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斜对面是厕所,内里的格局与沈珈叶在下溪寨租的那间房的厕所差不多,虽然久无人使用,也打扫得很干净,但是仍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苏晨阳很难想象沈珈叶那么爱干净的人在这种地方上厕所洗澡的画面,可这的确是沈珈叶从小长大的家,也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被沈珈叶藏起来的另一面。
如果是他在这种的环境下成长,也会像沈珈叶一样努力读书,无论如何都要走出去。事实上沈珈叶不但做到了,还做得非常好,成绩优异到被保荐为唯一的交换生去了香港,最后却还是回到了这里,重新套上了沉重的枷锁。
手机响起了秦璨的来电,信号断断续续的,他到了后院空旷的地方才听清楚。
“苏总,要变天了,您跟沈先生还没出来吗?”
外面的天色是比刚才暗了一些,山的那一边正有一团乌云朝这飘来。
出门之前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不过山里气候多变,他们没带雨具,是不应该再耽误了。
“马上。”
他挂了电话,给沈珈叶发去消息,刚按下发送键就听到前屋传来了说话声。侧耳听了片刻,沈珈叶与对方在用家乡话沟通,听来人的声音,估计是沈月揉的母亲。
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藏起来,迟疑间被对方看到了,对方指着他跟沈珈叶又说了几句,沈珈叶便朝他走来:“庄姨看到你了,想跟你打个招呼。”
苏晨阳说:“她会说普通话?”
“会。”
沈月揉的母亲约莫四五十岁,穿一身藏蓝色的少数民族服饰,脖颈和手腕上戴着银饰品,那张脸虽然饱经风霜日晒,但是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坯子。
她应该是从沈珈叶口中知道了苏晨阳的身份,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劝他们留下来过夜。
“外头要下大雨了,现在赶路很危险,我搁我那屋头生火给你们做饭,他们不会瞧见。”
他们指的是村民,苏晨阳看向沈珈叶,后者笼着眉心,表情有些犹豫。
沈秀庄接着说:“家里有你爱吃的酸鱼酸鸭,姨再多做两道菜,你生日要到了,姨提前给你过一下,也请你朋友们尝尝咱们正宗的黔南口味。”
她是知道沈珈叶和沈月揉在外头奔波的辛苦,也知道沈珈叶带过来的这个朋友在香港照顾着他们,难得有机会,她既想招待贵客以表感激,又想跟沈珈叶多聊一聊,问清楚女儿在香港的情况。
“就这么决定吧,”苏晨阳对沈珈叶说,“我通知秦璨,你去把他们接进来。”
刚进门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低沉的闷雷,窗台被豆大的雨点打湿了,屋檐也响着噼里啪啦的动静,像有无数个摔炮持续落在地面上。
这阵雨来得急,短时降雨量大,稍远一些的景色都看不清了。祁文慧站在窗边,感叹幸好早一步进来,否则肯定淋成落汤鸡。
沈秀庄给大家端来热茶与点心,招呼了几句就回自家吊脚楼生火做饭了。沈珈叶先整理了沈珈南的屋子,出来说:“祁医生,你就住在我妹妹那间吧,床单被套换好了,可以先休息一下。”
祁文慧进来看了一圈,沈珈南的房间外观老旧,但每一处都收拾得很干净,她感激地笑道:“沈先生,真是麻烦你了。”
沈珈叶帮她关上房门,去二楼收拾自己的房间,秦璨和苏晨阳坐在一楼讨论着明天的安排,十多分钟后沈珈叶下楼了:“二楼也已经换好床单了,今晚你们俩就在我的房间睡吧,我睡我阿爸那间。”
他只是路过交代一句,并未停留,秦璨看着他的背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苏总,沈先生说什么?”
苏晨阳起身跟了过去,在沈珈叶关门的时候抵住了房门,沈珈叶看他一眼,并未让开身体,苏晨阳挤进去,关上门道:“你什么意思?让我跟秘书睡?”
走到衣橱边打开门,沈珈叶想找干净的床单被套:“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委屈你。昨晚你就没睡好,现在误会也说开了,你没必要再忍得那么辛苦。”
苏晨阳上前一步,拽住胳膊肘要他转过来对着自己:“我忍什么了?”
沈珈叶刚找到床单,才扯出一点就被苏晨阳用力一拉,下面的被套连着上面压住的几层全都掉了下来。看着地上散乱成一堆的衣物,他却一点想生气的感觉都没有了。
这一团乱的东西像极了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现状,他抽回被握住的胳膊,蹲下去开始整理:“既然你什么都忘了,也不想跟我睡在一起,那和秦璨一间有问题吗?如果你是想一个人住,那就让秦璨来跟我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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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偷偷的吻
沈闻达的房间门被用力打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正对上秦璨打探的目光,又拐去了外面的院子。
秦璨看了看苏晨阳的背影,再看看虚掩的房门,耳朵里全是那两人刚才吵架的内容。
屋子的隔音效果那么差,对面房间的祁文慧肯定也听到了。
默默叹了声气,秦璨关掉手机的记事簿,剩下的内容打算晚点再说。
沈珈叶这回收拾得有点久,等到沈秀庄过来喊他们去吃饭了,他才从房间里出来。
外面的雨小了许多,他们从后院相连的小径去了隔壁。天色全黑了,深山里不见光,只有黯淡的月色点缀着朦胧的视野。沈珈叶拿手电筒照明,到了隔壁吊脚楼,光线才亮起来。
堂屋的桌上有八道热腾腾的家常菜,有鱼有肉还有蛋,五个人吃不算多,但对于上溪寨的环境来说已是非常难得了。沈秀庄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回招待外面的来客,她受沈闻达一家的影响,虽没有其他村民那种排斥外面人的行为和想法,但也不敢张扬。
席间祁文慧陪着沈秀庄聊天,她对上溪寨封闭的生活习性很感兴趣,问了不少问题。
“前些年政府有派人过来,说给我们寨子里铺电线,电费还不用大家出,是什么惠什么的政策,有啥专,专什么来着?”沈秀庄一时想不起,便看向低头吃饭的沈珈叶。
“惠民扶贫专项政策。”沈珈叶说道。
“对对,”沈秀庄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就是这个,你说这么大的好处,政府还承诺二十年内不会叫我们交一毛钱电费,那些个人居然都不同意,你们知道不同意的原因是啥子嘛?”
祁文慧好奇地看着她:“是什么?”
“他们不让人进来铺电线,说什么祖宗定下百来年的规矩了,要是叫外人进来挖地,破坏了氏族的风水谁能担得起?”
一说起这些沈秀庄就觉得晦气。
沈月揉命不好,连着死了两个未婚夫,寨子里的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不但给沈月揉扣了个扫把星的名号,还趁着自己丈夫去世抢走了家里养的牛羊。若不是沈闻达和沈珈叶多年来帮着接济,她们母女早就活不下去了,对着助纣为虐的村长和其他村民,沈秀庄是再没给过好脸色。
“风水?”祁文慧咬了一下筷子,也觉得荒谬无语。
“可不嘛,没了电,到现在用的还是蜡烛煤油灯这些,跟下溪寨没法比。”沈秀庄指了指桌上的两盏煤油灯以及不远处的一支蜡烛。堂屋的照明的确不行,昏暗的色调就像在看老旧的胶片电影。
聊完了寨子里的情况,沈秀庄给沈珈叶夹菜,又招呼苏晨阳和秦璨喝酒。
桌上的桃花酒是她去年春天酿的,口味特别醇厚。秦璨浅尝了一口,的确很好喝,苏晨阳没碰,祁文慧不让他随便喝这些自酿的酒,还帮他找了个会过敏的理由,沈秀庄没有怀疑,起身给他盛了一碗鱼肉汤。
饭后沈秀庄把沈珈叶叫到了厨房,将锅里蒸好的寿包拿给他,还给了他一封红包。
往年他过生日,沈秀庄都会给他做寿包,再拿封好意头的红包。上溪寨的村民们过生日没这个讲究,这是沈珈叶的母亲黄莺的习惯,据说也是汉族过生日的习惯。后来黄莺离开了,就由沈秀庄来代替她做这件事。
“珈叶啊,你跟月揉没缘分,但姨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月揉都跟我说了,你在外面还是继续照顾着她。”想起女儿半生不顺遂的境遇,沈秀庄忍不住用掌心抹了抹眼睛,哽咽地道,“她找不到工作,还好有你帮衬着,姨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庄姨,”沈珈叶安慰着她,“我把月揉当半个妹妹,我们两家也早就像一家人了,你别说这些。”
沈秀庄点了点头,又叹气道:“你肩上的担子重啊,你阿爸和南南也要靠你。不过姨看得出来,你那几个朋友都是好人,出门在外朋友很重要。姨没到过外面,你跟月揉一定要互相照顾着,都要好好地回来,知道吗?”
包子的热气透过指尖传递而来,沈珈叶看着红红的寿桃包,认真地说:“我会的。”
上溪寨的夜晚格外地安静。
这里没有车水马龙的喧闹,也没有往来如织的人流,村民们习惯早早地歇下,祁文慧回到沈珈叶家的吊脚楼时,特地去前院看了看外面的环境。
寨子里有百来户人家,整个村寨独享一座山头,各家的吊脚楼都建得都有些距离。沈珈叶家的位置靠后,除了隔壁沈秀庄的家之外,与下一家间隔了近百米距离。
夜晚寂静的山林和偶尔响起的猫头鹰叫声挺渗人的,祁文慧回到堂屋,给苏晨阳测量了身体数据就去洗漱休息了,等到秦璨也用完厕所出来,看到苏晨阳还坐在沙发上,便提醒道:“您不上去休息吗?”
苏晨阳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地说:“你先去睡吧。”
秦璨瞥了眼走廊尽头关上的门,沈珈叶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房里。既然两个人都没让自己换房间,那今晚估计真要跟苏晨阳一起睡了。
爬楼梯时秦璨还想着这两人怎么偏偏挑今天吵架,过了没多久苏晨阳上来了,开门以后看都不看他,直从另一边上床。
秦璨认命地放下手机,吹灭蜡烛躺下。
视野陷入一片黑暗,虽无人说话,但现在刚过九点,就算周遭足够安静也睡不着。
秦璨盯着房梁没怎么敢动,平日苏晨阳是一个好脾气的老板,不过这段时间前额叶损伤导致脾气阴晴不定,秦璨不敢触他霉头,只盼着早点能睡着,可越是这样头脑越清醒,直到了半夜,秦璨迷糊之际感觉到身旁的人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下楼的时候,苏晨阳尽量不发出声音,四周墙壁的窗户都开着,屋里尚有能见度,他走到沈闻达的房门口,推开一道缝往里看。
床上的人正对着门的方向睡着,他去床沿坐下,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沈珈叶的脸。
明明跟他吵架了,却还能睡得着。指尖拨开挡在沈珈叶脸颊边上的发丝,要收回去时停了下来,挑起一缕细软的长发放到鼻端。
沈珈叶的头发有着他熟悉的护发素香气,发梢柔软地缠在指尖上,让他想起从前一起睡觉,自己总会不自觉地玩弄沈珈叶的长发。不是在指尖打圈,就是捏着发梢去瘙痒,沈珈叶的嘴唇,耳朵,喉结都很敏感,每次被他搔得受不了了,就会像只要咬人的小豹子,腿用力一夹翻身坐在了他上面,捧着他的脸以吻还击,最后再被他翻到下面去,笑闹着求饶。
许是没有了重逢之后的记忆打扰,他现在看沈珈叶,总能轻易想起从前在一起的事。那些过往在这几年的时光里已经逐渐淡忘到不再想起了,现在却一股脑地涌现出来,就像浇淋了春雨的大地,拥有了蓬勃而肆意的生命力。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能理解当初自己为什么会让沈珈叶回到身边。他的肿瘤是低恶性的,只要控制得好,两年里不会有太明显的病情变化。这也代表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弥补当初的遗憾,又因为时间有限,他可以说服自己,不要浪费精力去计较当初分手的原因。
至于沈珈叶对他的感情——今天之前他还无法确定,可白天吵了那一架之后,一切就都明朗了许多。
就像他无法轻易释怀并放下,沈珈叶也仍是在意他的,在意到扮演不好被包养的角色,在意到说了一些不应该说漏嘴的话。
挑起的发丝轻轻搔过熟睡之人的唇瓣,看着沈珈叶在梦中不自觉地轻哼出声,他停下动作,俯身在那双唇上偷偷吻了一下。
不知是谁家的鸡准时在三点开始鸣叫,嘹亮的啼声一响,寨子的公鸡便陆续地跟着叫了起来。此时夜雾正浓,到了四点多,鸡啼声又响了一遍,沈珈叶缓缓睁开了眼睛。
隔壁院子已经有炊烟升起来了。他们要在天亮之前走,沈秀庄便早早起床忙活。先用石磨磨了新鲜的豆粉,放锅里搅拌熬煮成粘稠状,再用黄心土豆煮熟碾碎成泥,裹上米浆炸到金黄,出锅后用饵块包起来,放进稀豆粉里吸收汤汁。
刚做好的油糕外酥里软,稀豆粉嫩滑爽口,既不油腻又回味无穷,是只有在云贵一带才能吃到的特色美食。
沈珈叶醒来时就闻到了稀豆粉的香味,起来穿好衣裤,他拿起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却看到屏幕上有一条来自蒋乔的未读消息。
【沈老师,听说你回老家了,这周天是雯琪的七岁生日,我打算给她开个小型的私人庆生会,如果你赶得及回来能否来参加?她一定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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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领带是打在上面的
吃过早饭,一行人在沈秀庄依依不舍的送别下离开了上溪寨。
出门的时候天色还很暗,走到铁索桥前面时,山涧的风比昨天大了许多,冷风像刀刃呼啸地刮过面庞。
祁文慧有几次都被风吹得不敢迈步,好在有秦璨在后面扶着。沈珈叶不时回头看一眼他们的安全,苏晨阳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脚下,话音刚落,一块踏板就因年久失修,在他刚踩上去的时候松脱了。
沈珈叶立刻抓紧了身旁的铁索,苏晨阳也扯住他的腰带,将他拖进了自己怀里。
两人撞到了一起,后面的祁文慧惊呼一声,幸亏有惊无险。沈珈叶靠着苏晨阳,看着那块只剩一侧还悬在铁索桥上摇晃的踏板,也是心有余悸,手心都冒汗了。
苏晨阳的呼吸声急促地响在他耳畔:“别再回头看了,这种高度掉下去你小命都没了!”
沈珈叶点了点头,想站直却发现横在腰间的手臂没松开,他提醒道:“可以了,放开吧。”
一阵热气扑到了耳朵边上,他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苏晨阳就把脸贴到了他后脖颈处,做了个深呼吸才放开。
被贴住的那块皮肤莫名有些发烫,沈珈叶忍住了想摸一摸后颈的冲动,小心跨过了那块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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