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真的没有那个心力去思考那么多,周文和想劝劝他,又不知该怎么劝好。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树林,周文和还是没忍住,上前两步问起他是怎么被人知道性取向的?
关于这一点,沈珈叶也没有头绪。
这段时间他和苏晨阳经常待在一起,但一般人不会轻易去想歪他们的关系,既然能惊动县教育局,应该是在县里或者哪里被看到了。
可他们在外面也没有亲密的举动,会不会是什么时候被学生家长看到了?
“算了别想了,”周文和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去,免得你拎这些不方便。”
午饭时间路上没什么人,电动车篮子里放着沈珈叶的背包,里面装的是他之前从办公室里收拾出来的东西。
除了经年累月手写的厚厚一沓教案之外,就只有一个水杯和御寒的外套了。
周文和载着他,嘴上还是忍不住在替他抱不平,一会儿骂汪校长没良心,一会儿骂造谣者不得好死,听得沈珈叶都想笑了,打断他道:“你不怕我啊?”
周文和避开了前面的一个土坑,大声问:“我怕你什么?”
沈珈叶逗他:“我喜欢男的。”
周文和突然捏了把刹车,沈珈叶撞到他后背上,鼻根顿时迎来一阵酸爽的痛。捂着鼻子,沈珈叶抬头发现周文和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在看他:“你喜欢男的关我什么事?你喜欢男的就会喜欢我啊?”
沈珈叶虽然觉得无语,但是又很欣慰他是这种坦然不羁的态度,毕竟自己身边还没有过像周文和这么自然就能接受他性取向的人。那些知道他真实性向的,不是一直劝他“改邪归正”,就是用更极端的方式抵抗给他看。
电动车开过廊桥,要下来时周文和又猛地捏了一把刹车,沈珈叶的鼻子糟了二次罪,刚想吐槽他会不会骑就听到他先骂了句脏话。
沈珈叶探头看去,还弥留在心头的一点轻松的情绪顿时挥散全无。
溪边那一排老屋每一户都门窗紧闭,唯有他住的那户大门敞开,门口放着他装书的大箱子,上面凌乱地堆着从他衣橱里翻出来的衣物,甚至连内裤都被翻出来丢在了地上。
“你家这是遭贼了?”周文和扭头看他。
沈珈叶从后座站起来,他已经猜到什么情况了,冷着脸快步走向大门。
屋内有个中年男人在收拾,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男人停下动作回头,一看到他就没好气地用方言开骂。
周文和随后赶到,听清男人骂的内容后顿时明白了。
沈珈叶住的这套老宅是租村里的一户村民的,对方的侄子在学校当校工,估计接待县教育局来人的时候也在场,消息才会这么快就传到了这户人家里。
山里人的思想比外界封闭,这户人家原本敬他老师的身份,平日里都客客气气礼貌相待,没想到一听到这种消息就翻脸不认人了,周文和听了几句听不下去,也用方言反击,警告对方这么干是犯法的,是不是要他现在把驻村派出所的警察叫来?
男人毫不示弱,叫囔着让他报警,让村里更多的人都来听听沈珈叶是怎么当老师的。为人师表干出这种龌龊事,还扯到周文和身上,质疑他们这群老师是不是都一样这么不检点。
不想将周文和牵扯进来,沈珈叶拦住了身旁卷起袖子想上去动手的周文和,对男人道:“要我搬走可以,把剩下的租金还给我。还有,这件事未经证实,如果你们随意传播出去了,我会追究你们造谣的责任。”
男人不是那种完全没知识的文盲,但这种时候是断断不会落下风的,仍旧气焰十足地道:“我怎么造谣了?教育局的文件都下来了,上面的领导还能冤枉你不成?!”
沈珈叶没有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那你是希望这件事是真的并宣扬出去,好让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你女儿以前的班主任就是我‘这种老师’?”
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沈珈叶会说出这种威胁性质的话,男人手指头指着对面的青年,点了好几下也憋不出下一句了,索性拿起旁边的床头钟狠狠砸在地上泄愤,留下一句让他们快滚的话便气冲冲地出去。不过在门口被周文和挡住了,要他把余下的租金交出来,还逼着他赔了砸坏闹钟的钱。
钱数清楚了周文和才放人离开,交给沈珈叶时不忘笑道:“行啊你,几句话就把王慧的阿爸糗得脸都绿了。”
钱放回裤兜里,沈珈叶整理着屋里可带走的东西,他已经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旁边的邻居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在家没听到,还是听到了觉得荒唐没敢出来看热闹。周文和帮他一起收拾,很快就整出了一麻袋,离开之前周文和犯难道:“你这些东西搬到哪去想好了吗,要不暂时放我那?”
周文和住在附近的嘉善村里,他家人口多,沈珈叶本来不想叨扰他,可如果要把这两袋拎去酒店又会被秦璨发现。
他不想再麻烦苏晨阳了,便同意了周文和的提议。那一箱书太重,就暂时搬到附近关系不错的小卖部里寄存着。
等周文和离开了,沈珈叶独自去了彩黎家一趟。
彩黎还在学校里上课,趁着王嬢嬢去厨房倒水,沈珈叶把刚才退的租金拿了一半压在桌角的搪瓷碗下面。彩黎家的环境艰难,只靠王嬢嬢一个人养着孙女,他以后也不能再帮着照顾了,只能尽这点绵薄之力。
王嬢嬢不知他的来意,但听说了他最近请假没上课是因为父亲生病了,便问了沈闻达的病情,还宽慰他不要难过,临走的时候又要塞给他一条自家腌制的腊肉。
这回沈珈叶没要,找了要去医院不方便拿的借口,王嬢嬢把他送到山坡那,目送他走远了才转身进去。
沈珈叶回过头,刚好看到王嬢嬢弓着背,一边捶腰一边走进屋的背影。
下溪寨虽然没有上溪寨那么穷,但还是有很多人家境贫寒,如果这次政府与苏晨阳那边可以达成合作,那么这些村民以后的收入也就能多一层保障了。
回到医院已是日暮时分,他迈着沉重的双腿朝着住院大楼走去。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走路的姿势不断变化,让他想起了几天前晚上和苏晨阳沿着马路边散步,两个人的影子就是这样被路灯缓缓拉长,又因为走得近,各自放在口袋里的手臂影子就像互相挽着那样亲密。
绿化带前面每隔一段就有一把休息椅,沈珈叶找了一张空的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了苏晨阳给的烟。
临走之前苏晨阳没有再给过他烟,看着仅剩的五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点燃了一根。
芒果的味道在第一口时最浓郁,就像吃完了一块芒果味道的蛋糕后弥留在齿颊间的气息。双手胳膊肘撑着膝盖,他盯着地上一排正在排队穿过的蚂蚁,脑中不自觉地想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
“在看什么?”少年苏晨阳走到他身后,胳膊随意搭上他的肩膀。
后背一僵,同是少年的沈珈叶顿时绷紧了,目光不受控制地朝着搂住自己肩膀的手掌看去。
苏晨阳说话时的热气呵在他后颈上,感觉又热又痒:“嗯?怎么不说话。”
那时他们还没在一起,沈珈叶记得自己是在看打工的酒吧老板送的一盆香草。叶子上爬了好几只蚂蚁,他在研究是不是长虫了。
“应该没有吧,”苏晨阳也看了看叶子,“你要是担心的话,今晚我把这盆带回家让园丁看看。”
沈珈叶正愁看不懂,顿时转过脸想跟他道谢,没想到他靠自己很近,这么一转头,两人鼻尖撞到了一起。
苏晨阳一边揉自己的鼻子一边揉他的,揉着揉着两个人就都笑了起来。
苏晨阳说:“走吧,先去吃晚饭。”
沈珈叶被拉着往外走,鼻子还酸痛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好险,如果再近一点嘴巴就要碰到一起了。
后来吃拉面的时候,他看着苏晨阳被辣得通红的嘴唇,又浮现出另一个念头。
如果刚才真的亲到了,又会怎么样呢?
一支烟在不知不觉中燃到了尽头,沈珈叶起身去丢,走了没两步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苏晨阳好像心有灵犀一样,在他想起他的时候打过来了。
-
第23章 这算包养费吗?
“怎么不通过我的微信申请?”
电话一接通,他就听到那头不满的问话,打开微信才发现最底下有个好友添加的提示。
他点了通过,苏晨阳挂断了电话,接着屏幕上弹出了视频通话的提示。
他犹豫了一下,整了整刚才坐在这被风吹乱的刘海,接起来看到苏晨阳正站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后的天空仿佛和大海对调了位置,被一大片连绵不尽,犹如无数海浪共同翻滚的火烧云覆盖了。
苏晨阳把摄像头切到后置,让他看窗外壮丽的景观。
沈珈叶都记不清有多久没看过天空了,一会儿后苏晨阳才切回前置:“今天的晚霞都上新闻了,刚拍了好几张照片,还有一段无人机的短视频,等等都发给你。”
沈珈叶说好,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边的头顶。天空平平无奇,没有绚烂的晚霞,只有墨色的寂静的黄昏。
苏晨阳坐回办公椅上,问道:“在看什么?”
“没什么。”
“秦璨说你今天回学校上课了?”
突然提到学校的话题,沈珈叶留意了苏晨阳的表情,看样子对方应该还不知道。
他说:“没上,放心不下我爸这边。”
“那就请长假吧,反正有我养你了,别那么累。”
苏晨阳似乎在操作手机屏幕,没有看向摄像头。沈珈叶看着他的眼睛,两人重逢以后发生了太多的事,他还没有仔细地看过苏晨阳现在的模样。
五官和当年记忆里的差别不大,气质却完全变了,变得成熟又温雅。不知道是不是太忙的缘故,脸色总是不太好看,嘴唇也不如过去有血色,经常都泛着白。
屏幕上方弹出了一条银行汇款提示,金额是52000。
点开消息详情,转账人姓名是苏晨阳,刚从香港的银行转来的,还算过汇率,确保他能准确收到这组数字。
苏晨阳笑着说:“今天是双11。”
沈珈叶看着他。
“光棍节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跟你给我转账有什么关系?”
苏晨阳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庆祝你不再是光棍了。”
沈珈叶说:“我以前也不是。”
“你以前是,回到我身边才不是。”
沈珈叶不与他争口舌,只问道:“这算是包养费吗?”
“是节日给你的零花钱,”苏晨阳盯着他嘴角那颗小痣,往屏幕凑近了些,“靠过来让我亲一下。”
在医院楼下的长椅坐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沈珈叶才起身上楼。
秦璨候在ICU大厅,见他来了便上前来:“沈先生,您还没吃饭吧?”
沈珈叶打算看过沈闻达再吃,秦璨在原地等着,待他出来以后说道:“苏总在附近的蝉居给您定了晚餐,我带您过去吧。”
沈珈叶不解为什么要特地去外面吃,秦璨说:“今天是您脱单的第一个光棍节,苏总说不能陪在您身边,但也不能不过。”沈珈叶:……
蝉居是附近一家高水准的日料馆,身着精美和服的服务员在前面带路,二楼左右两排都是包间,私密性很好。
沈珈叶脱了鞋走进去,桌上放着一只包装精美的袋子,秦璨站在门外没进来,告诉他袋子里是苏晨阳准备的礼物便下楼去了,请他慢慢享用。
服务员端来梅子酒,给他斟了一小杯也退了出去。沈珈叶打开袋子,拿出一支瘦长的香水包装盒,另一只首饰盒巴掌大小,印着奢侈品牌的英文和另一个没见过的LOGO。
打开盖子,黑色的丝绒布上躺着磨砂银色的细圈方形手镯,款式是外圆弧内大波浪的设计,简约又独具风格,按住卡扣打开,手镯内侧还雕了一圈透明的鱼鳞图案。
这只手镯无论造型还是尺寸都属于男款,香水则是以前读书时苏晨阳送过他的一款,不过因为过去了太多年,品牌外包装都改版了。
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苏晨阳又打了视频电话。
沈珈叶接起,苏晨阳还在办公室里,窗外的晚霞已经被中环的夜景取代了。
“看到礼物了吗?”苏晨阳问。
沈珈叶把镜头转过去拍桌上的东西,苏晨阳说:“手镯戴起来我看看。”
拿起手镯戴到了右手腕上,苏晨阳让他转了一圈,满意地道:“我就知道很适合你。这镯子是我朋友的对象设计的,他们美术馆五周年的联名收藏款,特地让他给我留了两个。”
抬起左手给他看自己的手腕,苏晨阳也戴着一只一模一样的。
“喜欢吗?”
沈珈叶点着头:“挺好看的。”
见他给自己看过了就要摘掉,苏晨阳提醒他:“不准拿下来,就这么戴着。”
手指按在卡扣上,沈珈叶幽幽地看了苏晨阳一眼:“我平时要做很多事,戴着容易刮花了。”
“你还要做什么事?”苏晨阳反问他,“现在两个护工不够?那我让秦璨再找两个。”
沈珈叶不是这个意思,苏晨阳接着说:“香水是你以前喜欢的味道,见我的时候记得都要用。”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服务员推开拉门,跪在榻榻米上开始上菜。
长方形的桌面迅速被各种菜式堆满了,沈珈叶对苏晨阳说:“你点太多了,退掉一点吧,我吃不完。”
“钱都付了,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又没让你都吃掉。”
从小沈珈叶的家里就不富裕,糟蹋这么贵的食物的行为他更是做不出来,想到刚才秦璨说在车里等他,于是道:“那叫秦璨上来一起吃吧。”
屏幕对面的男人冷下脸来:“叫他上来干嘛,我要看着你吃。”
服务员还没离开包间,沈珈叶立刻去看她的脸,只见服务员非常淡定地收拾完餐盘,像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一样恭敬地退出去。
待拉门关上了,沈珈叶才去看视频里的男人:“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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