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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臣贼子(古代架空)——张参差

时间:2024-09-26 08:56:54  作者:张参差
  “你是李爻的话……知不知道当年信安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爻随手搭着景平肩头:“当年的事,我知之不详。一来我当时只是接到爷爷密信,让我速去救你一家;二来我赶到依旧是晚了,只来得及救下你和花姨婆。那时你高烧不退,热得跟块火碳似的,我安排你们去我家别苑小住,跟着收到第二封急信,被爷爷连夜召回都城了。过了很久,我才听说你们只修养了几日就不告而别……一别近十载,没想到咱们会这般重逢,”他语速很慢,摩挲着景平的肩骨,“这各中缘由交错复杂,你若心存困惑,不如自己查一查。”
  景平低头听着,他记忆里,那个可怕的雨夜模糊得像一个梦,爹娘已经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亲人了。
  李爻见他不说话:“心中有防备芥蒂是正常的,倒也不必说什么,”他脸上的温柔敛去,变得冷肃,“只是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总该有能保全自己的能耐,不能只靠钢针上涂些痒粉。”
  话音落,他突然手腕一翻,两根手指往景平下颌拨过去。
  好像登徒子调戏小姑娘。
  景平眉头一抽,心想:他犯什么病?
 
 
第012章 面具
  景平倏然起身,人往后仰去,李爻的指尖贴着他颌骨划过,凉微微地,略有些痒。
  李爻“呵呵”一笑:“反应不错。”
  景平不吭声,以攻为守,提掌笑向李爻颈侧。
  李爻身子只一晃,就躲过了对方的手刀。他眼看景平一招落空手往回收,“哎”了一声,屈指弹少年手肘。
  景平看出对方下手的位置是麻筋,情急之下,把胳膊一偏,借着收招用手肘撞李爻肩膀,意在逼迫对方撤招回防。
  “好!”李爻偏身抬手,“这才是极致。”
  几乎同时,景平手肘撞到李爻掌心,被顺势一拨,泄了力道。这招拆完,李爻不再动作,眼角挂笑看着景平。
  刚才景平腹诽人家撒癔症,现在已经摸明白对方的深意——李爻动作很慢,是故意给他机会躲闪、变招的。
  这是试探,也是点拨。
  “抛开强身健体,功夫的初衷是伤害,以命相搏时,出招可攻,收招亦可攻,”李爻掸掸他的大袖子,把手一揣,变回高深莫测的模样,“你的功夫吧……底子扎实,但缺了巧招,也缺了指点和经验,想来是少有人同你拆招,让你摸不清自己斤两,时而不知天高地厚!”
  话说到最后,他想起这臭小子前几日偷偷独自夜闯太守府,有点咬牙切齿,后悔刚才收招早了,该打他一顿屁股才是:“想更上一层楼吗?”
  景平安静听训,脑子恍惚。他的认知在这些天反复颠覆,他实在没办法把二臣之后、南晋右相、坚壁清野的少年将军和眼前这人归纳成同一个。更何况,这人死了又活反复诈尸,闹腾得他脑仁疼。
  “想,你要教我功夫吗?”景平收敛心思,直抓重点。
  李爻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缓缓踱步:“我吧,虽然文韬武略,都过得去,但一来,细算咱俩差着辈分,二来嘛……”
  二来他心里有旁的算计。
  李爻这人有个优点,特别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他的功夫可圈可点,但那是在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搏命招式,凭白有股子戾气,动起手来能一刀让人断气,绝不多费二道手,这习惯已经刻进骨子里了,教给景平的话,在寻常情况并不适用;更主要的是他本性闲散,让他没事对景平点拨一二,演演高手,接受少年尊崇的目光,他乐得,设想日日如此,他自问没那个耐心,这孩子本就起步晚,再把他教岔劈了……
  但他不能实话实说,于是话锋一转:“二来有更合适教你的人。”
  他决定把这小包袱甩给花信风,风师侄参将出身,为人中正,跟信国夫人年少情谊,指定当景平是半个儿子悉心栽培。
  最后抛开私心,景平被羯人盯着,保不齐信国公世子出现在江南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确保安全之前,暂时留他在身边,是万全之策。
  少年张了张嘴,看李爻一眼便垂下眼睛,终归是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李爻一时不解,闪念又明白了,笑起来,抚着景平后脑柔声道:“不是轰你走,你还住在这。”
  这话一出,惯于克制表情的小孩眼睛发亮,难得打眼就看出欣喜来。
  “哦,对了。这是今天加急赶制出来的,试试合适吗。”
  李爻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到少年面前。
  景平接过,见那是个只遮半边脸的面具。材质似是与李爻救他时用的匕首一样,乌溜溜的,透着很淡的金属斑斓。并且,那面具打得极薄,戴在脸上几乎感受不到分量,尺寸意外地合适。上面的花纹设计巧妙,勾弯流转很像写意图腾,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他脸上的红斑。
  李爻端详他片刻,笑道:“帅气,”赞过一句,他笑意渐渐淡下去,缓声道,“这世上以貌取人是常事,面具为你挡得不必要的麻烦,却不是为了遮你的心,无论如何,心不变,你就还是你。”
  景平一愣,李爻从没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忍不住想:他在朝上又会是什么模样?
  就这么,少年在李爻的小院住下了,拜花信风做师父那日,花长史比自己娶到媳妇、生了儿子还激动。
  当场拿出自己大半年俸禄当红包给景平,吓得孩子不敢收。李爻笑着接过来塞进景平怀里:“给你就收着,”他一指后院,“去,先帮孙伯把菜摘了去。”
  景平让他打发走了,花信风的激动劲儿片刻也就下头了。他抬眼见李爻站一边看他笑话,舔了舔嘴唇,低声问:“他那面具是……”
  李爻知道他看出来了,点了点头。
  花信风惊了:“你爷爷只留给你这两件兵刃,长刀落在都城了,随身匕首,你怎么给熔了……”
  李爻眉头挑了挑:“那小老头儿洒脱得紧,老早就教我物尽其用,雪精铁韧度好,戴在脸上轻薄好受些。”
  “你……对景平心里有歉么?”
  李爻垂了眼,难得正儿八经回答:“说不出来,总归是觉得和他缘分不浅。”
  “这么一比,我那红包简直不值一提。”
  花信风苦笑,重重一拍李爻肩头,眼里泪花儿要泛出来了,满脸写着“你对她的儿子有情有义,我也定不会辜负这份期许”。
  李爻嫌他黏糊,一脸嫌弃:“咱说点别的,”他掸开对方的手,换话题道,“我还是觉得范洪奇怪,他再如何精虫上脑,也不至于傻到要公然留下敌族探子……莫非……”
  花信风看他。
  “莫非是我太过聪慧,反而低估了某些人的疯癫愚昧?”
  花信风:……
  花长史对某人的日常不要脸已经免疫了,捏着眉心不接歪茬:“我暗地查他了,尚且没什么特别,往后只得多警醒些。”
  而羯人对景平的纠缠似乎随着缨姝的死亡戛然而止。
  这之后,花长史只要营里不忙,就种在李爻的小院子了,把功夫由浅至深地捋给景平。
  贺景平也乐于去学,二人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用心。反衬得李爻这辈分格外高的太师叔整日里游手好闲。
  兴许是李爻还存着丁点为人师表的良心,戏园子、酒楼极少去了,一门心思扑在院里的花草上。那些可怜的花朵不知被他祸害死了几茬儿。
  起初景平还怀着一颗普度众生的心,妄图从太师叔的摧花辣手之下渡得几株是几株。后来他发现了,李爻这人委实是男儿七八尺,反骨三四丈——越是劝他换个爱好,他越是对花草“悉心照顾”。
  越是悉心,花死得越快。
  最后还是某天早上,李爻顿悟出自己跟花草五行相克,这般行径简直造孽,终于放弃了莳花之乐,把整个院子改种了萝卜白菜。
  他到底不是能闲住的人,放弃种花之后,又爱上了钓鱼。
  无奈不知为什么,李爻相中的爱好,都跟他八字不合,他沉迷钓鱼,每每清早出门,下午归家,鱼篓里连个泥鳅都带不回。
  江南小院里,几人一狗,吵吵闹闹,一团和气地过日子。
  时间一晃三年多。
  仲春时节,天亮得越发早了,这日李爻又拎着整套钓鱼家伙事儿出门。景平正在院子里练拳脚,见他溜溜达达往外走,叫道:“太师叔等等。”
  李爻莫名。
  景平快步跑进李爻屋里,拎了氅衣出来:“河边风大,带药了吗?”
  他长高了不少,视线几乎与李爻持平,手一展把衣服给人披好了。
  李爻扬手在他头顶摢撸一把:“带着呢,练功去吧,等我给你钓条大的回来。”
  景平笑笑没说话:你就吹吧。
  啧。
  果不其然。
  李爻坐在河边聚精会神,上午快过完了,依旧鱼篓空空。没钓上鱼来他心里惆怅,想起景平关心他又挺高兴,不禁发散思维:我这才几岁,怎么徒然有种迟暮老头儿被儿孙关怀的感动呢?难不成当真一个人住久了,缺个伴儿……?
  正胡思乱想,河边来了俩小孩。
  “你看,这就是离火符,等到天灾降临时,它会保护我的!”说话的孩子长得壮实,穿着小花袄子,家境该是挺富裕。
  “小花袄”的伙伴比他小一两岁,后脑勺留着长寿辫:“哇!这么厉害,给我看看。”
  他说着话去抄对方手里的东西。
  小花袄把手一举:“嘿!不给不给,叫一声哥哥才给你看!”
  俩人追跑打逗,叽叽喳喳,李爻本就不上钩的鱼,彻底给吓没了。
  他不恼,起身把鱼篓敛了,掸掉衣角浮土,散着闲心看小孩闹着玩,寻思顶多是回去再让景平那臭小子笑话一番,下午得空,定给他好好喂几招,倒要让他知道这声“太师叔”不是白叫的。
  突然,小花袄脚下一绊,那离火符脱手,划了个标准的圆弧,“咚”地掉进河里了。
  两个孩子同时“哎呀”一声。
  小花袄想都不想,要往水里蹚,被长寿辫一把拉住:“别去!听说这河里有暗流,年年淹死人,太危险了!”
  离火符是木头做的,落水沉了两下浮上来,因为符头坠着小玉石,待不多时,又缓缓往下坠。
  小花袄看得心急,一把甩开同伴:“不行,这牌子我爹日日上供,我趁他不留意偷偷拿出来给你看,要是沉了水,他非得打死我!”
  说话间,他已经蹚到水位及膝的地方,不知怎么的,人一栽歪,险些摔倒。
  “小心啊!”长寿辫在岸边喊。
  “没事,河底不平……”小花袄继续往前走。
  这不是个事儿。
  李爻想出手帮忙,却听身后骤起破风声响——一块石头直冲水面去了。
  那石头很扁,打水漂似的碰到木牌,把牌子激得跳离水面四五寸。
  同时,第二道破风声起。牌子还没落下,被个小树枝撞上,二者两相崩开,树枝落水,牌子落到河对面的草坡上。
  俩孩子大喜回头,见柳影依依处,站了个肩平腰收的年轻人,面目映在树荫斑驳中,看不真切。那年轻人扬手指了指不远处过河的木桥,向俩小孩示意——既然东西重要,赶快捡回来吧。
  孩子们向年轻人遥遥一躬到地,跑去捡符了,待到转回来要好好谢人家时,柳荫下已经没人了。
  年轻人和钓鱼的那位并肩走远,只隐约还能看出的轮廓了。
  “钓到鱼了吗?”年轻人当然是贺景平,他习以为常接过李爻手里一堆渔具,顺便往鱼篓里看。
  李爻半眼不看他的小苦力,迈着方步当甩手先生:“你不是愿者上钩了么,刚才那一手挺不错。”
  景平先是无语,得了夸奖,又得意,面上淡淡的:“师父来了,带了酒菜。说有事儿跟你商量。”
  李爻点头应了,从腰里解下个葫芦,拔开盖子喝一口,笑着问:“渴吗,喝不喝?”
  他随手递过去。
  景平接了没喝,他以为李爻咳嗽还喝酒,打算暂时变相没收酒葫芦,提鼻子一闻,闻出股茉莉花香。
  嗯?
  景平喝了一口。
  葫芦里是茉莉花茶,但不是好茶,入口很涩,甚至有些苦,苦味散开才反出花香。他早就察觉,李爻偶尔爱喝艳茶,而且只喜欢茉莉花茶,他明明不是喝不起好茶的人。
  “太师叔,浓茶生湿,你肺弱,少喝一口吧。”
  李爻日常没少被他关照,从善如流地左耳进,右耳出:“知道啦,”他拿回葫芦塞上塞子,“人嘛,总归要活个念想。”
  景平莫名,问道:“什么念想?”
  李爻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眼珠一转,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你太师婶是个茉莉花茶妖成精,她现在四海游历攒福报去了,跟我约定,待我喝够了九九八千一百斤茉莉花茶,就回来找我。我想她呀……”
  景平搓了搓脑门子,叹口气,不理他了。
  二人回到城郊小院时,日头正当午。花信风和孙伯,甚至包括滚蛋在内,没谁指望李爻能钓回鱼来,见他进门问都没问,直接让他洗手准备吃饭。
  李爻的小院里,少讲主仆规矩,每餐用饭时,孙伯除了张罗添饭盛汤,也是上桌同吃的。饭桌上,花信风一句正题都没讲,李爻便觉出他要说的事涉朝堂,饭后他拉了花信风进书房,把门一关:“找我什么事?”
  花信风从怀里摸出封信递过去:“这是工部的朋友递来的。”
  李爻一目十行,见那信上说工部近来通过特殊方法淬炼出一种比黑/火/药威力强数倍的爆/炸/物,若是顺利,往后手铳、手/弩、雷/火/弹、甚至火/炮都要改良:“要精改火器了吗,好事儿啊。”
  “都支持就好了,朝里有一半人是反对的,现在朝上为这事儿吵得乌烟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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