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识犹豫了一下,“可是他看上去……”
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但转念一想,老大都说走了,他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钱识和叶鸣廊的身影转瞬消失无踪,因为【天】位榜的缘故,他们两个在副本里来去自由。
天彻底亮了。
蛰伏在地底怪物还在蠢蠢欲动。
红毛还在一直向前开,前面地面上的裂缝越来越少。
残肢拼凑而成的手臂在不断回缩。
“怪物退回去了。”
但后座的李当心依然面露担忧,“它不会是回去对付沈笠了吧。”
副驾驶上的瞎子冷哼一声,“他本事那么大,不需要我们担心。”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血,好歹沈笠刚才也救了你!”李当心对瞎子的态度有所不满。
瞎子给他的感觉,像一匹不怀好意的狼。
不合群,冷冰冰。
即便给他再多好处,也捂不热他那颗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反咬大家一口。
另一边的沈笠,此刻已经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但叶鸣廊离开时的那几句话,依然回荡在他耳边。
“可你不是容器,你是人!”
“你是人啊!”
这些话好熟悉。
他在梦里,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房间。
窗外遍地都是废墟,火光腾腾,死气沉沉。
浑身上下都很痛,他被人扶着坐了起来,嘴唇苍白开裂,遍体鳞伤。
屋里静悄悄地跪了很多人。
他们一个个低着头,忠诚而顺从。
身边一直扶着他的那个人也单膝跪在他面前,虔诚地吻上他伤痕累累的手背,摸了摸他的脑袋。
“死亡并不可怕,你知道的,我们是心甘情愿被献祭的。时间不多了,你也该,做出你的决定了。”
沈笠忽然挥开了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可你们不是祭品,你们是人!是人啊……”
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忽然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
他的掌心温热,声音动人,说出口的话,却残忍到极点。
“正因为我们都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正因为重要,才能以符术献祭,为你换来更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能与之抗衡。”
沈笠闭上眼,眼泪漱漱落下。
“可我不想变强。”
不想靠着献祭你们变强,不想失去大家,不想失去你。
他是那样绝望而悲观,声嘶又力竭地说出深藏在自己心底的愿望。
“我想做个普通人……”
梦里的人面目模糊。
沈笠被一片黑暗吞噬,绝望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包裹着他,将他拉向深渊。
“沈笠?沈笠?”
耳边吵吵闹闹,刚从一场浩劫中幸免于难的丰饶不停地拍打着沈笠的脸颊。
看到沈笠依然昏迷,丰饶刚才还略显焦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庆幸的笑。
他从靴子一侧拔出匕首,在沈笠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最后移动到他心脏的位置,刚要动手,忽然听到身后的响动,及时收手。
疾驰的汽车差点撞上他,车上的李当心张牙舞爪的大喊停车。
红毛像疯了似的也在高喊:“我也想,但是刹车失灵了!”
副驾驶上的瞎子一脸生无可恋。
“砰。”
汽车再次撞上路灯,被迫停下。
红毛开车,全员战损。
瞎子踹开了完全变形的车门,从副驾驶上滚了下来。
车内剩下的人也都挂了彩。
“哥,你怎么样了?你的腿?”
然后李当心杀气腾腾地从驾驶座揪出了撞懵了的红毛:
“你弄断了我哥两条腿!出来受死!”
场面一团混乱,丰饶觉得他们暂时不会察觉到这里,于是再次握紧了匕首。
刚准备动手,身后的瞎子忽然一盲杖敲在了他头上。
丰饶以为自己暴露了,收起匕首连忙回头,看到是瞎子,不耐烦地骂了一句:“你走路不长眼?”
瞎子摸索着又一盲杖精准地朝他敲过来,“抱歉,我还真不长眼,我一个瞎子你也别跟我计较,麻烦让让。”
身后李当心和红毛也吵吵闹闹的走过来,看见躺在地上的沈笠,“他这是怎么了?”
“是哪里受伤了么?他怎么——哭了?”
站在一旁的红毛看了沈笠一眼,“也许是又做噩梦了。”
社恐人坐在地上,捡了两根木头,小心翼翼地为自己上夹板。
瞎子又要离群,临走之前,路过社恐人身边,盲杖戳了一下他的断腿,提醒他:
“丰饶不对劲,盯着点他,我先走了。”
地底的怪物被沈笠之前的气势吓到,蛰伏在地底不敢动,危机暂时退去。
大家把沈笠安置到路边没倒塌的民宅里,忙碌完这一阵子后,才把注意力转到了丰饶身上。
“就你一个人?你队友呢?”
“都死了。”丰饶满身狼狈地坐了下来。
“那魍魉匣呢?”
提到魍魉匣,丰饶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被他弄丢了。
“我们这一队刚到祖宅没多久,就被一个戴着麻袋的怪人追杀,魍魉匣就丢在祖宅附近了,不难找。”
红毛气不打一处来,“抢着要拿匣子的也是你,弄丢匣子的也是你!”
丰饶没了队友撑腰,红毛的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冲上去就揍了他两拳。
丰饶自知理亏,一打一个不吱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捂着头,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红毛揍完了丰饶,又去查看沈笠的情况。
他看见李当心拿毛巾一点点帮他擦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在她身后道:
“他跟我们,不一样……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的吧……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红毛以为自己说得很隐晦,李当心不一定能听懂。
但她确实听懂了。
李当心面不改色地拧了一下毛巾,转身直面红毛。
“我知道,我懂怎么收敛自己的感情,我已经尽量不去喜欢他了。”
天上云和地上泥,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动心,什么时候不该动心。
李当心路过红毛身边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把毛巾丢在他脸上,送给红毛四个字:
“你也一样。”
红毛愣了一下,蒙着那块毛巾胡乱在脸上擦了一下。
这场短暂的对话,句句都是点到为止,也因此成为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稍微休整一会儿后,红毛揪着丰饶询问魍魉匣大概丢失的位置。
找肯定要找回来的,但他不放心让丰饶自己去找。
李当心和红毛押着丰饶一起上路去找魍魉匣,沈笠还没醒,由社恐人照看。
社恐人本以为他们顶多出去一两个小时,可一直等到入夜了,回来的竟然只有丰饶!
丰饶手捧着魍魉匣进了门,看见轮椅上的社恐人正在打盹,听见动静,闭着眼的忽然睁开。
丰饶放下匣子解释着:
“你妹妹和那个红毛好像发现了新线索,让我先带着魍魉匣回来。”
社恐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出发前,他明明已经叮嘱他妹妹小心丰饶,并且把瞎子的忠告一五一十地转达。
他妹妹做事谨慎,肯定不会让丰饶带着魍魉匣这么重要的东西单独回来。
为了不在丰饶面前暴露,他装作很困的样子打了个哈欠,继续闭上了眼睛。
丰饶大概没想到,自己已经早早地暴露了。
看见社恐人睡了,而沈笠也还没醒,也就不再隐藏,拔了刀背在身后,朝着沈笠走来。
只是丰饶刚一转身,身后装睡的社恐人已经提前一步一刀朝他刺了过来。
丰饶的手臂被划了一道口子,出乎意料的是,没有流一滴血。
破开的皮肤裂口里,满满当当都是纸!
丰饶捂着伤口后退一步,脸上露出狠色。
“你果然和你妹妹一样难缠!我倒是小看你了!”
他一松手,伤口处的碎纸屑飘落而下。
丰饶的脸色晦暗不堪,一把掐住社恐人的脖子,把他从轮椅上拖到了地上。
“怎么?发现我不是人,害怕了?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先骗我的!”
丰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一开始,我也以为我是人,我以为跟你们一起完成派件任务后,我也能活!”
“可是你们骗了我,根本不存在植物人对不对,我们的肉身早就没了对不对!”
在前往祖宅的路上,丰饶和他的队友被怪物袭击。
丰饶眼睁睁看着王斌的胸口破了一个洞,没有一滴血,他的身体里全是纸片。
那一刻,丰饶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根本没有活着从那本书里出来。
第27章 第一件:荒城笔记
袭击丰饶小队的怪物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们不是活人,因此没有去追逃跑的丰饶。
但也让丰饶彻底反应过来了,他被骗了!
至少在这之前,他们还能在书中世界苟活。
谁也不知道一旦完成派件,他的命运会怎么样。
他一定要阻止派件。
一想到之前被欺骗,丰饶眼底的恨意更深了。
他死死地掐住了社恐人的脖子,“你和你那个妹妹,是龙凤胎?她不是很在乎你的死活吗?如果我在你妹妹面前杀了你,你猜她会怎么样?”
社恐人浑身都在颤抖。
但因为两条腿都断了,现在只是潦草地上了个夹板,根本没办法逃命。
刚才那一次反击,他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被丰饶压迫着的社恐人把头扭向一边,这种被人触碰,被人凝视的感觉,让他想现在就一死了之。
他紧紧地闭上眼想要逃避。
丰饶觉得他是个废物,别说是断了腿,就算没断腿,这种从头到尾毫无作为的废柴又能有什么用?
他十分不屑地松开了对社恐人的压制,狠狠地踢了一下他的脑袋,彻底把发抖的社恐人打晕了。
处理完那个废物,接下来轮到沈笠了。
丰饶知道,这次能否成功派件,都取决于眼前这个人。
他很强。
只要杀了他,就没人能阻止蛰伏在地底的那个怪物。
等到派件时间一到,他们这次的派件任务必然会失败。
窗外大雾早已散去,月光明朗。
沈笠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躺在靠窗的小床上。
这座城市的供电系统已经被怪物破坏怪了。
屋子里点着一支蜡烛,烛火晃动的时候,影子也跟着晃动。
丰饶不断逼近,属于他的影子,漆黑一片,覆在沈笠的身上,压迫感十足。
就在丰饶即将动手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身后,另一个不属于他的影子晃动了一下。
丰饶头皮发麻,猛地转身,看见先前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社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丰饶愣了一下,他的腿不是断了吗?
怎么会……
不对,不对劲。
社恐人此刻正毫不避让地跟丰饶对视着,不再畏畏缩缩,整个人的气质好像一下子改变了。
他不社恐了?还是——他的社恐,他的断腿,其实都是装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也藏得太深了。
社恐人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后,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
见血了?
“你打的?”他问丰饶。
社恐人平时都安安静静地躲在暗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次突然一反常态主动站出来,倒是让丰饶彻底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的个子很高。
耷拉在他前额的刘海很长,完全挡住眼睛。
社恐人往一侧拨了一下头发,从刘海的间隙里,懒懒散散地看了丰饶一眼。
像是在看低等生物,眼底满是不屑。
他这是失忆了?
丰饶越想越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对劲,“你到底是谁?”
他质问着他。
社恐人把沾了血的手指放进嘴里舔了一下,表情似疯癫似享受。
“我么?”他忽然笑了起来,脸颊右侧微微凹陷出一个梨涡。
“难道我亲爱的弟弟妹妹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们是——三胞胎?”
丰饶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他早该想到的,像社恐人这样的废物,怎么可能在副本里活到现在,他肯定留了后手。
而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的后手!
三胞胎是什么意思?
他和李当心社恐人是一起出生的吗?
如果他自称是他们两个人的哥哥的话,他又为什么会和社恐人共用一个身体?
鬼上身还是精神分裂?
“糟糕,我好像不小心说出了我们三兄妹之间的小秘密。”
社恐人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拨着糖纸。
难得的机会!
丰饶趁他低头,先发制人,抓着匕首朝他刺过来。
社恐人头也不抬,一只手把剥开的棒棒糖塞进嘴里,另一只手精准地抓住了丰饶的手,在关节处精准的敲打了一下。
匕首脱手后,在半空中转了两圈,钉在了地上。
眼看着自己不是对手,丰饶抓起魍魉匣里的笔记本朝着最近的窗口翻窗逃走。
只是他刚一扭头,就觉得脖子一凉,喉咙已经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刀割开了,碎纸片从伤口处哗啦啦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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