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消失都不奇怪......
就像关不渡一样,什么时候死翘翘也不奇怪......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那座古老腐朽的建筑里出来,在大雪纷飞中,若隐若现。
邢舟顶着面前的飞雪,此刻的眼神的却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冷上几分,他死死的捏着透明的联络光板,骨节有些泛白。
他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一边朝停在大门口通体漆黑的车里走去,一边冷冷问道:“林栖枝,你给我的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谁叫你把那个人带走了!”
不知道电话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邢舟打开车门,进了车里,动作堪称狠绝,将车门狠狠关上,撂下一句话:“我让你动他了吗?现在就把人给我放了!”
不管还亮着‘通话中’的光板,将随身联络光板扔在副驾驶,邢舟一踩油门,整辆车直接就窜了出去,化成一道黑影。
林家的秘密地下实验室。
通体银白色的实验室里,里面一应仪器都亮着各种各样的光点,一面墙上摆着各种颜色的玻璃器皿。
面前是一张长方形的手术台,一个面容稚嫩的年轻少年,不着寸缕的躺在上线,身上接着各种各样的线,一旁的仪器上显示着各种各样的数值。
身边站着好几个穿着白色无菌服,带着口罩和透明面罩的研究人,为首的拿起身侧的医用手术刀,锋利的刀尖缓缓贴近少年的胸膛,划破一道红痕,渗出一条血线。
‘嗡嗡嗡——’
忽然,整个研究室里,头顶亮起了红色的警示灯。
所有人动作一顿,抬头望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下意识看向身后那面隔离玻璃。
身穿银灰色的西装,带着金丝眼睛的林栖枝眉头一皱,朝右侧看去。
邢舟将捶打在墙上的手收了回来,地下研究室内不停闪烁的红色光芒,照应在脸上,神情阴暗不定。
大约是一路都是跑来的,邢舟脑门上不知是汗水还是融化的雪水,几滴落在眉峰上,他沉声道:“林栖枝,你他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把你的实验立刻给我停止!里面那个人也交给我!”
林栖枝原本抱胸而立,见此只能让里面的人先停止实验,一众研究者见此,都离开这里。
他走进邢舟,眼底都是惊愕和不解,“邢大总裁,你是不是脑子被烧了?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不感激我,还上我门来骂我?”
见邢舟脸色不太好,林栖枝忽然了然道:“这是关爷的意思,不是你的。”
邢舟脸色又沉了几分,“与你无关,还有把你的实验也给我停下来,这件事情我还要再想想。”
林栖枝原本的轻松的表情,此刻也有些挂不住了,他面色严肃几分,“你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了?”
邢舟琥珀色的眸子瞬间如丛林里的野兽,紧紧盯着对面的人,“怎么可能!”
并且警告道:“你最好也管好自己手底下的人,别让这件事情走漏风声!”
林栖枝眼底瞬间深沉下来,随即立刻挂上往常的笑容,轻松道:“行,当然行,反正这最大的投资商是你邢大总裁,你说要停只能停,不过我再最后警告你一句,你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又给他人做了嫁衣。”
说完后,林栖枝瞥了一眼研究室里躺着的人。
邢舟眼皮子一抽,看到里面的人,瞬间领会对方的意思,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表情,只从嘴里咬牙吐出一句话:
“与你无关!”
......
自从邢舟离开后,关宅就彻底冷清了下来,偌大的古宅,只有关不渡一个人,远处看着,鬼气森森,没有半分的活人气息。
他就这么一个人住了将近半个月,每天撕一页墙上的日历,看看书,下下棋,再从后院摘几颗菜,自给自足,过着原始的小农生活。
直到某一天他撕下一片日历,看到上面的日期:2114年1月13日。
关不渡知道自己该去医院了。
因为这一天是关太祖母去世的日子。
关不渡这一次没有给邢舟联络,而是直接在终端上,约了一个城市快车,到了城外的一家疗养院。
疗养院外面用着一种透明的光屏罩起来,哪怕外面飘着小雪,里面也是四季如春,绿意盎然的景象。
穿着蓝色病服的病人坐在花园里,神情悠闲,而另一些穿着白色立领制服的都是中心的服务人员,还有一些志愿者。
不同于关不渡在凌海酒店见到的那些没有灵魂,只剩下皮肉的娃娃,这些中心人则显得有人气很多。
关不渡径直下车后,通过了好几道安检,并不需要人给他带路,就搭上电梯,到了最顶层的里面的房间。
门板自动滑开,他走进去,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背影,躺在在落地窗旁的摇椅上,神情安泰,椅子轻轻的摇着,空气流淌着一种静谧,叫人不忍打扰。
听到门口的动静,有着一头银白色中短发的老人,看向门口,立刻笑着招了招手,“原来是长渡,怎么又来了,快过来,让太奶奶看看你。”
在太奶奶的记忆中,关不渡一月只来一次,而上一次正好是年底,她以为对方会新年的时候再来,没想到来的这么早。
关不渡脚步一顿,然后朝对面走去。
他每个月会来看一次太奶奶,但大约是关家人都是人情淡漠,无情无欲的,即使是从小带他长大的太奶奶,两人间的相处也是淡淡的。
可偏偏每一个无情的关家人,身边似乎都有许多痴情不悔的人爱着他们。
这也是关家代代都活不过三十岁,却能传到关不渡这一代的原因。
因为总有一些人姑娘们,飞蛾扑火的跳进关家这个火坑,哪怕知道自己的另一半生命的终点,还是情深不悔的给对方传宗接代,有的甚至生下了孩子,就选择殉情,倒是出了不少流传的痴情佳话。
关不渡扶住对方的手,触手一片干枯和干燥,这是老人的手。
“太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
关太祖母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关不渡,眼底似乎有些怀念,在透过他看什么人似的,她说:“还是老样子,不打紧,我老了,终有这么一天,就算是今天去了,也不奇怪,所以你不用为我伤心。”
“我没伤心。”关不淡漠的语气有些无情,可是手却紧了紧。
生死有命,都是定数,没什么可伤心的,毕竟每一个人从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会死。
既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还有什么伤心的。
只有飞来横祸,才应该叫人痛不欲生。
所以关不渡并不觉得自己应该伤心。
“不渡......”关太祖母忽然伸出手轻轻抚摸关不渡的脸颊,笑着问道:“你知道你的太爷爷为何为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关不渡不假思索道:“公要渡河,公不渡河,坠河而死,其奈公何......太祖父是希望我万事不要强求,顺应自然变化,无念无欲,无欲无求,万事随缘,方为天道。”
关太祖母摇了摇头,“这倒也是一个说法,可人生苦短,关家人的命更短,有的时候连苦都还没来得及尝出滋味,又怎么会强求呢。”
“你太祖父,其实是希望,能有个渡你过河的人,免得你自己在岸边踌躇不前,如果真的遇到了,便不要再迷茫了。”
“我不太懂。”关不渡垂下眸子,眼睑处落下一小片剪影,他沉思道。
“现在不懂也没关系,懂了是因缘,不懂也是因缘。”
关太祖母笑了笑,似乎早就看透了什么,忽然她目光一瞥,似乎看到门外有个黑色的裤脚,她忽然问道:
“长渡啊,你年岁也不小了,还是不准备给自己留个后吗?”
“不了。”
这个问题,其实早在关不渡十八岁的时候,关太祖母早就与他商量过,而他也给出了回答,却不知为何对方再次提及。
不过他还是耐心解释道:“我不准备连累别人。”
关太祖母笑了笑,眼角多了几道皱纹,眼珠子却有些浑浊,却又像圆润的珍珠,光华又毫无棱角,让人心底温暖。
“连累不连累,也不是你说的算的,难道在你眼里,我是被你太爷爷连累的不成?”
关不渡看向对方,他并不觉得。
岁月从不败美人,哪怕关太祖母已经满脸皱纹了,可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明艳和美丽,此刻又多了洗尽铅华的岁月沉淀。
而关不渡此刻注意到的却并不是她的相貌,而是浑身萦绕的幸福感,那种此生无憾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这些......都是曾经的太祖父给太祖母的吗?
关不渡有些难以理解。
他沉默良久,还是问出了那个深埋心底的问题,也是上一辈子没来得及开口的问题。
关不渡问:“您就没有后悔过吗?说到底太祖父也不过陪了您区区八年而已,紧紧是您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十分之一,可您却孤身一人忍受了百年的寂寞。”
太祖父与太祖母两个人据说是十八相遇,相恋,不过太祖父就的寿命有些短,不够二十六便去了。
至于为什么,关不渡也能理解,毕竟关家的历史经验早就告诉他们,不要动情,不要动心,心态要稳定,最好连一丝丝情绪的波动都不要有。
动心则伤心,伤心则伤身。
可太祖父和太祖母年轻的时候比较能折腾,据说两个人生死虐恋了好一段时间,加上太祖母家里不想她嫁给一个短命鬼,分分合合,才终于走到了一起。
“可也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八年啊,足以支撑我......余下的人生了......”
太祖母似乎有些瞌睡,眼睛一闭一闭的,脑袋也靠在了躺椅上,嘴里却还在嘟囔着:“你和你太祖父很像,很像......可也不太像......”
“不渡,你要勇敢一点......”
“不要等失去了,才......”
关不渡感觉手心的手一滑,无力的垂落在摇椅旁,随着摇椅的摇晃,也轻轻摆动,他慢慢握住那双手,收紧了手里的力道。
明明还是温热的,却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
真是奇怪了,明明上一辈子的时候,自己还能坦然的面对这场葬礼,心底无知无觉,连一滴泪都没有流。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心底仿佛压了一块儿石头,这种阻塞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喉咙。
他深呼吸一口气,咽了咽喉咙里并不存在的唾沫,轻声道:“邢舟......”
第35章 [短命鬼关爷已死]
他深呼吸一口气,咽了咽喉咙里并不存在的唾沫,轻声道:“邢舟......”
身后传来一道有些拖拉缓慢的脚步声,赫然正是邢舟,他身上西装外套的纽扣系错了一个,就像是匆忙赶到这里的。
看到里面的情况,他心底也是一个咯噔,一向含笑深邃的眼底也有几分无措。
“关爷......”节哀。
关不渡并不好奇邢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对方有的时候,比自己来的都要勤快。
他只是将那双有些干枯、洁净的手轻轻放置在毛毯上,淡淡道:“去叫工作人员来吧,处理一下后事。”
说完,关不渡起身便走。
他的动作毫不留恋,连个头都没有回,仿佛说的是不相干人的后事。
可是邢舟却看出了,关不渡脚下的步子,比往常要快了几分,平常关不渡总是闲庭信步,甚至于还要走的比其他人慢一些,因为从来都不会为什么人或事着急。
现在倒像是在逃离着什么
邢舟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在关不渡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直接身后扣住对方的手腕,握得紧紧的,一瞬不瞬的打量着对方的侧脸,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即犀利又悲伤。
他问:“关爷,您真的没事吗?”
“我真的没事。”关不渡缓缓拉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毕竟,这一天,我们早就知道会来的,不是吗?”
没错,更何况他还经历过不止一次。
只是,这一次比上一次,有些痛而已。
邢舟虽然担心关不渡,甚至想要不管不顾的跟上他,可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
疗养院的人立刻将关太祖母,送去隔壁的殡仪馆进行了火化,给到关不渡手里,只有一个带着松香的盒子,里面则是整个太祖母。
关不渡抱在怀里,难免惊讶,原来人死以后,居然这么轻。
外面大雪纷飞。
铅灰色的天空暗尘无光,仿佛连飘落下来的雪都是灰色,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踏在上面立刻出现一个脚印。
关不渡抱着一盒子的骨灰,从殡仪馆里面走出来,抬头看去,还不待一片雪花飘落在自己的头顶,就有一把巨大的黑伞,罩住了自己。
一双带着黑色典雅腕表,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伞柄。
邢舟站在关不渡身后,明明自己的眼底也是青黑,却对关不渡说:“关爷,您先上车休息一下吧,外面冷。”
关不渡呼了一口气,看着面前一团哈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立刻消失不见,他嗯了一声,抱着骨灰上了车。
看着车窗外,在大雪雾气中,门可罗雀的殡仪馆,关不渡想着。
现在的人并不怎么伤春悲秋,他们活在一个快节奏的世界里,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信息和娱乐,在他们的面前爆炸,激荡。
中心城的人也不怎么办葬礼,有钱图名声的人家,倒是会呼朋好友,表面上是葬礼,实则是为活的人举办的仪式。
现在也不允许土葬,怕污染环境。
人死了都只能化为一捧骨灰,要么由殡仪馆统一安置在他们的葬区,每年还要交安置费,留待亲属‘上坟’。
没有条件的则直接随风而逝,从哪里来,去哪里去,土生土长,不过如此。
按理说,关家太祖母这样的地位,怎么着也可以办个热热闹闹的葬礼,好好地送一送,不过太祖母本人曾亲口说过,没必要,直接将她葬在老宅里那颗杏树地下就行。
说来也奇了,每一个关家人比起好好的活着,他们仿佛更期待死后的日子。
关不渡就曾经在关家的一些族产,遗训,遗言,或者是死后声明里面,看到了各种各样奇葩的死后安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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