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如常,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下垂,没有一点期待。祁少虞微怔,头一个闪过的念头居然是陆宥礼不去吗?
他突然就对自己和陆宥礼的朋友圈割裂感有了真切感受。
孤身一人,抛下原有的一切,来到这个只单方面熟悉一个人的国家,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你陪我去。”祁少虞有点难为情,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尤其是遇上陆宥礼之后。
陆宥礼闻言一愣,随即眸底溢出点细碎的光,他没有多问,只是笑着说:“好。”
海市地如其名,三面环海,付奕肖家里就是做海鲜养殖场的,产量挺多,他爸妈索性就在市里盘了个大平层,开海鲜自助。
祁少虞对吃这玩意没什么想法,他只觉得麻烦,不过组局玩玩,图个开心就成。
从医院这边打车过去花了半个多小时,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付奕肖老早就站在门口等着,看见出租车上下来人了,他小跑着上前。
“东子和辣椒都到了,就差你们俩了。”
“路上有点堵。”
这个点正是自助忙的时候,大门口食客来来往往,付奕肖把人招呼进包间,祁少虞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陆宥礼紧跟着坐在旁边。
“随便吃,随便拿,别跟兄弟客气。”付奕肖锤了锤胸口,一脸的得意。
东昌指着一早就看上的帝王蟹:“谁要跟你客气,那玩意,来五个。”
“滚滚滚!就你山猪还想吃细糠。”
东昌哼哧一声:“嘁,小气鬼。”
“来来来,撑不死你。”
服务员把处理好的五只帝王蟹端上来,付奕肖其实心都在滴血,那玩意一千多一只老贵了。
“这才像话嘛。”东昌麻溜的把螃蟹下进锅里。
结果第一只烫熟的帝王蟹,他小心地把所有的肉都剃下来,满满当当塞了一蟹壳,最后送到了辣椒盘子里,顶着张黑脸分外娇羞的说:
“你尝尝......”
付奕肖气的直翻白眼,嘴里直叨叨:“西方不能没有圣城,就像东昌会一直用我的海鲜泡妞!他还没泡到!”简直糟心透了。
辣椒倒是没听清付奕肖在鬼哭狼嚎什么,不过她在男女关系上的迟钝感也超强:“哦,帮你试试熟没熟吗?”
这回轮到东昌石化在原地了,他磕磕绊绊的说:“啊、啊是的。”
付奕肖顶着东昌的眼刀子,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祁少虞懒散的支着下巴,没动筷子,只是把目光落在那俩活宝身上,心情逐渐放松。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宥礼也剥好了一壳的蟹肉,推到了他面前,“吃点?”
祁少虞本来就没多少胃口,中午那拌饭腻得他现在都是饱的,下午又烧了一场,这会儿也不想吃,只是突然感慨了一句:
“明年就要各奔东西了。”
陆宥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辣椒一心干饭,东昌和付奕肖互掐,虽然鸡飞狗跳,但画面还算温馨。
“你相信明年我们会在一个学校吗。”陆宥礼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祁少虞想都没想,“不信。”
辣椒和陆宥礼在一个学校还差不多,再保不齐谢尘一甚至王洛川的几率都比他大得多,就他那现在的三百来分,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信。”陆宥礼唇角微微上扬:“我相信你能考到A大。”
祁少虞只当是陆宥礼励志演讲听多了,觉得谁都可以绝地逆袭,他搅和着碗里的汤,随口一说:“那谢谢你啊。”
“不客气。”
“。”傻孩子,多喝鸡汤,少做梦。
饭后,付奕肖激动的搓手:“嘿哟,今儿让爷爷撞上了,正好五个人,咱们可以组一个五排车队。”
祁少虞登入农药的指尖一顿,面无表情怼了回去:“你哪只眼睛看见凑得出五个人来的。”
“哈?”付奕肖举着手机一脸茫然,“你不玩吗哥?”
东昌手动划了条界限,无情嘲笑道:“你那技术能算一个人?我们算四个,你算半个,这不顶多四个半?”
祁少虞余光瞥过身边的陆宥礼,在心里默默说,其实陆宥礼那垃圾技术连半个都算不上。
他对着身边人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一会儿拿瑶跟我。”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陆宥礼感觉脖颈痒痒的,像是落下了轻飘飘的羽毛,他给瑶买了个好看的皮肤,眼睛弯弯的:
“那我要骑在你头上。”
“?”这什么癖好。
祁少虞嘴角抽搐,但偏偏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含糊着把人忽悠过去:“看情况。”
由于五个人段位差距过大,所以只能玩匹配,祁少虞开的房间,慢悠悠把剩下的人都拉了进来,“辅助给陆宥礼,他平常不怎么玩农药。”
这个大家都没什么异议,最后开出来的阵容是,祁少虞打野,辣椒中路,东昌坦克,付奕肖射手,陆宥礼辅助。
一开局,祁少虞操控着猴子直奔野区,陆宥礼在泉水晃悠了一会儿,紧跟着猴子去了红区,结果下路遇上了带着刘禅的孙尚香,付奕肖一个后羿被压着不敢出塔。
他满脸的难以置信:“不是,陆哥我请求支援都要按烂了,你怎么还追在我爷屁股后面?”
陆宥礼说得无比真诚:“因为我想骑在他头上。”
哇塞!好纯朴的理由,谁懂?
反正付奕肖不懂。
他苦口婆心:“祁哥还没发育起来,我初C射手,你骑我头上不也一样嘛?”
“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
“你拿的英雄有点丑。”
“6。”付奕肖单走一个6。
听着他们俩的大胆发言,祁少虞尬得都快扣出了一套三室一厅,他咳嗽一声,手上没空,就用膝盖去蹭陆宥礼的小腿:“你先跟中路或者射手。”
这动作不算重,但是蹭得陆宥礼身体一僵,他小腿痒痒的,说话也慢了不少:“那我后面还能骑你头上吗?”
“。”你是不是对骑我头上有什么执念。
祁少虞服气得不行,开口就是怼:“骑我头上!骑我头上!那么有能耐,你怎么不抱着我睡呢?”
陆宥礼呼吸微滞,语气隐隐有些激动:“可以吗?”
第19章 Chapter 19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付奕肖、东昌接连放下了手机,抬头愣愣看着沙发上的两人。
只有辣椒塞着耳机没抬头,她操控着安琪拉在中路激战,嘴里不停念叨:“你们四个在干嘛!上呀!塔哎,塔还要不要了?喂!”
付奕肖呵呵两声,一把揽住东昌的脖子,“你听见了吗?”
东昌其实没听清,“啥呀?”
陆宥礼微微一笑,指尖顶上银框眼镜,语调似有似无的上扬:“听见什么了?”
两人一个哆嗦过去,只感觉后背莫名凉飕飕的,付奕肖急中生智:“我刚刚听见东子说梦话了,你看这孩子真是的,打个游戏都能睡着!”
唾沫星子喷在东昌脸上,他恶心得要命,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一胳膊肘就把付奕肖推到边儿上去,“什么玩意儿在胡说八道?”
祁少虞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轻描淡写把话题扯开:“继续打吧。”
说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沉闷闷的,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即使他不觉得同性是个难以启齿的东西,但是也并不希望这点苗头公之于众,还是在他最好的朋友面前。
祁少虞感觉自己有点脱轨了,他好像被一分为二,一面疯狂试探和陆宥礼的亲密,一面守着自己可笑面具。
他能感受到陆宥礼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但没理,只是垂眸自嘲,人啊,想又不想,真是可笑。
小插曲过去,又开了几把游戏,剩下的话题逐渐变成了讨伐付奕肖的垃圾技术,由东昌和辣椒单方面输出。
散场的时候接近11点,三个多小时把人都打乏了,好在付奕肖家的餐厅开在商圈里,这附近也好打车,东昌自告奋勇送辣椒回家,所以最先来的那辆出租就让给了他们。
八月初的海滨城市,夏夜总是无比闷热,风声诉说着浪的情诗,掩盖过海鸥的嚎鸣。
祁少虞蹲在路边,他和陆宥礼之间有一盏路灯。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砖头铺砌的路面上要很仔细观察才能发现有小蚂蚁在爬。
陆宥礼这人不怎么爱出汗,身上永远都是干爽的茉莉清香,隔着那么老远,祁少虞闻得还是很清楚,就像是听了一场无声的呐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简直震耳欲聋。
出租车老板不知道少年的心事,随手打开了车里的音乐,《Mystery of Love》*独特的前奏响起,磁性的男声唱出的歌词好像在讲述一场充满遗憾的爱情。
“Oh to see without my eyes*”
“The first time that you kissed me*”
“......”
—
别墅三楼的走廊静悄悄,黑暗往最深处蔓延,两扇紧挨着的门,两个心乱如麻的人。
祁少虞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攥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来回滑动,点进和陆宥礼的聊天框,又退出来,如此重复。
“啧,真烦。”
他一股脑从床上坐起来,双腿盘在一起,浴袍的带子松松垮垮,狼尾扎成了小丸子,碎发散落下来。
从刚刚那事之后,他们再没说过一句话。
倒不是说在生气,而是祁少虞突然发现,他们好像无话可说,现有的交流都是陆宥礼主动的,如果他不开口,俩人跟哑巴也没什么区别。
祁少虞烦躁的薅了一把自己后脑勺的丸子,至少他觉得,不能再和陆宥礼这样不清不楚下去,他又重新点进绿泡泡,指尖郑重的敲下一大段小作文来。
只是删删减减,他怎么都不满意,最后发送过去的只有一句很简短的:
[Y:让我想想。]
然后再点进主页,把陆宥礼拉黑,做完这些,祁少虞把手机扔在床上,抱着脑袋又倒了下去。
他学着很久之前看的电影主角,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但是感觉好像并没有好受多少?
一墙之隔,陆宥礼还没休息,他顶着台灯整理笔记,从最开始的集合到后面的函数,事无巨细的把每个知识点都写下来。
放在一旁充电的手机突然“叮咚”一下,圆珠笔在活页纸上微微停顿,陆宥礼侧头看了一眼消息,入目就是简单的四个大字。
他神色如常,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指骨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好”字,但在发送过去的时候,气泡后面却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空气凝滞,沉默在寂静中蔓延。
下一瞬,陆宥礼直接站起身来,打开阳台门,转身右拐,再径直拉开隔壁的阳台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
他动作很稳,拉开玻璃门的时候甚至还特意放缓了力道,陆宥礼站在门前没有靠近,只是侵略感依旧不容让人忽视。
祁少虞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陆宥礼的睡衣是纯黑的丝绸质地,他人高肩宽,把薄薄的料子撑出了很好看的轮廓,只是那双好看的眼睛,漆黑的无波,像是深潭,叫人悬溺。
他开口:“拉黑我做什么。”
祁少虞扑腾了两下眼睛,手不自觉往里摸索,又重新把手机捞回来,含糊其辞:“我......手滑了。”
其实拉黑这个步骤是可有可无的,但是他总害怕看见陆宥礼的回复,不管是任何形式的,所以祁少虞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拉黑了。
但如果早知道陆宥礼会直接过来,那拿刀架脖子上他都不干这多余的事。
“嗯,放出来。”陆宥礼淡淡睨着他,瞳孔里的祟意绵绵不尽。
祁少虞没争,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儿上他永远就没赢过陆宥礼,所以心里恼得很:“哦。”说完就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像只自闭的蚕蛹。
陆宥礼静静的盯了他两秒,“今天晚上的事,很抱歉,是我太激动。”
“如果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对你的日常生活或者心态造成影响,那我向你道歉,你如果实在反感,那就忘了吧,我会跟阿姨说想申请住校的,或者出去旅游。”
祁少虞越听这话越不对劲儿,怎么都像是伤心欲绝说出来要断绝关系。
他心乱如麻,“嗖”一下从床上跳到地上,张了张嘴,看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冰块脸,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急得人抱着被子在原地转圈圈。
要是以往陆宥礼看见他光着脚踩在地上,肯定二话不说就把人捞起来穿鞋,但今天他只是皱了皱眉,没什么动作,甚至转身要走。
祁少虞气得要死,他一把扔了被子在地上,说得大声:“我不反感!”
陆宥礼顿住脚步,只是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就把眼睛垂下:“我不信。”
和祁少虞略微的凶相不一样,陆宥礼的长相非要用准确的感觉形容出来,那一定是生在民国乱世中那种悲丧的读书人。
第一眼觉得冷漠,第二眼觉得这个人都是悲伤的,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展露笑颜。
祁少虞见不得这样的陆宥礼,他心里掀起波涛汹涌,神经一团乱麻,上头的肾上腺素不知不觉间就把人往坑里带:
“真不讨厌,拉黑你也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很乱。”他说得着急,但是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烦躁地把一头狼尾揉得乱糟糟。
陆宥礼抿着唇不说话,眼皮也没抬,他就站在原地,外边稀里哗啦下起了大雨,风裹着雨水直从阳台往房间灌,把暗色的窗帘吹得翻卷。
“砰。”
无言之际,一声巨大的响动从旁边传来,是隔壁的阳台门关上了,更巧的是,那锁是单向的,只能从里边打开,陆宥礼睡觉还有锁门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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