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语将别迟尘的针锋相对化入春风轻轻带过,若是其他人此刻也看在云剑门掌门的面子上,卖草萤长老一个薄面。
可别迟尘素来软硬不吃,若是比岁数,没人能和妖族相比,更别说妖王了,就是云剑门前长老尘微仙尊在他眼中也要算个后辈。
他也是世间唯一一个见过上古神兽之人,活了这般时日,早就不在乎什么恩怨利益,唯独不能割舍骨肉血亲。
他九尾一族,自凤凰神鸟泯灭踪迹后,便逐渐走向衰败,这也是他掌管镜花水月之后选择与世隔绝的原因。
这千年来也就出了别京白这么一个后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一步上退让。
“这么说,云剑门是不打算放人了?”别迟尘眉眼一横,妖气全开,竟然连天曙堂的结界法阵都被震得有些显现。
草萤长老到底是云剑门掌门,面对这种境况,仍面色如常,含笑劝解,“我们云剑门并非什么山中霸虎,要压着不放人。只是鹤方如今状况实在不适合再经受路途颠簸。”
别迟尘冷哼一声,没理会草萤递过来的台阶,“不劳你们云剑门费心,我既然前来就做好了完全准备,定然不会让鹤方受苦。”
若是说前面几句话,别迟尘还带着友善的意味,如今便是撕破脸直白地说明了,今日必然会将别京白带走。
“并非老夫不愿将鹤方交付于镜花水月,但毕竟鹤方在我云剑门待了百载,也算是我云剑门的弟子,自然不能轻易离开。”草萤继续笑眯眯地和稀泥,“不如老夫命人在千剑峰的客房收拾出来,正好过几日枫丹林弟子比武大典,贵客不如再停留几日,正好等鹤方过几日醒来问问他的意图。”
别迟尘心下一沉,面前这草萤看着面向和善,倒是个惯会打太极的好手,如此推脱过来若是自己再拒绝反倒是他的不是了。
他自然是知道别京白在云剑门恢复更好,但他今日来也听说了温清川和鸠千夜的传言。
他不是轻信传言之人,但是他总是不免想起当时火凤以身饲魔前对他说的话。
“千年后天眼再现,与九尾一族命运相连,谨慎而行。”
他没办法弃九尾一族于不顾,就算是温清川是要助九尾一族再复兴,他也不敢拿别京白去赌那一份可能。
与云剑门英才辈出相比,他们镜花水月赌不起。
别迟尘冷笑一声,双眼变成竖瞳,刹那间狂风大作,将天曙堂搅了个天翻地覆,堂外的守卫都被吹飞一里远。
草萤长老站在狂风面前,连衣襟都未被吹动半分。
等风停后,素然不见别迟尘的身影。
草萤轻叹一声,冲前来请罪的弟子挥挥手,轻叹一声,“温师侄,老夫只能帮你到此了。”
“一切皆有定数啊。”
——
“梅楼主,你说见过我师尊了?”玉楼连忙将梅衡带去客房,虽不忘待客之礼给人倒了茶水,但话语之中的急切,还是将他此刻的心急展露的一显无疑。
“嗯。”梅衡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无相身上被钉了锁魂钉,是晏别所为。”
玉楼闻言面色一惊,蹙眉问道,“晏师叔怎会这般对师尊?”
在他印象中,师尊同晏师叔一向恩爱有加羡煞旁人,若是说天下之中晏师叔对师尊关切之意排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晏师叔,怎么会对师尊下手?没有这种可能。
梅衡见玉楼这般惊讶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之前的他也不会断然不会信。
他虽对温清川有私心,但也不得不承认晏别和温清川的情谊。
因此他看到温清川那般落魄模样,还是第一次觉得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不怪你,无人会觉得他不是真心的。”梅衡叹声说,随即偏头看向玉楼,“我此次前来找你便是想让你助我一臂之力。无相他选择只身前往鸠千夜时就已经决定不再麻烦云剑门,但我实在做不到旁观,此次算是我逾矩了。”
梅衡不甘地攥紧双手,声音染上浓重的悔恨之意,“若是我修为再高些,也不至于让无相再落入晏别手中,甚至还要他以身犯险来救我。”
“梅楼主,师尊的选择自有他的意义。”玉楼语气坚定,“我身为师尊唯一的弟子,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梅衡看向玉楼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心中感叹万分。
连温清川教出来的弟子都与他十分相像。
梅衡将鸠千夜的所见到的事情一一告知,玉楼却听得心惊肉跳,连指甲刺破手掌都没有察觉出来。
甚至在梅衡说完后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师尊,竟然独自一人经历了这般。
玉楼只觉心中刺痛无比,他自诩上清仙尊的弟子,让师尊替他挡百家质疑,还曾立誓说此后要站于师尊身前,替师尊赴汤蹈火。
可在师尊承受寒冰之苦时,他又在做些什么呢?
他在千剑峰竹林内练剑,站在师尊庇护之下悠闲地修行。
是何等地讽刺。
玉楼心一横,依然做好决定,正要开口,就见梅衡面色突变,转身操控出一个傀儡。
下一秒,妖气冲天,直直将那具傀儡震了个粉碎。
梅衡蹙眉,语气凝重,“镜花水月,别迟尘。”
玉楼原本握在剑柄上的手骤然收紧。
不好!
刹那间,玉楼便快步走出客房,刚见天光,便看到身着红衣的别迟尘站在竹林面前,怀内还抱着一只雪白的病殃殃的狐狸。
那狐狸不是别京白还能是什么?!
玉楼心下一沉,做好了拔剑的准备。
他不能连师尊交付于他的人都守护不了。
还未等他动作,一道红光闪过,不等他反应,腰间的佩剑便被弹了出去。
“三脚猫的功夫,就不必在我面前丢人显眼了。”别迟尘不见掩饰地说道。
“竟然是镜花水月的君主,还真是有失远迎。”梅衡将接住的长剑扔给玉楼,抬眸看向别迟尘。
别迟尘挑眉看他,“凉生楼的小鬼?你也不够看。”
“今日我不是来陪小孩玩的,恕不奉陪。”
话音刚落,别迟尘便化作花瓣,随风消散,根本没有给两人反应的机会。
“不必担心,鹤方是那人的幼弟,自是不会有事。”梅衡拍了拍玉楼的肩膀,安慰道。
玉楼面色冷峻,他由师尊引入神域,如今修行半载,在同辈中拔得头筹便沾沾自喜,如今才发觉,自己如蝼蚁一般。
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大师兄!不好了!”一名弟子匆匆跑来,丝毫没注意凝重的氛围,着急地开口,“那小天魔刚刚趁乱跑走了!”
“什么?!”
——
鸠千夜,紫夜寝殿。
温清川是被热醒的,如同挨着火炉一般,偏偏他体内寒气正盛,真是将他折磨得不轻。
他睁开眼,只有右眼能看清,左眼已然看不到了。
他每日醒来也是这般吗?
温清川轻叹一声,这不是他就寝的地方,况且他还不知道骨香笛是否被人收走。
他实在是没时间休息。
温清川刚要坐起身来,便被一只大手给捞了回去,紧紧扣住腰。
那只手对于他而言称得上烫了,扣在他腰间,异常明显。
下一秒,宽大的胸膛贴上他的后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间,让他浑身一颤。
他刚刚竟然没发现身旁有人?!
真是让这寒气给扰得心神不宁了。
温清川也不是第一次和晏别同床共枕,虽然从未做过颠鸾倒凤之事,但也无比熟悉身后人的气息。
与此同时,他也明显感觉到体内有他人的灵力在运转。
晏别竟然在熟睡时,也在给他输送灵气吗?
温清川心中一软,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忍不住笑自己痴心妄想。
他如今竟然也做了一次乐人间话本子里的,那个靠装柔弱破坏别人情谊的家伙。
温清川慢慢转过身来,他看到熟睡的晏别,眉眼间都放松开来,同云剑门那个和他并肩而立的晏别一模一样。
但他清楚,两人应该是回不去了,晏别天生无情,如今也有了为别人违抗自身生出情谊的心尖人。
晏别不会回头了。
而他,也该走下去了,至少要给晏别余生与他人共赴良辰的可能。
温清川抬起手,在晏别面前隔空点了点,从眉心到鼻梁。
还是要先把道侣解除,情缘石也有乱点鸳鸯谱的时候,就这么把晏别同他栓在一起。
却是差点让他霸占别人的位子。
等晏别醒来就同他说吧。
温清川虽然这般想着,但还是贪恋了这一刻的闲愉,只一瞬就好。
下一秒,晏别便睁开了眼睛,他似乎还有些没清醒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很快便往后一躲,避开了温清川抬起的手,眉头也紧皱起来。
温清川有一瞬间的怔愣,只一瞬,腰间的手便被收回,待他再回神是,晏别已然下床背身不去看他。
“既然醒了,就做好你身为奴仆该做的,来替我宽衣。”
温清川直起身来,手恰好撑在晏别方才躺过的位置,还残留余温。
看来是被厌恶了。
那半梦半醒时,紧紧相拥时,他梦里在想着谁呢?
温清川垂眸看向自己泛白的指尖,轻声说道,“是。”
第19章 明了
寝殿内。
温清川将被褥掀开,从床铺上下来看到地面上的火盆时,微微蹙眉。
那地上放了足足五个火盆。
他去架子上拿衣服时扫了一眼屋内,发现门窗紧闭,像是怕外面的风进来似的。
若他没猜错的话,这是晏别的寝殿,此地应算得上鸠千夜内最适宜的地方,不似炼狱之地如此炎热,也非落回天那般极寒。
怎么会在房内放五个火盆,还盖了两床被褥。
他不记得,晏别是怕冷的体质。
“你就穿这给我宽衣吗?”
明显带着不悦的声音传来,让温清川一愣,随即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再普通不过的里衣。
温清川一时之间拿不准晏别的主意,抬头看向晏别。
“啧。”晏别见他在那呆愣地站着,将他手中的衣服接过来,然后让侍从重新拿了一件衣服,甩在了他身上。
“就穿这一件衣服同我宽衣?”晏别弯下腰,凑到温清川面前。
温清川看着骤然凑近的脸庞,呼吸一滞,心跳如锣鼓喧嚣,震得他听不到别的声音。
晏别看着他的反应满意地捻住他锁骨处的一缕头发,轻笑一声,话语里尽是玩味,“怎么,想让别人认为堂堂上清仙尊是我的身下玩物?”
只一句话,就将温清川全身血液凝固住,方才喧嚣的胸腔变成了死一样的寂静。
温清川忽然有些想笑,明明知道他同晏别共处一室便足以让人误会,如今他又穿得如此轻浮,又平白给谣言盖上章。
他倒是真成了那城府极深,不择手段破坏别人情谊的小人。
方才的话语,对温清川而言是赤.裸.裸地羞辱。
晏别静静地看着温清川,想在他脸上看出点反应。
他认为温清川该是愤怒的,将他的手拍开,高声痛斥他,再或者是直接甩他一巴掌。
毕竟,他是那个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的上清仙尊,怎会容忍别人这般羞辱他的颜面。
温清川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后退一步同晏别拉开距离,原本在晏别手中的秀发随着他的动作从晏别手中溜走。
晏别眼中一暗。
温清川垂着头,毫无察觉般将甩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抱在怀里,听不出话语里的半分情绪,“是小的逾矩了,还望君上恕罪。”
晏别面色一沉,直起身冷笑一声,没有再看温清川一眼,背过身将衣服穿好便快步离开的寝殿。
像是一秒也不愿同温清川多待。
温清川垂眸看向怀中的衣服,是银朱色的,倒是像初次见血旻那天对方穿得那款样式。
仔细想想,血旻确实喜朱红色。
他更偏向淡墨,淡绿色的衣装。
这是把屋内的他,当做血旻了吗?
看来血旻应当经常在晏别寝殿留宿了。
温清川下意识看向那还带着余温的床铺,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错开目光。
温清川紧抿唇,将银朱色的衣服整理好,放在床铺上,随即在屋内找了好一会,才找到那件在角落里的淡墨色长袍。
他抬手摸了一下,是干净的,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穿别人衣服的喜好,怕是穿了之后那件衣服也会同他手中这件,被丢到角落。
温清川迅速穿戴好,从他拿到这件衣服的时候便知道,那骨香笛还在。
他当时带晏别出来时,用了锁物咒,将骨香笛封在了他这件衣服内。就算是不穿这件,他也是要找来的。
温清川将手放在衣襟处,摸着那印在内侧,略未凸起的咒符印,难得地心安了一瞬。
“咚咚咚。”
温清川转过身,便和推门而入,穿着银朱色衣装的血旻打了个照面。
他那双眼睛一向得好,目前虽只有一只也足以将一个人面色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故而一眼就看到了血旻眼中的惊讶。
接着便是对方落到床铺上那双红衣时的瞳孔骤缩,握着木门的手微微收紧,声音里带着一丝的僵硬。
“君上不在此处吗?”
“嗯。”温清川垂眸,避开了血旻的目光。
整个屋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血旻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不是没看到温清川昏迷的这十天内晏别那烦躁的样子,虽然不显但他整日在晏别身边待着,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真是让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本以为两人能再续前缘,自己就美美脱身不用每月给晏别取自己的血了,在看到床上那件和自己样式一样的新衣时想摔门就走。
哪个下人办的事情?他非要将对方扔出鸠千夜不可!血旻苦涩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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