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十字架被搭起来,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被吊着手腕捆绑在上面, 鲜血顺着他纤细的脚腕留下, 滴进阵法里,不少散发着黑色气息的异教徒聚拢在周围, 在他瞳孔涣散、脸色苍白如纸的时候, 念着晦涩的咒语, 从他脚下的魔阵里召唤出更多的魔物。
脚下的阵法颜色越来越深, 最后变成黑色的窟窿, 仿佛张大嘴等着将它接进去, 而在那漆黑如墨的口子里,不断有长着犄角的恶魔出现, 冷意散发到周围, 终年似春的神学院大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高塔边缘,穿着黑色三件套的人影悠闲地哼着歌儿, 目之所及处都是神学院四处屋顶亮起来的火光, 许多藏匿在暗处的光明信徒都被魔物抓起来, 掏出内脏,血液和着破碎的骨头, 筑起一座人间炼狱。
限于实力, 被困在深渊许久的恶魔, 则是将这当做游乐场, 与人类玩起了捉迷藏般的追逐游戏,被它们追上且抓住的,就会随机被夺走躯干的一部分。而灵魂……
都被忠诚地献于这里最强大的那一位。
维持在惊恐、尖叫、惧怕的死前情绪里,一道道新鲜的灵魂被送到布兰特的面前,原本四散在周围的紫色蝴蝶每看到一道灵魂,就扑闪着翅膀飞过来,洒下鳞粉之后,灵魂痛苦地嘶嚎,如同受过极刑。
那些透明的人影拥蹵在一起,死时残留的情感在死后又经“炮制”,被不断地放大,布兰特好整以暇地托腮轻点着面前的灵魂数量,哼着的歌儿也在这嘶吼里被染上诡异的不详气息,可他毫不在意,直到完全满意之后,他挥了挥手。
无数蝴蝶翩飞而来,洒下道道的光彩,将那些灵魂凭空藏了起来。
曾经无数人向往的、聆听圣音最近的地方,在一夜之间被改造成了地狱的入口,布兰特站在圣塔一柄横飞出去的旗杆上,火焰从底下窜上来,把那金色的旗烧毁,而他则纵身跃下,稳稳地绕开阵法附近的火焰、还有深渊之门,落在中央那根细细的十字架上。
莉莉丝被用来献祭打开地狱之门的只有灵魂,然而他的身上却像是被无数道伤口割开,几乎流干他的血,一只手捧上他的侧脸。
“好可怜的人,”布兰特将他的下巴抬起来,身影倒映入他眼中,“没想到你的灵魂力量这么强大,但是很可惜,地狱之主出现的时候,你还是得死——没有人类的身躯能承受祂的力量。”
男孩儿动了动干涸的唇,连求饶的力气都不剩,眼珠子勉强动了一下,代表他最后的求生欲。
黑色的手套擦干他唇角的血,布兰特好整以暇地与他商量道:“想活下去吗?求求我,我就考虑留你一条命。”阵法附近。
路易倏然出现,白色的骨杖点在地上,土壤的冰面结的更厚实了一点:“布兰特,滚开,地狱之主即将降临,你想背叛祂吗?”
黑发恶魔转过头去,面颊上的蝴蝶纹路若隐若现,笑得和善、不带一点杀气:“这个身躯为了召唤深渊之门,已经力竭了,恐怕连地狱之主万分之一的力量都无法承载,你是想只召唤出一根手指、一根头发、还是一张嘴?”
路易语塞片刻,仍然道:“那也没必要放过他,不到最后,你怎么知道他的灵魂不行?”
他漫不经心地点评:“这孩子是近年来我在神学院看到的,除了塞缪尔之外最后天分的。”
莉莉丝勉强被生的希望激励回了神智,被绑缚的手动了动,嘴唇里溢出一句不太明显的求救:“……求、求你……请放过……”
“可他在求我,”布兰特听见了十字架上的动静,无辜地扬了下眉头,“我容易受我主人的影响,他最近心软了不少,让我也跟着改变。”
路易:“……”
他一言不发地举起白色骨节杖,黑暗力量即将涌出,就在打向布兰特的前一秒钟,十字架上的红色身影,和半空中的恶魔,都齐齐消失不见,只留下几句轻蔑的嘲讽:
“论对光明之力的了解,我的确不如你。”
“可惜,变成恶魔之后的教皇大人,实在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顺便一提,我的主人和那该死的家伙回来了,祝愿你能活下来第二次。”……
陆景行跟塞缪尔被那条地狱猎犬拉着在光明遛了一圈,走到一半,两人意识到离神学院越来越远,察觉了那条狗的调虎离山计策,临时往回赶。
只不过是半天过后,神学院的地域已经再找不到熟悉的景象。
路易站在圣塔的顶端,静静地伫立着,当两人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时,他眼底出现笑意,高声道:
“喜欢我给你们准备的新礼物吗?”
陆景行有意往前一步,却被蹿起来的地狱之火撩到了眉毛边,不得不后退一步,碧绿色的眼睛扫过那些着火的砖瓦,有的火焰是正常的人间颜色,有的是地狱出来的,红的、黑的,落在眼底都是乌烟瘴气。
站在他身侧的塞缪尔想到什么,凝视着教皇的容颜道:“辛迪的尸体,被你们挖走了?”
路易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也许是因为能够以另一幅姿态站在曾经的神明面前对话,他挺直了腰杆,甚至亮出了一具僵硬的尸体,让他们俩看清,得意地颔首:
“猜对了。”
看到那尸体空荡荡的胸口处,陆景行变了脸色,他知道自己失去力量,没法掌控和号令这神学院里乱窜的魔物们,打定主意配合塞缪尔先收拾了这个叛变的路易。
“她的心脏呢?”
“不会是谁骗了你说,神的心脏存放过的身躯也具有力量,骗了你之后,带着战利品跑了吧?咦,你这脸色,被我说中了?也对,我早该想到的,就你当初不自量力挑战塞缪尔的模样,注定告诉世人你已经放弃了脑子这种东西。”
圣塔上的人失去踪影,再出现的时候,踏过了火海,雪白的骨杖朝着他刺来。
陆景行从善如流地后退一步,塞缪尔挡在他的身前,本来很轻松地抵住那根新的白骨杖,然而抓住的同时,手臂受到冲击,白色的衣袍竟然被鲜血染透。
他低头去看,发现之前在圣湖的时候受过的伤,竟然还没有愈合。
在他身后,陆景行本来想配合他,用光明力轰出些什么干扰一下路易,然而不知怎么回事,胸口处突然传来一阵疼痛——他猝不及防地睁大眼睛,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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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陆景行心口的位置疼痛不已, 像是有千百只虫同时在里面啃咬, 一直攒在体内的光明力量以往像捏在手里画不出去的钱,这次总算姗姗应和了他的想法, 往心口的位置钻去。
这一幕看在塞缪尔的眼中, 则是陆景行灵魂里本来淡去的黑色, 不断地覆盖、加深, 先前偶尔还能看见的金色核心, 慢慢失去光辉。
前教皇的下一击朝着他的额头方向去!
陆景行单手撑着地面, 有了体内光明之力的支持,恍惚回过神来, 视线越过塞缪尔的肩头, 看到教皇的动作,不由睁大了眼睛,一句“小心”还没出口, 视线范围内, 同样的一道白色朝着教皇的方向去!
金与黑碰撞在一起。
极致的光芒退散之后, 陆景行才看清楚,那是先前路易用过的龙骨节杖, 比起现在手里那根纤细、苍白的节杖而言, 这根取自金龙脊骨、极具光明亲和力的节杖, 本身能发挥的作用, 胜过路易在深渊里随便剔出的一根恶魔骨。
塞缪尔得以将他扶起来,眉头轻蹙:
“你怎么了?”
恐怖的痛感减缓,却依然在体内肆虐,陆景行被这感觉弄得又烦又暴躁,恍如熟睡前被一群苍蝇蚊子追着叮,伤害起初不大,干扰力却极强,久了也让人扛不住。
但他不想干扰塞缪尔,况且那根龙骨节杖不过只抵挡了片刻,就耗尽了先前存储起来的光明力量,径直掉落在地上。
“先解决路易。”
塞缪尔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手想要凝聚光明力量召唤出纯粹的天空之火,可力量涌到手臂,却引起阵阵的阻塞,以至于差点被路易的下一击命中。
就连出现的光明火球,都比他预想中的要小了许多。
杀伤力成几何倍递减。
“滴答。”
猩红的血滴落在地上。
白色衣袍的袖子都被打湿,金发美人不知什么时候鬓角都是汗,额前的碎发被打湿,凝成一绺一绺的,狼狈的模样实在罕见,路易见他如此,更兴奋了一些。
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的身躯被黑暗力量玷污了,信徒亲自把黑暗涂抹到你的皮肤和骨血里……塞缪尔,被玷污的躯体是无法唤醒神明意志的——”
“我看你这次拿什么赢我?”
“光明神不再清醒,光明大陆即将迎来永夜,而你也会慢慢堕落。”
“乖乖来当我的狗吧,跪在我脚边,亲吻我的脚趾,祈求我的宽恕,我会在地狱为你留一席之地。”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丝丝缕缕的黑色从塞缪尔的手臂里涌出,与他伤口里溢出的金色不断地做着斗争,二者相斗,大大地损耗了他的力量。
两个在全盛时期能把路易按在地上打的人,如今一个失去了恶魔之力,一个光明之力受阻,纷纷战损,合起来竟然在路易的招数下节节败退。
甚至路易运转黑暗力量还有越来越熟练的架势,周围更有地狱出来的骷髅军、魔物跟恶魔相逼,两人很快捉襟见肘,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
陆景行看到那些垂涎自己灵魂的恶魔,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哪怕他现在还残留着那么一点的魔力,这些东西也绝不敢将主意打到他头上来。
他懊恼的心情传到塞缪尔那里。
金发的美人忽而出声道:“有一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陆景行跟他对视一眼,看到他指尖低下的血迹,感觉心口更痛了,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比起杀光这些魔物,清理神学院,显然是他们留的命在更重要——
“试试吧。”
塞缪尔握着他的手腕,朝向路易冲来的方向,好听的吟唱声响起。
随着他一个个字节的吐出,陆景行发觉自己身体里那些不知怎么安放的光明之力竟然变得无比的流畅听话,身躯隐隐热了起来,甚至连心脏的疼痛都变得不那么明显。
前教皇唇角都是戏谑的弧度,显然以为他们再无办法,连这世间流散的光明之力都不听塞缪尔的指挥,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甚至收起那根脆弱的白骨杖,抬手去掐陆景行的脖子,想要先抓过来一个。
彼时,金色的光从陆景行另一手掌心亮起,在路易贴近的时候,掌心的光如流-炮,范围极大,在轨迹道路上冲出一片夸张的焦炭地面!
路易半空中想换姿势,已经来不及,半边身体都被摧毁!
陆景行还停留在这震撼里,塞缪尔唇角溢出血色来,看到周围被吓住的魔物,拉着他的手往空的地方跑,召唤出一个阵法,在金色的光芒之后,两人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怎么又变回去了?”
“是这些不够吗?”
阴暗的房间里。
一颗跳动的金色心脏附近,丝丝缕缕的冤魂缠绕着,被紧紧捆绑的信徒灵魂逃脱不得,既无法靠近这光解救自己,也无法从这痛苦里得到解脱,于是怨气横生,甚至诅咒起自己曾信仰的神明来。
流动着金色的心脏很快被染上一点黑色,又倏然金光大作,将那些怨念都驱散,让坐在旁边软椅上、正翘着脚,端着一杯血色饮料的男人发出稍许惊异声音。
可是这情况再没有出现。
金色重新被腐蚀。
布兰特想了想,踢了下脚边的男孩儿:“再去找一些光明信徒来,要快。”
奄奄一息的□□儿动了动身躯,抬头露出一张漂亮的脸,然而眸子同样成了红色,他动了动眼睫,低低应了一声:“是。”与此同时。
塞缪尔和陆景行逃到一片居民区,两人互相搀扶着,在寂静空荡的街角,脱力地坐在墙边,陆景行看了眼对方的狼狈,蓦地笑出来,笑着笑着,心脏处又涌起疼痛来。
他抬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塞缪尔抬手想摸摸他,指尖轻轻地搭在他肩上,手臂处的黑色涌入更多,光明元素不断流失。
他开始听不见附近人们的心声了。
甚至感觉到寒冷。
陆景行看了他半晌,一下没坐稳,歪到他怀里,指了指他的手臂:“你的伤……怎么办?”
塞缪尔接住他,由他靠着,很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恢复光明神记忆的他,无法从信徒的背叛里重新恢复纯净,而这化身,应该会一点点地被腐蚀。
黑发恶魔因为心口的痛抽着凉气,看了眼天空上漫漫的星光,闻着这街上不远处传来的臭味,在家家户户都睡着的夜里,他们竟然互相依靠,从彼此身上汲取到一些温暖。
“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他这样问。
明明只来到这书里的世界不久,没想到要以自己都不明白的方式迎接死亡,陆景行本该高兴的,可看到靠在自己身边的塞缪尔,他又有些不甘心。
“我好想救你。”
“也好想回家。”
陆景行喃喃地说着,碧色的眼睛里充满惘然。
塞缪尔低下头来,金色的长卷发扫过陆景行的面庞,即便姿态有些狼狈,他的神情依然是从容温和的,就像永不会变化的春日风,会带来花香,也会送过来一些飘扬的柳絮。
“为什么想救我?”
黑发青年用目光描摹他在晦暗夜里,也仿佛会发光的五官:“我跟你讲个故事叭,曾经我看过一本书,书里有个主角,特别善良、美好……”
他轻声说着这本书的剧情。
从头到尾,塞缪尔都在认真听,直到他定下结论:“善良就该得到好报,凭什么这世界要让黑暗笑到最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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