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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在室内蔓延。
不知是谁率先开口，连声道：“啊哈哈，突然想起来，我家里肉还炖着的，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接着，除了塞拉莱与耙耙柑，其余人有的说孩子尿床回去打，有的说工作没做完，总之，扯出各种借口告辞，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生怕走得慢点就会被尤拉开口挽留。
几息过后，3313号房空下来，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耙耙柑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有厚重窗帘遮光的昏暗室内，不知从何处来的丝丝凉意。
他朝塞拉莱的方向挪了挪，密聊问：“为什么那些npc突然就走了？好像在怕甚什么东西一样。”
塞拉莱喃喃道：“污染……体表在短时间内出现异状，是典型的污染特征之一。”
由于邪神污染时有发生，弥尔克大陆上只要是上过学能识字的人，都知道邪神污染的几大特征。其中，体表异变和呓语不止是最容易察觉到的。
可是，自进入3313号房以来，塞拉莱以及他袖中的小黑，都未察觉到一丝一缕邪神的气息。
塞拉莱尚且可能没有那么地敏锐，但小黑作为专吃邪神污染和尸块的奇葩神明，也对此没有反应，这就有些奇怪了。
尤拉显然也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很不妙。假如围观群众里，有人上报教会，怀疑她已受邪神污染，那么，她就会被关押进密牢中，直到拔除污染，又或是解除嫌疑才被放出。
但那时候，人也废得差不多了。
她的嗓音因恐惧而显得有些尖锐，再顾不得死透了的丈夫，朝塞拉莱与耙耙柑磕头下跪。
“大人明察啊，我没有受到邪神的蛊惑，求你们，我不能去光明密牢的，我会死在里面的！”
耙耙柑尴尬地后退一步：“这，也不归我们管啊……应该不归我们管吧？”他瞟向塞拉莱。
塞拉莱点点头。
“隔壁3314号房，汤姆一家，你认识吗？有交集吗？”
尤拉绝望呜咽：“说不定下一刻神父就会闯进来把我抓走，我为什么还要回答你的问题！！帮不了我，那就滚！！你滚！”她指着耙耙柑，“你也滚！神呐，为什么要我经历这一切！！”
面对尖利得要戳到自己身体的手指，塞拉莱十分冷静：“3314号房的男主人，和你丈夫死状相同。”
哭声渐小。
他继续道：“女主人在丈夫死亡后的第三天，也死了。”
“这件事，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尤拉沉默，良久，才说：“……知道。”
她起身，一个不注意，踩到自己的头发，踉跄几步，继续说：“玛丽之前的头发，也很长。她很满意自己的秀发，汤姆赚来的大部分钱，都被她用在护理头发上。”
玛丽是隔壁3314号的女主人。
尤拉惨白着脸，肿的像个乒乓球的眼眶边，泪水欲掉不掉。
“我和玛丽，是在一次秘密集会上认识的。那是我第一次参加集会，她先找上了我，聊着聊着发现，她与我是邻居，因此我们时不时地会一起去参加集会和太太们的下午茶。”
“什么集会？”
尤拉不语。
塞拉莱继续问：“你们有没有接触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还是不说话。
耙耙柑看不下去了，扯了扯塞拉莱的衣服，“大佬，咱们走吧，感觉从这个npc嘴里也得不到什么消息，应该是只设置了一点剧情。不如去隔壁探查一下？”
虽然听不太懂耙耙柑的话，但尤拉明白，两名守夜人要走了，他们不会管她会不会被抓进密牢强制净化，也不会管她会不会在三天后如玛丽一般不体面地死亡。
尤拉急切大跨步，连踩中碍事长发，导致头皮渗血都不在意。
“带上我！带我去看看，不要不管我……让我看一眼玛丽，好吗？”
塞拉莱与耙耙柑对视一眼，默认了她的要求。
将钥匙取出，耙耙柑打开3314号房。
恶臭扑鼻。
大团大团的苍蝇与不知名爬虫布满整个房间，当房门打开，有生人进入时，它们振翅而来，被防护罩牢牢挡住。
随后，指甲盖大小的冥火如星点掉落，在空中与地面，形成两张巨网。
虫尸簌簌而落。
遮蔽视线的虫蚁消失，3314号房的客厅全貌映入眼帘。
穿着素色袍子的女人倒趴在地，体外裸-露的皮肤灰白干瘪，浮着大大小小的斑点，部分皮肤组织腐烂脱落，肥白蛆虫带着粘腻的体-液爬入她大张的嘴里。
耙耙柑猛地干呕。
塞拉莱注意到，女人的头发，比尤拉更长，黑而弯曲的长发如枯草、更似海滩上被冲上岸，萎靡的海藻，又脆又碎，在地板上黏得到处都是，凌乱如蛛网。
尤拉捂面呜咽，激起阴湿角落里的暗绿色霉点。
“怎么会……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从前，她是多么优雅又美丽的夫人……”
塞拉莱与耙耙柑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二楼卧室。男主人汤姆的尸体，还躺在床上，没有人收敛，从体内流出的液体，将洁白床单染上圈蜡黄。
他们的尸体确如任务描述中所说，腐败程度异常。
耙耙柑茫然挠头，望着塞拉莱道：“大佬你说，他们死亡的原因是什么？是邪神污染吧？按照套路，游戏任务里绝对不会有普通的死亡。”
塞拉莱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目不转睛盯着床头柜上雕琢得精致异常的木像。
耙耙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木像雕刻的，是人身鹿脚、头戴花环、怀抱雏菊的少女。她长得拖地的秀发编成两股麻花辫，被鸷鸟衔着，形成格外好看的弧度。
这是一尊融合了两位神明典型形象的雕塑。
传说里，远古时代的旧神春花之神，抚育世间万物，赐予生灵生命，为世界带来暖春与植被，祂的形象便是人身鹿脚、头戴花环、有着麻花辫的少女；而塞拉莱熟悉的春晖女神，则是长发如云，怀抱雏菊，身侧有鸷鸟环绕的形象。
两位神明的神职，都与复苏、繁荣、生长有关。
神职相似的神明有很多，但祂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标志形象，不会造成混淆，同时，也不会有工匠、手艺人将代表着两位不同时代的神明的形象，混合在同一座雕像上。
这是大不敬。
莫名地，塞拉莱从这尊木像上，察觉到几分邪意。
第34章
卧室里，曾被精心照料的，本该小巧可爱的，种在幼童巴掌大小花盆里的绿植疯长，长度完全不符合它种族特性及器皿容量，以雕像为圆心，攀援住半面白墙。
耙耙柑：“雕像是有什么问题吗？我刚刚用鉴定术探查，上面显示它就是一座普通的木雕。只不过是人物比较精美好看。”
敛去眸中思忖，塞拉莱摇头：“没什么，我也是觉得它雕得太好看了，所以多看了几眼。”
正常的玩家是不会熟知历代神明的标志性形象，因此，塞拉莱不准备说出木像的异常。他准备过后再折返回来，仔细研究。
把所有房间都转完，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折返一楼时，塞拉莱突然发现，尤拉的哭声，他们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不由地，他加快了脚步。
走出楼梯口下至一楼，塞拉莱脚步停顿，紧随其后的耙耙柑没忍住“卧槽”一声，为眼前异象惊诧。
尤拉跪坐在尸体身侧，手握他们异常眼熟，前一刻才在二楼卧室床头柜上看到的雕像，抵在额心，闭目祈祷。
随着她混沌模糊的祈祷声出口，她本就长得惊人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一半飘在空中无风自动，一半沿着地板纹路如蛇般攀爬，顷刻之间铺满整个一楼的地面。
3314号房死去多时的女主人的尸体被包裹进发网中，似是在为它提供能量。她的尸身，干瘪得不成样子，给人轻轻一触，就会碎成残渣的感觉。
与此同时，异常旺盛的生命力与隐秘的微不可察的神力，伴随尤拉的祈祷汇入雕像，她一会苍老异常，一会重返青春，年少与年老两种状态不停切换。
毫无疑问，可以确定造成3314及3313号房死亡的原因，是隐匿在那尊木像后的邪神。
藏在袖中的小黑蠢蠢欲动。
塞拉莱法杖挥动，释放出一个不会危及到尤拉生命，却能遮挡耙耙柑视线的魔法。
浓郁黑雾侵袭，自月白石顶端弥散，原本尚且可视物的空间，瞬间笼罩进冰凉黑纱中，完美掩盖住某个神明欢快的游走。
“噫，大佬你这是什么技能？”耙耙柑惊奇地舞一舞爪，有形又似无形的雾气从掌心飘过，有些凉，有些痒。
塞拉莱：“唔，技能放错了，本来想清理一下这些头发的。放冥火害怕把npc跟着烧死了。”嗓音中带着十足的歉意，昏暗环境下，根本无人发现他的视线紧紧跟随着黑暗中某个更浓郁的黑暗。
凝成一颗小圆球的小黑，八根小触手划拉得飞快，飘飘荡荡扒在雕像头上，吸食力量时，整个身体一鼓一鼓，时不时还抬头“望”他一眼，确认他的视线一直在祂身上后，才继续进食。
啊，好可爱。
恍惚间塞拉莱似乎看到只圆润软萌的小黑狗或是小黑猫，娇娇的，吃东西吃得不快，还一定要主人在身旁守着，否则吃得不安心。
唇边溢出抹浅笑，侧身与耙耙柑闲聊等待魔法失效的塞拉莱没有发现，察觉到他视线偏移，原本吃一口动一下的黑球褪去软萌无害的伪装，八根触手长出尖刺，狠狠刺入雕像内部，如饿虎吞食。
当他视线转回来的瞬间，又变回一丁点大的球球。
这尊雕像只承载了邪神一丁点的力量，且只有当信徒向祂传输生命力时，才会显露力量，因此并不经吃，与此前得到的邪神残躯相比，就是正餐与辣条小零食的差别。
没要多久，小黑进食完毕，飘回塞拉莱身侧。
只是一缕力量投影，本身身体素质并未随着等级增长而加强，在遮蔽视线的黑暗中，耙耙柑两眼一摸瞎，根本没有发现身侧的银发少年，被一团高大的人形黑影搂在怀中，衣摆下缘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大佬，你这个技能，要多久才失效啊？感觉好持久，真牛啊！”
“……唔。”
“噫，你声音怎么了？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塞拉莱咬牙，拍开格外放肆的触手，道：“快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黑恢复后，就格外喜欢与他贴贴，有时候是化为人形搂搂抱抱，像吸猫一样埋在他的颈侧，有时候还会放出触手缠绕，专挑他身上的敏-感处逗弄，既痒又软。
简直比从前刚吞食爱之使徒的欲-望攻击时还要黏人。
神明肆无忌惮地垂首，望着怀中人因羞愤而染上绯红的耳垂，小小的，软软的，肉感十足，捻一捻，祂的信徒就会发出很好听的声音，整个人软得像一汪水，不牢牢搂住，就会流下，半睁着那双盛着春水的瞳，好半晌找不到焦距。
即使很想不管不顾地，在漫天黑暗中，用幻化出的双手，以及承载着祂部分意志的触手，一圈、又一圈，捆着他，困着他，永远不放手。但一想到他会因此生气，再也不看祂、不搭理祂，祂便不敢如此。
压抑下纷杂的欲念，神明放开了极尽占有却又轻柔如珍宝的束缚，化为黑球回到信徒的袖中，亲昵地蹭了蹭。
黑雾消散。
耙耙柑瞥一眼银发少年犹剩红晕的脸颊及比之平常更朦胧带着湿润水光的瞳，疑惑挠头，“这个技能是不是很难啊，大佬我看你施展完，脸都红了。”
“呵呵。”塞拉莱皮笑肉不笑，狠捏一把小黑球，把祂捏成小黑饼。
调皮的坏家伙！
黑雾溃散的同一时刻，尤拉珍之又重的雕像寸寸碎裂，化为木屑于掌中掉落。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察觉到异样，尤拉停下祈祷，难以置信地反复打量腿边碎屑，以及随着雕像碎裂，变得皱巴巴的双手。
被雕像后的邪神吸食了生命力的尤拉，再抬首，完全看不出她的年纪只有二十四五。
皮肤干巴蜡、满布斑纹，颊肉松垮下垂，眼珠浑浊。
现在的她，看上去恍若六十老妇，可她的嗓音，还是青年人的清脆。
塞拉莱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耙耙柑与尤拉一齐摸不着头脑望着他，尤拉道：“……坏消息。”
“坏消息是，我们已经确定，你已受邪神污染，污染来源自你手中的木像，现在你身处的3314号房，房主人也是因此而亡。”
“当然，好消息就是，吸食你生命力的载体——木像，已经毁坏，有很大概率你不会死亡。而且，你现在的样子，不用担心被抓进密牢了，因为他们认不出你。”
尤拉：“……”
耙耙柑：“……”
虽然坏消息很坏，但尤拉不就是害怕因此被抓走吗？为什么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又哭又怒看起来要撅过去了，一点也不开心？
塞拉莱茫然请教耙耙柑。
耙耙柑：“……”
耙耙柑听到他的提问，表情更一言难尽了，“我以为，你是故意的来着……”
塞拉莱：“？”
肆意发泄一通情绪的尤拉起身，从她的动作来看，行动灵敏，并未因生命力流逝，真正如外貌那般衰老。
感觉，木像背后的神，吞食生命力的效率不太高啊。
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格外反派的塞拉莱如是腹诽。
尤拉开口，幽怨又飘忽的嗓音回荡在死过两个人的房间里，鬼气森森。
“我和玛丽，是在隐秘集会上相识的。参加那个集会的，都是不满光明神殿蛮横手段，表面上遵从光明意志，实际内心各有信仰的人。”
“我们聚在一起，想要推翻光明的统治，同时，再次得到神明的回应。”
塞拉莱：“……你信仰的神，就是木像上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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