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现在还有机会;万幸他遇到了百般包容他的周庭光和李施曼;万幸人生还没有走到绝境;万幸他能做出改变。万幸。
既然谁都看不起他,那他就要一点一点地爬上高峰;既然谁都认为他和周庭光不匹配,那他就要努力地站在周庭光的身边。
想到这里,束之倏地捡起身边的生蚝壳,用力地往海面甩去,发泄般怒骂道:“去你爸的操蛋人生,一群恶心的老东西,我熬都要熬死你们!”
“等着瞧吧,我才不会认输,我才不会!!!”
海边没有回音,他的怒吼被吞入大雨里,但他自己能够听清。
这场黄昏的雨越下越大,但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落在身上的雨突然就停了,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发现头顶出现了一把透明的伞。
“在看海吗?”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庭光。”在还没看到人的时候,他就依据声音喊出了名字。“你怎么会来这里?”
等彻底转回身,周庭光此时的模样才终于完全地被他纳入眼中——他站在树下垂头看着束之,仿佛在用自己的肩背扛着身后昏沉的天、顶着往下坠的雨,但带着笑意的眼睛看不出半分勉强。
风很大、雨很大,束之的心跳声也很大。
——他又一次命运般地出现了。
“因为我知道你会在这里。”周庭光伸出手,很轻地拨弄了一下束之鬓边被打湿的头发,食指指腹沾上濡湿的雨水,又用拇指碾了几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束之问他,然后借着他手的力气站了起来。“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周庭光掏出叠得方正的手帕塞到束之的手中,“我猜你现在应该在想喝一碗热汤。”
“不是。”束之草草地擦了几下脸,又将半湿的手帕塞回周庭光的口袋里,说“你猜错了”和“我想抱一下你”。
不过其实束之自己也说错了,因为他根本不止抱了周庭光,他还擅作主张地吻了上去,并且周庭光也没有拒绝。
淋了雨之后的身体是凉的,但呼吸是热的、拥抱是热的、周庭光也是热的,信息素的味道在彼此之间交换着,束之久违地感受了和这个世界其他合欢都不一样的合欢香,然后他的四肢也开始发热疲惫,脑袋在这样的气息中逐渐变得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分开些许,周庭光伸手牢牢地托住他的后颈,偏着头轻碰了几下他的唇角,卷走那些因为来不及吞咽而留下的水光。
在昏黑中,束之用余光隐约看见了被树木发达根系裹住的海潮,觉得自己的处境和他们或许是相像的,他是被合欢围绕的雨滴,他们彼此缠绕、互相滋养。
他侧过头,用自己脸抵住周庭光的手腕,清晰地听到有力的脉搏在耳边跳动着。
“好安静啊,好像感觉上,整个湾区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束之轻叹着开口,杂乱的心绪完全被抛去,现在只剩下了平静。“这么大的湾区……”
“这么大的湾区,”周庭光隔着抑制贴,用指腹轻抚着束之的腺体,好像在描绘那个疤痕。“我也还是找到你了。”
束之曾经讨厌下雨天,就好像讨厌浑身湿气的自己,是粘腻的、脏污的、下等的、人人轻贱的,但现在雨天仿佛又被赋予了另外一个意义,比如在喧嚣的寂静中隐而不发的爱意。
于是他又伸手圈住了周庭光的腰,这次很紧很用力,接着在大雨声中缓而郑重地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周庭光。
“嗯,我在。”周庭光低应一声,用温热的掌心贴了一下束之在外的手臂。“我们先回去吧,衣服湿透了不好受。”
束之说“好”,不过周庭光却没有将手收回,而是非常自如地下滑又顺势牵住他的手,力道很大。束之垂眼看了几秒他们交握的手,手指突然用力地挣动几下,接着滑进周庭光的指缝间和他十指交握起来。
周庭光什么也没说,就着这样的姿势和束之一起慢慢往石道外面走,而手中的伞都遮在束之的身上,反倒将原本干爽的他自己淋了个半湿。
雨下得大,天色也暗得不行,刚刚在坐在石头上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真正走起来才发现路似乎都有些看不清,而且石道的石块也并不是各个都那么平坦稳当,原本就不是很擅长走路的束之果不其然地受了难。
脚下的石块一动,他的身体就跟着晃起来,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往沙滩上倒,周庭光丢了手中的伞才将他及时地扶住。
“阿之,怎么每次走路都会摔倒。”周庭光问。
束之很不讲道理地、颠倒黑白地指责起帮助他的人来,“因为每次你都在我的身边。”
“好。”周庭光无奈地笑了一声,“是我的错。”
他们想俯身去捡伞,风却在这个时候吹过来,兜住了风的长柄伞就这样被吹起,摇摇晃晃但又坚定地往海面而去,让他们两人彻底暴露在了雨中。
周庭光非常坏地开始胡说八道,问束之:“因为是我错,所以心中暗暗祈祷了把伞吹走吗?”
“是的。”束之欣然接受了周庭光的污蔑,“想要让你也淋淋雨,这样才公平。”
“好吧,我是应该要跟你一起。”周庭光说,然后走在了前面,率先去试探哪些石块是可以落脚的,束之就这样跟着他的脚步、牵着他的手慢慢地前行。
栈道上的保安亭还亮着灯,还大声地播放着音乐,吉恩凯利用在暴雨声中有些略微失真的声音唱道:“I'm singib' in the rain,just singin' in the rain……”
保安亭外没有其他的人,仿佛周庭光和束之就成为了唯二的受众。
束之无声地跟着哼唱了几句,突发奇想地问周庭:“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要跳舞?”
“如果你想的话,”周庭光放开了牵着他的手,很是纵容地说:“当然可以。”
“不是。”束之晃晃脑袋,“如果真的要,那我想跟你一起,用当时你教过我的。”
“那你要邀请我吗?”周庭光问。
束之眨了几下眼睛,把险些掉进眼中的雨滴给挤走,然后笑着对周庭光做了个不伦不类的绅士礼,并且伸出手郑重其事地说:“我邀请你。”
“既然你都这么做了。”周庭光伸手重新和束之掌心相贴,“那我也只能接受你的邀请了。”
曲不对舞、舞不对拍,唱的和跳的其实根本没能融合在一起,可他们谁也没有在意,因为只要此时此刻身边的人是对的就好。
吉恩凯利还在唱,他唱到“I'm ready for love”,束之看着面前的人,也笑着在心中笃定道:“I'm ready.”
而他也做好了等真正能够配上周庭光的时候,说爱的准备。
【作者有话说】
第二日周生就要因为没有把伞收回来污染了环境,而花大价钱请人把海边清理了一遍。
◇ 第48章 再挑拨
诚如李施曼所说,上次的流言和绯闻算得上是陈伟和刘晶的绝地反击,而当束之真正放平心态去了解的时候,才发现针对的其实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周庭光或许遭受到了比他自己所承受的更大的压力:他从前所有捕风捉影的绯闻都被翻到了台面上,风光霁月的三金影帝一夕之间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脱粉回踩的、黑粉、水军以及粉丝几者之间开启了一场大战,热搜上挂满了和他有关的词条,坏的总比好的多。
而周氏显然也没有被放过,关于企业受到了总商会调查的新闻在各大平台挂了很久,家族企业的模式重新被拿出来诟病,莫须有的传闻和谣言开始出现,各类营销号大幅度地渲染股市的崩盘,操控着不信任的恐慌肆意蔓延。
周父周母,乃至周山乐的一些私生活都被挖掘了出来——他们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攻击。
总之,眼下的趋势在束之的眼中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触目惊心。
商业上的事情他是完完全全不懂的,因此也不知道除却这些被人讨论的东西外,内里周家是否遭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在和周庭光通话时,他能够很明显地听出来对方声音中的疲惫。
不过周庭光好像很不希望他过度地关注和在意这方面的事情,每次都会非常笃定地跟他说“不用太在意”、“这些还不算什么”、“周山乐清闲了这么久,是应该要做点事情了”和“阿之,不要又一个人偷偷地想很多。”
每每听到让他不要想太多的话,束之还未酝酿成型的自责就会被中途掐灭,次数多了之后,他也逐渐开始学会去寻找真正地罪魁祸首,不再强行地往自己身上揽责。
新历2047年5月26日,刘晶、陈伟、席嘉良、宋好、白温等人分别被以污蔑罪、侮辱罪、涉黑涉恶等罪名提起诉讼,前两种罪名或许眼熟,但第三种情况却实在罕见。
李施曼和梁辉操控的水军就是在这个时候下场的,不过几个钟,网上的舆论就发生了大变化。
作为本来就有名气的艺人,白温、宋好和席嘉良的加入让此次事件的热度被越炒越高,而刘晶和陈伟的罪名也俨然让此上升成为了社会性事件,由此引得一些不关心股票市场和娱乐圈的民众都开始关注。
看热闹的网友和娱乐大V将此称之为“娱乐圈的年度大地震”,有人甚至开始兴致冲冲地做起了事件盘点。
而束之成为了整场事件反转后罕见的受益者,平台账号涨粉无数不说,个人风评在有意引导下逐渐转好,进而催生出了一大波的愧疚粉,他们开始自发却有组织地为束之控评,这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一点。
看着评论区下的夸赞和友善,束之一度开始恍惚和出神,偶尔会有一种活在睡前幻想的错觉。
这是他长久以来所期待的,确实是很好的。
但从提起诉讼到立案审理再到最终判决期间需要还经历一定的过程,越是复杂的案件处理的时间也越长,因此最终结果没出来之前束之还没能完全地松口气。
五月底六月初,当时的舆论风波已经发酵了好一段时间,可此事热度也还是居高不下,束之就是在这个时候,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又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见了一面。
当时他正准备乘坐航班飞向附近的城市,去参加一个新接的人物访谈。
离起飞还有一段时间,在李施曼费尽心力返聘的“多功能”助理徐嘉欣的安排下,束之坐进了机场的贵宾休息室。
不是很想在人多的地方休息,于是他选坐在了一个大的阔叶盆栽后面,刚准备坐下,束之才发现旁边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原本想着互相不打扰熬完候机时间,谁知才刚打开手机,身边的人就开了口。
“小束,是你吧?”
束之猛地偏过身,腰背抵在身后的扶手上尽力地拉开距离,眼神忌惮地看着那个戴了口罩和帽子的人,没有主动开口。
他的记忆其实不算差,但此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沙哑,背脊又佝偻着,让他一时没能分辨出到底是谁。
“才这么久不见,就不认识我了?”那人一边说一边把口罩往下拉,“当初不还叫我一声嘉良哥吗?”
直到他将口罩完全拉下,束之才敢完全地相信面前的这个人是席嘉良。
他太狼狈了,下巴布满了未刮的青色胡茬,额头上冒了好几颗痘,眼袋与黑眼圈几乎占据了半张脸,一双眼睛也半凸着布满红血丝。
和束之印象中的席嘉良是完全不同的,看来提起诉讼对他们确实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小束。”席嘉良笑着叫了一声,慢慢转动眼睛看向束之。“最近怎么样?不过跟庭光和好了,那应该还是很不错的,毕竟他那么乐意帮你。”
束之并不是个迟钝的人,不难听出席嘉良这番话中的讽刺之意。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席嘉良临到头了还在说这样的话,或许真的有些无药可救了。
他实在不想和席嘉良有过多的交流,于是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怎料却被席嘉良抬手挡住。
“你别走,我跟你讲一个关于庭光的故事怎么样?”席嘉良的声音变大了些,仿佛带了几分不同意就要闹大的威胁意味。“我保证这是他不会主动跟你说的。”
束之确实停了下来,但不是因为故事,而是不想在外面都是人的时候和他起矛盾,再节外生枝。
“你想说什么?”束之冷声问。
“庭光这个人心善,以前捡过一条流浪狗,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席嘉良嘴角的弧度慢慢地扩大,最后变得有些诡异。“叫做芝芝,因为我们刚喝完芝士啤酒。
“他这样一个大少爷什么名贵的品种没见过,竟然对那只长得奇怪的串串那么感兴趣,把它带回家不说,还好吃好喝好住地照顾着,甚至每天都抱在怀里给它打理毛发,要好的就像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了,我问他为什么会对芝芝那么感兴趣,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席嘉良清了清嗓子,学着周庭光的语调说:“我很少见到对我那么警惕的动物,所以想看看能不能把它养乖。而且我有个发现,我发现这些没受过什么爱的动物,一旦对他们好一些,他们就很容易对你产生十分的依赖,难道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你觉得有意思吗?”席嘉良问束之。
束之咬了一下唇中的嫩肉,面无表情地看着席嘉良。“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啊。”席嘉良耸耸肩,橘子汽水的味道从他的身上泄出,气泡很呛人。“只是跟你分享一个他的养宠经历而已。”
他抬手拍了拍束之的肩膀,笑道:“不要太敏感了嘛,之之。”
“席嘉良。”束之重重地拍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都这样的时候了你还挑拨离间,真的有必要吗?如果我是你,就会装得善良一些,然后用以前的情谊给自己求求情,以免最后的下场太难看。”
“情谊?”席嘉良很夸张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眉毛高高地吊起来。“你真的以为他周庭光是什么很讲情谊的人?他要是真的讲情谊,我也不会沦落成今天的下场了,所以我劝你也别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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