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廷未撵走做电击的医生,扔了电击设备,怒骂:“治病救人是医生职责,不是我不治,是该用的方法都用了,他自己不想活!他不想活,强行维持生命特征只会让他死的更痛苦!肋骨都电变形了,还电个屁!”
陆琛呆愣愣地看着诊疗仪上逐渐降低的血氧,呼出一大口浊气。
游凭星很可能真的变成一具冰冷的洋娃娃。
这副身体本该分化成Alpha,但却没能活到成年。
他会死在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刚从培养仓出来的洋娃娃骨架虽小,皮肤却饱满紧实,脸颊嘟嘟的,屁股鼓鼓的。现在的洋娃娃面黄肌瘦,薄薄的像片纸,床上的被子几乎没有起伏,若在远处或许要以为被子下面没有身体。
把爱人折磨得不成人样,却恬不知耻地逼着对方说爱他。
旁人都能看到游凭星身上的伤,他怎么就看不到?
就因为游凭星嘴硬,惹恼了他没控制住情绪,所以变本加厉地伤害吗?
13刀,刀刀致命,割的手腕都断了。
他在割腕时一定是想着他,他记住了他的脸,到地狱也不会忘记。
一屋子医生齐刷刷跪地上,大气儿不敢喘,唯有黄廷未身姿笔挺,不卑不亢。
“可以用医疗器械、注射药剂吊着病人一口气,但最多不超过一周。他割腕割的手腕都掉了,遍体鳞伤,活着已经够可怜了,您就放过他吧。”
放过游凭星,他就会死。
不放过游凭星,他会被电击折磨到死。
陆琛无法选择,选什么都是错。
回想这一年,悔恨似黑洞将他吞没,高大的Alpha跪在床边,弯得像只虾,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斤重。
“我错了……这次是真的悔过……求求你不要不想活……”
第80章 补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游凭星伤非朝夕,若他能早些醒悟,也不至于把人逼死。
十三刀,刀刀刺在自己身上,捅进陆琛心底。
陆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无力地坐在病床旁,眼神中满是痛楚与悔恨。
黄廷未脖子一梗,大义凛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糟心活我干不了!”
陆琛满脑子都是“游凭星要死了”,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
黄廷未吼完久久不见陆琛发难,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一群同事跪地上看着,只能自己找台阶下。他轻咳两声,换了个委婉的方式,再次强调立场:“眼下求医没用,不如去拜拜佛。”
陆琛刚回神,木讷地问了句:“拜佛管用吗?”
“管用,快去吧!”黄廷未不想跟他在这耗着,随口敷衍。
陆琛听了这话,仿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火急火燎地出门了。
尽管他知道,这样的努力或许只是徒劳。
在贫民区生活时,好多吃不饱饭的难民天天拜神佛,祈求上天能撒点粮食。陆琛印象中,母亲从未拜过,因为她说拜了没有用。
陆琛不懂佛法,对庙堂也没研究,只检索距离皇宫最近的寺庙,因为想快些拜完,快些让游凭星苏醒。
最近的寺庙位于偏僻的山坳,长满青苔的石阶无人打扫,破败的庭院萧条寂寥,院内没人,若不是香火燃着,陆琛就要转身走了。
青灯苦烛飘出缕缕檀香,陆琛寻香而入,只见庙堂上供奉的不是佛像,而是尊者。
陆琛环顾四周,确认这里是寺庙而不是道观。
佛教的庙为何供奉道教的神?
管他什么,先拜了再说。
陆琛燃香,正欲行礼,观外传来个声音,“道友所谓何求?”
扫地僧身高七尺,形销骨立,浑浊老眼似看不清人,不认得皇帝。
陆琛无暇顾及这人烟稀少的寺庙灵不灵、穿僧袍的扫地僧为何讲道语,只想快些完成任务。
若不是被逼到绝境,杀兄弑父罪孽深重的恶鬼绝不会来拜神仙。
陆琛说:“我来求长寿。”
林间响起钟声,远处飞鸟振翅近处风起,风卷残叶,扫地僧站在落叶的漩涡中,凝视陆琛许久,道:“凡事皆有因果,道友之前种恶因,此番结恶果。因果循环,此为报应。”
陆琛见这假和尚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便道:“我知道是报应来了,此番也是诚心悔过。”
扫地僧放下扫帚,入堂跪拜,向尊者铜像三叩首后,说:“道友有何心愿但说无妨。”
陆琛跪在青铜像前,双手合十,将扫地僧的跪拜姿态学得有模有样。
扫地僧低叹,“众生相皆是虚妄,道友学我,亦非本心。有道是心诚则灵,道友心不诚,愿则不灵。”
陆琛不信这些,但此刻又不得不信。他怕心不诚,游凭星便活不过来了。
再次缓缓抬起双手,掌心朝上,轻轻合十于胸前,心中默念——
「我想要游凭星活着。」
梵音缭绕,香烟袅袅,青铜尊者在上,俯视众生;陆琛在下,
烟雾中仿若出现个白衣身影,风姿卓越一如往昔。
陆琛迫切地想捉住这缕白烟,回到过去。
青铜尊者在上,俯视众生,颅内响起低沉的声音:凡事皆有因果。
游凭星因他的蓄意接近坠入情网,万劫不复;他因游凭星的自残悔晤,甘愿倾尽所有。
禅声阵阵,钟声浩荡,香烛味道与经文的诵唱声交织在一起。过往在香烟中飘过,吹散染血的手腕、抹去胸口的疤,所有的争执都被静音,满天大火化作星河。游凭星站在星河彼岸,脚踩烈火,火红的玫瑰似雨飘落。
依稀回到那浪漫的海岛,仿佛又听见游凭星说:“我活不了多久,能给的,都给你吧。”
「你不必再给我什么,我可以把命给你,只要你能活着。」
陆琛跪在殿前,虔诚求愿:“若爱人长寿,我愿跪拜十里,以生献祭。”
扫地僧用朱砂写了张长寿符赠与陆琛。
陆琛觉着这鬼画符看着潦草,对不起这份诚心,便问:“这就成了?”
扫地僧点头。
陆琛怕他长居深山听不懂话,又确认了遍:“拿着这东西回去,我爱人就能活过来?”
扫地僧说:“此乃长寿符,可改命盘,因果倒置。”
“因果倒置?”
陆琛不解。
来求长寿,怎么变成问因果。
扫地僧说:“有道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道友所欠之物、所亏之人,他日定会悉数奉还。”
“求长寿当以命来抵。”
听过以物易物,以命换命倒是头一次听说。
难道游凭星活过来,这假和尚还真能找自己索命不成?
扫地僧双手合十,“道友夺人性命,若不拿出些诚意,那人如何信你?”
陆琛皱眉,心道:这假和尚真是疯癫。
拿命当诚意,难道要我在游凭星的病床前自杀吗?
扫地僧又道:“时光回溯,轮回有报,苦海无边,不若放手。”
放手?
自认定游凭星的那刻,陆琛便将他融进血肉,纵使对方想要杀他,他也从未想过放手。
游凭星与自己长在一起,是他身上的一部分,让他放手无异于砍掉某个重要的器官。
陆琛不再听他的疯言疯语,转身便走。
扫地僧看着远去的背影,低声呢喃:“全凭造化。”
卧室依旧死寂,游凭星的生理数值依旧在降低。
陆琛指着一群庸医,愤恨道:“你们让我去拜佛,假和尚又骗我,都是一群废物!”
游凭星听到他的声音,心跳加快些许,陆琛握住他的手,见心跳又快了些,脑中闪过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黄廷未怕刺激到游凭星,不让陆琛说话,可他都快死了,若现在不说,要等到死后对着墓碑说吗?
想到Holy的墓碑,陆琛心有余悸。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既然都是会死,莫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扫地僧说“求长寿当以命来抵”,或许他真的可以用命来抵!
陆琛将长寿符放到手中,握住游凭星的手,逐字逐句道:“要我的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活下来。”
游凭星的心跳骤然加快。
医生们怕病人突然死了,心提到嗓子眼儿,但看皇帝凶神恶煞的模样,谁都不敢上前去劝。
陆琛试图用体温去温暖冰冷的手,这时候游凭星听不进去道歉的话,只有偏激的话唤醒他的求生意志。
“你若死了,便只能在地狱看我,记得我的脸又有什么用?所以,活下来,活下来才能杀我。”
黄廷未气得直跺脚,一旁的医生们怕他冲动,连忙上前拉人,这要是给皇帝打了他们就真活不成了。
“滴滴——滴——滴滴滴——”心跳又快了。
陆琛一边又一遍地重复:“你要活下来,活下来才能杀我。”
不知是长寿符起了效果,还是陆琛近乎威胁的话见了效,游凭星的生理数值逐渐恢复,在午夜成功度过危险期。
医生们欢天喜地,黄廷未跪地不起,嚎嚎大哭:“殿下,我错了,真没想到人被折磨成这样还能活!我以为肯定会被您剁了,才说那些忤逆的话,求您高抬贵手……”
陆琛靠在床边摆摆手,连对他说“滚”的力气都没有了。
求神拜佛无非就是心里寄托,真正有用的是他说的那些话。
人格重塑后游凭星性情大变,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陆琛的痛苦之上。床单染红时,唇角挂着诡异的笑;割腕自杀时,也是在笑着。
游凭星自杀是为了让他痛苦,所以在听到有比自杀更能重创他的条件时,选择了后者。
他将杀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在游凭星命悬一线之际,陆琛以命当筹码,创造了第三种选择。
割腕未遂正常输血就能恢复,但游凭星底子弱,又做了肾脏移植才会引起这一系列并发症。
养了几日,游凭星身体逐渐转好,陆琛在他苏醒的瞬间离开卧室。
游凭星看到他肯定会大呼小叫,搞不好要提刀杀人,大病初愈的身体受不得刺激。卧室有莉莉安替他守着,护工照顾人肯定比他更专业。他在卧室除了气游凭星没有其它用途,还不如件家具。
这些天他一直在床前守着,即便知道这没什么意义,但他没有心思做别的。
陆琛很自私,凡事只想到自己。从前是为了达到目的,给游凭星设棋局;之后是为了让游凭星服从,频繁施暴;现在是不想失去,所以才不让游凭星死。
归根结底都是以他为中心。
这样不对。
应该去想游凭星需要什么,而不是他需要什么。
陆琛透过终端监控看着游凭星,看紧闭数日的双眼轻轻眨动,看没有血色的唇开开合合,他终于确定:游凭星真的活过来了。
紧绷数日泄了劲,眼前一花险些摔倒。
陆琛扶墙站稳,低喃:“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游凭星苏醒片刻便又睡了。
莉莉安退出卧室,见陆琛站在门外,小声行礼。
陆琛与她一同走到客厅,说:“这些天要麻烦你照顾他。”
在Holy时,莉莉安听陆琛客气只觉着这位皇子彬彬有礼,现在听陆琛客气惶恐非常。
因为喜怒无常的新帝经常会笑着把人杀了。
莉莉安立刻跪下,紧张道:“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陆琛:“你也怕我?”
游凭星身上的伤、陆琛继位后的变化,莉莉安都看在眼里,思忖再三,换了个委婉的措词,“我只是会心疼元帅。”
陆琛垂眸,“是我对不起他。”
莉莉安说:“元帅从未说过您的不好。”
陆琛愣住。
“元帅话少,与我聊的大多是民生。他……他从未评价过什么人,也没讲过自己。”莉莉安说,“他自尊心很强,但凡能起床,都会梳洗整齐,如果在床上,那肯定是身上有伤,起不来了。”
“或许是怕我担心,更可能是怕我知道他的处境去顶撞您。每次见到我,他都会努力佯装正常。他不想我与您起冲突,所以什么都不说。”
“我知道,他是在保护我。但有些话,他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原来,此前游凭星不讲星际作战,是怕他担心。而他固执己见地认为游凭星还有防备,一遍又一遍地套话,甚至还用吐真剂拷问。
游凭星曾在充满谎言的虚假爱情中,为他付出了所有什么都没说,而他却恬不知耻地一再逼迫。
直到此刻,陆琛才明白,爱不是挂在嘴上随便说说。
宇宙星辰不该被囚禁。
所以陆琛拆了宫殿周围的高墙和电网。
游凭星嗜甜。
所以陆琛做了糕点,并吩咐莉莉安:不要告诉他是我做的。
他不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再做事事都要回应的表演型人格,能在监控中看着他便知足了。
陆琛终于学会如何去爱,但已经晚了。
游凭星在莉莉安离开后,将梅花糕扔到监控的方位,说:“别做这些没用的。”
“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第81章 放手
爱情是心甘情愿地付出,而不是一味地索取对等。
陆琛要补偿曾经的亏欠,还游凭星一个对等。
但对方不接受。
刻入骨血的恨激发了游凭星的求生欲望,活着的目的就是杀他。
命悬一线之际爱人凭借对他的恨活了下来,陆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陆琛想要他们在一起,而游凭星想要一死一活。
这是死局。
游凭星濒死之际也是死局,是扫地僧的话点拨了他,以性命为筹码创造了第三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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