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宥礼面露出几分无奈:“我是华国人,在华国长大,只是后来父母工作调动,去了岛国的大学任教,所以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哦......”祁少虞脸上发烫,思绪又飘回初见的那天,当时那么奇怪的一句话,他现在才想起来求证,“这么说,那天你说你是我竹马,真的?”
陆宥礼一顿,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潮湿的空气渲染出绵绵不尽的忧郁,雨水落在倾斜的伞上,嘀嗒、嘀嗒......
沉默蔓延,陆宥礼捏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嗯。”
“是真的。”
祁少虞突然觉得心里那点关于信任的疙瘩早就在不知道时候磨平了。
他抬眸,眼底踌躇,唇瓣张开的弧度很小,和往日的意气风发不同,声音几乎听不见。
“我出了一次车祸。”
雨似乎大了些,风和雨的喧嚣将他拼命挣扎的灵魂掩埋,眼前变得灰蒙蒙,他已经浑浑噩噩到看不清陆宥礼的脸,只是听见他很轻,又坚定的声音:
“七月二十七号,我们回国。”
像是叮咚作响的山泉,又像是拨云散雾的风,那一瞬,祁少虞差点溺在他眼睛的漩涡里,耳根蔓延的红,胜晚霞。
一个满身伤痕的人主动揭开纱布,并不代表他做好了暴露一切的准备,又或者希望别人刨根问底,而是抱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等来他的药。
陆宥礼把赎回来的耳机挂回他脖子上,挡住那道丑陋的疤痕,微笑道:“今天太晚了,先在东京将就一晚,明天再回去,或者不回去。”
祁少虞身体僵硬,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小声嘀咕:“干嘛对我这么好......”
陆宥礼唇瓣翕张,只有口型,没有出声,但祁少虞却“唰”的一下后退两步。
他看明白了,陆宥礼的口型是:
“因为,喜欢。”
祁少虞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总之被陆宥礼喜欢,不讨厌就是了。
但他强调:“我不是同。”
陆宥礼没生气,反而弯了下眼睛,“我也不是,只是我喜欢的人,是男生。”
祁少虞用舌尖顶顶脸颊,心跳莫名加速。
艹。
又被撩了。
—
陆宥礼就近定了酒店,在附近买了两套换洗的衣服才去办理入住。
祁少虞身上湿得不少,惨况堪比才到镰仓的那天,一进门陆宥礼就催着他去洗澡,把身上的凉意都驱走。
等祁少虞洗完出来时,陆宥礼提着一大兜吃的回来,他买了不少东西,黄拱门的汉堡,拉面还有蛋糕。
“怕你饿坏了,就什么都买了点,先吃着。”陆宥礼把所有食物都摆在了桌上,这才收拾东西打算洗澡。
祁少虞确实饿了,早上吃的饺子和中午买的可乐又不抗饿,他叛逆出逃一天,早就消耗得一干二净。
拉面的香气浓郁,一口热汤下肚,他忽然又想到什么,陆宥礼今天也是追着他从镰仓一路来东京......
祁少虞心里莫名愧疚,陆宥礼明明可以不管他的,却还是不嫌麻烦的大海捞人。
他抿抿唇,想用实际行动表达感谢,但又发现他好像对陆宥礼的喜好一点也不了解。
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忌口什么,两人之间唯一的记忆纽带,还因为那一场车祸彻底清零。
祁少虞突然食之无味。
他盯着面前的猫猫台灯两秒,然后掏出手机,点进狐朋狗友的群里,企图找到一点答案。
群里面还是那么的不着调,大多都是付奕肖和东昌在盖楼,辣椒则是时不时冒出来把两人怼得跟鹌鹑似的。
指尖划过屏幕,手机上是和辣椒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辣椒催他交作业。
祁少虞咬着筷子,在键盘上删删减减,总觉得不太满意。
[Y:好学生除了和学习有关的还喜欢什么。]
[辣椒:?你鬼上身了。]
[Y:没,在岛国遇到点事儿,想感谢一个朋友。]
[辣椒:千人千面,这我咋知道,你跟人家相处,就没发现点喜好?]
祁少虞一个整哽住。
陆宥礼喜欢什么......
喜欢他算不算?
服了,祁少虞晃晃脑袋,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但他那群朋友里,又只有辣椒稍微靠谱些。
[Y:没发现。]
[辣椒:额、礼物如果不能投其所好,那就看心意呗,你弄点有心意的也行。]
[辣椒:礼轻情意重总能懂吧。]
[Y:大概吧。]
以往送朋友礼物,大部分都是因为生日,付奕肖和东昌那俩孙子一年可就盼着那一天,恨不得把他当许愿池里的王八,可劲儿薅,礼轻情意重的滋味,祁少虞还真没感受过。
这会儿陆宥礼洗完出来了,看见面还没动几口,他垂下眼眸,就着蒲团在对面坐下,“抱歉,因为想你洗完澡就能吃上饭,所以时间比较匆忙,买拉面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评价,可能味道没有很好。”
陆宥礼身上裹着酒店的一次白色性浴袍,神色虽然带着轻微的疲倦,但是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甚至还有心情跟他解释一件根本犯不着这样的事儿。
陆宥礼对他的包容到了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程度,祁少虞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愧疚了,是罪恶。
他默默把咬在嘴里的筷子拿好,“没有,很好吃,只是我觉得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好。”
祁少虞无比清楚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千言万语说不清楚,总之汇成一句话就是烂透了,他不值得陆宥礼处处迁就。
陆宥礼专心拆开斑斓蛋糕,“那我可以理解为,你是觉得这样很麻烦我吗?”
祁少虞突然有点不敢看他,怕撞见陆宥礼眼底的失望,所以不自觉就把头偏过去,“差不多......就是那意思吧。”
“既然如此。”陆宥礼放下手上的蛋糕,微微倾身,猝不及防就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语气莫名期待:“你介意我收点报酬吗?”
陆宥礼眉眼和嘴角的弧度很好看,或者说他本身就长得不错,只是平日里神色淡漠,看不太出来。
祁少虞乱了呼吸,身体也僵得跟木头一样,他脑海宕机几秒钟,突然闪过一个无比荒唐的念头:靠得这么近,不会是想亲我吧?
陆宥礼直勾勾盯着祁少虞的眼睛,他是喜欢对视的,在无数个见不了面的夜晚,最先思念起的,也是那双漂亮的眼睛。
“不说话就是默许哦。”
他抬手,温热的指尖从发丝里穿过,再轻轻勾搭上祁少虞用来扎狼尾的黑色发绳,指尖含着往外边一扯,就到手了。
祁少虞只感觉浑身滑过细小的电流,酥到了骨头里。
始作俑者还故意勾着那根黑色发绳在他眼前晃悠,然后慢吞吞的戴在了左手上,生怕他看不清整个过程。
陆宥礼没着急坐回原位,而是带着浅笑偏头问他:“小乖,刚刚是以为我要亲你吗?”
第09章 Chapter 9
“没有!”
祁少虞红透了耳根,他斩钉截铁的否认,神秘开关又被触发:“不许叫老子小乖!”
“抱歉,刚刚情不自禁。”陆宥礼笑着坐回原位,一边切蛋糕一边叮嘱:“不过,还是不可以说脏话。”
祁少虞这会儿被调戏一通,心里那点叛逆情绪达到了巅峰,他抵抗到底:“老子就说。”
陆宥礼切蛋糕的手一顿,抬眸看他,目光沉稳又深刻:“再说就亲你。”
“......”
操了个蛋的,绕不开了是吧。
反抗是无效的,毕竟陆宥礼不是在威胁他,而是真干得出来这事儿。
祁少虞瞪他一眼,彻底歇菜,埋头老老实实扒拉面条。
简单吃过饭后,陆宥礼收拾好垃圾。
“明天有夏日祭,是要留在东京看花火大会,还是想回镰仓看?镰仓的应该在后几天。”
祁少虞反正是不想再回镰仓了,而且现在离七月二十七号也没几天了,留在东京正好,省得到时候来回跑:“就在东京吧。”
陆宥礼点头,指尖滑动过屏幕,“好,我提前定民宿。”
东京的花火大会在江户川区举行,他们离那边还有一段距离,明早退宿坐电车过去正好。
祁少虞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刷手机,付奕肖在狐朋狗友的群里嚷个不停。
[九中扛把子: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老子们这届8月1号就要开始补课!!整整补一个月!张泰华想升职加薪想疯了吧!]
[辣椒不辣:想什么呢,九中高三今年是正常放的,七月初就放了,让你玩一个月,和零散着玩十五天,你选哪个?]
[咚咚锵:就是就是!]
[九中扛把子:东昌你个见色|忘义的墙头草!死一边去!]
[咚咚锵:来,跟哥骑墙头单挑,看谁挑得过谁。]
祁少虞熄了手机屏幕,回去跟坐牢差不多,他突然也不是那么想回国了,至少待在岛国,陆宥礼还没有变态到要催他学习的地步。
陆宥礼的声音从一旁的床上传来,“明天早上十点半,咱们出发,到民宿的时候正好可以吃午饭,下午休息一会儿,傍晚就能出去逛夏日祭。”
祁少虞“叛逆”出逃一天,困得要死,翻了个身,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眼皮已经阖上了,他低低应了声:“嗯。”
察觉到身边人的昏沉,陆宥礼起身帮忙把被子拉下来一些,然后又把空调温度调高,这才拿着房卡轻手轻脚的出门。
东京现在已经没下雨了,只是霓虹灯牌上面还泛着水光,模糊中带着丝丝绚丽。
穿着黑风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酒店大堂,身材挺拔,一把黑色的尖头雨伞靠在脚边,绅士又迷人。
“小叔。”
陆和琛和善一笑,把手里收拾的牛皮纸袋递过去,“嗯,东西都在这儿了,你看看有没有缺的。”
牛皮纸袋里有一个很大的纸盒,看样子是才到的快递,纸盒上边压着小包,里边有各种证件。
陆宥礼把东西放好,“没有,谢谢小叔。”
“确定好了要回国吗?”陆和琛仔细摩挲过雨伞的手柄,目光平视前方,“你父母都希望你再考虑考虑,能就读国立大学是最好的。”
“不了。”陆宥礼垂眸,“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国立大学很好,但我更喜欢A大。”
陆和琛笑了笑,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很深刻的痕迹,但开口却是深沉的:“小礼,你现在还年轻,一时冲动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不足矣支撑一辈子的念想。”
陆宥礼后退一步,疏离又冷淡:“小叔,我清楚我自己想要什么。”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酒店门口,陆和琛没有再劝,只是拍了拍陆宥礼的肩膀,然后上车离开。
陆宥礼神色冷漠,抬手抚平肩膀上的褶皱,提着一袋子的东西上了楼。
他回来的时候,祁少虞还睡得很沉,那双被水泡过的鞋子就摆在进门的地方,鞋面上的折痕不少,甚至皮面也有脱落的情况。
陆宥礼把证件收好,然后打开盒子,把一模一样的球鞋拿出来,规整的摆好,那双坏了的被他重新装进鞋盒里,不见天日。
做完这些,陆宥礼坐在床上,虽然疲倦,但是睡意并不高。
祁少虞这人睡觉的时候喜欢把自己裹成茧,虽然露出了大半张脸,但是狼尾总会不听话的跑到前边,又挡住了不少。
陆宥礼指腹蹭过左手手腕上的黑色头绳,心口微微有些发热。
他盯着祁少虞的侧脸,抬起手腕,唇瓣贴在头绳箍住的位置,虔诚又温柔。
头绳吻过你的发丝,而我,也算吻过你。
—
次日九点半,陆宥礼洗漱完,等到早餐送上来之后才叫了祁少虞起床。
祁少虞这段时间睡眠充足,倒是没有起床气,不过看见陆宥礼的脸时,他还是愣了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昨天发生的事。
“酒店的早餐种类不多,先将就吃点,到了江户川的民宿可以再出去吃其他的。”陆宥礼把餐具递过去,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祁少虞还没太清醒,就着蒲团坐下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取手腕上的发绳把头发扎上,只是摸了一圈没找到影子。
他差点把床掀了个底朝天,“我发绳去哪儿了?”
陆宥礼轻笑一声,把胳膊伸过去,黑色的头绳明晃晃的套在手腕上,“先给你用着,一会儿记得还我。”
社死的记忆猝不及防被唤醒,祁少虞瞳孔地震,他脸上又气又燥,抄起床上的枕头就往陆宥礼身上砸,“你滚!得了便宜还卖乖!”
陆宥礼没躲,任凭祁少虞用枕头砸他个满怀,喉咙里的轻笑压抑不住。
“我不跟你说话了。”祁少虞这会儿别扭得要死,狠狠瞪了陆宥礼一眼之后又把头偏过去。
祁少虞一口咬在可颂上泄愤,他觉得这人可烦,像是冬天里劈哩叭啦静电的毛衣,穿着还好,暖暖的,脱下来就糟心透了。
草草吃完早饭,祁少虞准备换鞋,拿起来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名牌球鞋都不太耐穿,更别说他那双鞋还经过暴雨的摧残,不知道踩了多少个泥水坑。
他提起鞋子问陆宥礼,“这是你的鞋?”他补充:“你买的?”
陆宥礼摇头,“不是,是你的。”
“我像是很好骗的样子吗?”祁少虞指着自己,莫名奇妙笑了一下,感觉刚才听到了现成的童话故事。
这双鞋官网价三万五千八,如果不买莆田货,能毫无怨言给他拿下这双鞋鞋子的,他母上和老爹算一个半,其他人除开陆宥礼,他也想不到还有谁。
“没。”陆宥礼替他理了理外翻的衣领。
“你真蠢。”祁少虞眉头紧锁着把鞋子塞回他怀里,“要是碰上只会花你钱的人,那怎么办。”
祁少虞虽然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只会索取的人,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在向陆宥礼隐性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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