心中一惊:“到底怎么了?”
“怡儿被人偷偷带走了。”古兰时重重呼出一口气,“国王决定和禹国和亲,怡儿要嫁给禹国的皇帝。”
“禹国的皇帝?”这个人,贺裕听说过的。“他已经快四十岁了!”
比他皇兄还老。
“他们越过我直接在北境谈判的。不过还好北境有我的线人,昨夜送了一封加急密函到郾城王宫。”古兰时的语气中有一股说不出的疲惫,“对面说怡儿前天已经跟着和亲队伍北上了,现在正在路上。我要去斓城那条线截下队伍,然后将怡儿带回来。”
贺裕听得心惊肉跳,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心疼:“事不宜迟,快去吧。怡儿如今才十二岁,可不能毁在那个老混蛋手上。”
古兰时一只手掌盖着他的半边脸,忽然凑近了些许:“我让大巫点兵去了,顺利的话,一个时辰后就能出发。”
贺裕点头道:“好。”
古兰时呼吸一促:“有没有要跟我说的?”
他看着贺裕,眼中有几分无声的期待。
贺裕被盯得耳垂发热,一句话卡在了嗓子眼,半天都说不出口。
古兰时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这人不背后诅咒自己死在路上就不错了,哪里会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跟自己说。
正当他眼神灰暗,想要抽身离开的时候,贺裕忽地拽住了他的一缕头发。
乌黑的发垂落在掌间,有些痒。
“你小心一些。”贺裕细若蚊声,“带着怡儿一起回来。”
古兰时定住了身子,从他的掌间抽出了自己那捋蜷曲的发,倏然间俯下身来,钳住贺裕的下巴,将唇印了上去。
他这是得寸进尺。
贺裕闭上了眼睛,呼吸有点乱,倒是也没有拒绝对方的亲近。
二人在一起那么久,古兰时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他熟练地捧着对方的双颊,蹭了蹭对方的鼻尖,像是要在临行前拼命汲取对方身上的味道。
“等我回来。”古兰时哑声道。
贺裕想要“嗯”一声,但是根本没发出声来,只是鼻中轻轻扫了一点气音。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别离开我,别又让我一个人找你那么久。”古兰时按着他的手,盖上了自己的右胸口,“你都不知道,我差点疯了。”
他说的,自然是前几天贺裕跟着陆瑾逃跑那件事。
贺裕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口中忽然有点干,他讷讷道:“知道了。”……古兰时走了。
他走的时候,宫外电闪雷鸣,狂风四起,风沙迷眼。
贺裕心口空落落的,他知道这是因为古兰时离开了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也不知道自己会和古兰时纠缠多久。
现在看来,他大抵是逃不出去了。
古兰时对他确实还不错,如果顺着他的心意过活,说不定能在乌夜国过上养尊处优的快活日子。
但是他明白自己不是贪图富贵享乐的人,他在齐国还有很多牵挂着的人。
想到这儿,贺裕的心忽然一阵一阵地疼了起来。
“轰隆隆”一声,空中响起了一道闷雷。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差点被绊住了,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站出了一个人,将他托了起来。
“王爷。”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润男声,是大巫。
贺裕张着嘴,回头看他,眼中有几分诧异:“大巫,你没跟着古兰时一起走吗?”
还有,他叫自己什么……
该不会是和陆瑾聊多了,被带偏了吧?
大巫摇摇头:“大殿下带了别的巫师,叫奴才看顾好你。”
贺裕讪讪道:“我没事……现在就要回寝殿了。你若是没事的话,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王爷。”待他走了几步之后,大巫又唤道,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肃重语气,“前几天,陛下传信于奴才,时机已到,西疆已经打点妥当,请王爷于十日后回齐国。”
这句话几乎震碎了贺裕的耳朵。
他没反应过来,呆愣地站在原地。
只见大巫又跪了下来,行了一个中原臣子礼:“这么久以来,王爷受苦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大巫这条线埋得很久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他一直以来都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劲。
而且他最开始磕cp不是因为闲得慌,是想保护贺裕。
终于能说了,爽。
从下旬起这本开始走大榜,会加速更新,不会像现在这么不稳定啦!
第65章 禹国和亲
贺裕恍惚间想起了陆瑾临死前说的话。
乌夜国真的有皇兄的内应。
古兰时也曾经说过,乌夜国有贺昭的人,但是他排查不出来。
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大巫。
贺裕脚底发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你真的是……”
大巫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然后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王爷,先回寝殿吧。”
回到寝殿后,贺裕喝了两杯热茶,双颊氤氲着,浮出一层薄粉色。
他看着身边的大巫,有些不安地问道:“你真的是皇兄的人?”
“真的。”大巫笑道,“奴才儿时在中原长大,父亲是中原人。”竟然如此……
怪不得贺裕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长得比一般的乌夜国人要温润和善一些。
“那你怎么会是我皇兄的人?”贺裕问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奴才八岁之后就来到了乌夜国,那时候陛下都刚出生没多久,更别说王爷您了。”大巫解释道,“奴才的父亲是骁勇将军麾下的一名武官,那两年战乱纷纷,奴才的母亲带着奴才来到了乌夜国避难,后来……乌夜国人因为母亲嫁给了中原人为由,将她当成异类,绑在木架上活活烧死了。”
骁勇将军是贺裕的外祖父,也是先皇后的生父。
“奴才本来也是要被烧死的,但是母亲从前的好友于心不忍,提前通知了她,于是母亲就将我早早地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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