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发出了几声惊呼,夹杂着低骂,女生们面露不忍。
宋柳她们都曾见过食堂边香樟树下的那一只白猫,后来陶乐说再没见到过,几个人还奇怪了许久。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看似正人君子的刘非,居然会做出这种残忍而没人性的事情。
“太残忍了!”陶乐眉头紧皱,“刘非居然是这样的人。”
钱烨从中隐约听出了一点其他意思:“所以你是想说,刘非溺死是有人在给被他虐杀的动物报仇吗?”可为什么隔了这么些年?
卢江行振振有词,越说越激愤:“刘非这溺死的状态,和我之前见过那只白猫的死状简直一模一样,安安静静的,白色的猫毛飘在水面上,就像刘非他那一身白衬衣,刚刚那样漂着,一模一样啊……别这样看着我,我上学时跟他走的近,其实他也看不上我,不过没个人好使唤罢了,这种事情从来都不避着我。呵,刘非那人你们也清楚,仗着家世,在学校里说一不二,成绩又好,家里又时常会给各个学院送来一些先进设备,美其名曰栽培年轻一代硬件方面不能落后,学校里哪个领导不喜欢他,知道了又怎样,不过批评两句就作罢,有的甚至还会问他是不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几条畜生罢了,哪里比得上刘家能带来的利益更诱人?”
“那你又在怕什么?”楚源问。
“我当然怕啊,我都说了那会儿我常跟着刘非,事事听他差遣,他做的这一切我才这么清楚。如果有人因为他的举动而认为我也是这样的人,也要对我下手,难道我不害怕吗?”卢江行沉着一双眼睛扫过众人,就仿佛被逼上绝路的野兽,到了最后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嘶哑,“刘非做的这些事情,我一点儿没参与,我还劝阻过他……你们中的哪位既然有这本事将我们大家困在此处,也一定可以明辨是非,知道我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刘非的事情,与我没半点关系!求求你,不要伤害无辜!”
……
闹剧一般荒诞的夜晚,白天的彬彬有礼在一场游戏中被打破,妖魔鬼怪在夜晚现出原形,而莫测的人心则在光怪陆离中显出真实。
一场游戏耗尽了不少人的心神,众人黑着脸疲惫地四下散去,等候一个明天是否能离开此处的消息。
因为这诡异的“结界”还没有消失,为了方便照应,除了庄贤因为输了一场大冒险而不得已,其他人两个人睡一屋,女生那边因为有四个人,分了两个屋,周雪莹和沈兰兰有些交情,两人拼了一屋。
楼飞明紧跟着闻澜进了屋,看到闻澜慢悠悠走向了浴室。
他赶紧拦住他:“你去洗澡了这儿不就剩我一个人了?要是有怪物突然出现,那我可怎么办?”
闻澜道:“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楼飞明问。
“你没听卢江行说吗,是有人在复仇。你我本来就是无辜被牵连的,现在是这群人中最安全的。”
楼飞明坐在床边盯着他的眼睛,妄图从这双琥珀色的眼中瞧出一丝端倪:“卢江行说的是真的?真的是有人在给动物复仇?”
闻澜只能先安抚他:“你觉得呢?”
楼飞明一愣,没想到对方会把问题抛回来,也不知道对方是懒得回答还是故意考考自己。楼少爷没什么心眼,道:“我哪里知道啊,我又不懂心理学,看不懂微表情也读不出心,不过我看卢江行说刘非虐猫的时候,有几个人好像豁然开朗想通了什么,大概是真的有这种事。”
闻澜轻轻点了下头:“嗯。”
楼飞明得到莫大鼓励,心道他不愧是看了多少部推理小说的,随便猜猜都能知道真相,然后听到闻澜问:“那为什么这个空间禁制还没有被打开?”
“啊?”楼飞明一愣,是啊,为什么刘非死亡之后,这个封闭的空间依旧没有被解开,他们依旧被困在此地,无法离开?
“难道……”楼飞明回想起之前闻澜提过的“审判”二字,试探着开口,“这里还有其他人做了错事,也需要被惩戒?”
窗外,清甜的玫瑰香融入茫茫夜色,一点一点向这孤零零的别墅探来。
楼飞明进到这间屋子后便关紧了着窗,甚至拉上了窗帘,却依旧阻挡不了这股香气的侵入。
那玫瑰香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甜美的气息仿佛暗夜中织就的美梦,轻柔的将人包裹,让人不自觉的卸下防备。
这卧室没有主灯,几排洞灯将柔和的光照在屋内,楼飞明的眼皮越来越重,声音也不免带上了倦意:“会是怎样的过错呢,需要再次……”
他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整个人倒在了床上,依稀听到了闻澜的低语,又好像隔得很远,听不真切:“我不知道这里曾有人犯下怎样的过错,但她不是不明事理的妄为之人……”
第16章 风生玫瑰(六)
大概是白天玩的累了,一进到卧室,陶乐立刻进了浴室,洗漱完便躺进了被窝,和宋柳招呼了一声“晚安”,很快便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看到陶乐已经陷入梦乡,宋柳放下了轻轻弯起的嘴角,拿好一次性洗漱用具进到了浴室。
浴室里传来呼呼的换气声,水汽还没有散尽,其中夹杂的浓郁玫瑰香气让宋柳不觉蹙眉,陶乐难道是倒了半瓶沐浴露?这味道熏得她一阵恶心。
宋柳走到镜子前,将镜面上的水汽轻轻拭去,然后对着镜子仔细卸去了她脸上的妆容,最后露出一张苍白而冷漠的面孔。
那副卸下所有表情的脸上一片冰冷,眼睛很大,却毫无神采,黑漆漆的瞳孔里映不出旁人的身影。
她的身份让她需要时刻保持良好的仪态,她需要聪慧,需要大方,需要博闻强识,但她不能显露太多喜好,不能太过激动,面对不喜欢的东西也不能露出厌恶。她需要保持温文端庄的姿态,这样才符合“宋家长女”应有的修养,回到家才不会被一遍遍说教。
她好像是被按在一个模子里,强行削出了精致美好的样子。
“你一直这样冷脸,谁还敢和你做朋友?以后有需要旁人相帮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不过是让你笑一笑,这么难?自己对着镜子练,学不会别出来了。”
“昨天刘家的那儿子旅游回来,给院里几家送了多少东西,贵重不贵重另说,人家这心意,就是会做人……”
“最近你弟弟那个项目,你联系刘家帮个忙。”
那些令人厌恶的声音响起在她耳边,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徘徊不去,她逃不掉,也躲不开。
她仿佛是有些生厌地闭了闭眼。
“这个事情你别掺和,她本就是自杀。”
“我已经让我爸找了校长和邱主任,这事情绝对传不出去!她那个怯懦性子,除了你也没什么朋友,不会有人知道她是特地选择了我们回来的这条路、特意死给你我看的。”
“管好你自己,只要你不说,没人会多想,你的学业也不会有丝毫影响。再说了,以后我们两家还多的是合作的地方。”
是谁,谁死了呢?
……
灯已经关了,屋中一片漆黑。
卢江行闭上眼睛,耳边是姚志远打雷一般的呼噜声,吵得他无法入眠。
说实话,这个时候他根本没什么睡觉的心思。傍晚他虽然糊弄了别人,可欺骗不了自己。
什么虐猫,什么猫的报复,几条畜生的性命算得了什么?
刘非还依稀记得他一点点收紧绳套、看那些畜生无力挣扎的手感,畜生而已,不开灵智,活着的时候尚且仍人宰割,死后又能翻出什么花?
让他陷入深深恐惧以至于不愿回忆的显然是另一件事。不愿回忆,不敢回忆,就仿佛可以当做这件事情不曾发生。
刘非那个人,表面上正人君子、仪表堂堂,成绩很好又家世极好,当初在学校里多少人被他外表欺骗,连宋柳好像都和他谈过一段时间男女朋友,可后来,后来又是怎么了呢?
他记得那是个下雨天,刘非突然一个电话将他叫到学校,然后他看到,学校泳池边躺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是一个浑身湿透、胸口完全没有起伏的女生……
卢江行不敢去看那张脸,但是视线又不觉被吸引过去。
其实他已经可以从那人的衣着判断这人身份,毕竟白天的时候,他刚刚嘲笑过此人穿的这一身白裙好像要奔丧,还帮她把那一把用了不知多少年的破伞给丢水里了。而被他嘲讽的女生依旧如往日那样,脸色刷白,瑟缩地抿着嘴,丝毫不敢吭声。
懦弱,丑陋,卑微,无能,越是这样,越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次次地嘲讽和奚落。
白天的那个时候,刘非对着这个畏畏缩缩的女生别开脸,对身旁人道:“走吧,宋柳,别和她去什么图书馆了,按你的资质,还要学她去临时抱佛脚吗?不过她如果想跟我们一起去逛画展,那我也可以帮她去要一张门票,虽然那票比较难得,不过既然她是你的朋友,那我相信主办方也愿意给我这个面子。只不过……”刘非话音一转,轻蔑之意尽显,“她穿成这样,头发也乱糟糟的,要不你让她先回去洗个头再来?”
听闻此言,宋柳脸上划过一丝气恼与不忍,最终却依旧像个温吞的菩萨那样,没有去驳斥刘非。她转身面向白裙子女孩,言语依旧温和:“不好意思,我可能不怎么方便陪你去图书馆了……不如你去找一下乐乐?”
卢江行记得,那会儿刘非宋柳二人相携离去,连背影都是一副男才女貌。而他作为刘非的狗腿跟班,自然也跟在了后面。
他家里的生意多仰仗刘家,他也做惯了跟在刘非之后、为他收拾烂摊子的事情,面对被刘、宋二人留在原地的女生,他司空见惯,心里没半点负担。
这就是个自卑懦弱、无能且沉默的倒霉蛋,她这个性子,在学校里根本没朋友,下雨天也不敢找他人借伞,所以她那样式过时的背包一侧总放着一把又大又沉又难看的破伞,无论阴天雨天,把她的包撑得鼓鼓的格外难看。要不是宋柳脾气好,还会帮衬下她,旁人根本没有愿意和她交流的。她也总是一副沉默的、苦大仇深的面孔,平常老爱待在远离人群的那些角落里,让人格外不喜欢,又偏偏喜欢黏在宋柳身旁,像个鬼影子一样,甩都甩不掉。
刘非和宋柳交往后,刘非被格外讨厌宋柳身边的这个尾巴,因此言语间也时常嘲讽她,从她的外貌,到衣着,到她的性子,她的一切在刘非口中一无是处,她的存在好像就是多余。
而每一次她都是安安静静接受这些言语的暴力,安安静静的,也不辩驳。偶尔真的急了,也只敢红一红眼睛,最多低声喊一句“不是的!”再不会有别的表现。越到后来,她也越是沉默,连一点反抗挣扎也不再有了。
那样的懦弱,那样逆来顺受,只会让人更变本加厉。
卢江行跟在刘、宋二人身后离开,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女生垂着头,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她大半张面孔,只露出一点苍白的、虚弱不堪的下巴,几乎比她那一身白裙还要白,而她淡薄的身体则轻轻颤抖着。
卢江行看不清她的面孔,心中生出一丝疑惑。她长什么样子来着?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害,想不起来就算了,卢江行收回视线,心里没半点惭愧,只觉得滑稽。自己这幅样子,自卑怯懦,话都说不利索,融不进群体那是当然的,落到这下场又有什么好可怜的?
.
卢江行霍然睁开眼睛,从乱糟糟的旧时记忆中醒来。
屋中一片黑暗。
他平稳着急促的呼吸,他怎么突然梦到还在上学时候的事情了呢。果然,是白天刘非的死影响了他。
毕竟那个画面,实在是太像【】死在学校泳池的样子了……
清浅的花香在屋中散开,甜美的给人一种即将坠入美梦般的错觉。
卢江行深呼几口气,牙关扣紧,耳旁一片静悄悄的,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卢江行察觉到他的心跳的有点快,因为紧张,因为莫名的恐惧,他的心跳一声一声重重砸在耳边,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没有一点儿减缓的迹象……
他只盼着这一夜能飞快的过去,等到了第二天,第二天……第二天一定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咚咚!”
有人在敲门。
卢江行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卢江行,外面的禁制好像解开了,偷什么懒,快给我去看看!”
卢江行愣愣地从床上爬起来,心中一阵欣喜。太好了,禁制解开了,他可以逃离这个古怪的地方了!
门外的声音十分熟悉,熟悉的如同大学中每日都可以听到的发号施令,让他即便忘记了某些事,听到这颐指气使的命令的时候,依旧下意识地听令行动。
快让他立刻这里!离开这见鬼的地方!离开这里之后,他再也不要和这些、和这些一无所知的蠢货们打交道,再也不要想起以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来了!”
卢江行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扣好,连滚带爬冲到门边,猛地拉开门。
“怎么这么慢。”来人露出一点嫌弃又厌恶的神情,卢江行顿时心里一紧,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非哥,穿鞋呢。”
刘非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过身,只一个眼神让卢江行跟着他走。
卢江行不疑有他,跟上了步子。
卢江行跟着刘非走出卧房,走在走廊上。偌大的别墅里,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两人的脚步走在上面,踩不出半点声音,仿佛是踏在云朵之上。
走廊两边的壁画晦涩难懂,大片的色彩挤在一个个画框中,扭曲成夸张而令人不适的线条。
“非哥,出口在那儿呢?”卢江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他一贯不敢质疑刘非,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刘非居然没有不耐烦地呵斥他,而是道:“不急,还有个东西要拿,先带你去个地方。”
“啊?”卢江行疑惑了一秒,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吗?
然而心里这种下意识的警觉却被另外一种力量抹平了,他的脑中好像蒙了一块白纱,让他感知到的一切都不再鲜明,接受到的一切信号都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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